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清澈的陽光照射進來,今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我正在自己房間的全身鏡前苦戰。


    「……這樣配不對嗎?」


    右手拿著黑色大衣,左手拿著同樣是黑色的羽絨衣,我正在嚐試要如何搭配。


    「比較穩定的就是用日南搭配法……不過。」


    我把右手拿著的大衣拉過來放在身上比一比,同時這麽說。在這件外套下穿了白色針織衫,然後褲子…… bottoms穿的是黑色修身褲。接著搭配像個紅色圈圈的圍巾,應該是紅色snood,把這個圍在脖子上,然後配上紅色襪子,這樣就能輕鬆呈現日南指導的搭配。整體看起來都是素色的,走簡約風格,讓襪子和圍巾這兩個在位置上離得有段距離的小配件以顏色相呼應,帶出一種潮流感,別人看了完全聯想不到這個人是如假包換的遊戲阿宅,醞釀出一股俐落帥氣的感覺。我本身也實踐過很多次,已經確實感受過這種搭配帶來的效果。


    不過。


    「總不能……第三次也穿這樣。」


    對。日南替我選的這套搭配,被我當成冬天要穿便服出門時的最強王牌,眼下在這段寒假中,每次有穿便服出門的機會,我就會信心十足地重複使出這招殺手鐧。如果換算成電玩遊戲裏頭的高壓水柱攻擊,那殘存的能量點數早就隻剩下2了。


    「若是人家以為我老是穿一樣的衣服……」


    我的腦子裏閃過不祥預感。開始放寒假之後,我有跟菊池同學見過兩次麵,在這兩次之中,我都毫不保留地祭出最強王牌。如果隻是兩次還能蒙混過去,三次見麵都穿同樣的衣服,就算是菊池同學也會覺得我奇怪吧。


    搞不好會害她幻滅。


    我想像菊池同學用一種有所顧慮的目光望著我。


    在我的腦海中,她客氣地開口──


    『友崎同學……你的衣服、洗過了嗎?』


    「唔哇──!」


    我被自己的想像燒穿了心,從全身鏡前方跳開。剛才那些都是想像,頂多隻是精神層麵受到傷害,假如在現實中菊池同學對我那麽說,我大概會在那瞬間變成完全無法思考的花草樹木吧。好不容易從俗氣的阿宅變成有點潮的阿宅,若是又在這個時候墮落成植物,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既然這樣,就換成這個好了?」


    我把左手拿的那件羽絨衣放到身體前麵搭搭看。這是在沒有日南的建議下自行購買的,是很溫暖的上衣……說錯,應該是外搭服。


    我穿過很多套比照模特兒假人身上穿搭買來的衣服,已經得出一套理論和累積了實際體驗,可以基於這些去思考穿起來會跟以前自己穿的衣服有何不同。最近日南還跟我介紹可以讓人投稿穿搭的app,我還會去看那些潮流人士的穿搭,尋找共通點。結果不可思議的是,一直以來在掃視這些「跟自己無緣的潮流人士」時,某些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到的重點逐漸浮現──結果我自己心中也開始產生隱隱約約的個人服裝偏好。


    也就是說,這件羽絨衣是我第一次自認「這件不錯」才買的外搭服。正確說來應該是在app上麵看到喜歡的穿搭,我直接將一部分照抄過來。仔細想想這就很像輕巧的網路版照買模特兒穿搭服。


    這件外搭服還沒在菊池同學麵前展示過。如果穿這件,就算褲子一樣,整體給人的印象也會轉變,應該不會讓人覺得我一天到晚都在穿一樣的衣服。


    接著我不經意將原本拿來跟大衣搭配的白色針織衫,穿在羽絨衣下麵。緊接著──


    「……喔?」


    羽絨衣左右兩側特地做得比較寬鬆,下擺相對較短,白色的針織衫露出來。我的褲子是黑色修身褲,原本以為穿上羽絨衣之後會變得全身黑漆漆,結果這件衣服的白色巧妙在顏色上做出一個區隔,看起來還挺像樣的。羽絨衣的下擺很短,就算從後麵看也可以看到針織衫的白。


    「喔喔喔?」


    我不由得站了起來,為了跟針織衫圍領的顏色配合,我脫下原本穿著的紅色襪子,改穿白色襪子。


    然後再次看看映照在鏡子中的自己。


    「……喔喔喔喔喔!?」


    鏡子裏頭呈現出的穿搭是黑色羽絨衣、白色針織衫、黑色修身褲、白襪子,感覺自己變得很像黑白斑馬線。如果除了黑白斑馬線,我還知道其他的用語,那我應該會用更流行的詞語來表達,隻可惜我不知道,沒辦法,總之已經成功醞釀出那種氛圍,感覺會出現在平常看的那個app上。


    「這是!」


    我邊叫喊邊轉圈。看著鏡子裏那個應該算是流行感有夠的自己,心情跟著好起來。假如這種感覺不是我想太多,那我或許發現了新的穿搭方式。


    接著我注意到一件事情。以前我都是直接買模特兒假人身上穿的衣服,要不然就是穿日南指定的穿搭,對這樣的我來說──這不就是我第一次「自行創造的穿搭法」嗎?


    「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的情緒莫名跟著高昂起來,穿著自己創造出來的穿搭,我擺出各種角度的姿勢。總覺得那個app裏頭的人都不是隻有直直站著,我這是在模仿他們。看起來似乎有模有樣,這讓我更加興奮。


    「我抓到訣竅了吧!」


    「哥哥你好吵喔!」


    此時門突然被人用力打開。


    門口那邊出現一臉困擾的妹妹,在鏡子前麵裝模作樣的我正好跟她對上。


    「……哥哥?」


    「啊……」


    妹妹用一種非常狐疑的表情──應該說是很鄙視的表情看著我。而我把身體重心都放在右腳上,擺出用右手摸左邊肩膀的姿勢,就這樣望著妹妹。這下糟糕了。


    因此我慢慢解除這種非常耍帥的姿勢,在心裏祈禱可以的話希望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把動作調整成平凡無奇的直立姿勢。速度很慢很慢。


    然後完全變成直立的姿勢後喘口氣,接著再次開口。


    「抱歉啦,我太吵了。」


    「少來,我都看到了。」


    「我想也是。」


    看破我愚蠢企圖的妹妹冷酷無情地說了這句話。


    「……好惡心。」


    她隻說了這句話就把門關上。


    「喂、喂喂……!」


    這聲製止沒能阻止妹妹,就剩我一個人留在自己的房間中。小我一歲的妹妹冷不防說出那種話,確實刺中我的心。


    「唔。」


    除了因為可恥的感覺變得難受──不知為何,我發現自己的心境跟以前被妹妹說好惡心時有點不同。一想到前麵那句「以前被妹妹說好惡心時」就覺得自己太悲哀,但我就是注意到了。


    就在剛才,雖然被她說惡心,但那種以往會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還有覺得自己輸給她、覺得自己技不如人──這些感受都變淡了。


    我重新看著鏡子。


    「……嗯。」


    那裏映照出不久之前的我想都想不到的模樣。


    這是我自己抓出來的,感覺還滿帥氣的發型。


    還有因為努力而得來,自然而然散發潮流感的嘴角上揚表情。


    以及前不久自行摸索出來的穿搭,看起來算是有點流行感。


    這些都為正在這段人生中過活的友崎文也這個角色增添一種自信,讓我覺得自己的基礎實力獲得提升。


    最重要的是──這下就能夠跟接下來想見的那個人一起去想去的地方。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nanashi在attafami中有一場比賽沒打贏,卻不覺得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夠使然。


