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青疼得驟然低呼出聲:“恩!”


    周身隱約漫開濕冷的霧氣, 她後背也涔涔的升騰起寒意來,抬起頭,見他臉色果然蒼白, 額角沁著細密的冷汗,心下悚然一驚, 臉上卻還很平靜的笑著,她的手被他死死攥住, 從骨頭裏迸出一陣生疼。


    她連忙低喊:“璟琛!”


    他渾身震了一震,恍惚的轉過臉, 見她眼尾微翹著, 杏眸彎著似晶瑩的月牙,而四下裏璀璨耀眼的燈光, 依稀回到了盛夏,有疏鬆的樹影斑駁地印在她的白裙上,她的臉映在暖光裏,一如現在的嬌媚,微微令他暈眩。


    她清婉的嗓音壓低下去:“我們去吃點東西, 好不好?”


    他眼前仍是一片恍惚,尖細的嗡鳴聲裏, 唯有她的聲音異樣清晰, 帶著誘人的溫柔, 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手上的力道也鬆開了一些。


    餘青趁機牽著他往旁邊走, 來到餐桌前, 他一看到餐桌後的廚子,身體一瞬間僵硬到極點,猛地攥緊她的手,心突突地跳著,牽著腸胃絞動地更加快,湧上強烈的不適感,另隻手捂住了胃,額頭的冷汗愈加密集,逐漸交融匯成一道汗水流淌下來。


    她正在苦惱該怎麽退場,手忽的又迸開一陣疼,不禁倒抽口涼氣,這才發現他捂著胃部,當即大驚失色:“璟琛!!”伸手撫上他捂著胃的手背,觸手一片冰冷,能摸到鼓起的青筋。


    她一顆心徹底陷入慌亂,麵容煞白,再也顧不得什麽:“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陸璟琛微眯著濕漉漉的眼眸,裏麵迷蒙不清,凝望著她,眨眼泛出濕潤的水霧。


    她剛剛那一喊,驚得眾人全都看了過來,包括站在遠處的餘文笙,陸天成陪在客人身邊,微微一怔,酒杯裏瑩亮的紅酒輕晃著,陸夫人離得較近,疾步走到他們的麵前,急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餘青緊緊地握著他冰涼的手,看向陸夫人,表情竭力維持平靜:“璟琛的胃不舒服,我先帶他去醫院。”


    陸夫人一愣,整顆心瞬時懸起,怔怔的望向陸璟琛蒼白的臉色,見他的手還捂著胃,瞳孔一緊,心下湧起難言的懊悔,又驚恐不已:“你們快去,我讓司機在樓下等你們。”


    餘青點點頭,牽著陸璟琛的手迅速離開大廳。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在轉角處消失不見,餘文笙眼裏劃過一縷諱莫如深的光,斂了斂神,轉身同身旁的齊總繼續說話。


    他知道,女兒還在生他的氣,他能收到請柬那身在陸家的她一定是知道的,她氣他,氣他同林淮一樣,認為自閉症是一種精神病,認為陸璟琛是已經“殘廢”的人。


    他倒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不過是希望女兒能嫁給一個“健全”的人。


    陸璟琛一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用力地攥著她的手,指尖還在輕輕顫抖,出了內廳,穿過玻璃旋轉門,一輛漆黑漂亮的轎車就停在酒店的台階前,身穿黑色西裝的司機站在後車門旁,雙手戴著白手套,恭敬地彎下腰,拉開車門,等他們坐進去,再將車門關上。


    她才坐了一小會,忽的身下一輕,被他抱到他的大腿上坐著,雙臂纏住她的細腰再一收,整個人又撲進他的懷抱裏,被他牢牢的禁錮住。


    車子裏無聲無息,隻有空調發出細微的聲響,拂來溫熱的暖氣,漸漸的,又彌漫開一股薄荷甘冽的清香。


    腰上的手臂纏的更緊,接著頸窩一沉,是他冰冷的臉頰埋了進來,她心中酸楚,伸手溫柔地摟住他脖子,手心撫摸起他的頭發,溫聲細語的哄:“不難受了……不難受了……我們已經出來了。”


    夜晚的馬路上車流擁擠,轎車行駛漸慢。


    她耳下連著頸項是一彎柔美的弧度,溫軟又馨香,胸口洶湧的痛意緩緩平息,過不到半會,驟然又抽搐起來,抽著痙攣一樣的疼,他咬住牙齒,整個人都在發著抖,將頭深深埋進她頸窩,從齒間咬著破碎的哭喘聲。


    肌膚觸到冰涼的濕意,凍的她一顫,連忙去扶他的臉,想讓他抬起頭,驚慌地叫:“璟琛!”


    落在頸間的淚水越來越多。


    他固執地往她頸窩裏又拱了拱,就是不抬頭,淚水濕涼的濡在她肌膚上,慢慢流淌下去,直到最後,他哭得沒有一點聲音,隻剩低低的,小小的啜泣,如孩子一般無助又脆弱,雙臂箍著她更緊,全身顫抖著引得她也跟著發顫。


    而她纖細的脊骨折在他的懷中,有些透不過氣。


    她隻能艱難地做一次深呼吸,捧住他的臉,輕柔地喚著他:“琛琛,我的小琛琛……抬頭讓我看看,好不好?”


