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片刻,女子便收回腳,麵上仍是笑盈盈的:“哎呀,抱歉,不小心踩著你了。”


    蘇萌:“……”


    不小心?


    她低頭看了一眼女子的鞋,尖頭細高跟,碾過來的時候,受力點全在她的腳趾上,若是換個普通人,也許早被踩得痛叫出聲。


    沉默片刻,蘇萌笑眯眯:“沒關係哦。”


    女子閃過一絲輕蔑。


    “沒事就好。”她捏著包,對蘇萌丟下句敷衍,“那我就先走了。”


    蘇萌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背影,想起這人剛才的自我介紹。


    李老師的……表妹?


    她拎著早點,來到小區內的老年人活動中心,盤莉正在與幾名退休教師下棋,蘇萌把早點放在門室,悄聲問一名調著二胡弦音的老大爺:“張教授,盤校長她有兄弟姐妹嗎?”


    收養李子梅的盤莉退休前是高校副校長,一般當麵蘇萌叫她‘阿婆’,跟別人提起,都稱她為盤校長。


    調二胡的大爺很和藹:“盤莉?沒聽過她有姐妹或兄弟,怎麽啦。”


    “沒事。”蘇萌笑眯眯道,“您先忙。”


    她退出活動中心,沒返回去找蛛奴等人,而是朝社區醫院走去。


    蓬萊小區的設置完備,社區醫院是個占據三個活動室的微型門診,一般小區居民有個頭疼腦熱,小毛病就來社區醫院裏看看。


    蘇萌剛走進門診室,腳步忽地一頓,隻見隔著一道半透明的門簾,那個自稱是李子梅表妹的女人,居然也在。


    蘇萌湊到櫃台前,問已經在社區醫院工作六年的藥品員:“席姐姐,你認識那個人嗎?”


    她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席藥師一邊擦拭著中藥小秤,一邊翻了個白眼。


    “陳如邢啊,”她說出了女子的名字,“你不知道?張總太太呢。”


    蘇萌:“……”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張總’又是怎麽回事?


    不過很快,藥品員就解釋道:“蘇萌你才搬過來,可能不清楚,這個叫陳如邢的,原本是李老師的表妹。”


    “嗯嗯。”


    “你也知道,子梅她是棄嬰,她結婚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親生父母居然找來了,大鬧禮堂,非要李子梅認祖歸宗,要她去嫁個同村的男人。”


    這個蘇萌倒是知道。


    李子梅的身世不是秘密,她也從未想過遮掩,反正她與養母關係極好,勝似親生。


    小區居民沒什麽大奸大惡之輩,但平時閑聊中嘴碎少不了,蘇萌剛來不久,就聽了一耳朵關於李子梅的身世。


    李子梅有一對重男輕女的親生父母,生了三個,才盼到兒子,卻把同胎的女兒給遺棄了。


    是在冬天的晚上,一卷破衣服包著,就這樣丟了出來。


    好在李子梅運氣不錯,盤莉當時正帶學生下鄉采風,半夜車拋了錨,一群人在加油站躲風雪,不知怎麽的,盤莉居然聽見了十多裏外、嬰兒那虛弱的哭聲。


    席藥師把聲音壓得更低:“李子梅的父母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結婚時過來,就是因為他們那個兒子,也到了結婚的年齡,但沒錢,他們就希望把李子梅認回去,把她的彩禮錢拿來給兒子娶媳婦。”


    “這種異想天開的念頭,盤校長怎麽可能同意,但把那對夫妻轟走之後。”藥師歎了口氣,指指外麵,“她……就湊過來了。”


    “你不知道,她當時表現得有多可憐……靠著子梅資助,才念完大學,畢業後又繼續在子梅家裏白吃白喝……”


    席藥師還沒說完,忽聽一聲:“陳如邢?!”


    蘇萌掀開門簾,隻見門診室外,李子梅拿著藥,麵前便是那個自稱她表妹的女子。


    ……


    陳茹邢覺得,她表姐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明明就是個被父母扔了的棄嬰,卻沒在十二月的寒冬裏凍死,反而被城裏的有錢人家給撿了回去。當親生的一樣養。


    結婚後被老公拋棄,從省重點高中調來柳培市這個三線小城,算是落魄到極點了吧,卻還有學生,心心念念的想著她。


    她看著蘇萌從藥房走過來,關切的叫了一聲:“老師。”


    不由覺得剛才踩她那一腳,還是踩得輕了。


    女子麵上還是笑盈盈的:“表姐,好久不見。”


    直到此刻,李子梅好似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蘇萌就站在她身邊,能清晰的感覺到李子梅身軀的顫動:“你有什麽事。”


    “何必這麽見外呢,表姐。”


    陳如邢語氣如常:“我們可是表姐妹。”


    她抿唇一笑:“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都還無話不談呢。”


    “當初的事隻是誤會,”女子抬起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領,指間的戒指閃著光,“我怎麽會忘記你的人情?和表姐夫的事情,都是別人胡說而已,表姐你也是太多心了,還鬧得離婚收場,又何必呢……”


    “老師,”蘇萌輕聲道,“你還好嗎?”