    累積起來的努力成果不僅顯現在外表上,也反映於內在。


    這就是我自己的人生競賽,雖然被妹妹撞見可恥的一幕,卻不代表我是個不夠格的男人。


    我開始能夠產生這種心境了。


    因此我抱持自信。


    再一次試著於鏡子前方擺出帥氣姿勢,結果門又被人用力打開。


    「你又來了……好惡心。」


    接著門立刻關上,害我在短時間內為同樣的事情丟臉兩次。等等,情況不一樣。第二次很不好受。那種感覺就好像快要過敏性休克,遇到這種情況,第二次的傷害通常更大。是說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啊,好歹敲個門吧。我整個人撲到床上。


    「哇啊啊啊啊啊──……!」


    短期內受到二度傷害,損傷度果然還是會超過累積的自信,我透過叫喊來稀釋可恥的感覺,把臉埋進枕頭裏。不行了。我是個可恥的男人。


    ***


    時間即將來


    到上午十點,地點是大宮的「豆樹」前。


    我穿上自己搭配的服裝──等待「她」的到來。


    平常這邊有各式各樣的人經過,例如學生或醉漢,從皮條客到做華麗打扮的女性都有,大宮車站孕育出一股混雜的氛圍。但今天特別能感覺到大家私底下都懷著同樣的心情在路上走著,大概是因為今天是元旦吧。


    我先把截至昨日為止抱持的重擔放下,做好準備去迎接接下來將到訪的嶄新景色和多采多姿的想法。做個區隔,讓無形的東西結束。有點像一種儀式,我想八成沒有任何合理性可言,但我喜歡這種能維持一整天的清爽感。


    仔細為一個段落做了結。為了好好珍惜接下來會得到的東西,我要讓能拿的東西有限的雙手稍微空出一些。就好像在玩rpg的時候,雖然發現小小的勳章,可是道具欄都已經滿了──總覺得這樣比喻突然很殺風景,但我就是沒辦法根除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拿電玩遊戲來打比方的毛病,沒辦法。這樣的自己讓我苦笑,此時我一直在等待的人穿過驗票口過來了。


    「友崎同學。」


    從東邊出口那走過來的正是菊池同學,身上穿著茶褐色的外套。稍微有點毛茸茸的長大衣有著很高雅的質感,跟菊池同學非常相配,還有那泛著天藍色色彩的蓬鬆圍巾,大概是混合羊毛和天使羽毛製成的吧。


    「早安,菊池同學。」


    「你好。早安。」


    一如既往對彼此打完招呼後,菊池同學來到我身邊,她的腳步很自然,這種不刻意去配合他人的隨興感讓我很高興。仿佛在說她再也不會感到迷惘,認定這裏就是她的歸屬之地。


    「我們走吧。」


    「嗯。走吧。」


    接下來我們兩人開始並肩走起來,這親近的距離跟以往已經大不相同。


    文化祭上。以大家一起合力製作的話劇為契機,我跟菊池同學開始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


    在單獨一人的情況下,我們兩個一定跟以前的我們沒太大差別,可是雙方之間的關係卻有了巨大的轉變。我們對彼此而言都是第一個戀人。


    沿著位於東口的階梯走下去,我們經過車站前那個「小鬆鼠多多」銅像前方。有一個小男孩靠在圍著銅像的欄杆上,把暖暖包當成沙包丟來丟去,他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呆呆地看著這邊。我越來越看不見菊池同學的神聖屬性了,但是看在像孩子這樣的純潔之人眼中,想必很清晰純粹吧。大概是發現小男孩在看她,菊池同學也跟那個男孩子一樣,除了轉過去看他還靜靜地微笑。隻見那個小男孩很高興,對著我們用力揮手。


    「……真可愛。」


    那種充滿包容力的目光從小男孩身上轉移到我這邊後,菊池同學用愉悅的語氣這麽說。


    「是啊。」


    其實更可愛的是──光是在腦子裏浮現這句吐槽都顯得不識相,於是我就不想了,不過從元旦開始就碰到這過分崇高的笑容和溫暖情感。從討吉利的觀點來說,這已經相當於新年日出了吧。是無可挑剔的happy new year。


    菊池同學對男孩子高雅地揮手致意,接著就跟我一起走到車站前的大街上。我們要前往冰川神社,其實從北大宮車站過去會比較快,可是從大宮車站這邊走,路線上比較簡單明了,最重要的是像這樣跟菊池同學並肩走著,讓大宮的街景有別於以往,我想那樣一定很開心,才選擇在大宮車站會麵。


    看來是正確的選擇,我這麽覺得。


    明明很熱鬧,氣氛上卻很寧靜。沒有特別表示歡迎也不是在拒絕,這種溫和悠閑的時光流動仿佛跟之前煙火大會的記憶重疊。光隻是兩人走在一起,整顆心就變得暖洋洋的。


    「那個……」


    「走這邊。」


    我引導在轉角處不知該往哪邊走的菊池同學,踩著安穩的步調前進。這讓菊池同學露出安心的笑容,顯現出小鳥依人的樣子,再次走到我身邊。穿著厚重的菊池同學發出有聲的歎息,那一絲氣息變成嫋嫋白霧。


    「照這樣子看來,大家都是要去做新年參拜的吧?」


    「嗬嗬,我覺得是喔。」


    「啊哈哈,也對。」


    越接近冰川神社,人潮就越來越多。在人潮的推擠下,我跟菊池同學的距離也自然而然縮短,但我並沒有太過焦慮。臉頰有點燙,這也在元旦的冷風中降溫。


    長長的道路鋪滿地磚。走過美容院和二手衣商店林立的一之宮大街後,我們穿越馬路。立於左右兩側的岩麵映入眼簾,我們兩人從鳥居下方通過。接下來有三條道路並行,中間夾著一些樹木,這些筆直的路恐怕綿延了數百公尺以上,是通往冰川神社主殿的參拜道路。這段又長又寬的三條道路貫穿住宅區,仔細想想會覺得是奇怪的構造,想必是大宮才有的景象吧。


    越是靠近神社,人潮就跟著加倍,我跟菊池同學的距離近到肩膀都會互相碰撞。然後不經意地,手指和手指在視線外偷偷碰觸到了。


    不過沒問題。因為這對我和菊池同學來說才是自然的狀態──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


    「……啊。」


    「啊啊──!抱、抱歉!啊哈哈──!」


    菊池同學略為表現出驚訝的反應,這讓我反應過度,用力將手抽回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在文化祭上明明就雙手緊握,像這樣回歸日常生活之後卻行不通了。


