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那


    我嘴很笨,應該說我覺得自己是個坦率的人,不會說些違心之論稱讚別人。


    但我總覺得這個社會上油嘴滑舌的人更吃香。盡說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話,八麵玲瓏的家夥,為什麽那種狡猾的人會占便宜,而不擅長說謊的我就得吃虧呢?我也說些客套話比較好嗎?有什麽能夠輕鬆說出客套話的方法嗎?


    answer"s


    梨乃


    沒必要說什麽客套話。有空在意那種事情的話,不如去畫檸檬酸循環的圖。


    文


    找出優點應該就能自然而然地說出讚美之詞。想不出來的時候,就直接誇他是「好人」。


    鬱美


    要克服不擅長的事就隻能練習。給我對著沙包使勁誇獎!


    煩惱谘詢專欄的各位和平時一樣聚在社辦裏。要是在平常,應該正是對於谘詢問題進行熱烈討論的時候,可是今天大家都一語不發。


    梨乃、文和鬱美各自對著素描簿,充滿熱情地運著筆。


    在討論谘詢之前,還要製作文化祭展示的真實人生遊戲。她們現在正忙著設計。


    「完成了!」


    鬱美一馬當先地宣布完成。


    「鬱美同學真快呢。」


    「因為這種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氣勢。」


    說著,鬱美炫耀般地秀出自己的設計。


    「……」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哎,怎麽說呢,太爛了。就算是小學生,到了高年級也不會畫得這麽爛吧。


    「會畫畫的大象以前是不是畫過和這個一樣的東西?」


    梨乃毫不留情地評論道。


    「大象可不會畫得這麽好哦!」


    「鬱美同學,這個十文字槍是用來做什麽的?」


    文指著畫裏四處可見的某種叉子狀的東西說。


    「不是槍哦,是花啦!」


    「是花嗎……這個三節棍呢?」


    「是狗啊!」


    「為什麽那裏會有高爾基體……」


    「連梨乃都……不是高爾基啊,是※king kazu哦!」  (譯注:日本足球運動員三浦知良的昵稱。)


    雖然有高爾基體很奇怪,但是king kazu的登場也不遑多讓。


    「那梨乃又畫得怎樣?給我看看!」


    鬱美強行奪走梨乃的素描簿。


    「噗……什麽嘛,梨乃也是……畫著高爾基,畫著高爾基。」


    「才不是什麽高爾基!」


    「她畫的是高爾基吧,文?」


    鬱美輕巧地躲開想要奪回素描簿的梨乃,把素描簿傳給文。


    「嗯……這是什麽呢。主題是被機器人支配的世界嗎?」


    「沒什麽主題,而且我才沒畫什麽機器人!」


    梨乃的畫比鬱美好一點,卻有種說不出的黑暗風格。密密麻麻的四方形有些微妙的扭曲,人物線條也是棱角分明,有種無機質感。最重要的是,似乎有什麽給觀者強烈不安的東西。


    「既然那麽否定我的畫,文的畫想必完成度很高吧。給我們看看吧。」


    「可以哦。」


    文毫不反感,大方地把素描簿交到鬱美手上,似乎相當有自信……


    「姆姆姆姆……畫得不錯啦。」


    「唔,不錯是不錯。」


    鬱美和梨乃都有些欲言又止。畫得不錯為什麽是那種表情……我戰戰兢兢地探頭看問素描簿。


    「怎麽樣?連我自己都覺得是自信之作。」


    ……確實畫得不錯,和梨乃、鬱美的畫功不是同一個等級,但明顯受到特定漫畫家的影響,話說這是畫「三國誌」的橫山光輝老師的畫風吧……


    「為什麽所有人的嘴都有皺紋?」


    「嘴不都是這樣畫的嗎?」


    「這個鏘鏘的是什麽?」


    「當然是銅鑼……」


    「男學生全都留著大胡子欸。」


    「沒胡子就不對勁了吧。」


    文非常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的問題……不過現代的文化祭用這種風格有點……太光輝了,過剩光輝。


