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帶著微微的暖意, 冷風吹在身上, 將那僅剩不多的暖意帶走。


    離開研究所,清和站在街道上,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去何處。


    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為了任務,為了帶那個人回去,隻是不曾想到竟如此困難,難道這就是為什麽自己會不惜代價煉製命書的緣故麽?


    偏偏天道的幹預無處不在, 她不能太過依賴命書, 隻能自己想辦法去接近目標, 盡可能地多一點時間與對方相處。希望他能夠早日記起從前的一切, 恢複所有的記憶,隨她回去。


    可眼下,她連研究所都進不去。


    清和倒還很平靜, 或許早就料到事情不會那麽順利, 便多做了一些事。隻是沒想到,會那麽快就用上。待時機一到, 無論如何都要把他送走。


    想到這兒,清和突然發現一直以來自己竟不知道他的名字。


    身為人魚族的祭司,總該是有名字的吧。


    【宿主, 有輛車跟在你身後有一會兒了。】


    姹的突然出聲打斷了清和的思緒,她緩緩轉過身, 便看到了一輛十分眼熟的車子。這兒已經遠離了鬧市區, 隻偶爾有人走過, 路也不算大,對方不按喇叭,她也沒發現。


    清和往邊上站了站,準備讓對方先走。


    然而,車門打開,一個高大英俊的混血男人走了下來。


    “奧森先生,日安。”見避不了,清和神色如常地打了個招呼。


    “上車吧。”威廉彎下腰,十分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不介意的話,請與我共進午餐。”


    二人幾個小時間才剛見過,此時清和不能用巧合來解釋,麵對他身上的壓迫感,清和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十分榮幸。”


    上了車,車子朝另一條路駛去。


    “不知媛媛平日喜好,聽說有家中餐館不錯,我預約了位置。”威廉看著她,語氣比平日緩和許多,“希望你會喜歡。”


    清和神情溫婉,語氣柔和:“謝謝奧森先生費心。”


    不多會兒,車子停下。


    眼前的建築看著確實是中式風格,還有種熟悉感。


    老板兼廚師也是華裔,廚藝很好,並沒有改良過的中餐。


    用完餐,清和優雅地擦了擦嘴。


    離開餐館後,外頭陽光正好。


    威廉看向身旁的女人,突然開口:“徐教授說媛媛口味偏甜,我看媛媛更喜歡偏清淡的口味,尤其喜歡粥。”


    “都挺不錯的。”清和麵色不改,神色溫柔:“上次就發現了,奧瑟先生的漢語說得真好。”


    “我曾經十分迷戀c國的文化,能得到你的稱讚我很高興。”威廉罕見地笑了,他說:“不過既然你喜歡這家餐館的菜,以後我們可以常來。”


    又繞了回來。清和笑著婉拒:“奧森先生平日裏那麽忙,我隻怕不方便打擾。”


    “你很快就是我的夫人,還說什麽打擾?”說著這話,威廉的臉湊近了她。


    清和對上他的眼睛,黑壓壓的、冰冷極了,與那白得幾近透明的膚色一起,顯得格外地陰森詭譎。


    “您說的是。”清和淡淡回以一笑,也不避開他的眼睛。


    威廉先是一怔,隨即輕笑:“媛媛真的是一位十分特別的女孩兒,我想有一天會愛上你也說不定。”


    清和看著他,笑容更溫柔了:“奧森先生您說笑了。”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中交鋒了數次,偏偏還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教旁人無不以為這是一對十分恩愛浪漫的戀人。


    這場試探中,不分勝負,卻又彼此心中有了些數。


    清和麵上露出些許倦意,威廉抬手替她遮了遮額前的陽光,然後說道:“我送你回去,今天好好休息。”


    “謝謝您,奧森先生。”清和從善如流,上了車。


    車內,清和眯眼假寐,威廉麵上沒有表情地望著前方。


    大約二十分鍾後,車子緩緩停下。


    清和適時地睜開眼睛。


    下了車,她對車內的男人說:“路上請小心。”


    “那麽,午安。”


    目送車子遠去,清和臉上的神色不自覺地凝重起來。


    這個男人總給她一種違和感,卻又說不清是什麽,危險的、詭譎的,就像陰冷的濕地中一條色彩斑斕的蛇從腳背上爬過。


    很不舒服,甚至有種惡心感。


    清和眼眸垂下,掩去了眼底的神色,轉身往裏走。


    回到家中,清和坐著休息了會兒,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水朝外邊的草地走去。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清和坐在椅子上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宿主,為什麽要歎氣?】姹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女人在麵對除那個人外的人都能夠那麽平靜、那麽從容,偏偏隻要遇上與那個人相關分毫的事便總是無意識地壓抑著自己。