    ***


    走在被樹木圍繞的參拜道路上,我們又穿過一個鳥居,前方出現一片鋪著石板和砂石的空間。


    冰川神社。據說每年都有超過兩百萬人來這邊做新年參拜,在埼玉也算是最大規模的神社了。


    在首都圈中有許多命名為「冰川神社」的神社,不過這座大宮的冰川神社可是總社。若是以神道教的立場來說,那大宮就形同是日本的首都了吧。


    這是一片被樹木圍繞的廣闊空間。像是要將地麵上那片平坦遼闊的灰色全都填滿似的,許多鞋子熱熱鬧鬧地排在上頭。人潮緩慢前進,行走於無趣和非日常之間,川流不息。


    「哇……」


    像是看到什麽珍奇景象一樣,菊池同學環顧這一切。


    「你很少來這種地方?」


    被我這麽一問,菊池同學嘴裏說著「不」並搖搖頭。


    「是因為平常都跟家人一起來,所以……」


    「嗯?」


    我沒有會意過來,那讓菊池同學將目光轉向我,露出沉穩的笑容。


    「總覺得來這邊的理由不一樣,看到的景色也變得截然不同。」


    「啊──……」


    若是朝某個方向解釋,這句話聽起來令人有點害臊,但其中某些部分我也能體會。


    「的確,我或許也有這種感受。覺得跟平常來的時候相比,『我好像更能投入這片景色中』。」


    當我模模糊糊地將感覺描述出來後,菊池同學就像一個孩子般,雙眼綻放光芒。


    「我明白!」


    她邊說邊「嗯嗯」地點頭,看到這樣的菊池同學令我感到開心。


    「不是被什麽人帶過來的,而是自己來想去的地方,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對對!」


    接著菊池同學先是露出純真的笑容,然後說話語氣變得更雀躍。並且──


    「不管是同行的人還是想去的地方,都是自己選擇的呢。」


    她竟然還自然而然地說了這種話。


    「啊──……嗯、嗯嗯。沒、沒錯沒錯。」


    那句話不由得讓我將目光轉開,結果菊池同學不解地歪過頭。


    「你怎麽了?」


    「咦。呃──就是。」


    「嗯?」


    我有一種感覺,在我們開始交往後,菊池同學開始會將心中的想法直接說出來,雖然這基本上對我來說是很舒服的表達方式,但她有的時候會像這樣,沒有想到那些話背後還有隱藏的意涵,就直接將真心話脫口而出,讓我好困擾。


    「你剛才說到同行的人……」


    「嗯?……啊。」


    大概是遲了一會意識到背後含意了吧,名為菊池同學臉頰的果實越來越熟、越來越紅,那陣光芒當然也讓身在附近的我感受到了。說出這樣的話,對我來說殺傷力實在太高。


    「嗯、嗯……就是那個意思。」


    「啊,呃──說得也是……」


    就像這樣,我跟菊池同學之間的距離感越縮越短,同時令人感到心癢,又有種令人舒服的若即若離感。


    「啊,對、對了!我們來排隊吧!」


    「好、好的


    !」


    但可以肯定的是,包含這樣的距離感在內,我都很喜歡這段時光。


    ***


    「我們是下一個。」


    「嗯。」


    神社已經近在眼前了,我跟菊池同學興奮地交談。


    在我們前麵的一對情侶先是搖了搖繩子讓鈴鐺響起,之後就雙手合十參拜,沉默了一段時間,接著有點害羞地看看彼此,然後快步走向右方。他們對對方說「你許了什麽願望啊」,一麵開心嬉鬧。


    不久前的我若是看到這種景象,大概會覺得厭惡或是嫉妒這類的,帶著那種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情感眺望,但現在的我不會那樣了。


    這是因為旁邊有菊池同學在,那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比起這點,影響更大的肯定是對於男女交往和現充,我的看法已經產生變化。


    甚至不禁覺得莞爾,人類還真是奇怪的動物。


    「來啦──!」


    為了讓我與菊池同學相伴的時光熱鬧起來,也有可能是為了跳脫獨自一人略為陷入感傷的情境,我發出逗趣的聲音,向前踏出一步。菊池同學麵帶微笑看著這一幕。


    她也跟著向前踏出一步,兩人一起抓住垂下來的繩子,將鈴鐺搖得匡當作響。感覺這音色聽起來跟別人搖的有點不同,聲音逐漸沒入穿插在樹木間的圓形藍天中。


    我放開繩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話說回來,要許什麽願望啊。


    每次來我都有個想法,說真的像這樣來求神拜佛,我是很排斥的。


    這是因為我之前都把精神放在attafami上,我認為自己想做的事情都要自己努力去實現。連同遇到日南之前的「人生」在內,一些認為無關緊要的事情會在自己的信念下不斷無視,但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反而會貫徹始終。我是這種類型的人。


    想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我認為最快的捷徑就隻有盡人事,用不著逼自己去麵對不想做的事情。在玩了「人生」這場遊戲後體會到部分的樂趣,也有機會跟其他人深入交流,即便如今走到這個地步,我的根本想法還是沒變。


    我就是我。連同去仰賴他人也包含在內,一旦認定那是自己的選擇,我認為想要自我實現,「努力」就是最棒的解答。


    那麽要許的願望就變成──好吧,大概就隻能許平常那種願望了吧。


    膜拜之後許願,我睜開眼睛。將目光從眼前這片莊嚴的神社轉向左邊,我看見菊池同學手貼在一起閉著眼睛、閉口不語,她的側臉映入眼簾。挺直的鼻梁和下巴線條就仿佛人偶般美麗,光滑白晰的肌膚令人聯想到新雪。


    「……」


    我一直凝望那張側臉。


    她靜靜佇立的模樣深深吸引著我。由於她什麽話都沒說,會有一股寧靜的氣息是正常的,但就連在她身邊流動的空氣和時間都好像停止了。冰冷的陽光斜斜地照射下來,突顯出一根又一根長睫毛的黑。


    菊池同學的雙眼長時間緊閉。她在熱切祈求的願望是什麽呢?那表情非常認真,同時也非常美麗。


    她的眼睛突然間睜開。讓我嚇了一跳,不由得將視線轉開,接著再一次看向菊池同學。在那之後菊池同學也跟著看我,互相對上眼的我們對彼此露出有點害羞的笑容,然後無言地跟對方點點頭。


    「呃──我們走吧。」


    「好、好的。」


    心中懷著難以名狀的微妙羞澀感,我們快步從神社前方離去。這種令人害臊的氛圍一定就是我一直想追求的感受。


    「菊池同學,你祈禱的時間很長呢。」


    「嗬嗬。真的呢。」


    我們就這樣並肩在冰川神社的園區裏頭走起來。


    左右兩側有一些在販賣小伴手禮的攤商,例如熊手或是護身符等等,貫穿中央的大道上擠滿了人。我們兩個邊走邊閑聊。


    「友崎同學許願的時間比我還要短呢。你許了什麽願望?」


    「嗯──……那菊池同學你許了什麽?」


    這難以回答的問題被我敷衍過去,我不著痕跡改變話題,去反問菊池同學。感覺是在濫用透過特訓得到的溝通能力。


    「這……」隻見她說完,先是有點難為情地別開目光。「是秘密。」


    接著在菊池同學說這句話的同時,不知為何臉跟著紅了起來。


    「什麽啊?」


    「嗬嗬。都說了是秘密。」


    「好好奇喔。」


    我們互相問些無聊的小事情,營造出舒適的氣氛。


    感覺跟剛才排在我們前麵的情侶很像──這讓我重新意識到「對喔,我正在跟菊池同學交往呢。」。


    ***


    就像這個樣子,我和菊池同學之間一直維持著溫馨的氛圍,而我也在這時想到一件事情。目前還處在日南大人施行的人生攻略過程中,怎麽可能一直都是如此祥和的時光。


    對。講白了就是有課題。


    待在菊池同學身邊的我想起一件事情。


    幾天前日南對我說過一些話。


    時間是十二月底,地點是北與野的義式料理餐廳。我跟日南兩個人麵對麵坐著。


    在我跟紺野繪裏香他們發生了那場衝突後,我們兩個還是會來這邊,日南很喜歡這邊的沙拉。這裏的沙拉確實很好吃。


    「那接下來,關於寒假作業的事情……」


    「就算你用這種不痛不癢的說辭帶過,我也不會被騙。那哪是寒假作業。」


    在我謹慎地說完後,日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會這麽小心是因為遇到這家夥展開人生攻略後,從來沒有遇過簡單的課題。她總是確實攻在我不曉得能不能應付的底線上,不過也多虧這樣,我才能升級,話雖如此,這絕對沒有像寒假作業那麽簡單。