    「總之,設計還是先保留吧。」


    要我從這三個方案裏選一個也太亂來了,得拜托更有設計概念和繪畫才能的人幫忙,不然無論怎麽做,最後都會變成鬼屋。


    「人家畫得那麽努力的說~!」


    我一邊安撫抱怨個不停的鬱美,一邊開始進行跟平時一樣的人生谘詢,好讓大家轉換心情。這次是關於會不會說話的谘詢,我也是說不出客套話的類型,所以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那麽從梨乃的意見開始吧。」


    「要是真的有實力,根本不需要奉承別人。」


    梨乃確實是完全不說客套話的類型,做出的回答自然也會是這樣。


    「沒那回事。比起互相貶損,互相誇獎更能使彼此心情愉快不是嗎?」


    文立刻反駁。的確,比起互相貶低,誇獎更能讓人際關係圓滑,就算誇張一點也沒關係。


    「進行正當的評價不就好了嗎?根本不用勉強誇獎別人,大部分人都沒有值得提出來誇獎的東西吧。」


    「梨乃同學,你就是用那種眼光看人,所以才看不到別人的好。再坦率一點,溫柔一點。」


    文憐憫地說。


    「為什麽要用那種好像看到可憐人的眼神看我?我又沒錯。」


    「我懂哦,梨乃鬧別扭了呢。」


    一直聽著文和梨乃討論的鬱美趁機插了進來,還露出一副笑得不懷好意的表情。


    「你那是什麽表情……」


    「梨乃跟不會翻單杠的孩子一樣呢。」


    「你、你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不會翻單杠的孩子呀,總是一個勁地說『就算會翻單杠也沒有意義』、『翻單杠又沒什麽用』之類的話呢。你不是討厭客套話,隻不過是想說也說不出來吧!」


    鬱美就像推理完犯人是誰的偵探一樣,唰地指向梨乃,一邊高聲宣布。


    梨乃渾身微微顫抖,回瞪著鬱美……


    「梨乃同學和谘詢者一樣呢。直說不就好了,真是倔強。」


    「連文都……我不是,我隻是因為沒必要才不說的。」


    「不然你說說看嘛,誇獎赤鬆看看,能做到吧?」


    「當然,可以……」


    語畢,梨乃便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臉。


    卻怎麽也說不出話。


    「梨乃同學,坦率一些。這不是說謊,隻是要你找出優點告訴他而已。」


    「知道歸知道……」


    梨乃臉頰微微泛紅,雙眸濕潤,還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有必要像下定一生一次的決心一樣嗎?難道你在我身上一個優點都找不出來嗎?


    她隻是抬眼偷覷我的臉,我等得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梨乃,告訴他吧,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鬱美同學,別逗她了。」


    「趁這股氣勢告白吧,說出來吧。l、o、v,還有個什麽的。」


    鬱美……希望你至少搞清楚了love的拚法再來笑別人。


    梨乃一邊忍受著調侃,一邊仍繼續盯著我的臉。


    她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嘴唇微微動了起來。


    「……那個……怎麽說,該說是和別人比起來……更能給我安心感嗎……哎,那個,可以得到你有溫柔的一麵的結論。」


    聲音驚人地輕微,她含糊地說出客套話。


    哎,就算是這樣,被梨乃表揚就夠讓我高興了,可惜這都是客套話。


    「原來如此,這就是


    你決定結婚的理由嗎?」


    「鬱美同學,她這麽努力,就別再逗她了。梨乃同學做得好,奉承得很棒。」


    「呼……這可能是自小學時誇※亞佛加厥以來,第一次誇獎別人呢。」(譯注:十九世紀的義大利化學家。)


    梨乃滿臉通紅,不過還是一副滿足的樣子。


    「怎麽樣?找到說客套話的訣竅了嗎?」


    「雖然不想讚同鬱美的意見……但說不定還是隻能去習慣了,隻能不斷複習……」


    「對吧?對吧?靠特訓基本上什麽問題都能解決哦。」


    「話雖如此,我不覺得拿沙包來練習會有什麽效果。」


    「那還有什麽辦法?」


    梨乃似乎也想不出什麽有效的訓練方法,最後陷入沉默。


    「我有個好辦法。」


    打破沉默的是文。看來她似乎想出了什麽主意……


    「梨乃同學說不出流暢的客套話不是嗎?我覺得你是太緊繃了。不用想得那麽嚴重,練到像打招呼一樣可以隨口說出來的程度就好。」


    「要是能做到的話,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梨乃好像想說「這還用你說」。


    「就是那個!因為太專注於奉承了,才沒辦法隨口說出來,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就好了。」


