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鍾後, 海馨小區。


    蘇暮星一直敲門,“黃征先生!黃征先生!麻煩開個門好嗎?”


    沒有反應。


    蘇暮星手掌不停拍著門, 十分鍾過去了,大門依舊緊閉,她側身靠在一邊牆上, 破舊的水泥牆像幹涸的丘壑, 崩裂開,大片的白色粉末撲簌而下, 堆積在邊角。


    蘇暮星拉過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把披肩的長發紮成馬尾束在腦後。


    最糟糕的可能性一閃而過,難不成黃征躲她?或者,在短短的幾天內已經離開安城?


    越想越亂, 心裏像燒著火。


    蘇暮星腳尖一抬, 踢翻一邊的鞋架, 塑料拚接的, 擱在門口久了,加上日曬雨淋, 原先就已經有些老化。這會一受力, 整個塌了,大鞋小鞋滾落下來。


    “蘇小姐,你在幹嘛?”


    蘇暮星身形一滯,忽地循聲望去, 黃征站在樓梯口, 正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黃征從樓梯口慢慢走過來, 他彎腰把掉落的鞋子一雙雙重新擺好,整整齊齊排成長龍。


    半響,他重新直起身子,看向蘇暮星,聲音和緩平淡,“蘇小姐,上次我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蘇暮星怔怔看著他,出聲說:“我上次也說了,等黃先生想起來了,我會再過來。”


    黃征視線收回,掏出鑰匙開門,沒什麽情緒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房門推開,黃征走進去,蘇暮星緊跟著在後麵,黃征側身,輕微擰眉,“我們沒有什麽好說的,蘇小姐還是請回吧。”


    蘇暮星吸了口氣,直接說:“您和我母親是同學。”


    黃征視線定在蘇暮星臉上幾秒,隨即挪開,往客廳走。


    半分鍾後,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黃征側眸看了眼蘇暮星,平和的口吻:“你調查我。”


    蘇暮星沒否認,解釋了句:“其他的我沒說。”


    調查黃征是一回事,指認黃征或許和紅獵的事情有關又是另一回事。


    黃征隻是看她,不說話。


    蘇暮星也沒逃避,神色未變和他對視。


    柔和的幾抹夕陽從窗外飄灑進來,給男人側臉打出一抹側影,鼻梁秀挺,寡淡薄唇,麵相柔和清淡,眼角細紋明顯。


    黃征率先打破沉默,依舊平靜地說:“你既然調查過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的我也不會說。”


    他緩了緩,深深看了眼蘇暮星,笑了起來,“回去吧,別再過來了。”


    蘇暮星視線沒挪,依舊看著他,“您和我母親,不止同學這麽簡單。”


    黃征臉上笑意微頓,片刻,目光斂起,“隻是同學。”


    蘇暮星視線收回,低頭從包裏拿出那張被自己撕下的黑白照片,放在茶幾上,朝黃征推過去。


    黃征目光下滑,倏然,眸光一滯。


    是張穿學士服的合影,黑白照片。總共三個人,蘇安站在中間,右側是黃征,左側是個陌生男子。


    黃征有片刻的怔鬆,低低地說:“這不能說明什麽,一張合影而已。”


    蘇暮星抬眸重新看向黃征,直接拆穿,“您撒謊。”


    黃征喉嚨發癢。


    蘇暮星指尖落在右側,穿著學士服的黃征手裏捧著一束花,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她聲音有些發顫:“我小時候...我小時候在我媽那裏看過一樣的,一樣的戒指。”


    黃征低眉不說話,窗外流淌開來的光線,襯托著男人滄桑的眉眼,有種說不出的成熟魅力。


    蘇暮星自己下結論,“你們以前是戀人。”


    簡單的幾個字,如平地一聲雷。


    周遭空氣凝結。


    好一會,黃征臉上漾開笑容,一貫的清雅得體,“上學談個朋友而已。”


    蘇暮星突然問了句題外話:“我媽是個怎樣的人?”


    黃征一怔,好半天,勉強擠出幾個字,“很好的人。”


    蘇暮星說:“黃征先生,您也一樣,是個好人。”


    黃征笑了,臉上笑容越發放大,眼角額間的細紋交錯,“你多大了?居然還用好人壞人這種毫無意義的詞去判斷一個人?”


    蘇暮星也笑,幾乎確定:“在紅獵給我塞紙條的也是您。”


    黃征抿著唇,一言不發。


    蘇暮星繼續說:“你和母親曾經相愛過,甚至冒險救我,為什麽就不願意說呢?”