    就在陳茹邢仿佛閑談一般的敘舊之中,李子梅的情緒越來越壓抑。似乎馬上要爆發一般。


    她一開口,女子也就被打斷了話。


    “表姐。”


    陳茹邢語氣輕飄飄的:“這位是你的學生吧?你該好好教導,在長輩們說話的時候,是不能隨便插嘴的。”


    李子梅頓時露出怒容。


    “你就是來說這些的?”她皺眉道,又看了一眼蘇萌,歉意的,“抱歉,蘇萌。”


    “何必生氣呢,表姐。”陳如邢笑容不變,“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她捏著包,娉娉嫋嫋的朝李子梅走來,伸手似是想要攬住她的胳膊。


    下一刻,女子聽到耳邊響起一個軟軟的輕叫:


    “哎呀。”


    緊接著,陳茹邢隻覺手腕一痛,仿佛被極其沉重的鐵,猛然緊箍住了一樣。


    她不由尖叫一聲,接著一股力量,將她如紙片一般,甩到了一邊。


    女子連連退後,一直退到門邊,伸手扶住了門框,饒是如此,卻仍是踉蹌著,差點摔倒在地。


    她勉強站穩,連忙去看感覺灼痛的手腕,隻見她的右腕浮起一圈紅腫,隻一會的功夫,就開始發青發紫。


    陳茹邢又尖叫一聲,忙不迭的捧起手,接著仿佛想起了什麽,抬頭驚愕的瞪向了……蘇萌。


    “你幹了什麽?”


    她驚怒交加:“你剛才推了我?”


    “蘇萌。”


    幾乎是同一時刻,李子梅也開口了,她注視著少女,口中關切的:“腳怎麽樣了?”


    陳茹邢這才注意到,少女的一隻腳上有著清晰的鞋印——她剛才隻顧著李子梅了,居然沒發現,她又踩著了那少女幾腳。


    “沒事,”少女笑眯眯的,“不痛。”


    陳茹邢頓時有些惱怒。


    ——她的手可是疼得很呢!


    真是奇怪了,這小鬼也不知是怎麽長的手勁,隨便一捏,竟把她捏成了這樣!


    此時天已漸明,小區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門診處的動靜令不少人朝著探看。


    李子梅感覺有些難堪,她盡力挺直了身軀,卻仍感覺雙腿發軟,隻好低聲道:“……走吧,蘇萌……今天真的麻煩了你,老師特別感謝你。”


    陳茹邢連忙道:“等等。”


    “表姐,”她托著手臂,“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吃個飯,你們離婚後,我一直想找你解釋……”


    她還想再說點什麽,便聽那少女軟軟的:“抱歉,大姐姐。是我不好,捏疼你了。”


    陳如邢的腳步一頓。


    她這才給了蘇萌一個正眼,見少女微笑著,似乎正歉意的瞧著她,心裏不由舒坦了一點。


    便聽少女又細聲:“不過,大姐姐。”


    她的視線輕輕的瞧過來,笑容甜美如蜜:“別再做過分的事情了。”


    “……”


    陳如邢笑容微僵。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仿佛一窒。好像被誰扼住了喉嚨。


    直到蘇萌扶著李子梅走遠,陳茹邢還有點回不過神。她想要整整衣領,抬手卻發現手臂居然在顫抖。


    “什麽啊。”


    陳茹邢有些惱怒。


    她不甘的捏緊了包,半晌,終是輕輕的冷哼一聲。


    “表姐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大了。”她丟下句話,便在席藥師的白眼中離去,返回了停在小區外的車中。


    很快車輛啟動,在環城高速上繞了幾圈,離了蓬萊小區所在的北部,駛入了南山區的思明水居。


    這裏是整個柳培市地價最貴的地段,也是高檔小區紮堆的地方,而陳如邢結婚後,就搬到了思明水居的別墅裏。


    車停下之後,陳如邢還是有點神思不屬,腦中不斷盤旋著早上在蓬萊小區的事。


    她整了整衣服,又掏出鏡子,仔細的觀看了自己的臉,確認沒什麽遺漏,才下了車。


    進門之後,迎麵走來一名套著圍裙的婦女,瞧著年齡也不算太大,但一臉的操勞,看起來滄桑猶如中年,見陳如邢走來,婦女趕緊道:“回來了,太太。”


    陳如邢隨意的應了一聲,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張總在家裏嗎?”