    「哎呀,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你果然還是比較喜歡原本那種沉重的課題囉?」


    「咦?」


    「這下不知道該怎麽選呢。」


    日南稍微點到某種意味深長的字眼。我對她的態度很火大,原本打算無視,卻對那句話背後的含意感到好奇,不由得回問。


    「……你說原本那種是什麽意思。」


    「哎呀?你很好奇?」


    「沒、沒有。」


    看到我逞強,日南隻簡短說了一句「是嗎?」,並且笑了一下。然後拿起叉子,用高雅的動作靈巧地叉起好幾塊蔬菜,將那些開心地送到口中。她的確是刻意在敷衍我。被人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反而會變得更在意。


    「嗯。這個果然很好吃。」


    「……是喔。」


    隻見日南露出宛如少女般的笑容,優雅地喝著紅茶。那享用美食的模樣有別於平常的魔王日南,透著一股純真,對話到一半,我不由得看呆了。


    「會那麽好吃的原因之一自然是使用的蔬菜夠新鮮,但精髓還是在於組合方式和醬汁。」


    「喔、喔喔。」


    「我看你好像都沒什麽在吃。不想吃的話,我可以替你吃喔?來吧。」


    日南邊說邊將叉子靠近我的沙拉。


    「不……我要吃。」


    除了那別有用意的話,享用美食的日南還散發一股奇妙魅力,這雙重攻擊讓我腦袋都快打結了,總之我選擇先死守自己的沙拉。那是因為這個沙拉說好吃還真好吃。


    「……對了,那你剛才想說的是?」


    「你很好奇?」


    日南這次笑咪咪地問我。性格怎麽會這麽差勁。


    「沒……」


    「是嗎?」


    我是一個不夠坦率的男孩子,於是又反射性逞強,日南也邊吃沙拉邊看旁邊。這、這家夥。


    「……你剛才不是說原本那樣之類的嗎?意思就是這次的課題很輕鬆?」


    「你果然很好奇。」


    「唔……」


    看我就隻能發出悶哼,日南看似滿足地點點頭。拜托你就別再捉弄我了。


    「我的意思就是,要過新年了還是放輕鬆點。」


    「咦。」


    她會說這種話,我連想都沒想到。日南是異常講究效率的人,她不喜歡無謂的事情,應該會覺得新年就跟平日沒兩樣,甚至給人感覺她可能會說「那隻不過是人類擅自將之特別化的風俗習慣吧?」,會做出這樣的提議著實令人意外。


    「這樣可以嗎?」


    日南聽了露出溫和的笑容,並點點頭。


    「總之也不能都沒出課題吧。隻是覺得稍微休息一下也無妨。」


    「是、是喔?」


    「對。」日南臉上掛著善良的笑容。「──畢竟你在有餘裕的情況下就達成中期目標了。」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在認可我的努力。


    「這──也對。」


    我整個人


    又不由得被她挑起喜悅之情。


    她給我的中期目標是「升上三年級之前交到女朋友」。


    六月遇到這家夥的時候,不管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完成那樣的難題,然而我在第二學期末的文化祭上跟菊池同學兩情相悅,開始交往了。也就是說,時效上還提前了三個月以上,我就達成中期目標。


    自從開始展開人生攻略後,時間過了半年多一點,而那應該是我在人生「攻略」中的一大分歧點吧,我成功交到人生中第一個女朋友。


    除了單純為能跟喜歡的人交往感到開心,還因為在這段人生中,達成了打從心底想達到的目標,完成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心情上本能地感到雀躍。


    不管在哪個「遊戲」裏頭,這一刻肯定都是最開心的。


    「我……交到女朋友了呢。」


    在我帶著感慨的心情說完這句話後,日南平淡地說了一聲「是啊」並點點頭。最後視線轉到我身上,她一直看著我,接著換上狐疑的表情。


    「你沒事表情那麽色幹麽,好惡心。」


    「少、少囉唆,我情不自禁啊!」


    說真的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也知道自己的鼻孔都撐大了,所以被她那麽說也無從反駁,可是日南說這樣很惡心是她故意的,因此我也要稍微反抗一下。


    「對了!那寒假是不是隻要完成輕鬆的課題就可以了!?」


    一方麵是為了轉移話題,我再次確認課題的事情。日南對這樣的我一笑置之,同時把沙拉吃完,並且用非常遺憾的表情看著盤子。


    「是沒錯。畢竟你選出來的對象是出自自己本意,就算我不特地安排課題,你也會讓事情有所進展吧?」


    「……進展。」


    在我重複完這句話後,日南就挑明說了。


    「對。像是牽手或接吻。」


    「牽手或接吻!?」


    「你好吵。」


    「因、因為……剛、剛才是說牽手或接吻!?」


    「別說這麽多遍。」


    看到我像竹井那樣用白癡到不行的語氣像隻鸚鵡般重複那段話,日南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像是為了轉換氣氛,她的目光迅速垂下,中間空了一小段時間,然後再一次跟我對上眼。


    「不過,這部分其實沒那麽重要。」


    「……是、是這樣嗎?」


    在我回問後,日南迅速立起一根食指指著我。


    「你的遠大目標是什麽?」


    「這個嘛……」我稍微想了一下。「應該是──想變成跟你差不多的現充。」


    一邊回答,我心裏想著「照這個發展來看,這家夥可能會說『鬼正』。」結果日南用手指指著我。


    「鬼正。」


    「果然。」


    「果然?」


    我不小心就把話說出來了,那令日南錯愕。我在心裏喊著「糟糕」,開始反省,嘴巴上則說「沒什麽」把話題帶開。


    「哦。那你可以不要岔開話題嗎?」


    「喔、喔喔。說的也對,抱歉。」


    我隻是對日南接下來的舉動有某種預感,然後又猜中罷了,不知為何對話的主導權卻被日南握在手中。真是不可思議。


    沒去理歪著頭的我,日南不以為意地繼續說著。


    「想要變得跟我差不多,那你起碼要成為在學校中有一定知名度的現充吧。那麽你想跟菊池同學牽手也好接吻也好,或是要更進一步,基本上都是你們兩人世界的事情。若想要在學校這個世界成為現充,就跟兩人世界沒太大關聯性了。」


    「啊──……原來如此。」


    看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更進一步」之類的,讓我有點在意,但她說的也有道理吧。因為我跟菊池同學之間有所進展,周遭的人或多或少會對我改觀,可是若要說和菊池同學感情加溫是不是能成為學校裏的公認現充,這卻不一定。感覺我目前頂多就是偷偷跟一些親近的男性友人提過,然後他們跟我說「你挺行的嘛。」不然就是來戳我一下之類的。


    「當然有人覺得所謂的男女朋友──隻要兩人世界夠幸福就是現充,我不是在否認這種說法,隻不過這次你的目標是『變得跟我差不多』。」


    「的確……你並不是靠跟別人談戀愛才成為現充的。」


    仔細想想,至少這家夥在升上二年級之後幾乎都沒有傳出緋聞,指出她具體上已經交到男朋友了,光靠她在學校裏頭的手段和人望,單看外表或交談技巧等等,日南就成了大家認可的最強的現充,這樣的地位已經非常穩固。說她是「男女老少通吃的現充」也不為過吧。


    「我也要你把這樣的定位當成目標。因此就算發現了跟人變成男女朋友這樣舒爽的世界,你也不能安於現狀,必須繼續往新天地邁進。」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當我老實回應,日南就扯嘴笑了一下並說「那就好」。


    「在這種很難抓到前進方向的情況下,大目標將會成為指標。這樣你就知道在一開始定下遠大目標的用意了吧?」


    「……的確是那樣。」


    我達成了乍看之下像是終點的目標「交到女朋友」。為了成為現充,所以交了女朋友,那接下來呢?想到這邊,若是沒有一個指標,那就會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吧。