    明明沒有情絲,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人,可心中眼底的那抹影子,從來都是那個人。


    不管是上一個世界,還是現在。


    姹覺得好笑,或許骨子裏就不屑這些,所以覺得無趣。


    可偏偏這是個沒有情絲的女人,著不由令人興味。


    自意識蘇醒以來,除了銘刻在骨子裏的仇恨,姹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興趣。


    反正自己有無盡的時間來耗,即便是宿主死了,她也不會死。


    她倒要看看自己的宿主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


    在姹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卻聽到她說:“我總感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他對你沒有惡感,這不是好事嗎?】姹漫不經心地說。


    清和搖頭:“我不是指這個。”


    姹也摸不準她的心思,便道:【反正再找機會把反派放回大海之前,你可以試著刷氣運之子的好感,這樣對任務也有好處。現在的威廉沒有愛上莉莉絲,再加上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有點特殊,或許這也是機會。】


    清和卻隻抓·住了一句:“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特殊是指什麽?”


    姹頓了頓,如實說道:【我感應到他的身上有時間的痕跡。】


    “時間的痕跡?”清和眼眸微垂,遂而明白過來,“你的意思,他是重生的?”


    【嗯,有這個可能。】姹說:【雖然是機會,但風險也大。】


    “既然是重生的,那為什麽他會漠視自己曾經的愛人在研究所內被當做試驗品對待?”清和問出心中的疑惑,突然有想起什麽,“難道他是想借此找出當初殺死自己的那尾人魚?”


    然後,又覺得不對,清和緊了緊手中的杯子。


    “殺死他的是人魚族的祭司,不就在研究所的實驗室裏嗎?”清和眉心微蹙,“他又怎麽認不出來?”


    【如果,他確實認不出來呢?】姹笑了笑,【人魚族的祭司不會出現在人類的麵前,就算出現了,看到他的人也會被抹消掉這部分的記憶,他不記得才正常。】


    清和:“……這樣就說得通了。”


    【可一旦有什麽契機觸發了那部分記憶,他或許就會想起來了。】


    聞言,清和沉吟道:“所以……對他來說,我本是個已經死去的人。而我這個‘意外’對他來說,或許是一個可以觸發記憶的對象?”


    姹模棱兩可地回道:【或許吧。】


    片刻後,清和總感覺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起來,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如果威廉真的是重生的,又如果他真的愛莉莉絲,那麽就不可能任憑莉莉絲在研究所內被隨意對待……


    除非,他心中有比莉莉絲還重要的事。


    比莉莉絲還重要的事,和自己的任務目標有關嗎?


    清和心一沉,一種不安的感覺襲來,讓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想起每次與威廉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壓抑的氣場,以及他看向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微妙。


    原來,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竟是重生的,一個和她同樣手中握著世界走向的人。


    好在對方對原主並沒有惡感,如今也隻是想要利用自己這個“意外”來觸發那段關鍵的記憶。


    如今莉莉絲還在研究所,雖然情況很糟糕,但性命必然無憂。


    轉念一想,安全係數極高的研究所,為什麽會出現像戴裏克教授與得文教授這樣的人?


    但如果是威廉刻意為之的話,那麽是不是他也在懷疑紅色人魚的真實身份?他完全可以利用莉莉絲作為誘餌,把對方引出來,但他卻沒有這麽做。


    如今,她被迫離開研究所,是否也是對方計劃中的一環?


    想得越深,清和便覺得腳下的泥潭也越來越深。


    威廉·奧森,看來是自己太過大意了。


    【宿主,天要黑了,外麵風冷,你該回去了。】


    姹的聲音讓清和慢慢回過神,她這才發現自己拿著杯子的手指早已凍僵,緩了口氣,清和慢慢起身,離開樓頂。


    夜裏,清和遲遲無法入睡。


    在天光露白之時她終於睡了過去。


    無需再去研究所,清和便一直睡到了下午。


    聽到門鈴聲,清和才悠悠轉醒,起身把頭發理順,去了趟浴·室洗了把臉這才下樓。


    按下門禁對講機的按鈕,便看到兩個衣著講究氣質優雅的男女。


    “徐小姐您好,我們是xx高定設計師,奧森先生讓我們過來的,請問您方便嗎?”


