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 睡不著的人何其多。


    攝政王景權自書架暗匣裏抽出一幅畫, 上麵的美人正在戲弄一隻波斯貓。


    眉目含笑,嬌豔欲滴,一顰一笑楚楚動人,堪稱絕色。


    大手輕輕撫過畫麵上的美人, 略顯蒼老的聲音幽幽回蕩在書房:“錦瑟,你的女兒還活著, 長的如你一般,太像了。錦瑟啊, 你好好睡吧,裴晉老賊離著報應不遠了。”


    當年的郝連錦瑟猶如一顆璀璨明珠,無論在哪裏都是眾人的焦點,郝連家主疼愛她勝過任何一個子女。


    捧在手心怕摔了, 含在嘴裏怕化了。


    還未到及笄之年,求親的人已踏破門檻。就因為有人偷偷趴在牆頭看美人何等絕色, 氣的郝連錦瑟的爹爹將府內圍牆加高了三尺,愣是樂壞了貴都城內做梯子的匠人。


    貴都城內,至今梯子還比別處的長一些,就是這個緣故。


    郝連錦瑟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詩文對句信手拈來, 堪稱北梁第一才女。


    在父母盛寵之下長大的女兒,對世故知之甚少。雖聰慧, 可是少了心機。


    郝連錦程是長女, 但並非嫡出, 對郝連錦語和郝連錦瑟這兩個嫡出的妹妹十分愛護。


    每當妹妹們生病,這個姐姐比誰都盡心照顧,衣不解帶,晝夜陪護。


    聽聞主母生病時,郝連錦程曾經割肉入藥,一片誠心感動的連婢女都流淚。


    郝連錦語和郝連錦瑟對這個庶出的長姐也疼愛有加,甚至說服了母親,將長姐郝連錦程記在母親名下。


    從此,郝連錦程不再是庶女,而是正兒八經的郝連家族的嫡長女。


    有個好的出身,可以改變女子一生的命運。


    郝連錦程最善於玩弄人心與權術。


    明知道郝連錦瑟有了意中人,對景權無意,還偏偏製造各種機會讓兩人“偶遇”,直到郝連錦瑟有所察覺,漸漸對其有所疏遠。


    其實景權對郝連錦瑟是有心的,可郝連錦程也對景權有心,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


    假借景權對妹妹的心思,讓自己有更多的機會接觸景權罷了。


    那年,郝連家三姐妹同時出嫁,紅妝鋪了三十裏,多麽的風光無限。


    郝連錦語許給了景權當王妃,郝連錦程進宮為妃,郝連錦瑟嫁到南梁皇宮為貴妃,以結兩國之好。


    可造化弄人,不知道怎的,郝連錦瑟並未進宮,而是嫁給了當時總攬南梁朝政大權的裴晉。


    眾人不由得為此歎息。


    不過裴晉好歹是權臣,也生的一副好模樣,配郝連錦瑟也不算辱沒。


    誰知中間出了岔子,裴晉對新婦並不好,反而南梁皇帝對其憐愛有加。


    一來二去的,出來一些風言風語。


    北梁看好了帝相失和的大好時機,一舉侵入,占領皇城。


    裴晉舉劍殺妻,一雪恥辱。


    一代美人,香消玉殞,就此化作一縷玉魂。


    景權歎息一聲,將卷軸重新卷好,放入暗匣中。


    此時歎息的不止景權一個,還有景道玄。


    他覺得自己瘋魔了!


    從白日到現在,那女人的麵孔在眼前揮之不散。


    他覺得自己一遇到這個女人就不是自己了。他無數次想把她揉成團團的,扁扁的。


    可在見到她真容的那一瞬間,景道玄清楚的知道,自己隻想攬她入懷。


    若她不是皇宮裏的嬪妃,哪怕是一個不得寵的嬪妃,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把人弄出來。


    可是,她現在是蕭昱的眼珠子。


    此時,正是景家與蕭昱勢力角逐的關鍵時候,他不能輕舉妄動。


    心裏爬著幾萬隻螞蟻,又癢又疼,被咬出了千瘡百孔。每個汗毛孔裏,都是對那個女人的愛恨情仇。


    景道玄不由得苦笑。


    他自認為天賦秉異,世上一切皆可破,唯獨遇到的這個女人是異數。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存在。近在眼前,卻是水中倒影,摸不著求不到。


    總有一天,他要代替蕭昱。


    總有一天,他要把她捏在手裏。


    *


    “阿梨阿梨,回過頭來,朕沒看夠……”


    “阿梨阿梨,叫一聲表哥朕聽聽……”


    “阿梨表妹,親親的表妹……”


    燭光下,大俠一臉癡迷的望著新得來的表妹,滿頭滿臉滿心滿肺的興奮。


    眼裏賊光爍爍,比燭火還亮三分。


    白梨梨在一旁捂著耳朵,一聽到表妹二字,不知怎的,總是想起那夜湖邊的景嬪與景道勻。


    聲音曼妙,持久,持久……


    難道這兩個字還有別的功效?


    轉頭看看大俠,紅光滿麵,眼皮子已經蓋不住裏麵的桃花。


    嗯,這兩個字果然有其他的功效!