    「就說我做不到。」


    「用接龍的方式進行吧,用接龍稱讚旁邊的人。隻要當成語言遊戲的一種,就不會太過在意,可以自然流暢地說出來了。」


    根據文的說明,就是以接龍為基礎,把上一個人的語尾當作自己的說的話的開頭,隻不過,接龍的內容隻限於對下一個人的讚美之詞。哎,就是這種感覺。


    「哦,你想到的點子不錯呢,不愧是文,可是還差了臨門一腳。」


    鬱美說著,眼中閃耀著可疑的光芒。


    「是什麽臨門一腳?」


    「懲罰遊戲!還是要有懲罰遊戲才行,要罰什麽?」


    幾乎還沒等文說完,鬱美就一副想要插嘴的樣子立刻回答。她不停瞥著梨乃,表情看上去十分高興。看來比起詞語接龍更想玩懲罰遊戲,而且似乎確信接受懲罰遊戲的是梨乃。


    「懲罰遊戲嗎……自古以來,我們家就有把雙手雙腳綁在牛腳上,然後讓牛跑起來的懲罰遊戲……」


    文……那不是懲罰遊戲,就是懲罰,正式的。


    「全裸呢,全裸……呃,全裸然後昵?」


    不知為何,鬱美以全裸為前提考慮,但會導致立即退學的懲罰遊戲就太超過了。


    「機會難得,輸的人就罰他去對某人說客套話怎麽樣?」


    我試著提出十分正經的提案。


    「嗯,嗯,全裸?」


    「全裸就算了。對了,關於文化祭的真實人生遊戲,實際製作後才發現,隻靠我們的人手還是不夠,還有設計的部分也是。去美術社說些客套話,請他們幫忙怎麽樣?」


    討論的結果,決定以文→鬱美→梨乃的順序進行。慢條斯理地想的話就沒辦法比了,因此限製時間為三十秒。


    「那麽客套話接龍開始,第一個人可以隨便誇。」


    在我的宣布下,客套話接龍開始了。一開始是由文誇鬱美。


    「好,※你非常可愛。」(譯注:原文為とつてもかわいいです。)


    「欸嘿嘿,好高興。真的?欸嘿嘿……欸嘿嘿嘿嘿。」


    鬱美喜孜孜地扭動身體。明明是在說客套話,結果卻卯足全力地高興起來。也不能讓她就這麽沒完沒了地高興下去。


    「那麽,輪到鬱美,用『す』開頭對梨乃說。」


    鬱美聽到我的話冷靜下來,慌慌張張地開始思考。


    「す、す……す、す、。好漂亮的頭發。」  (譯注:原文為すでく綺麗な發。)


    「唔……也、也沒那麽,漂亮吧……」


    梨乃的臉變得通紅。明明一口咬定不會被客套話迷惑,反應卻老實到不行。


    「那接下來就是梨乃誇獎文了,『み』開頭。」


    「※壯觀的胸部。」(譯注:原文為見事な胸。)


    「這……我倒是有點在意……ね,※像貓一樣討人喜愛。」(譯注:原文為貓のように愛くるしい。)


    「真的!討人喜愛?也沒那麽……欸嘿嘿,唔嘿嘿嘿,呼哈哈哈哈。」


    每句話都這樣,鬱美真是高興過頭了……都說是這樣的遊戲了,結果還是百分之百地當真。


    「別高興了,然後是『い』。」


    「い、い、い……い~……※不對我丟石頭。」(譯注:原文為石を投げない。)


    「那還用說!我才不會丟什麽石頭!」


    鬱美已經回答不出來了嗎……才第二輪啊。姑且先讓梨乃接下去誇文吧。


    開頭依然是「い」。


    「い、い……※像宇宙膨脹一樣的胸部隆起。」(譯注:原文為インフレーシヨン宇宙のような胸のふくらみ。)