    黃征指腹交叉,目光停在蘇暮星臉上幾秒,半響,視線錯開,“十年了,我以前不會說,現在更不會。”


    蘇暮星神色一黯,隔了會,她說:“黃征先生,我可以一直等。”


    十年都過去了。


    總有一天。


    總有那麽一天,讓她等到吧。


    黃征起身,走去玄關拉開門,下逐客令:“回去吧,以後都別來了。”


    ***


    從海馨小區離開,回到湯臣小區,已經下午五點。


    蘇暮星倒頭栽在沙發上,躺了會,又盤腿坐起來,她拿出包裏的文件,不知道是第幾遍看了。


    明明案子有前所未有的進展,為什麽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亂呢?


    蘇暮星狠狠抓了把頭發,把文件夾扔在一邊地上,腦袋往後昂靠在一邊沙發上,頭疼的不行。


    她和黃征說,可以一直等。可是能等多久,等過了追訴期?


    蘇暮星舌尖頂了下後槽牙,拉開一邊的櫃子,摸了半天掏出半包香煙,抖了支含住煙嘴兒,指腹一按火苗竄動,下一秒,煙絲點燃。


    她扔了打火機,狠狠吸了口,微仰著頭靠在一邊沙發背,眼神放空。


    按照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黃征和蘇安大學是戀人,黃征的公司很大程度上因為葉路破產。


    在她記憶裏,十歲以前,葉路和蘇安的關係還是很好的,不至於存在什麽狗血的三角戀劇情。後來,陸依雲來了,葉路和蘇安的感情才漸漸有了裂縫。


    如果那朵詭異的黑色花是拐賣案的特殊記號的話,黃征又是怎麽知道的?上次在市局會議室,就蘇默和季岩的反應來看,顯然他們也是第一次查到這條線。


    而黃征不僅知道,甚至遠在紅獵那天就趁著兵荒馬亂給自己塞紙條提醒她。


    黃征這個人,太矛盾了。


    一邊拚命幫她,一邊瘋狂隱瞞。


    想不通......


    蘇暮星食指掐了掐眉心,嫣紅的唇瓣含住煙嘴兒,淺白色的煙霧徐徐噴出。


    她和蘇母的綁架案和當年跨省的拐賣案到底有什麽聯係?


    明明已經逃出來的蘇安為什麽一定要和她分頭逃跑,假設當年綁匪是兩名的話,直接死在了大火裏,蘇安完全沒有必要和她分開。唯一的可能是確實存在第三人,蘇安為了保護她,才選擇分頭跑。


    可為什麽蘇安最後死在人販子的手裏,拐賣案和神秘的第三個綁匪到底有什麽關係?


    “啪嗒—”一下,大門被推開。


    蘇暮星神經高度緊繃,條件放射的從沙發上騰地站了起來,“誰?”


    許清然一怔,客廳裏煙霧繚繞的,也沒開燈,光線晦暗。


    蘇暮星眯了眯眼,看清門口的人,表情鬆懈下來,“許醫生,是你啊...”


    許清然住過來已經有幾天了,可她還是有點不習慣,一個人住久了,突然多了個人偶爾還會反應不過來。


    許清然鞋子也沒脫,快步走去一邊窗邊,一把扯開窗簾,推開玻璃窗,轉身又快步折回走到蘇暮星身邊。


    蘇暮星有點呆,愣著沒動。


    許清然走上前,垂眼看她,抬手扣著蘇暮星的食指,手指靈活的打了個圈順過她右手夾著的煙,抵在一邊的煙灰缸裏碾了火。


    蘇暮星伸手去抱他。


    許清然瞥了眼煙灰缸裏的煙頭,眉間擰起幾道清痕,他兩手搭在蘇暮星肩上,盡量放低聲音,“能不能戒了,對身體不好。”


    蘇暮星癟嘴,明顯沒底氣,“沒忍住...”


    許清然低頭,托起姑娘的臉頰,“對身體不好,你聽我的。”


    蘇暮星乖乖的點頭。


    許清然極輕的歎了口氣,拇指摩挲著姑娘麵頰,溫聲說:“一點都不好,以後對孩子也不好。”


    蘇暮星一愣,圈在許清然腰後的手指微微蜷縮,“孩子?好遠的事情啊......”


    許清然屈指捏她鼻子,“不遠。”他都已經奔四了,還能有多遠。


    蘇暮星絞著手指,抿唇不說話。


    許清然扶著蘇暮星坐下,伸手幫她整理頭發,半響,才開口問道:“發生什麽了?”


    蘇暮星靠在許清然肩膀上,聲音悶悶的,“黃征...就是夏夏的爸爸,他很可能和我媽的案子有關係,我今天去見他,他什麽都不肯說。”


    許清然握住她的手,眉眼低垂,嗓音沉沉:“著急沒用,也許他也有自己的顧慮。”


    他不清楚情況,隻能盡撿好聽的說,先安撫姑娘情緒。


    蘇暮星唇角抿了抿,“我也知道,可就是...煩,事情拖得太久了。”


    許清然低頭,憐愛的親了親蘇暮星手背,低聲道:“會好的。”


    蘇暮星單手摟住許清然的脖子,手指繞著他的短發,嘴角慢慢咧開,“許醫生,你是妖精轉世嗎?”


