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火辣辣一片, 蘇暮星咬著牙忍下疼,眼眶通紅。


    許清然站在一步之外, 手上的文件向後一甩,沉聲道:“說話!”


    蘇暮星聽得渾身一顫,抬眸看他, 許清然繃著張臉, 黑眸淬了劍似的,好半天, 她擠出一句,“對不起......”


    許清然向前逼近一小步,居高臨下的低頭睨她,冷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蘇暮星你他媽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麽!”


    蘇暮星向後退, 抵著牆, 又無路可退, 額間滲出細汗, 濡濕發絲,“許清然......我...”


    許清然咄咄逼人, 哂笑道:“你什麽?”


    話落, 又是一陣沉默。


    許清然薄唇抿成僵硬的弧度,他明顯不耐煩,向後退開一步,單手按在門把手上, 拉開門, 視線橫了她一眼, 聲音恢複平靜,是他一貫的冷淡,“不送。”


    蘇暮星杵在原地,怔怔看著他,顫聲道:“許醫生...你別這樣...”


    許清然根本不看她,沒什麽情緒的吐出幾個字,“慢走,不送。”


    蘇暮星視線定在許清然身上,此刻的他,寡淡冷漠,疏離陌生,一切像是退回起點。


    於是,蘇暮星覺得自己被剜了心。


    蘇暮星閉了閉眼,不敢再看,壓下心裏波動的酸楚,片刻,她睜開眼,微微側身步子邁開,兩手死拽著挎包帶子跑出去。


    她才剛到走廊上,身後的大門就被大力甩上,蘇暮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啪”的一聲,像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


    疼...要命的疼...


    可能怎麽辦呢。


    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不斷接到的陌生電話,詭異的禮物,警局那天,宋維以那種方式出現,高調挑釁,黃平安安靜靜了這麽多年,可現在呢,她肩上壓著兩條人命啊,如果黃平是衝她而來的,她不想連累任何人,一個宋維還不夠嗎?


    她想好好愛許清然,清清白白的愛他...而不是現在這樣,身後全是爛攤子,甚至,她自身難保。


    蘇暮星轉頭,貪婪的向後看了一眼,又不敢待太久,怕一個沒忍住,所有的決心土崩瓦解,她視線收回,衝去洗手間,掬了幾捧冷水甩到臉上,逼自己冷靜。


    十分鍾後,回到蔣夢病房。


    蘇暮星拉開椅子坐下,靜靜看著她,卑微的請求:“小夢...你幫幫我....好嗎?”


    她再也沒心情試探又或者揣測,承認自己是個弱者,放低身段,低頭認命。


    蔣夢完全沒料到蘇暮星的反應,她不知所措,“姐...姐...”


    蘇暮星聲音壓的很低,“小夢,我的媽媽...我的朋友...都因為黃平...我不知道他對你有什麽恩情,又或者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


    她停頓了下來,一字一句:“對我來說,他該死。”


    葉莫庭不在,病房裏就隻有他們兩個,蔣夢緊張到嘴唇打顫,“姐...你不要逼我....我不想對你說謊,你也別逼我好嗎?”


    蘇暮星說:“小夢...你就不想自己的父母嗎?”


    聞言,蔣夢小臉一白,搖頭說:“不想。”


    蘇暮星一愣。


    蘇默查過蔣夢的背景,這個名字太幹淨了,什麽都查不到,住的房子是租賃的,名下沒有銀行卡,沒有和任何人的現金來往記錄,一點痕跡也沒有。


    蔣夢繼續說:“小時候的記憶裏,我爸爸是個酒鬼,喝醉了就隻知道打人,我媽媽傻,都這樣了也不敢離開他,是我自己離家出走的...沒人強迫我,是他...讓我擺脫了那個家,哪怕也有代價...”


    蘇暮星沉吟片刻,安慰她:“小夢,你還年輕...莫庭對你也是真心的。”


    蔣夢依舊搖頭:“沒時間了。”她緩了緩,又說:“姐...我很喜歡你...”


    蘇暮星開門見山,直接問:“天使小屋你待過多久?”


    蔣夢睫毛一顫,不答反問:“我上次說,小時候有個漂亮姐姐為了救我...丟了性命...姐你還記得嗎?”


    蘇暮星點點頭,她有印象。


    蔣夢的那句,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麽救別人,讓她既心疼又無奈。


    蔣夢稍微坐起來一點,因為長期的藥物治療,她麵頰幾乎蒼白如紙,襯得一雙眼睛越發漆黑無底,她目光落在蘇暮星臉上,靜了會,輕聲開口:“姐...那個漂亮姐姐...那個漂亮姐姐跟你長的很像...很像。”


    蘇暮星震驚到臉色瞬間慘白。


    如瀕臨溺死的人,被人狠狠遏住咽喉。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蔣夢的場景,蔣夢的驚訝和害怕,她一直以為是蔣夢對葉莫庭的愧疚,所以才會對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過度驚慌,沒想到...