    「梨乃同學老是說胸部!請別這樣,我很在意的!又沒膨脹到宇宙那種程度!」


    「好了好了,梨乃在練習誇人嘛,就原諒她吧。接下來換文用『み』來誇鬱美。」


    我安撫就快哭出來的文,總算是讓接龍遊戲繼續下去。


    「※帶、帶給大家快樂的心情。」(譯注:原文為みんなを明るい気持ちにさせてくれる。)


    「嗚嘿嘿嘿嘿……唔呼……る?……る!?不就隻能接※輪盤了嗎!」(譯注:原文為ルーレツト。)


    沒那回事。雖然我覺得還有其他詞,但因為要用「る」來誇獎梨乃,確實有些難度。鬱美拚命思考,這樣該算鬱美輸了嗎……


    「※不對我丟紅寶石。」(譯注:原文為ルビーをなげてこない。)


    「這不是和剛才一樣嗎!」


    「有什麽關係,你不是沒丟嗎?因為梨乃是好人。」


    「先算過關吧。梨乃用『い』。」


    「又是『い』啊。※像鼬鯊一樣不挑貪的健康身體。」(譯注:原文為イタチザメのように食べ物を選げない健康な身體。)


    鼬鯊,是鯊魚吧……是在稱讚她嗎?已經很勉強了。


    「※跟……跟誰都能交朋友。」(譯注:原文為誰とごも仲良くごきる。)


    「呶唔,呣妞……對,跟誰都能交朋友呢……欸嘿嘿,說得真好。呣妞……『る』嗎……る!?太卑鄙了!」


    「才不卑鄙,這可是比賽啊。」


    鬱美怨恨地盯著文,但是文一派輕鬆。用接龍比賽的話,利用類似「る」一樣難接的詞語連續攻擊也是理所當然。


    「る~……※超級努力的話,就能吃看家的孩子。」(譯注:原文為留守番してる子どもを、超頑張れば食べられる。)


    「才不會吃!你在說什麽啊?」


    「努力了才會吃哦……基本上不會吃的,可是超級努力的話就會。」


    「る、る……※如果是類人猿,超級努力的話就能吃了。」(譯注:原文為類人猿なら超頑張れば食べられる。)


    「我不會吃!」


    「超級努力才會吃啦。」


    「※合租……超級努力的話就能一起住的程度。」(譯注:原文為ルームシエアで超頑張れば一緒に投げてこなる。)


    「不超級努力就不想合租嗎!?否……不對我嚕電話答錄機。」(譯注:原文為留守番電話を投げてなる。)


    「不對我嚕!?※被稱為勒·柯比意再世。」(譯注:法國建築師,二十世紀最著名的建築大師、城市規劃家和作家。原文為ル·コルビユジエの


    再來と呼ばれている。)


    「才沒有那種稱呼!※你要守規則啊。」(譯注:原文為ルールを守りましよう。)


    「※扔、扔箭袋!」(譯注:原文為うつばを投げてこなるつ。)


    「我是要你遵守規則!※都不是接龍了。」(譯注:原文為しりとりではありません。)


    「是允!你接了允!是文輸了。」


    鬱美對著我強調文輸了,但遊戲老早之前就已經變得亂七八糟,完全讓人一頭霧水。看來隻能到此為止了……


    「那麽,結束。結果是……鬱美輸了!」


    「欸——為什麽!?我輸了?」


    雖然鬱美不斷抗譏說自己沒輸,不過早在那個丟東西係列出現時,她就已經出局了,至於「不對我嚕」之類的神秘五段活用文法,更不在討論範圍內。


    「親身體驗自己提議的懲罰遊戲,真可憐。」


    鬱美一邊承受著背後梨乃憐憫的眼光,一邊走向美術室。


    我們為了執行鬱美的懲罰遊戲,連同請求對方協助文化祭的展出而前往美術社社辦。雖然計劃是讓鬱美拚命猛拍美術社社長馬屁,讓她答應參與我們的展出製作……但是美術社八成也忙著準備自己的展,能不能順利得到協助呢……


