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醫生, 尤玉鳳和平常人相比是有點過於愛幹淨的。如果不是為了兒子的事, 她根本不願意來縣城。沒有水泥灌澆的路坑坑窪窪, 下了雨是一腳深一腳淺的泥巴, 沒有下雨則是塵土飛揚, 髒的不能再髒。


    就像是王培文說的, 她寧願一直坐在小汽車上。


    但尤玉鳳沒辦法,聽到老李提到買雪花膏的小姑娘生得好,就坐立難安,猶豫想要下車了。在看到了王培文蹲下身子,頭皮都炸開, 哪兒還忍得住?立即就打開了車門走了過來, 正好就聽到了柳素素奚落的話。


    “你怎麽說話的!”尤玉鳳嗬斥道。


    柳素素見到了王培文已經足夠意外, 沒有想到居然還有尤玉鳳, 她不是最愛幹淨的嗎?


    眼前的人穿著的是白色的襯衣,下身是黑色的及膝中裙,腳下是緋色的皮鞋, 手腕上帶著金屬手表, 右手攥著小包, 包上係花色的絲巾。在四十多歲的年齡, 尤玉鳳是比同齡人狀態好的多, 年輕的時候生得漂亮,現在也是優雅得體。


    前世第一次見到尤玉鳳的時候, 柳素素是自慚形穢的。尤玉鳳滿足了柳素素對城市女人所有的想象, 衣服得體自信優雅, 有很好的工作,簡直就是女人能頂半邊天的優秀代表。


    想到了尤玉鳳的那些事,柳素素心中微動,立即有了主意,“我怎麽說話的?”她知道眼前的人有多挑剔。尤玉鳳厭惡什麽,她一清二楚,嚷嚷著說道,“我賣化妝品,買東西的都是女同誌,這人倒好,也不知道避嫌,巴巴就往女人堆裏湊,壞了我的生意。一個人都沒有了!真晦氣,還做什麽生意?”咬了牙,看了一眼王培文繼續說道,“這位同誌穿著好,一看就是富貴人的打扮,我一個農村出來的小媳婦得罪不起,我走還不行?他還想幹嘛?難道是看到我男人不在,就想要欺負我?青天白日的,還想耍流氓不是?”


    農村出來的,還嫁了人?


    王培文對柳素素話語裏蘊含的信息是有些意外的。


    柳素素先是表明了自己農村出身,還說自家兒子耍流氓?尤玉鳳可忍不了,“一個農村出生的,正是沒見識,你胡說些什麽?”胸膛劇烈起伏,拉著王培文的胳膊,鐵青著臉,“我們培文是好心,你這個村婦恐怕不知道什麽叫做君子風度。”


    柳素素呸了一下,“什麽君子風度,臭·狗·屁,正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他剛剛想幹啥?湊到女人堆幹嘛?又想和我說話,還拉我包裹皮,和我們村裏頭那些獻媚的小年輕沒什麽區別。”蹲下身子,低頭繼續收拾自己的包裹,嘀嘀咕咕,像是抱怨一樣,但是每個字都讓眼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城裏人的臉皮真厚,回去我要給我家那口子說說,耍流氓都能夠這樣光明正大。”


    柳素素的話太戳心,尤玉鳳被氣得眼睛發黑。


    “這位女同誌,話可不能這樣說。”李全看著柳素素的模樣,城裏姑娘的打扮,但是這人的做派和說話的方式都是村裏頭的農婦。王培文的表情有些不大高興,目光沉沉的,夫人更是沒有對付這樣人的經驗,胸膛氣得起伏。他得站出來替兩人說說話。


    柳素素一聽到老李說話,手上的動作更快了,尤玉鳳的家境好,沒有過潑婦吵架這樣的經驗,王培文也是如此。但是老李不同,他知道副廳長的概念,知道這個的能量,知道怎麽用大帽子壓住她這樣的小市民。


    果然,老李說出了她猜到的那些話,“流氓罪的罪名我們承擔不了,反而是這位女同誌,這裏的能夠隨便擺攤嗎?恐怕不行吧,你這才是犯法。不如一起去派出所走一遭,好端端一個人被你誣陷成了流氓,我們也要找一下警察同誌,找人評評有沒有這個道理。”


    柳素素的東西已經收拾完了,她的自行車就停在旁邊,包裹往車把手上一搭,“你們人多勢眾,我自認倒黴,不和你們吵。”還沒有來得及推車,橫裏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王培文的手,他的手指在柳素素的手背上撚了一下,感受到觸摸到的細膩手感,心裏的那點怒氣忽然就沒了,有了一種別樣的欲·望在胸膛裏翻騰。


    在店裏玩過雛兒,也上過放蕩的女人,這樣的小媳婦還沒有玩過。上次那個胡秀蘭,他記得奶說過,家裏也是有點關係的,現在這個村婦,總沒關係,玩了也就玩了,不是處,上了也白上,沒有證據。