    大抵是“我的”這兩個字,他沒有再倔下去,毛茸茸的腦袋頓時往上一抬,濡亮的眼眸注視著她,在燈下晶晶的泛著光,鼻子抽搭著,頭發也耷拉下來,軟軟又顯得無比乖巧,更令她心疼。


    她柔軟的指腹撫上他濕潤的臉,仔細地擦拭去淚痕,車窗下放置有紙巾盒,她抽出一張紙巾,輕輕地捏住他的鼻子,他就眯著眼,如同小狼犬乖乖地用力噴出鼻息來,聽她輕聲呢喃:“對不起,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發誓,不會再讓你這麽難受了。”


    陸璟琛等她放下紙巾,把頭更低了一低,抵住她的鼻頭,凝望著她眸裏明澈的水意,充滿愧疚,溫軟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彎起,纏繞上繾綣的寵溺,便在她唇上安撫地親一親,唇瓣貼著她的細唇極溫柔地磨蹭。


    半會,他伸手再拿起一張紙巾,捧起她的小手,她手指上還沾著一點點他的淚水,便溫柔地擦拭去。


    餘青想帶他去醫院的,可是一到醫院門口,司機將車門打開,他卻死活都不願意下去,好不容易才緩和的情緒,又忍不住翻騰起來。


    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嗚咽著直搖頭,最後一股腦把頭拱進她的頸間,不肯出來,她到底舍不得他難過,隻能對司機充滿歉意地笑了笑:“還是回家吧。”


    司機也就點頭:“好的。”重新關上車門。


    四周漆黑的如同茫茫深海,無盡的冰寒,而她的頸間卻綿柔溫暖。


    陸璟琛滿足地歎息,雙臂抱著她收一收,身軀逐漸放鬆,軟綿綿的生了一種怠懶,隻是在想,這世界上,他隻有她也隻要她。


    轎車一直平穩地行駛著,行至十字路口,交通信號燈上明明顯示著綠燈,車剛開出去,猛地一陣大力襲來,使得她在他懷中往前一撲,尖叫出聲,他眼疾手快地箍緊她摁進了懷裏,自己卻在強力的慣性下狠狠地撞在硬實的車門上,疼的他悶哼一聲。


    劇烈地震蕩之後,引擎驀然熄火。


    司機係了安全帶,又因為被撞得不是太狠,所以才沒有受傷,首先轉身,查看後車座的情形,看到他們歪在座椅裏,陸璟琛的後背靠在車門上,緊緊地護著懷裏的女孩,手按在她的後腦,臉貼著她的臉急促地呼吸著,看樣子也沒有受傷,才長鬆了一口氣,推開車門下去。


    卻沒想到,迎來的肇事者竟是一位警察。


    夜色已經變得深濃,橘黃的路燈下,年輕的警察穿戴整齊,頭戴警帽,走過來站定在轎車麵前,仔細地左右看了看,發現車門隻是被撞得凹下去一塊,心下略略放鬆,抬步又走到警車的後車門前,對車裏的人行了一個禮,喊道:“報告梁隊,沒有撞太狠!”


    昏暗的光線裏,勾勒出男人端正的坐姿。


    他的手指有如刀刻,指骨粗狂而修長,飛快地按動著屏幕,是在發短信,屏幕頂端收件人的一欄裏,寫著“媳婦”兩字。


    他還在按動屏幕著,一身筆挺的警服,將身形裁仞的格外修長緊致,渾身的肌理更是緊繃,猶如鋼鐵鑄成的高大喬木,昏暗中,他領口處的銀白警徽泛著熠熠冷光,黑眸裏也是極冷,充斥著被人打擾後的不悅。


    先是撞車,這會又來幹擾他給寶貝發短信。


    於是鎖住屏幕,淩厲的眼風一掃,他戴著警帽,籠著眉眼間一片陰冷的暗影,看得並不是很清楚,隻見他眸底深邃幽沉,隱著漆黑的煞氣,看似平靜,卻令人無端覺得不寒而栗。


    年輕的警察打了一個寒噤,頭皮生麻,訕訕然地一笑,隻得又跑到那司機麵前,對他笑著說:“不好意思,實屬意外,因為時間緊迫我一時沒看清你開過來,可否先留一個電話號給我?”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


    司機本想打電話請示陸天成,可是聽他一說,想到對方趕時間,而且後麵的車輛漸漸地堵塞住,隻聽“嗚”的一聲刺耳的鳴笛,有人不耐煩的嚷了起來。


    他沒有辦法,隻能拿出手機報出陸夫人的電話號。


    警察便也用手機記錄下來,最後,對他笑了笑,露出尖細的虎牙:“謝謝這位大哥,我先走了。”


    他話音一落,立即轉身小跑到警車的駕駛座車門前,拉開車門坐進去,發動了引擎。


    這邊,陸璟琛心有餘悸地緊緊抱著懷裏的人,感受到身下恢複平穩,這才略鬆開她,驚惶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臉龐上,一直劃過她澄淨的瞳仁,往下看,手臂依舊緊箍著她的細腰,再覆上一隻掌心,試探地輕輕按捏。


    按完那一處以後,他又去按她其他的部位,纖長的手指隔著她的裙子觸碰著,小心翼翼的,可是輪廓間並不顯,仰起的弧度隻能看見他下顎緊繃,隱忍著極點的焦狂。


    她怔了怔,終於知道他在做什麽,看他擔心她的樣子,她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握住他的手搖了搖,笑意盈盈的說道:“我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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