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苑腦袋貼在他胸膛上, 耳邊“咚咚咚”的聲音不停傳來。


    是有力而又急促的心跳。


    他一隻手扶在她腦後,一隻手在她背後。


    沒有任何綺思,這次隻單純是充滿保護和安全感的懷抱。


    將她鎖得特別牢,隔著薄薄的襯衫仿佛能感覺到他皮膚上的溫度。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溫柔的觸感也好,清淡的香味也好,鼓動的血脈也好……全都清晰到了極致。


    上次被紀亦從背後抱住,她什麽都不能做, 幾乎隻能被動地接受那個朝氣蓬勃的懷抱。


    但是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是想要安慰這隻飽受驚嚇的大型犬, 桑苑伸出手,沿著他衣角,一根根手指往後爬。


    最後試探著回抱住他。


    紀亦的心跳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拍拍他,感覺到他身體從異常緊繃的狀態一點點放鬆下來。


    機械女鬼已經縮回到牆壁上,噴射出的白色霧氣還沒有散開, 在身邊彌漫, 包裹住他們。


    桑苑臉頰上感受到了一絲水氣。


    她心髒很燙,這種危險時候被人本能保護住的經曆, 再鐵石心腸的人大概都會被打動吧。


    她第二次想到,我獲得的, 其實不比俊俊少。


    鬼屋是她感到好奇硬要進來的, 所以於情於理, 她都應該安慰安慰紀亦。


    桑苑張了張嘴, 擅長文字的腦袋蹦出來一萬句安撫的說辭, 然後,她聲音輕輕飄出來,不受任何控製。


    “紀亦。”


    “田嬈她喜歡你。”


    話音一落,她就錯愕地瞪大眼睛。


    不,不是。


    她並不想說這個,她腦袋裏麵擁擠的安慰語裏並不包含這一句!


    到底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她根本不清楚。


    ——那,這句話是陳述句吧?


    對,隻是陳述句。就當告訴了他一個小八卦。


    她卻又莫名心虛,雖然是陳述句,可聽起來好像很不對味,她剛才的聲音會不會很奇怪?……


    她腦袋有點混亂,冷靜被拋之雲外,苦苦想著接下來的對策。


    我隻是碰巧聽見了。


    她想這樣欲蓋彌彰地補充。


    抱住她的手緊了緊。


    紀亦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


    他心情極其複雜,羞赧、委屈、高興……全部都混合在一起,胸口滾燙。


    他反應一向快,幾乎一瞬間就找到入手點,輕聲說:“桑桑,這就是你欺負我的理由?”


    不等桑苑回答,他又笑起來。


    扶著她腦袋的手指穿過她的小馬尾,指尖輕輕地梳弄著她的發絲。


    他說:“我很高興。”


    桑苑手指貼著他腰後的衣料,感受著發絲上若有似無的舒適觸感,閉了閉眼睛,“嗯”一聲。


    這麽熱的天,少說點話比較好。


    還是不解釋了吧。


    就當安慰他了。


    ***


    要不是新的玩家加入恐怖城,他們可能還要磨蹭一會兒。


    鬼屋出口處久違的日光灑下來,曬在身上特暖。


    桑苑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陽光,看看身邊對小型過山車露出驚恐眼神的大男孩,笑了笑:“怕什麽,我不坐這個。”


    “真的?”


    他小心翼翼跟在她身邊。


    桑苑想了想:“我想吃冰淇淋。”


    “好!”他立刻應下來,趕緊拉著她遠離過山車,極為殷勤,“我們去甜品店!”


    遊樂園裏飲料店甜品屋不少,紀亦帶她找個地方坐下來。


    她點了份香草冰淇淋,紀亦點的草莓味。


    在冰淇淋端上來的這段時間裏,他就一直用充斥了欣賞心動的眼神,迷離盯著她。


    這讓桑苑不可避免地想到一部名叫《圈套》的電視劇。裏麵有個經常追在女主身邊,帶著小旗幟為女主歡呼鼓舞的……


    癡漢。


    而紀亦的表情在校園小說裏也經常能看到,且一般都出現在女n號身上。


    俗稱發花癡。


    她看他勉強吃了一口的冰淇淋在碗裏漸漸融化,不由得歎了口氣。


    “紀亦,你冰淇淋快沒有了。”


    紀亦點點頭,目光沒移開,用小匙稍微舀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放進嘴裏,勺子就又擱回了碗裏。


    他一切動作都似乎是無意識的。


    桑苑估摸著他現在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不由得放下東西,無可奈何地笑著:“紀亦,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之前見過陸之遙被遞情書的場景。


    那些小姑娘送出東西前都會糾結懵懂半天,好像甜蜜氣氛需要時間慢慢醞釀。


    紀小亦同學簡直生動詮釋了什麽叫少女心。


    她好商量地坐直了身子,雙手交叉擱在桌上,像是在談判。


    “說吧,我聽著。”


    “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紀亦終於收回目光,垂眉順目。


    過一會兒,他偷偷抬眸一瞟她,眸子晶亮,染著撒嬌的味道。


    他抿住嘴角,終於開口:“我就是想告訴你,如果沒有眼線盯著的話,我恨不得告訴所有認識的人——不,告訴全世界,我……”


    他耳朵紅起來。


    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把羞澀藏起來,斬釘截鐵道。


    “我是你的!”