    可是像現在這樣有一個全麵性的顯眼目標,那就能清楚知道自己該考量些什麽。一般遊戲往往都有很清楚的目的,或是勝負基準,因此很少有摸不著頭緒的時候,不過人生可是一場自由度超高的遊戲。


    「所以說,我要先來發表下一個『中期目標』。」


    「聽、聽起來好像滿重要的……」


    代替交到女朋友這個目標,定下下一個目標。我已經來到一個巨大的人生分歧點,現在要來決定下一個目的地。就等同是人生攻略二吧。


    「沒錯。雖然難度有點高,不過呢,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在夏天之前達成。」


    一麵說著,日南將沒有打開的小筆記本放到桌子上。


    接著她緩緩地表示。


    「下一個中期目標是──『成為四人以上集團的核心人物』。」


    「……核心人物。」


    這個字眼讓我聽了一知半解。光隻是聽她這麽說,具體而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才好,不曉得難度大概落在哪邊。


    「呃──具體來說,是怎麽樣的?」


    「簡單講。」


    這時日南翻開筆記本,拿出簡約的黑色原子筆。沙拉的空盤子已經被端走了,桌上剩下我的冰紅茶和日南的檸檬紅茶。


    「拿我們班舉例,有好幾個群體對吧?」


    「是沒錯。」


    聽完我的答案,日南就用原子筆在筆記本的頁麵上「咚咚」地敲了幾下。


    「你知道都有什麽樣的集團嗎?」


    「什麽樣的……大概就是中村集團,還有你們那群吧。再來應該就是紺野的辣妹集團……」


    「對。」


    緊接著日南將我舉出的團體寫在筆記本白紙上。


    「所謂的核心人物,指的就是這個。」


    「什麽?」


    她說的「這個」是哪個。


    「不懂?」


    隻見日南一臉得意地回嘴,接著用黑色圈圈框住我說的那些團體名稱。


    有中村集團。日南集團。紺野集團。


    「啊啊……」


    我原本還想核心人物是什麽呢,聽她這麽一解釋,原來是那樣啊。


    「中村、你、紺野……是要我像你們這樣,打造自己的群體對吧。」


    這時我又有一種預感,覺得她好像會說。


    「鬼正。」


    「果然。」


    「這個『果然』到底是在指什麽啊。」


    我慢慢能夠憑感覺去掌握這家夥說「鬼正」的時間點了。


    「不,沒什麽。」


    得意洋洋地回完這句後,我收收心,再次凝望寫在筆記本上的文字。隻見日南不滿地看著我。


    中村集團。日南集團。紺野集團。


    這麽說來。


    「……你是要我打造『友崎集團』對吧?」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那種預感又來了。


    「鬼……對。」


    「咦?」


    原本以為這個節骨眼上又會聽到「鬼正」,她卻沒說。感覺她好像有那麽一瞬間要說出來了,但太過短暫,讓我聽不清楚。


    日南換用得意的表情看我。


    「好奇怪喔……」


    「哪裏奇怪?」


    「沒、沒事……沒什麽。」


    「既然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可不可以別打斷人家的話?從剛才開始就這樣。」


    再來日南就發出帶有責備意味的歎息。


    「喔、喔喔,抱歉。」


    我今天的確擅自做出奇怪的反


    應,一直在打斷日南。要反省才行。


    日南先是換上強硬的目光,像要重拾心緒,之後才開口。


    「要在班上組建也行,想要尋找新的共同體也無所謂。要打造出不管去哪都能很有自信說這是『友崎集團』的群體。這就是你今後要達成的目標。」


    聽起來簡單明了,且設下這個目標,我要前往的目的地就變得清晰易懂。可是按照我目前的能力來看,難度很高,感覺滿抽象的,不曉得該做些什麽才好。跟「中期目標」給人的感覺很像。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一件事情。


    「啊,的確是那樣。」


    「……在說什麽?」


    日南說這話時邊確認智慧手機的通知畫麵。


    「關於你剛才說的,確實跟我和菊池同學之間有做過什麽沒太大關聯。」


    聽我這麽說,日南的目光和眉毛同時上揚,嘴角也伴隨著輕笑聲上揚幾度。


    「看樣子你搞懂了。總之現充的形式並不僅限於跟戀愛有關。」


    「是這樣啊……」


    在那句話之後,我開始回想之前經曆過的課題。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特意立下也能跟男性友人們逐漸打成一片的目標了。」


    打從一開始,這家夥給的課題大概就是那種樣貌。雖然不曉得她當時是不是連接下來的「中期目標」也想得那麽具體了,但是在那個階段,她就已經想好要讓我變成哪種現充了吧。


    「對。目前看來,在戀愛方麵的條件也已經完成到某種程度。因此今後要去認識更多人,做出一些事情讓你在這些人之中成為核心人物,還要學會達成這些目標的技巧,接下來的課題大多都會跟這些有關。」


    「原來如此,我懂了。」


    「那麽接下來要看的是小目標。即將朝向新的目標邁進,這值得紀念的最初課題就是……」


    我吞了一口口水,等著日南把剩下的話說完。


    「──要在第三次約會之前跟風香牽手。」


    「喂,戀愛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讓它自然進展嗎?」


    困惑的我出麵吐槽,然而日南卻對我露出帶有調侃之意的嗜虐笑容。


    ***


    於是伴隨著一段壯大的前言,我被賦予完全就是在針對戀愛進行的課題。根據聽到的看來,她說那些前言並不是為了讓我出現驚嚇反應,而在裏麵加假話,而是因為寒假不用上學,可以做的事情太少,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課題改成那樣。日南號稱絕對不是想用會讓我緊張的課題造成我的困擾,以這種方式取樂,我就當成有一半是真的好了。


    順便說一下,菊池同學給我看結局改寫的小說算第一次,之後兩個人又見了一次麵,因此今天算是第三次約會,是跟菊池同學牽手的最後期限。雖然我覺得拿這種事情當課題實在不怎麽可取,可是若問我想不想跟菊池同學牽手,那根本連想都不用想,我百分之百想去牽菊池同學的手,希望能賜予我牽手的機會,所以我決定乖乖努力。


    此時的我順著人流走動,偷偷觀察菊池同學。若是藉著「很危險喔」、「別走丟了」這類的說辭裝作若無其事去牽菊池同學的手,這樣或許不錯,但我當然不會那種技巧。畢竟今天隻不過碰了一次手,中間就出現「啊!」那樣的反應,反而讓我更難下手。但我不會認輸。


    沒發覺我在為此事緊張,菊池同學靜靜地微笑,眺望那些熱鬧的攤販。


    就在這個時候。


    「咦──?友崎!?」


    斜後方那邊傳來呼喚我名字的明亮女聲。聽起來非常熟悉……話說對方大概就是──


    我迅速轉頭,眼前出現兩名男女。


    接著依序跟他們兩人正麵對上眼。


    「喔、喔喔。」


    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的我發出聲音,那一如既往看似不悅的強烈視線射向我。


    「……這不是文米嗎?你在幹麽。」


    「問我來幹麽……就是來新年參拜的。」


    「這點看就知道了。」


    「好巧喔──!沒想到友崎也來了!」


    對,出現在那的就是泉和中村這對情侶。泉穿著白色厚大衣,看起來毛毛的,配合質料上看起來柔滑又很有分量的圍巾,整體看起來有種很豪華的感覺。天氣明明很冷,她腿的部分卻露出一大截在外麵,我想她應該還是有穿著絲襪之類的東西,但還是讓我眼睛不曉得該往哪擺。