    她既然說自己耍流氓,總是要真的做點什麽才對得起耍流氓這一說。王培文說道,“我覺得老李說的對,得去派出所,這不是你自認倒黴的事,憑什麽我要被你抹黑?”去了派出所,她的資料全部都會一清二楚。


    柳素素被王培文抓住手的一瞬間,身子一僵,等到感受到了他的拇指,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聳立了起來,說不出的惡心感,左手握著車把不好動作,右手在王培文的麻筋上一打,王培文不自覺就鬆了手。


    尤玉鳳聽到王培文也提到派出所的時候,眉頭皺著,“培文行了,你爸才讓你不要在外惹是生非。”


    “我怎麽惹是生非了。”王培文見著柳素素騎車想要走,伸手就拉住了後座不讓柳素素離開,對著尤玉鳳說道,“媽,這次不一樣,人女同誌說我耍流氓,我總得自證清白。”


    “培文!”聲音裏滿是警告。


    王培文滿不在乎,李全看著僵持,提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我看不如這樣,廠裏的保安就在那裏。不如問問他,這人在這裏擺攤是個什麽情況。”


    尤玉鳳的眉心舒展開,老李這個辦法不錯,繅絲廠足夠讓柳素素吃一壺了,又不用鬧到派出所裏去。一想到上次去派出所把王培文撈出來,她心裏就發堵,一點兒都不想見到派出所的大門。


    尤玉鳳看著柳素素想要離開的模樣,兒子拉著自行車,不知道是不是鐙的疼了,心疼兒子的手,“老李。”對著老李偏頭,示意他去抓柳素素的自行車。


    “我來。”李全說道,“我攔住人,培文啊,你的手細皮嫩肉的,抓不住。”


    “我這就去叫保衛處的人。”尤玉鳳走上前,看著柳素素,態度趾高氣昂,“走。”拽著兒子的衣袖,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去叫廠門口的保衛。


    王培文看了一眼柳素素,轉身和母親一起離開。


    柳素素看著王培文的方向,計算著動手的時間。剛剛她當然可以掙脫王培文,但是如果傷了王培文,李全肯定會開車追上來,如果尤玉鳳再和廠裏的保衛一說,她到時候才是真正的麻煩。現在隻是李全拉著自己的車,她脫身的時間就要到了。


    看到尤玉鳳和王培文已經走到了保衛的麵前,柳素素轉身對著老李一笑,“老李啊。”


    “哎?”老李忽然被喊,有些發愣。


    “我得走了。”說話的同時,利落出拳,直接打在了老李的鼻梁上。


    老李根本沒有料到柳素素的動作,頭麵部的神經多,這一下疼的讓他腦仁發疼,一下就鬆開了拉著自行車的手,捂著鼻子,不停地倒吸涼氣。


    這個事情在柳素素的腦中已經模擬了數次,等到老李鬆開手的一瞬間,半站起身子腳下發力,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風讓她的長發揚起,腳下用力,車軲轆越轉越快。


    打老李的鼻子,不至於讓老李傷的太重,又可以讓他至少在幾分鍾內都沒法開車。這年頭會開車的人可不多,沒有車開,光靠著兩條腿可追不上她。保衛崗距離這裏有百米的距離,騎車騎得快一點,保衛處的人跑不贏,轉身用自行車或者是摩托車追又會耽誤時間,總之是追不上。


    事情比柳素素預料的還要順利,因為保衛處的那個人隻是象征性地跑了兩步,就停下了腳步,對著要氣炸了的尤玉鳳說道,“這位女同誌啊,這可沒法追,跑的太快了。”


    尤玉鳳的身子氣得發抖,“這都是什麽人啊,什麽素質!”


    王培文的眼也陰沉沉地,柳素素騎車太快,靠跑是追不上的。“媽,我去看看老李。”如果老李沒事,就開車追,說完之後,王培文向著老李跑去。


    “對!”尤玉鳳跑不動,但也快步走了起來。保衛的那人緊緊跟著她。


    王培文見到了老李,就知道肯定沒法追柳素素了,老李捂著鼻子,手指上滿是鮮血,柳素素的那一拳打破了他的鼻子,就老李這個樣子,還怎麽開車?


    “cao。”


    低低罵了一句,王培文的腳狠狠踢著旁邊的大樹。


    尤玉鳳見到了老李的模樣,連忙讓保衛處的那人去拿紗布,“正是潑婦!潑婦!”


    保衛處小跑著回廠,對柳素素的行為,卻在心裏叫了一聲好,慶幸她機靈。


    這兩個人是開著小汽車來的,非富即貴啊,廠裏要是追究起來柳素素擺攤,說不定就查出來自己拿了煙的事,說不定撈個收受賄賂的罪名。


    現在柳素素跑了,他是一千個一萬個高興,這可是毫無對證啊。他得稱讚柳素素一句,這位女同誌既果斷又聰明。打老李,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一個女人往司機鼻子打了一拳,能有多重?廠裏的領導陪兩位貴人中午吃個飯,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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