    許清然想逗她開心,眨眨眼,“美男精?”


    蘇暮星笑著搖頭。


    許清然長睫低垂,“???”


    蘇暮星鼻端輕嗅了一下,眸色格外愉悅,“我也不知道...本來挺鬱悶的,然後現在又很開心,所以你是妖精嗎?”


    許清然手背剃過姑娘下巴,指腹蹭過,“開心果精?”


    蘇暮星扁扁嘴,“有點難聽...”


    許清然兩手手腕抵在一起,手掌虛貼著下頜線條,撐起花瓣的姿勢,左右撇了兩下腦袋,逗她:“可愛精?”


    蘇暮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扯了扯唇角,“有點娘....”


    許清然動作收住,長眸微眯,“我盡力了......”


    蘇暮星提議,“大帥逼精?”


    許清然微闔眼簾,簡言意賅的提醒:“注意文明用語。”


    蘇暮星眼睛轉了一圈,尾睫微挑,“大大大大大帥逼精?”


    “......”


    許清然起身,逃離現場,“我去做飯。”


    蘇暮星緊跟著站起來,推著許清然重新坐下,“今天換我來吧。”


    許清然一臉的不可思議,眉梢略挑,“你會...?”


    蘇暮星自信地點點頭,“我會下麵條。”她停了停,簡短撂下一句:“等著吧。”


    話落,她起身往廚房走。


    許清然倒也不攔著,任由姑娘去折騰了,他在沙發上坐了會,把散了一地的文件資料拾起來,他粗粗看了幾眼,隨後疊在一起,擱在一邊茶幾上。


    廚房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


    許清然嘴角彎了彎,躬下身把一邊的煙盒和打火機用廢紙裹好扔到一側的垃圾桶裏,幾分鍾後,起身走去廚房。


    蘇暮星右手舉著鍋鏟,餘光掃見門口進來的許清然,笑著說:“還沒好呢...”


    許清然雙手抱胸,優哉遊哉地踱步過去,走到蘇暮星背後,微微躬下身,腦袋擱在姑娘右肩。


    蘇暮星肩上一重,她咕噥了句:“許醫生,你這樣很影響我發揮...”


    許清然雙手鬆開,圈住姑娘纖瘦的腰身,沿著腰線下滑,揣進蘇暮星的大衣兜裏。


    男人好看的眉梢略略一挑,往鍋裏瞅了眼,水都沒開,麵就下鍋了,估計好吃不到哪裏去。


    蘇暮星向右側頭,作勢瞪他,下一秒,男人的雙唇就壓了下來,纏綿碾磨,許清然好整以暇的親吻著她,輕輕舔吮,舌尖掃過齒貝,片刻,舌尖輕靈一挑撬開她的齒貝。


    蘇暮星臉頰迅速洇出一層緋紅,她輕輕推拒他,許清然長眸一眯,更加霸道。


    鍋裏的水像萬馬奔騰,無數的水泡聚攏而後破裂,熱氣騰升。


    好一會,許清然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她,蘇暮星嘴唇發麻,凶巴巴的瞪他,“麵都糊了!”


    許清然舔舔唇,清亮的眸子裏笑意流轉。


    蘇暮星甩下鍋鏟,推著許清然往外走,“你出去。”


    許清然紋絲不動站著,雙手從蘇暮星兜裏掏出來想去捏姑娘暈紅的臉頰,指尖帶出一張照片,落在腳邊。


    許清然彎腰去撿,看清內容的一刹,眸光一頓,半響,他重新直起身子,把手裏的照片替給蘇暮星,低聲問:“這是什麽?”


    蘇暮星伸手接過,是白天那張合影,她從蘇默給的文件資料上撕下來的,她舔舔唇,回答:“就之前我哥幫我查黃征,這是他今天給我的資料。”


    許清然視線一動不動,落在照片上,抿著唇不說話。


    蘇暮星見他看得認真,腦袋湊過去,指了指中間的蘇安,輕聲說:“我媽媽,跟我很像吧...不過比我好看呢。”


    許清然目光一沉,舌尖掃過牙床一圈,他抬眸看向蘇暮星,“左邊這位?”


    蘇暮星老老實實跟他解釋:“右邊的是黃征,中間的是我媽媽,左邊這位我也不知道是誰。”


    許清然低垂著的長睫倏地揚起,“是老許。”


    蘇暮星沒聽明白,“啊?”


    許清然:“左邊這個是我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親夠了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奚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奚六並收藏親夠了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