    對方很客氣,說話間給人的感覺也很舒服。“嗯,”清和輕輕應了聲,嗓音還有些沙啞,“麻煩你們稍等一下。”


    “好的,徐小姐。”


    語畢。


    清和上樓簡單地洗漱了一番,把身上的睡衣換下,這才開了門。


    把客人迎進門,清和給二人倒了兩杯咖啡。


    坐下後,二人做了自我介紹。


    三十歲左右的白人女性叫做凱西,十分擅長交際,也很熱情:“不知徐小姐平日裏都喜歡什麽,小提琴、油畫或者歌劇?”


    “抱歉,我平日看書居多。”


    “我能有幸知道您看的是什麽書嗎?”性格內斂溫柔的白人男性羅賓微笑看著清和,“我也喜歡看書。”


    清和也回以一笑:“不限種類,我都會看些。”


    察覺到清和無心聊天,凱西便笑著說:“那徐小姐對婚禮有什麽樣的期待呢?”


    對於凱西的開門見山,清和也輕鬆了很多,她回道:“隻要是與相愛的人在一起,這本身就是非常浪漫美好的事。”


    “徐小姐真的很愛奧森先生呢,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凱西語氣非常誇張。


    清和隻笑不語,溫婉嫻靜,絲毫不會讓人感覺到失禮。


    一旁的羅賓拿出一本冊子,放在清和麵前,然後溫聲說道:“您可以看看這些畫冊,然後選一張您喜歡的畫作為婚紗的主題,您看怎麽樣?”


    接過畫冊,清和看向羅賓,微笑點點頭:“好的,羅賓先生。”


    畫冊上的內容並不是雜誌上精美的時裝展示,而是畫風偏向於童話的水彩畫。


    清和看得認真,大都是花鳥蟲魚,還有象征美好的獨角獸,以及一些虛構出來的動物。


    最終,清和翻到一頁停了下來。


    “就這幅吧。”她看著畫,笑著說:“我很喜歡。”


    羅賓接過,有幾分意外。畫上隻有蔚藍的大海和廣袤無垠的星空,月光輕柔,整幅畫空曠、悠遠、寧靜而美好。


    仿佛,在下一刻能夠看到傳說中的人魚。


    羅賓看了會兒,然後開始拿起筆在帶來的畫本上開始畫了起來。很快,婚紗的雛形便出來了,正麵、側麵、背麵。畫好後,羅賓再次遞給清和,“您看看。”


    清和看著畫,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笑意溫柔,她說:“這樣就好。”


    “那麽兩個月後我們會再次來拜訪您。”羅賓與凱西收起畫冊起身告別。


    清和也起身,把二人送走。


    一整天沒有進食,她餓的有些胃疼。


    清和廚藝並不怎麽好,便隻簡單地做了個三明治墊墊胃。


    徐父平日裏也待在研究所,並不怎麽回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婚期也越來越近。


    兩日前,凱西和羅賓再次拜訪,帶著婚紗成品前來。


    不得不說,真的很美。


    清和很喜歡這套婚紗,並在她的堅持下,所有的費用都由她一人承擔。


    新藥帶來巨大的利潤,那些錢她幾乎沒怎麽動,婚紗本由威廉負責,隻是清和這樣堅持有自己的理由。顧客是上帝,羅賓也接受了她的請求。


    或許,這是東方人自古嫁衣自製的習俗?


    凱西不明白,卻理解。


    清和開始推算時間,婚禮前徐祿生肯定會回家。


    這也是她唯一可以進入研究所的機會,徐父的電子銘牌可以打開研究所內所有的防衛係統。當初為了以防萬一,她在係統中植入了一個小程序,一個可以打開大海與研究所供水通道中護欄的係統。


    研究所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離開研究所的真正原因,隻以為是因為婚期的緣故而離開。隻要人魚回到大海中,她就沒有後顧之憂……


    這一日,徐祿生回家了。


    清和給他倒了杯水,見他臉色不太好,便問:“爸,您哪兒不舒服嗎?”


    徐祿生抬頭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他消失了。”


    “您說誰?”清和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徐祿生深深地看著她,說:“那條紅色的雄性人魚。”


    清和微怔,接著皺了眉:“監控什麽也看不到?”