    「打擾羅——」


    鬱美連門都不敲,氣勢洶洶地打開美術社社辦的門。


    意外的是,對於鬱美聲勢浩大的闖入行為,社辦裏卻什麽回應都沒有。


    社辦裏空無一人。


    在我的預想中,他們應該正全體動員,為了文化祭做準備才對……


    「還是溫的,沒走多遠。」


    鬱美擅自觸摸放在社辦中央的油畫布。


    我倒覺得就算最近用過了也不會是溫的……可是,確實留著一股油畫顏料的強烈氣味,似乎直到剛才還有人在活動。


    「先等等看有沒有人回來吧。」


    文這麽說,然後開始欣賞掛在牆上的美術社社員作品。


    「咦,這不是開朗君嗎?」


    鬱美指著我們熟得不能再熟的神秘自畫像。看起來的確很像開朗君……但是在大笑!不是之前充滿苦澀的苦瓜臉,簡直是笑得合不攏嘴。開朗君其實很開朗嘛,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喜歡……那個嗎?」


    我被一個陌生的聲音嚇到,回頭一看,有個女生不知從何時起就盯著我看了。


    她雙手抱著巨大的油畫布和畫架。看來是美術社社員。


    「啊,抱歉,我們擅自進來了。我是第二新聞社的赤鬆。」


    「村上繪美……一年級。」


    繪美小聲呢喃道,開始把畫布擺到社辦中央。


    她的說話方式很乖巧,眼裏卻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或許蘊含著類似熱情的東西吧……感覺這就是藝術家。


    「我記得,這是社長的自畫像對吧?」


    「是前社長,已經辭了。」


    「咦,辭了嗎?明明在煩惱社員太少,自己卻不幹了啊。」


    「他說自己轉到漫畫社就解決了,還說這幅畫的標題是『塗黑的喜悅』。」


    「※從助手開始起步呢……」(譯注:指在漫畫裏把指定位置塗黑,一般是助手的工作。)


    美術社沒問題嗎……其實他們根本沒有餘力幫我們吧?我心中充滿了不安。


    不過,鬱美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


    「幸會。哎呀,哎呀,你真可愛,頭發也是又長又漂亮。」


    立刻按照計劃,開始實施拍馬屁作戰。


    她親昵地拉起繪美的手,用力上下搖動著握手。


    「好奇怪的人,她個性錯亂了嗎?」


    繪美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賞難以理解的現代藝術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鬱美。


    「你、你搞錯了,我不是那種人哦。」


    「※那是什麽人?」(譯注:原文為じやあ何者。)


    「の……※喜歡梅子太郎的人,我不是可疑人物哦。」(編注:原文為のし梅さん太郎が好きな者。)


    鬱美……你還在繼續接龍啊……那隻是奉承的練習,現在沒有必要。


    「是嗎……※你們來美術社有什麽事?」(譯注:原文為美術部に何の用。)


    「※想、想要看海……」  (譯注:原文為海が見たくなつて。)


    你在說什麽啊……


    「想看海來美術社……※看來是內行的人?」(譯注:原文為さてはわかつてる人。)


    總覺得繪美深受鬱美的話感動。


    「※也想看鳥。」(譯注:原文為烏も見たくて。)


    「這我就不明白了……希望你先看看我的作品。」


    繪美高興地跑到教室一隅,在堆起來的好幾幅畫裏開始挑選。


    「怎麽樣?海,我心目中的汪洋大海。」


    然後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把挑出來的畫給我們看。


    雖然她的笑容有如孩子般天真,自豪地舉起畫,但是畫的風格卻給人完全相反的感覺。


    畫布上填滿了血一般駭人的暗紅色漩渦,還有像是要蓋過那朝中心轉動的紅色螺旋一般,四處飛濺的白色浪尖。


    怎麽看都看不出畫的是海……真要說起來,更像是飛濺的血花之類的。


    「有種難以形容的、感動人心的壓迫感呢,就像直接抒發出心裏的糾結和煩惱一樣。」


    文似乎很中意這幅畫,感動地頻頻點頭,不過……


    「沒那麽簡單!怎麽樣!內行人!v讓我聽聽意見。」(譯注:原文為意見、聞かせて。)