    在她旁邊的中村穿著迷彩圖案的羽絨衣,上麵寫著「the north face」字樣,搭配在膝蓋那邊開著大洞的黑色牛仔褲。感覺就是力量再加上力量,展現出超有力的穿搭,若是讓我來穿可能會變得像小學生一樣,可以把這套衣服穿得那麽帥氣,中村的臉看起來果然很恐怖。不過他們兩個人的外表看起來都很有型,像這樣站在一起顯得很華麗,應該說是感覺很強大。


    畢竟我們來的是本地區最大神社,就算跟同學巧遇也不意外,可是卻偏偏遇到這兩個人。菊池同學從我後麵探出頭,同時在那兩人之間來回張望。


    「你、你們好。」


    接著似乎下定決心了,菊池同學居然主動跟那兩個人打招呼。嗯,這樣很棒喔。讓我想要給你畫一朵獎勵用的小花圖案。


    「風香你好啊──!」


    「你好──」


    泉和中村這對情侶也跟她打招呼,結果菊池同學看起來很開心,嘴角微微上揚。泉也微笑以對。這個小世界好溫馨。


    「聽說你們最近開始交往了,看來是真的呢!」


    隻見泉非常樂在其中,睜著閃亮亮的雙眼這麽說。那表情好興奮,有如孩子般燦爛,泉真的很喜歡跟戀愛有關的話題呢。我偷偷看向一旁,發現菊池同學害羞地看著我。我感覺到有溫熱的汗水從頭那邊滲出。


    我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才好,但也用不著在這種時候退縮吧,於是我就──


    「對。我們開始交往囉。」


    「咦──果然沒錯──!好好喔──!真的好好喔──!」


    在我理直氣壯地說完後,對方出現莫名其妙的羨慕反應。「好好喔──」是在好什麽啊。泉是不是順應氣氛才說出這種話。


    「你怎麽會說好好喔。」這話我是苦笑著說的。「泉不是也有在跟人交往嗎?和中村。」


    「咦──是那樣沒錯,可是──!」


    「可是?」


    「我們之間已經不太有那種感覺了,或者是說已經變得很習慣了,對吧?」


    泉邊說邊回頭看中村,中村也說「對啊」並點點頭。


    「在說什麽啊。」


    我再次苦笑。這兩個人明明才交往沒多久,怎麽已經變成老夫老妻了。原來戀愛是這麽一回事?還是他們已經到了想說這種話的年紀了?


    此時泉突然靈光一閃並開口道。


    「對了!你們已經去抽簽了嗎!?」


    「咦,還沒抽。」


    「喔!那我們一起去抽嘛!我們現在剛好要去喔。」


    這是個意想不到的邀約。是不是會變成所謂的雙重約會啊。我是無所謂,就不知道菊池同學怎麽想,想到這邊我把目光轉向她,結果發現菊池同學似乎也在窺探我的反應。我們四目相對,就像用劍的高手一樣,在觀察彼此要怎麽出招。咻咻咻的。這段時光是怎麽一回事。


    「咦──跟文米一起去運氣會變差吧?」


    這時中村突然拿話調侃我。嗯,像這種時候其實用不著捉弄人,但他還是選擇那麽做,那樣才像中村。我現在得確實吐槽才行。總不能在菊池同學麵前一直被人捉弄。


    「才不會變差。運氣反而會變好。」


    總覺得我隻是把話反過來說而已,但總比什麽都不說好。或許事先想想這種時候能夠回些什麽會比較好。


    「哈哈,真的假的。」


    這讓中村輕輕地笑著,還跟我回嘴,一下子就解決我的反擊。


    「真的啦。那我們來比比看誰的運氣比較好。」


    「噢,那正好。」


    我要跟他做個無謂的對決,討厭認輸的中川隨隨便便就答應了。還真簡單。搞不好遇到中村捉弄都能用這一招擺平。中村用手圈著我的脖子,拉著我走向在賣簽的地方。


    「啊哈哈──男生真的很孩子氣呢。對吧?」


    「嗬嗬,的確是呢。」


    而泉和菊池同學則是在一起和氣地對話。嗯。菊池同學能交到朋友太好了。


    ***


    「好啦,是我贏了。像你這種的根本不算什麽。」


    「不──怎麽看都是我贏。」


    中村


    跟我就像孩子般爭論。


    我們是已經抽簽了沒錯,但彼此都主張自己獲勝的原因也很簡單。


    我們兩人抽簽的結果顯示──中村是「平吉」,我是「吉平」。這是什麽情形。有的時候抽簽結果會像這樣莫名其妙。


    「真是的──不管哪種都沒關係嘛。不是嗎?」


    「嗬嗬。說得對呢。」


    看到我們這樣,泉和菊池同學都無奈地笑了。這兩個人給人的感覺真不錯。有的時候泉會展現出成熟的一麵,我覺得這兩人似乎相處起來還滿融洽的。然而我正在打一場不能輸的戰役,害我們一行人變成兩個小孩加上兩位家長。


    我把抽到的簽放到中村麵前,同時對他說。


    「我的是先列出一個吉字,所以肯定是我贏。」


    「啊?吉平是什麽玩意兒啊。根本連聽都沒聽過,當你抽出這個的時候,就算是我贏了。」


    「平吉好像也沒聽過啊。」


    「啊啊?」


    「咿……」


    最後麵對中村的恫嚇,我完全退縮了,除此之外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怎樣很厲害吧。


    「啊──真是的──!平手啦──!平手──!」


    到頭來還是最強裁判泉出麵,靠著感性決定勝敗,我們要等到下次再分出勝負了。


    「呿,竟然跟文米平手啊。」


    「那句話該我說才對,下一次戰鬥一定會贏過你,讓你無話可說。」


    「啊啊?」


    「咿……」


    「你、你們還要繼續啊……?」


    除了經曆這樣的一番爭鬥,我們四人還不停往裏頭走去。


    來到冰川神社園區內的中半部。


    在有天井的屋頂下,那裏有一個石頭做成的大型箱狀物,裏頭湧出看起來很神聖的水。我們排隊汲取那些水,四個人輪流飲用。水被天然的冷氣冷卻,跟我常常在喝的、從冰箱拿出的礦泉水相比,讓人有種喝起來更冰涼的錯覺。


    話說平常動不動就跟人互幹的中村在這種時候倒是很安分,會嚴肅地遵守日本的風俗,令人看了不禁莞爾。而泉是不是在這種時候就特別會被激發出母性本能呢。


    「好冰。牙齒好酸。」


    「要好好刷牙。」


    「什麽啊!?我都有刷牙!這不是蛀牙是牙齒敏感!」


    看他們小倆口為這種事情拌嘴,我跟菊池同學互相用眼神示意,臉上悄悄地泛起微笑。很少在學校看到那兩人像這樣很有男女朋友的感覺,覺得有點有趣呢。


    接著我將裝水的桶子放回原來位置上,這時想到一件事情。因為我跟中村在那為了無聊的事情較勁,在旁邊觀望的泉和菊池同學也變得比較熱絡了,話雖如此──


    像這樣四個人一起行動,要去牽菊池同學的手,難度是不是很高啊?