    “……”


    噗!


    桑苑驀然受到驚嚇,聽到隔壁桌子的勺子和瓷碗碰撞發出“鐺鐺”的聲音,在耳朵邊回蕩。是不認識的大姐姐正和男朋友在約會。


    桑苑明明沒有在吃冰淇淋,但她覺得自己差點被嗆住!


    她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睛,想問問他,是認真的嗎?


    但是紀亦神情表現得很清楚,他是認真的。


    他甚至堂而皇之地往後麵補充。


    “什麽追求我、喜歡我一類的,我都不需要。”


    他笑笑,目光灼灼:“因為我是你的。我特想告訴她們,我有主了。”


    其他女生都是一視同仁的需要紳士對待的對象。


    盡可能不打擊傷害她們,但也絕對不給她們任何希望。


    紀亦坐得端端正正,露出小白牙的笑容特別可愛。


    像是在等著她摸摸頭表揚他一通。


    上帝給了生物嘴這種東西,不僅僅是為了進食,還有更重要的作用。


    ——表達。


    畢竟話語有時候是比行動更加直白的東西。


    這兩件事並不矛盾,紀亦認為完全可以雙管齊下。


    他不會故弄玄虛,不會欲擒故縱,也不會玩曖昧的遊戲撩撥人。


    如果桑苑計較別的女生喜歡他的話,他就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他坦率到讓人感到不好意思。


    桑苑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為難地咬了下嘴唇,皺起眉。


    “紀亦。”


    “在!”


    他眉眼彎彎,回應的聲音堪比中午泠泠的清河。


    她歎了口氣,交叉起的手指晃動幾下。


    桑苑思索著:“如果放到言情小說裏麵的話,男主角一般會說的是,‘我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她把“你是我的”咬得很重,著重強調。


    “我本來就是你的!”


    紀亦笑出酒窩,從善如流。


    ——沒臉沒皮。


    桑苑瞪他一眼:“你煩不煩?”


    他終於正經起來,眼睛微微垂下:“你說的那種情況,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他吸了口氣。


    “他們說這話,是在信心十足的情況下,爆發出來的充滿占有欲的說辭。但我不是那樣。雖然我也有占、占有欲……”


    這三個字對年紀尚輕的他們來說,還是過於成熟了。


    紀亦念到它們的時候,極其不好意思,臉紅了紅。


    他接著往後說:“但是,我現在更多的是想要為你做些什麽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我們關係之中,占主導地位的人和小說根本不一樣。”


    他心髒怦怦直跳,自己都有點搞不懂自己在說什麽,差點咬了舌頭。


    隻恨他作文學得太差,關鍵時候詞不達意,他希望自己能進修一下怎麽和喜歡的姑娘說話,或者桑苑再教他一下怎麽表達。


    他撓撓頭,不知道對方理解他意思沒有,隻直愣愣注視著她微微彎起的嘴角。


    片刻,又悶悶:“而且……我也沒信心那麽說。”


    這句話就有點可憐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紀亦認命。


    就像剛才所說的那樣,他不是占主導地位的人,他是一廂情願。


    桑苑嘴角弧度上揚一些,鬆開合攏的手,重新拿起小匙。


    她攪了攪化掉的冰淇淋汁,若無其事地問了一遍:“說什麽?”


    紀亦抬眼看她。


    她一挑眉:“沒信心說什麽?”


    他垂頭喪氣:“你是我的。”


    桑苑抿著笑意,略一點頭。


    “我本來就是你的。”


    ……


    紀亦猛地抬起腦袋,神色滿是狂喜之前的震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說了讓他心髒悸動的話的桑苑同學,一點都不害羞,讓他懷疑剛才那句話到底是開玩笑還是真心的。


    桑小惡魔。


    紀亦在心裏偷偷喊她。


    桑小惡魔,你就仗著我拿你沒轍。


    算了,不管是真是假,剛才那句話都夠他興奮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紀亦真想把她的話來來去去聽個成千上萬遍。


    桑苑托著腮,看他毫不掩飾的笑意,慢條斯理說。


    “紀亦,會設圈套的人可不止你一個。我也會。”


    “那你多設幾個圈套。”


    紀亦眼裏碎光歡快地閃爍:“桑桑,不管多少個,我都樂意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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