    繪美對文視而不見,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轉身背對她,炫耀似地隻給鬱美一個人看。


    繪美將力作舉到幾乎要碰上鬱美的小鼻子。鬱美誇張地盤起雙臂,擺出一副「我在思考」的表情,盯著那紅色漩渦不放。


    「て、て……※是手畫的呢!」(譯注:原文為手描きがね。)


    當然是手畫的。既然是美術社,如果是印刷品反而讓人吃驚。


    這太過悲慘的評論,似乎連繪美都受到了衝擊。


    她雙手抱著自己的頭,胡亂抓著長發。


    「手畫的、手畫的、手畫的、手畫的……多麽深奧的語言。真正看到了本質,或者說回到了原點,那才是……原來如此。」


    繪美似乎感觸良多,不斷重複嘀咕著「手畫的」,反覆玩味鬱美的話。


    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嘴裂了也說不出「隻是用接龍隨便回答而已」這種話。


    「能真正理解我的作品的人,你還是第一個。再給我一些意見,與我有相同靈魂的人啊。告訴我,※我該畫些什麽。」(譯注:原文為なにを描くべきか。)


    繪美說完,便一頭撲向鬱美,緊緊抱住。


    活像失散多年又重聚的親人一股熱情。


    「加、水、蒲燒太郎。」


    「蒲燒太郎……謝謝,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絕對會畫的。蒲燒太郎,我要挑戰至今為止最大的尺寸。」


    繪美緊緊抱著鬱美的同時,還不斷喃喃念著「蒲燒太郎」。


    鬱美變成繪美最好的知己了。


    鬱美露出像是很對不起她,又像是很困擾的微妙表情,不過繪美似乎沒看到她的樣子。


    「馬上就畫……讓心裏的蒲燒太郎……爆發出來。看著吧。」


    繪美這麽說完,便轉向純白的畫布,就像瞪著敵人般狠狠地盯著畫布。


    「呃……蒲燒太郎可以下次再畫嗎?」


    鬱美的聲音已經傳不到她耳裏了。繪美默默地開始準備畫具,然後握住畫筆。


    「喔喔喔喔喔喔啦啦啦咿咿,爆發吧——燃燒吧,我心中的蒲燒太郎!」


    繪美放聲大叫,同時在畫布上豪爽地胡亂塗抹顏料。


    到底怎麽了……剛才講話還算細聲細氣的文靜女生,簡直像變了個人。


    「蒲燒殆盡!將我的熱情蒲燒殆盡!」


    繪美的雙眼閃閃發光,有如揮舞武器一般把畫筆往畫布上敲。


    「看來她拿起畫筆麵對畫布時,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呢。」


    文有點害怕繪美的樣子,小聲地說。


    「怎麽辦?你打算等她畫完嗎?」


    梨乃投來要我想辦法的視線。


    「……我去阻止她一下。」


    就在我不甘不願地走向繪美時……


    「別靠過來!我會分心!蒲燒不起來啊!」


    繪美對我厲聲叫道,激烈的斥責嚇得我不禁縮了縮身子。


    「我說啊……等一下再畫吧。」


    我再次一步步接近繪美。


    「我都說別靠過來了吧!要靠過來的話,至少要全裸!蒲燒太郎旁邊缺個全裸的人,來當模特兒!」


    你想畫什麽啊……為什麽要在零食的旁邊全裸,完全無法理解。


    這我應付不了。沒辦法,隻好等作品完成後再來吧……


    鬱美正打算脫緊身褲!以一副莫名嚴肅的神色把手伸到裙子裏……你要當模特兒嗎!?