    女俠往裏麵挪挪身子,離著餓狼遠一點。


    奈何此狼不但餓,還臉皮厚,終於將女俠擠在牆角。


    “表妹,表哥很想你!”說著,手伸了過去。


    女俠忍無可忍,使出擒拿手絕技製住了大俠的一根手指頭。


    “別再叫我表妹!誰是你表妹!”


    大俠又是一聲狼嚎,嚇得女俠趕緊鬆開他的指頭,生怕第二天再傳出些什麽話。


    大俠的臉皮像是鍋蓋子,說不要時,真甩的出去。


    大俠揉著手指頭,一臉的笑眯眯,“還是表妹疼我,舍不得表哥受苦。”


    又是表妹,呸!


    白梨梨揮拳搗向那張俊臉,不過大俠早有防備。兩指一捏,夾住女俠的手腕,身子一壓,將其困在臂間。


    鼻尖蹭著馨香的發髻,臉頰,唇,脖頸……


    “阿梨阿梨,有生之年遇到你,這等幸事我從未奢望。我以為自己會在又黑又高的山頂,孤獨的度過一天又一天。沒有人聽我說悄悄話,沒有人值得我信任,就連安寢,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有在阿梨這裏,我可以睡那麽一會子安穩覺。身邊有你,我心裏踏實。身邊有你,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有了趣味。我不再是一個木偶,擔負著北梁的所有,卻沒心沒肺的活著。”


    “阿梨阿梨,有了你,朕活了!一天一天過的不重樣子,從此有了眼睛,有了心。每一天可以呼吸,膳食有了滋味,安寢可以無夢。朕,終於可以像個常人那般懂得日子的樂趣,不再是行屍走肉!這都是因為阿梨。”


    感受著他噴灑的氣息,聽著他如雷般的心跳,觸摸著他火熱的肌膚,女俠慢慢迎了上去。


    一陣熱.吻,兩人氣喘籲籲的看著彼此的眼睛,裏麵泛出的桃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塑一個她,再塑一個他,纏纏綿綿,到天涯。


    “阿梨,朕說過,對你不會草率。”大俠在她耳際輕蹭,努力的克製自己。


    女俠雙麵泛紅,嬌嗔的看他一眼,“知道了,表哥。”


    一聲“表哥”幾乎讓大俠的克製前功盡棄,無力的趴在女俠胸口,“表妹這般磨人,日後可怎麽辦好。”


    撫著她的麵容,蕭昱感歎:“好一個如玉美人,終於不再抹薑汁了,每次舔一舔,朕的舌頭辣的發麻。”


    身下的美人甜甜一笑,“曾經師傅告訴我,輕易不要露出真容,會招來殺身之禍,便給了我易容蠱。”


    “你師父是何許人也?這易容蠱不是誰都會的。”大俠早就想問了。


    女俠眉頭輕蹙:“並不知,說起來,連師父也算不得。他是一個道士,教授我幾個月的卜卦,但從不允許我叫師父,真名我更是不知。”


    “杜星雲與你隻怕是有些淵源。”


    “你怎知?”女俠咯咯直笑,他猜對了。


    “沒問過他,但私底下派人查過。身份看似簡單,其實並不簡單,行事出人意料,但好在結果並不令人失望。第一次見到他,朕就像看到了女扮男裝的你。尤其今日看他追著馮若棋扔烏龜殼子,想起了你在冷秋宮裏卜卦賺錢。朕很想笑,又不能,肚子憋的生疼。”


    也是,那麽多大臣呢,皇上一人笑的跟傻子似的多不好。


    “極有可能也是師父的弟子,想來是善意的。”她道。


    他笑著點頭,微眯眼睛。


    白梨梨輕撫他的側顏,真好看,堪與師兄比顏色!


    也不知師兄如今怎樣,想來那橫空出世的南梁太子便是他的師兄白少啟。


    如蕭昱一般,隻怕師兄的日子也步步維艱。朝廷內外,別的不說,單單一個裴晉便夠頭疼的。


    說到裴晉,白梨梨想起了被殺的娘親,一股冷意湧上全身。


    她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非得殺了郝連錦瑟。


    想起那一夜太後的囈語,顯然她在害怕,怕郝連錦瑟的報複。


    究竟,娘親的不幸與郝連錦程有什麽糾葛。


    感受到了她的冷意,蕭昱輕撫她的額際,道:“你娘親的死,朕會幫你查清,表麵是裴晉殺妻,背後隻怕有鬼。”


    話畢,又囑咐道:“小心太後,此婦人心比蛇蠍。”


    此時的南楚皇宮,皇帝李正卿望月興歎,他多年暗暗找尋的阿梨,終於出現在了北梁皇宮。


    她的身邊,有了一個叫蕭昱的男子。


    那夜在陷阱裏,易過容的師妹昏迷,他看到了那個男子將她護在懷中,眸中滿是徹骨的疼愛。


    她自小缺了愛護,得此良人也算幸事。


    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裴晉救過他,也悉心教導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也想善待裴晉。


    奈何,此人狼子野心,將他扶上皇位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滅掉北梁,手握大權,再有朝一日坐上龍椅。


    他,不會容許!


    天下初定,難得蕭昱為民著想,又無吞噬四鄰的野心。與蕭昱一樣,李正卿也希望百姓安居樂業,過上好日子。


    阿梨啊,他的小師妹,已是許久未見,是不是該見一見了呢……


    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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