    因為在這種時候突然去牽她的手,感覺好像在別人麵前秀恩愛,還有我跟菊池同學第一次牽手竟然當著別人的麵,這樣未免太莫名其妙。話說我昨天在網路上搜尋「跟人牽手 第一次」,就看到上頭寫著要不經意地、裝作自然而然地牽手是重點。要我當著中村和泉的麵不經意、裝作自然而然牽手根本是強人所難。


    我為這個無法跨越的難題煩惱,同時跟喝完水的那三人一起往園區更深處前進。冰川神社真的很大。


    就在這時。


    「你看──修二!那個好可愛!」


    泉指著攤販上的小型招財貓鑰匙圈,一邊抓住中村的手。


    「什麽啦。」


    「就是那個!」


    接著他們兩人開始眺望攤販上陳列的物品,開始談些有的沒的。


    不過就在剛才。雖然隻有一瞬間,泉還是理所當然地挽住對方的手。看起來一點都不突兀,就像是情侶會做的自然舉動。我還在為這種事情費盡心思,她就已經輕鬆搞定了,該說泉真不愧是無心眼單純型現充。


    既然這樣……我也隻能學她做做看了吧。剛才就在眼前,她讓我得到啟發,打鐵要趁熱。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菊池同學白晰的手指上。菊池同學麵帶微笑望著感情要好的中村跟泉,那直直遠眺的目光好美。是因為天氣很冷的關係嗎?從包得緊緊的袖子中露出指甲,那指甲上的淡淡粉色散發一股既纖細又神聖的魅力。


    「好嘛──修二買給我嘛──」


    「好煩──自己買啦。」


    「這種東西就是要人家送的才有意思吧。我也會買給修二。」


    「啊──好啦好啦。」


    不對吧,怎麽馬上就答應了,我邊想邊苦笑,聽著那兩人的對話,結果菊池同學也在同一時間嗬嗬地笑了出來。接著菊池同學疑似發現我在苦笑,她轉向這邊,和我對上眼。仿佛什麽都不用說,我們卻心有靈犀,這種氛圍令人舒服。這、這好像是一個好機會。


    雖然我超緊張,但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這是因為眼下氣氛正好,泉和中村正好也沒在注意這邊。我想要聚集這麽多好條件的機會應該不多。在確定能夠反擊的當下,就要祭出最大火力,這是身為格鬥遊戲玩家的使命。


    於是我從事先想好又做過假想練習的幾個模式中,挑出專門用來應付人多場麵的台詞──並且下定決心伸出手。


    「菊池同學、危……」


    「危險,有人過來了。」邊說這句話邊握住菊池同學的手,然後就這樣跟對方牽手,我的作戰計畫原本如上。


    大概是我拚命想說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又要忙著伸手,就沒注意到周遭狀況。等我要說「危險」這個字眼時,才在當下察覺。


    根本沒人要向著菊池同學走來。


    「……」


    因此我在途中將那句不自然的話截斷,變成隻有叫菊池同學的名字。若隻是突然去叫人家的名字,那還有辦法掩飾過去。


    然而最關鍵的是我的手,手卻沒有跟著暫停。


    「……咦。」


    超努力伸過去的手還像當初預計的那般,過去抓住菊池同學的手。


    在那冰冷白晰的手指上,我的手指與之交纏。


    應該要脫口而出的話跟原本預計的不一樣,隻有喊出「菊池同學」就沒了。


    而這意味著很簡單的一點。


    ──那就是我突然叫菊池同學的名字,然後握住她的手,就隻有這樣。


    想當然,菊池同學很困惑。之前在話劇結束之後,我們經曆了那段對話,曾經握過手,但那就像是順應當下的局勢順勢而為。不過這次完全是一般情況下,而且還附帶中村和泉就在麵前卻要偷偷握住手的這個條件。連我這個去握人家手的當事人都非常震驚了,想必菊池同學的驚訝程度是我的好幾倍吧。事實就是明明發生了這種事情,菊池同學卻定格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不過我在這個時候若是突兀地放開她的手,感覺對方隻會覺得厭惡,因此我就有點意氣用事地繼續握著手。


    周遭明明有很多人,卻沒有人在看我們,這是隻屬於我們的兩人時光。


    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偷偷做了這件事情,幾秒鍾過去。


    「……啊。」


    「那個!就、就是,我們也來買一個吧?」


    菊池同學微微發出叫聲。就好像氣球在那瞬間漲破一樣,我放開菊池同學的手,接著快步靠近中村他們正在逛的攤販。


    「嗯!那我……好、好的,好像不錯!」


    「很、很好,我們過去吧!」


    原本停滯的空氣再度流動,我們兩人說些話來圓場。再來走到中村他們背後,我們開始看排列在攤販上的商品。


    「喔!友崎你們也要買這個啊?這個。」


    這時泉用手指捏著有小小招財貓的鑰匙圈,邊晃動邊說。


    「……這個嘛。」


    此時的我稍微想了一下。就算想在這買些什麽好了,那隻招財貓也是泉和中村要買來當情侶吊飾的。我們在這種時候加進去一起買好像有點不識相。


    「啊──不了……應該會買不一樣的吧?」


    「嗯,是嗎?了解──!」


    聽我這麽說,泉露出沒有其他用意的笑容,開朗地笑著。


    嗯,我不僅突然去牽人家的手,還打算順水推舟買成對的東西。剛才那幾十秒鍾之間突然掩人耳目偷牽手,下一刻卻變成決定去買成對的東西。戀愛喜劇的波動是不是有點太強了?


    「……有、有沒有看到不錯的?」


    「我、我看看……」


    菊池同學似乎也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受到驚嚇。畢竟就連說這話的當事人、也就是我都嚇了一跳,不能怪她。碰到這種情況,雙方都難免嚇一跳吧,但這種時候身為男子漢


    就是要耍帥,因此我決定先裝出「交往就是這麽一回事」的表情。反正如果是水澤八成會擺出那樣的神情。


    我想找找除了泉可能會買的鑰匙圈外,還有沒有其他小東西可以買,開始物色一字排開掛在架子上的商品。不過話說回來,我不是很清楚菊池同學的喜好呢。


    「菊池同學,你有看到喜歡的嗎?」


    「啊……這個。」


    我隨口問了一句,結果菊池同學似乎被某樣東西吸引,她拿起一個護身符。那是一個樣式可愛的護身符,上麵畫著複古風格的貓咪。


    「……好可愛。」


    「真的。」


    我看了在心裏暗道「好」並下定決心。


    「那個借我一下。」


    「咦。」


    從菊池同學手中接過護身符後,我把它拿去中年女店長那邊。


    「我要買這個。」


    「好──日幣六百。」


    「好。」


    於是我就手腳飛快地自掏腰包買了那個東西。菊池同學慌慌張張從包包中拿出錢包,我卻故意不理會,而是把買到的護身符遞給她。


    「給你。」


    「那、那個,錢……」


    菊池同學想要付錢,但我學剛才見識過的泉和中村他們,決定這麽說。


    「不用了。相對的,也請你買一樣的給我……話說這一招是跟泉學的啦。」


    在我害羞地說完後,菊池同學高興地點點頭,然後焦急地從架子上取下護身符,小跑步拿到店長那邊。其實她用不著這麽慌張。


    「這、這個給你……!」


    菊池同學不知為何還跑到上氣不接下氣,來到我身邊的她,手上握著不同顏色的護身符。


    「……謝謝。」


    「嗯、嗯……」


    我們兩人笨拙地交談著。


    呃──好的。友崎文也,現在非常幸福。


    ***


    我們四個人在神社中朝著出口走去。


    「話說這樣的組合還真稀奇呢……」


    一邊轉頭環顧眼下處境,我特地找個話題來聊。


    「啊哈哈,就是啊!尤其是風香,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你像樣的聊天呢!之前演話劇的時候,我都沒什麽機會參與!」