    她口中的‘張總’,其實正是她如今的丈夫。啟明地產集團的創始人,在柳培市是個挺有名的富豪,不過出了市估計就沒人認識了。即便如此,不管在什麽場合,陳如邢都將他捧得高高的,就算是在家中,也稱自己的丈夫為‘張總’。


    “張總半小時前出門了,”婦女答道,“說是去跟朋友吃飯。”


    “出去了?”


    陳茹邢心中一鬆,仔細拿捏著的神態,也鬆懈了些。


    “不過,”婦女又道,“小少爺在家呢。”


    陳茹邢眉頭微蹙。


    她很快掩飾了這細微的表情變化,仍是和氣的:“叫什麽小少爺呢,別慣壞了他,叫名字就行了。”


    說到最後,她抬起眼,正好對上抱著籃球走來的人。


    陳茹邢揚起個笑:“是吧,子束,阿姨我可是為你好。”


    少年站住腳步,他低著頭,很快的瞧了一眼女子,便又低下頭,整個人十分陰鬱。


    “怎麽了子束,見著我也不喊。”


    “……”


    “哎,”陳如邢搖搖頭,“這孩子。”


    陳如邢嫁的丈夫,是個二婚,張子束就是前一段婚姻裏遺留下的孩子。陳如邢還記得,她剛嫁過來那會,這小鬼還特別的倔,敢盯著她頂嘴。


    但現在呢,她都用不著使出什麽更厲害的手段,僅僅是平日裏隨便的挑撥幾句,就能把個十幾歲的少年,壓抑成這幅沉默寡言的樣子。


    陳如邢心中得意,也懶得再為難他,捏著包去了內室。


    她把門關上,細心的上了鎖,又拉起窗簾,從床底下拖出個箱子。


    陳如邢一個個的打開箱子上的鎖,而後小心的取出個細長頸的白瓶子。


    她抱著瓶,坐到床上,著迷的撫摸著。


    “……貴人又怎麽樣,”她自言自語,“瞧瞧現在那落魄的樣子。”


    ‘你命不夠好,當個普普通通的人還湊合,想要大富大貴,就得走點偏門道。’


    ‘這在相術裏叫‘奪貴’,借別人的運來使用。但你得先遇到貴人。’


    貴人?


    陳如邢立刻就想到了她那位被丟棄的表姐。


    她比李子梅小,當初的事情也是隻言片語聽來的,知道她本該有這麽位表姐,但因為上頭有了兩個丫頭了,她舅母最終還是把小女兒給扔了。


    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大人們提起也都語焉不詳,最初陳茹邢心中對這位素未謀麵的表姐,是有一點同情的。


    她家也是好幾個姐妹,久久盼不來兒子,但她陳如邢,還是比那表姐好一點,至少她沒被扔掉。


    靠著這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陳如邢一度有了心裏安慰。


    直到她聽說,那位表姐,當年沒有凍死,而是被人撿了回去。


    那時她剛十六,家裏已經商量著讓她別再讀書,出去找份工作,她不甘心,偷了五十塊去找人算命。


    回家時發現家裏鬧成一團,才知道有人去城裏打工,捎回話說碰到個姑娘,長得跟舅媽年輕時候特別像。


    既然當初丟棄的孩子沒死,還有了好前途,那說什麽也是要去‘探望’的。


    陳如邢混在人群中,擠著小巴士晃悠了好幾個小時,等進了城,她連這位表姐的家門都沒能進去,隻記得她住的樓很高,樓下停滿了高級轎車。


    她在小區裏轉悠了一圈,就全打聽到了:收養她表姐的那對夫妻,妻子的是副校長,丈夫的是教授。雖有親生孩子,但待她表姐很好,前不久她表姐結婚,陪嫁了一輛車,據說還給她買了婚前房。


    她嫁得也很好,丈夫是同學,雙方知根知底,一眼可見的平順人生。


    貴人。


    貴人……


    如今她的家族裏,還有比這位表姐,更富貴的人嗎?


    從那時起,陳如邢就決定,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份富貴,給奪過來!


    “……”


    陳如邢從回憶中回神,她慢慢的撫摸著瓶子,口中道:“表姐,我也不想的,本來你都離婚了,工作也降了一個檔次……”


    “但是,我雖然嫁得不錯,可始終懷不上。”


    “所以就隻好再借你的運用用了。”


    “你放心,”她盯著瓶子,“要是你死了,我一定給你立個牌位。”


    她滿意的笑起來,目光忽地瞥見手腕上一圈淤青。


    陳如邢的表情中摻了一點陰鬱。


    “對了,”她自言自語的,“還有你那個學生。”


    她回想起與李子梅在一起的少女,隻覺那精致的臉真是分外可憎。


    長得那麽可愛,那身皮膚,比雪還白,想必平日裏也很受照顧吧?


    那就讓她也借借運氣吧。陳如邢撫摸著手腕。


    反正是李子梅的學生,回報一下她這個李子梅的表妹,也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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