    “唯獨他那間實驗室中的監控壞掉了。”徐祿生眼神複雜,“實驗室中的儀器沒有半分損壞,他就像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


    清和緩緩吐了口氣,平複了心頭的情緒,緩緩道:“爸,您離開研究所吧。”


    “媛媛,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徐祿生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清和搖了搖頭,說:“在大學任教其實也不錯,您可以考慮考慮。”


    人魚從研究所憑空消失,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在威廉的耳中,一定不會匪夷所思……


    或許,這點對他來說,剛好是一個新的發現,


    研究所的存在已經不重要了,相信很快關於人魚的研究便會停下來。


    畢竟裏邊唯一的人魚還是他曾經的愛人。


    “媛媛,研究所死去的幾個人都是那條人魚所為,你卻下意識地偏袒那條人魚。他可是會殺人的怪物,你卻對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徐祿生語氣沉痛、無奈:“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薄涼?”


    薄涼?


    清和微怔,不明白徐父所指。


    徐祿生接著說:“研究所很多都是你的同事,身邊的人死了,不該為此悲傷嗎?可你卻還偏袒那條人魚……”


    聞言,清和平靜地看著他,半晌沒說話。


    淡薄人際關係是她刻意為之,與這個世界牽扯越深對她並沒有好處。徐祿生身為原主的親生父親,卻是個例外。


    清和微微歎了口氣,說:“爸,人魚的智慧並不低於人類,他們不是小白鼠,也不是自願留下的試藥人。若易地處之,該如何?那些按照他意願取血、檢查他身體數據的人可有傷亡?”


    “他們既然做好了強奪的打算,就該承受妄為的代價。”清和麵色平靜,聲音輕柔,“我與他們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傷心呢?”


    徐祿生怔住,那種陌生感再次襲來。


    這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嗎?她身上的這種淡漠的氣質和無懼無畏的眼神,儼然是世界的過客,波瀾不驚、不留下任何痕跡。


    她的身上,甚至找不到與這個世界相連的感覺。


    見徐父不說話,而是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自己,清和微微頷首:“您剛回來,好好休息,我去做飯。”


    【宿主,為什麽這個世界你不再融合原身的感情了?】


    清和從冰箱拿出食材,聽到姹的話,慢慢回道:【沒必要了,除了那人,所有人於我都是……幻影。】


    姹頓了頓,隨後說道:【那你小心點,徐祿生與徐媛畢竟是親生父女,感情也一直不錯,你別被發現了。】


    聽到姹的話,清和頓時明白過來:【好,我會小心的。】


    姹的話讓清和明白自己在徐祿生麵前可能說了些不該由原主說出來的話,可就算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麽說。


    徐祿生畢竟是搞科研的,不大可能會想到這具身體的芯子換了。


    不過,也不能大意。


    ……


    l城的三月末開始轉暖,候鳥也陸續歸來。


    在離這座城不遠的一處私人島嶼上,悅耳的鋼琴伴隨著優雅的小提琴悠揚傳來,正是婚禮現場。


    清和站在休息室中的雕花金屬等身鏡前,身上的婚紗在女仆的幫助下已換好,這一次,她的長發全部被挽起,發間點綴著銀色的花葉,襯得五官越發的精致。


    由於她早餐吃的少,此時又臨近傍晚,女仆很快推著小推車進來,將蛋糕和紅茶擺上。


    “您請先用些,奧森先生很快就會過來。”女仆說完便欠侯在一旁。


    清和微微頷首,取了些蛋糕吃,考慮到不能吃太多,吃了一個後便停下了,隻把紅茶喝完了。


    或許是昨天夜裏睡得晚,清和坐著休息了一會兒便覺得困,困意越來越深,她勉強睜開眼對旁邊的女仆說:“奧森先生來了,記得喊我醒來。”


    “好的,夫人。”女仆恭敬應道。


    清和沒聽到她的話,便靠著軟枕睡了過去。


    不多一會兒,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了兩個人。


    女仆看到為首的那人,恭敬地欠身,聲音很輕:“夫人剛睡著。”


    “你先下去吧。”威廉揮了揮手,女仆便退下了,走時還細心地將門關上。


    跟在他身後的年輕男人放下手中的箱子,不需吩咐便走到了新娘的身後,看著她露出來的後頸,抬頭對威廉示意,冰冷的聲音像是合成的電子音:“那麽,我開始了。”


    *


    當時針轉點,遠處的鍾聲響起,清和這才悠悠轉醒。


    對麵有個模糊的人影,待視線漸漸清晰,她才認出對麵坐著的人。


    “……奧森先生?”清和撐著扶手勉強坐正身體,嗓音有些沙啞,“您怎麽不叫醒我?”