    「喂,鬱美同學。這樣太難看了啊。」


    文連忙阻止鬱美。


    「為了蒲燒太郎……如果是為了蒲燒太郎的話,我脫。」


    「請至少說是為了藝術!我們原本就不是為了蒲燒太郎的畫才來這裏的。與其當裸體模特兒,不如阻止繪美同學。」


    「因為很可怕嘛。」


    隨便答應當裸體模特兒的鬱美也夠可怕的……


    我們無法阻止繪美那連鬱美都感到害怕的突變。


    「對了!沒模特兒的話,我脫不就得了!好,找脫哦哦哦,蒲燒爆發啦啊啊啊。」


    說完,繪美一把扯下製服的領巾,扔在地板上。


    「鬱美同學,請阻止她。你們有相同的靈魂,她一定能理解你的意思,快!」


    文見繪美馬上又要脫,連忙叫道。


    「真拿你沒辦法,她罵人我可不管喔。」


    鬱美對文輕輕點頭,透過助跑一口氣衝向繪美。


    她就那樣輕巧地跳起,像是捕獲獵物的猛禽般奪走了繪美手中握著的畫筆。


    繪美呆呆地凝視被奪走畫筆後,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啊……不好意思……稍微失去了理智。」


    她的語氣恢複了原本的平靜。拿走畫筆就清醒過來了嗎……


    「我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一畫畫就會陷進去。」


    繪美說著,撿起扔出去的領巾。


    看來她完全恢複正常了。


    「那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正式切入正題:關於我們文化祭展示的構想,還有希望美術社幫忙製作的事情。


    「很可惜……我隻能為自己畫畫。」


    繪美表示拒絕,可是她嘴上這麽說,卻抬眼覷著鬱美。那是有所期待的視線,似乎不想由我,而是想讓鬱美來拜托……


    「鬱美同學也來拜托看看?」


    文大概察覺到那視線的意思,悄聲對鬱美說。


    「拜托!能不能想想辦法?」


    鬱美朝繪美合起手掌,苦苦哀求。


    「當然!」


    繪美再次環住鬱美的身體,熱情擁抱。


    「喔喔!謝謝,吾友。」


    鬱美也緊緊抱住繪美的身體。


    總之,她似乎是接受了……或許她為了理解自己價值的人就能畫畫,但我完全搞不懂這個女生到底是文靜,還是熱情。


    「幫是會幫,但是有交換條件。你們在做人生谘詢吧……我也想谘詢……」


    繪美結束長長的擁抱,依依不舍地放開鬱美的身體,然後這麽說。


    人生谘詢……?如果這就是交換條件,小事一樁。


    「谘詢?當然沒問題,交給我吧。」


    在我答應前,鬱美搶先斷言道。


    「謝謝,與我擁有相同靈魂的人。」


    鬱美再次緊擁住繪美的身體。兩人才剛分開,又密不可分地抱在一起。


    雖然不清楚怎麽回事,但兩人間似乎結成了怎麽看也不像第一次見麵的牢固羈絆。


    總而言之,繪美以解決煩惱為條件,答應協助我們。


    我很想期待結成了神秘羈絆的鬱美有所表現,但大概會以期待落空收場吧。我看著還握著手不放的鬱美和繪美,一邊這麽想。


    回答


    我們煩惱谘詢專欄的成員中也有人這樣。不知該說她不會客套,還是說她原本就不擅長誇獎人。於是,我們為了知道實際上怎麽做才能說出流利的客套話,進行了一連串嚐試。


    我們得到的結論基本上還是習慣。隻要習慣,多少會有一些進步。依照這個結論,我們發明了用接龍遊戲來當作習慣的訓練。


    雖然因此出現若幹名太在意勝負而耍小手段的人,但這種不用考慮太多、輕鬆對話的方法似乎是可行的。請務必試看看。


    ◎最後是來自煩惱谘詢專欄全員的——留言


    「不用想得那麽嚴重,練到像打招呼一樣可以隨口說出來的程度就好。」


    補充谘詢


    我一和家人以外的女性說話,腦袋就會一片空白,雖然很想交個女朋友,但這樣下去可交不到。該怎麽做才好呢?


    (吉卜力)


    *rino"s answer*


    你的交感神經過於興奮了。多攝取能促進血清素分泌、穩定交感神經的食物,和女性說話前吃些小魚。


    *fumi"s answer*


    自古以來,有物以類聚這種說法。隻要和跟男性說話時大腦一片空白的女性來往就好了。彼此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麽,就不會有問題了。


    *ikumi"s answer*


    訓練不會背叛你。


    不管腦袋有多空白都能說話的特訓!


    總之,先把自己練到能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聊king kazu的趣聞的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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