回村子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他想念家中的黃土高坡,而是因為他想回去問問他哥——為什麽不來接他?為什麽整整三天了他都不來接他?


    無怪姚誌龍意難平。


    中三年級組共進局子裏八人,別人的親爹親媽親哥親姐幾乎都在得到孩子被抓捕消息的第一時間,便上局子裏來將他們給保釋領走。


    姚誌龍知曉他們村兒離縣城較遠,倒也沒有奢求他哥能跟別人家長一樣行動的那麽迅速。


    然而眼見著小夥伴們各自從他身邊離去,最後就連麵前這個親爹去外地跑長途的人家爹都回來接人家了,他哥卻始終都沒有出現。


    他的心態怎麽能不崩?


    估摸著是看他可憐,也可能是看他確實是沒有等到家長的希望,警官們大發慈悲讓他在保證書上簽了個字後,順帶著那親爹跑長途的同學一起把他也給釋放了,否則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牢底可能直到坐穿,都沒可能再踏出牢門一步。


    他想不通他哥這是想幹嘛?


    是不打算要他這個弟弟了嗎?


    他這想法還真是錯了。


    比不要他這個弟弟還嚴重的是,姚誌遠其實根本就已經忘記了他這一號人。


    那日在醫院,姚誌遠甚是同意葛紅梅的一個觀點——像是姚誌龍這種不知兄長辛苦的娃子,就該在局子裏關上一陣子好好改造改造才對。


    既然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姚誌龍都將被置於牢房中改造,那姚誌遠還將他放在心上幹嘛?


    浪費腦細胞嗎?!


    搭載著姚誌遠的拖拉機進村兒之時,正是各家媳婦婆子準備晌午飯之時。


    一聽到拖拉機那‘崩崩崩崩’的響動,正閑聊著八卦的女人們便紛紛抬起頭來。


    “隊長,人接回來啦。”


    “遠娃子腿咋樣啊?沒廢吧?”


    “姚誌遠是躺在後車廂嗎?一個人躺拖拉機裏想往哪滾往哪滾,指定特別帶勁吧?”


    “我聽說遠娃子腦子給傷著了,有沒有這一回事啊?”


    ……


    七嘴八舌的詢問聲不絕於耳,前方的李有才卻應付的遊刃有餘。


    “是,接回來啦。”


    “腿好了,沒廢。”


    “帶不帶勁我不知道了,下次去縣城人少的時候,你也可以試著來體驗一下,我讓大家夥給你專門讓出來一個能躺的地方。”


    “腦子……嗬嗬,沒傷著,沒傷著。”


    大夫都說了,遠娃子是被氣的才犯精神病的,這跟傷沒傷著腦子根本就沒啥關係!


    拖拉機一路行至老姚家正門口。


    熄火之後,李有才跳下駕駛位將後車廂擋板拉開。


    擋板剛一放下來,他就發現了姚誌遠的情緒跟表情雙雙都不對勁。


    “咋地啦,遠娃子?是不是暫時不想回姚家?”


    姚誌遠搖頭,“隊長爺爺……我就是……就是……”


    “就是啥你說呀!”


    “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了精神病。隊長爺爺,在醫院時,我老聽到病友在背後議論說我腦袋有問題,但我不相信他們,我就相信你!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已經不是個正常人了?”


    李有才嘴唇囁嚅。


    這可真不是個好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咋樣回答。


    想要順著遠娃子的提問將事實全都告知,然而眼瞅著對方越說眼睛眶子裏就越濕潤,所有的話全都止於他的唇邊,他真是啥啥都不敢說了。


    然而不說又不行,遠娃子還等著他呢。


    因而斟酌再三,他伸手扶上姚誌遠的肩,“啥子叫腦袋有問題,你看看你說話清楚,條理清晰,這是腦袋有問題的人能辦到的嗎?你信爺爺的,爺爺就告訴你,你就是得了一種受不得刺激的病,這種病會讓你在受到刺激後性情有些變化罷了,但是你想想,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在受到刺激後還能保持原先的模樣?破口大罵都是輕的,拳腳磨擦那才是常態!”


    “哎,也就隻有你這傻孩子,先前從來不跟人置氣,把啥委屈都吞到自己的肚子裏咽下。所以我覺得你現在這樣挺好,最起碼不會讓那些黑心肝的再欺負你了。”


    姚誌遠對這位隊長大爺的話深表讚同。但是他想要得到的可不是這樣一番回答。


    “所以我還是有病了。”


    他扁扁嘴,“您能不能告訴我,我犯病的時候到底啥樣?會不會控製不住對別人的傷害?會不會癲狂到把人打死啊?”


    李有才愣了愣,“……。”


    他雖然不知道遠娃子的病會不會癲狂到把人打死,但是對方一旦犯起病來,確實要沒個人拉的話是停不下來的。


    姚誌遠的眼圈悄悄紅了起來,“我這以後可咋辦啊,叔,我以後還怎麽上工,我真的害怕……”


    他掄起拳頭朝拖拉機車板上錘。當然,勢頭大、力氣小,雖然把板子錘的梆梆作響,但是手其實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配以‘哀己不爭、怒己不幸’的表情,充分將他內心的矛盾表現了出來!


    李有才被他的這番舉動給徹底搞懵了,“害怕啥?”


    “害怕我萬一在田壟上發起瘋來,手頭上沒拿農具還好說,要是拿著鐵鍬鐵杵,到時候萬一不小心傷到了村裏人,這可咋辦啊?芬芳跟誌遠不能沒有我,我不能去坐牢的,但我這病……。”姚誌遠抬頭紅著眼道。


    李軍才靜立在一旁多時,話至此處,他忽然插嘴道:“我聽說精神病犯案是不需要坐牢的。”


    李有才回頭給他一腳,“你滾犢子吧!”


    話畢,他沉吟片刻,“遠娃子,你先回去歇著,現在腿還沒好利索,暫時先不用操心上工的事。趁著這段時間,我好好合計合計,看到時候是想辦法給你調一個崗位,還是給你安排幾個發病時能鉗製住你的組員。”


    姚誌遠抹了一把眼淚,“隊長爺爺,這不能夠吧,單獨為我調崗,這對其他同誌是不公平的。”


    “有啥不公平?無論做什麽工,還不都是在為建設社會主義的添磚加瓦而出力?給你調個崗位又不是不用你做活,隻是考慮到老弱病殘你現在占了弱跟病,組織覺得你現在不適合原崗位罷了。”


    秋日的陽光甚是毒辣,眼見著正午將至,日頭越來越大,李有才抹了一把虛汗道:“你腿還沒好利量呢,別給熱的再潰膿了,趕緊進屋吧。”


    農家的大門一般不會落鎖。


    因為家裏頭始終都有著人。


    攙扶著姚誌遠從車板上下來,李有才將姚家大門一推,卻發現姚家大門從裏麵被鎖的死死的。


    連續將門拍的啪啪作響,大概半分鍾後,才聽裏麵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來了來了,是誰啊?”


    俏麗明媚的女聲傳入耳畔,姚誌遠大聲道:“芳芳,是我,你大哥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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