    「這麽說來,你在文化祭上一直都是擔任執行委員呢。」


    「沒錯就是這樣──!今後也請多多指教,風香!」


    泉一麵說著,邊對菊池同學露出親切的笑容。菊池同學也跟著露出笑容。


    「那麽也請優鈴多多關照。」


    「好的──!」


    就這樣,那兩個人感情變好了,不知不覺間菊池同學開始直呼泉「優鈴」,這讓我不由得會心一笑。想著「很好喔你們可以多多相處」。


    「你在傻笑什麽?」


    「咦?」


    這時中村突然拿話調侃我。但我已經逐漸習慣了,我可不會一直隻有挨打的份。


    「這不是在傻笑,是微笑啦。」


    「不管是哪種都很莫名其妙。」


    他說得很對啊,不過這樣的攻擊還太嫩。這次我微笑的理由可是很站得住腳。


    「看泉和菊池同學變得要好,那讓人很欣慰啊。」


    「啊──」中村這才像是恍然大悟般應聲。「……菊池她變得有點不同了呢。」


    「嗯?」


    聽到他不再叫菊池同學,而是改成「菊池」,讓我覺得「聽起來好奇怪」,同時繼續聽中村把話說完。隻見他望著菊池同學和泉。


    「她好像變得比較好親近了,給人這種感覺啦。」


    「……喔喔。」


    聽到中村這麽說,我再次露出笑容。中村轉眼看向這邊。


    「所以說你到底在傻笑什麽啊?」


    「這不是在傻笑,是麵露笑容。」


    「差別在哪。」


    中村先是笑了一聲,接著目光再次轉回正麵。


    視線前方有著在跟泉說話,散發一身柔和氣息的菊池同學。


    「也對,交到男朋友自然而然就會變成那樣吧。」


    這話中村是用捉弄人的語氣說的,嘴角跟著壞壞地上揚。


    「……才不是。」


    然而我並沒有認同他的說法。


    「嗯?」


    「並不是因為交到男朋友……」


    「那是因為什麽?」


    這讓我麵對中村。


    「──隻是因為菊池同學想要改變,她才會改變的。」


    我將心中的想法如實說出口。


    「……哦──」


    之後中村的目光落到智慧手機上,停頓幾秒沒說話。然後再次麵向我,對我露出強而有力的笑容。


    換上聽不出是否參雜情感的語氣──


    「那真是太好了。」


    他隻是隨口說了這麽一句。


    中村的話還是老樣子,完全沒有太大的讚賞或感動表現。


    但起碼看起來是沒有任何惡意的。


    「對吧。」


    因此我也學他裝出很隨興的語氣。


    「那樣真的超棒。」


    我盡量對那句話注入一些力道,嘴邊試著擠出痞痞的笑容。


    ***


    「哦,我的話就祈禱能考上第一誌願之類的。」


    「咦──修二的願望好普通~!」


    「普通有什麽不好。」


    我們四個人穿過鳥居,離開冰川神社。正確說來,這個長度約幾百公尺的參拜走道似乎也是冰川神社的一部分,但平常幾乎都被當成通行用的道路了,所以走在上麵不覺得自己在神社裏。


    「話說考試也快到了呢。」


    我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他的願望。


    我們四個人在聊新年參拜都許了什麽願望。若是話題聊著聊著跑到我身上,那我會有點頭痛,雖然這麽想,我還是加入對談。


    「那優鈴許了什麽願望?」


    「咦?我?」


    「都說是優鈴了,除了你還會是誰。」


    「咦、咦──是什麽呢──?世界和平?」


    「你說謊。」


    在跟人進行這段對話的泉臉好像越來越紅,看起來是想掩飾些什麽。有那麽一瞬間,我還在納悶她許了什麽願望,但後來靈機一動,就連我都能推測得到。這兩個人開始交往已經幾個月了,正在熱戀期,被中村問了就臉紅,也許泉她──


    「啊──夠了別問了啦!那友崎呢!?」


    「咦,我?」


    「就是你友崎!都說是友崎了,除了你還會有誰!」


    「我好像完全變成替罪羔羊了?」


    「別──轉移──話──題──!」


    少在那跟人講道理,快點回答吧,被人施加這樣的壓力,我根本無法進一步反抗。現充會像這樣,有著精神力強大的一麵。


    「呃──我……」


    在思考的同時,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畢竟我的願望並不是不方便說出來的那種,可是卻毫無趣味可言……


    「嗯是什麽!?」


    大概是為了避免被自己轉開的話題又拉回來,泉積極追問。我說這個人未免太奸詐了吧?


    「這、這答案就算聽了也不怎麽有趣喔?」


    看我在那邊扭扭捏捏,中村不耐煩地開口。


    「啊──沒關係啦。反正我們本來就沒很期待。」


    「那、那就……」


    「你這樣扭扭捏捏才最容易作繭自縛。」


    「說、說得也是……」


    的確是那樣,反正不管怎樣八成都得講,那就快點講一講還比較好。若是挑起大家無謂的關注會變得更難說出口。菊池同學感覺好像也用有點期待的眼神在看這邊,我可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於是我就將今天新年參拜許的願望原封不動說出來。


    「我許的願望是……『希望努力能夠獲得相應的回報』。」


    聽我說完,中村和泉都用錯愕的眼神看著我。


    「這什麽啊?」


    「許這個願望……有意義?」


    「算、算是吧……」


    泉說得很對,為什麽要找神來祈求這種可以說是很現實、與神無關,跟自己努力程度成正比的願望。要說沒什麽意義,是沒意義。


    然而站在遊戲玩家的角度思考,若想要做出成果,通常得自己去努力。不管是神明還是其他什麽都好,我不喜歡藉助外力。就算能夠因此得到更棒的結果又怎樣,我不想要靠他人得來的,不是自己努力出來的結果。


    「是說就算因為許願而讓事情進展順利,好像也沒什麽意義……」


    我把想法轉換成簡單的言詞,那讓中村麵無表情地盯著我看。


    他先是「……嗯──」了一聲,接著突然看似愉快地笑了。「算了,這樣才像你吧?」


    「咦?」


    那句話聽起來好像帶有一點善意。仿佛中村已經稍微認識到我這個人的本性了。而那句話出自那個中村之口,這也讓我有點開心。


    「確實很像友崎的作風。」


    「真的呢。很有他的作風。」


    「連、連菊池同學都這麽說……?」


    看到大家一起擠上來說「那很像我的作風」,心情好像跟著複雜起來了。原來我是一個這麽好懂的人嗎?


    「那風香許了什麽願望──!?」


    話題接著轉向,矛頭指到菊池同學身上。但幹得好啊。我正好也在好奇這檔事。隻有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容易顧左右而言他,都沒機會跟菊池同學打聽。


    「問、問我嗎……?」


    「啊──確實讓人好奇。因為看起來好像沒什麽欲望。」


    「我、我看起來像這樣……?」


    看著中村和菊池同學在認真交談的稀奇光景,我靜觀其變。很抱歉,目前比起菊池同學,會更想聲援中村。


    「我懂。會很好奇呢。」


    「友、友崎同學……!?」


    這下菊池同學變成淚眼汪汪地望著我。她眼裏蓄滿淚水。嗚,果然還是該聲援菊池同學才對……


    「那個──……」


    「什麽什麽──?」


    「不、不能、保密嗎?」


    「咦──又沒關係就說嘛──」


    「唔、唔嗯──……」


    在泉那開朗又纏人的交涉技巧下,菊池同學開始節節敗退。而且她的臉還越來越紅……咦,嗯?臉紅?這是?


    我回想起幾分鍾前的景象。當泉被中村問到許了什麽願望,她的臉一樣變紅了。到最後並沒有把願望內容說出來,但是照那個樣子看來,泉大概許了跟戀愛有關的願望吧。像是想要跟中村有什麽樣的發展,諸如此類。起碼我是這麽預測的。


    然後──現在菊池同學也跟剛才的泉一樣,被人問許了什麽願望,臉就變紅了。嗯?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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