    “我看你已經很累了,我不忍心叫醒你。”威廉放下手中的書,朝她走來,語氣和緩:“睡得好嗎?”


    清和點了點頭:“感覺好多了。”


    倦意消除,清和感覺身體輕鬆不少,就是身體有些無力,可能是在沙發上睡的緣故吧。


    “宴會要開始了,與我一起?”威廉紳士地朝她伸出手。


    清和頓了頓,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二人很快出現在賓客雲集的大廳。


    清和挽著他的手臂,神態從容地朝賓客們看過去,姿態優雅地微笑。


    這種場所,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社交場所。


    身著晚禮服的夫人和著裝考究的紳士小聲交談著,連祝福的措辭都那麽優雅。


    清和一一應付,禮儀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本著看笑話的人也消停了些。成為奧森家的女主人,是多少女孩兒的夢想,如今卻被一個東方女人占了,心中難免不忿。


    清和身在這個奢華的宴會廳,卻又仿佛與這裏格格不入。


    隻是這份奇異的感覺並未有人在意,也沒有人發現。


    她執著酒杯,優雅地與人交談。


    外邊夜色朦朧,銀色的月輪灑下,海麵泛起漣漪。


    海風輕柔,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歌聲,清和微微抬起頭,望著遠處……


    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纏·綿,還有隱藏的殺意。


    清和表情柔和,唇邊噙著的一抹笑意真實了些。她把手中的香檳擱下,對身旁的威廉歉意地道了一聲:“抱歉,我有點頭暈,失陪一下。”


    “我陪你去。”


    清和看向他身後,笑了笑:“別擔心,這裏可得由你陪著賓客,我去外麵吹吹風就好。”


    聞言,威廉看著她,語調悠長:“那你小心些。”


    那一句話,聽在耳中似乎頗有深意,清和麵帶微笑點頭。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威廉拿著酒杯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不多一會兒便有人跟了上去。


    整座島都在他的監控之下,希望能找到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


    威廉咽下杯中的酒,內心總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他有一件非完成不可的事情。


    他想,這一定和前世殺死自己的那條人魚有關。還有那個明明本該已經死去的未婚妻……威廉唇邊浮起一抹冷笑,可千萬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研究所無故失蹤的人魚,怕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條吧。


    逃走了也沒關係,他總是可以抓回來的。


    這一次,要讓他生不如死地活著。


    月色清明,海風輕柔。


    歌聲越來越清晰,繾綣溫柔,唯獨她一人可以聽見。


    海浪拍打著礁石,礁石之上有一個紅色的身影。


    月光下,人魚的輪廓漸漸清晰。


    那一抹紅豔·麗又霸氣,如君臨天下的王。


    他看著那抹身影朝這邊走來,走向他。


    越來越近,夜裏的海水還有些涼,但他習慣了這樣的溫度。


    千年來,對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人類女人動心,第一次有了想要一個伴侶的衝動,並迫切地付之於行動。


    大海終究不適合人類生存,所以他把她送上了岸,又為了能再見到她,他故意被人類抓·住。


    然後,他如願地見到了她。


    那個時候,她沒有拒絕他,她明明是人類,自己的鱗片竟能與她融合。


    她就像為他而生的,生來就該是屬於他的。


    可很快,她背棄了自己。


    被伴侶背棄的人魚很快會在痛苦中死去,他也不例外。隻是他不甘心,就算死,他也不容許她跟除他之外的人在一起。


    冰冷的海水灌進胸腔一定很痛苦,那要不要親手殺死她呢?


    還是,合著血肉皮骨一起吃下去。


    這樣……也算在一起吧。


    被歌聲牽引的人兒離自己越來越近……


    當海水堪堪沒過小·腿時,她卻突然停了下來。


    清和氣息微喘,雙頰泛紅,她提著有些重的裙擺,赤著雙足踩在海水中,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人魚。


    此時的她宛如海中精靈,高貴清華。


    歌聲停止,或許是對她意識清醒保持理智感到詫異,又或許是對她此時的模樣感到驚豔。他望著她,耳鰭微張,那雙暗紅色的眼睛似有流光劃過……


    清和看向他,微微一笑:“嗨,我在等你。”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是來找她的。


    清和回頭看了眼身後燈火通明的城堡,然後看向礁石上坐著的人魚,眼中帶著淺淺笑意——


    “快帶我走。”她輕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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