    很久很久,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媽媽......”


    蔣夢似乎料到了,並沒有驚訝,隻是平靜地說:“姐....哪怕他是惡魔,我也不想...不想讓他因為我...我對不起當年救我的漂亮姐姐,害她丟了命,所以我活不久,這是報應...我活該,也認命.....姐,我求你了...你別問我了,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


    離開病房,蘇暮星全身都在發抖。


    蘇安為了救蔣夢,死在黃平手裏,蔣夢到死都維護黃平。


    笑話,聽起來多像笑話。


    陳平陽挨了一頓批,已經從警局趕過來,在門口守著,見到蘇暮星出來,臉色毫無血色,失魂落魄的,他快步上前,“蘇記者?出什麽事了?”


    蘇暮星壓下心裏翻湧的冷意,先是搖搖頭,而後開口問道:“蘇默和季岩在市局?”


    蔣夢是天使小屋出來的,她的一切猜想就都說得通了。


    陳平陽點點頭,回答道:“我出來的時候在。”


    蘇暮星朝電梯跑過去,急促地說:“我們去市局!”


    陳平陽緊跟在蘇暮星身後,疑惑地問:“出什麽事了?”


    蘇暮星按下電梯,“你開車了?”


    陳平陽說:“開了啊...開警車過來的,停在醫院停車場。”


    蘇暮星重新按下樓層,死死咬著下嘴唇,下電梯,她小跑起來,見這陣仗,陳平陽也不敢有所耽誤,動作利索的上車發動引擎。


    蘇暮星動作卻停住了,單手搭在車門上,視線落向不遠處。


    陳平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感歎了聲:“這不是上次那個?”


    他在蘇暮星家見過許清然,隻不過他剛到,人家就拎著行李箱走了。


    蘇暮星沒接話,眼神一黯,視線收回,彎腰上車。


    三十分後,市局。


    蘇默在會議室開會,季岩出外勤了。


    蘇暮星直接推開會議室的門,蘇默一驚,從位置上起身。


    蘇默朝她走過去,疑聲道:“出事了?”


    蘇暮星直接說:“黃征的父母12前的失蹤案...是關鍵。”


    蘇默問:“你什麽意思?”


    蘇暮星粗粗掃了眼會議室裏的警察,半響,她視線落回蘇默身上,一字一句開口,篤定地語氣:“黃征就是黃平。”


    聽到黃平這個名字,會議室裏的人紛紛朝蘇暮星看了過來。


    蘇默眉頭緊擰,搖頭:“黃征不是。”


    不在場證明,是他親自查的,絕對不會有錯。


    蘇暮星點頭,也說:“黃征確實不是。”


    蘇默劍眉顰起:“什麽意思?”


    蘇暮星說:“我覺得...真正的黃征也許...”


    一邊一個女警官迫不及待地接話,“也許什麽?”


    蘇暮星說:“死了。”


    會議室霎時安靜。


    蘇暮星重複了邊,“黃征死了,現在的黃征是黃平。”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結果再不可思議也是事情的真相。


    她之前繞不出來,黃征這人的矛盾。


    如果根本就是兩個人呢,所有的矛盾就都迎刃而解了。


    她接觸到的黃征根本就是兩個人。


    真正的黃征想幫她,而假的黃征則不然。


    會議室裏的另一個板寸頭警察搖頭:“我們沒法證明這是兩個人啊,雙胞胎dna是一樣的,指紋的話,他們沒有案底,數據庫裏肯定也沒有,我們抓這個“五先生”這麽久,他既然能成功頂了黃征的身份,肯定也是有準備的,不可能輕易讓我們找到破綻。”


    蘇默舌尖剃過一圈後槽牙,看向蘇暮星,說關鍵:“黃征的戶口上是獨生子,所以你說要查12年前黃征父母的失蹤案,如果黃平真的跟黃征有關係,這起失蹤案就絕不是簡單的失蹤那麽簡單了,會是直接調查黃平的切入口。”


    蘇暮星點點頭,又說了句:“大學的時候,我媽媽和黃征是戀人。”


    她想起那張合照,那次她和許清然去大學城找許教授,許教授對黃征的評價是:有時候,跟兩個人一樣。


    作為女朋友,蘇安肯定察覺到黃征的不對勁,兩兄弟像影子一樣活著,所以蘇安才會跟黃征分手。


    至於十年前,黃平為什麽要綁架她和蘇安依舊是個謎,可以確定的是,黃平那時候已經是拐賣案的罪犯“五先生”,蔣夢無法忍受家暴,離家出走,遇到了當時被警方嚴重清掃的黃平,而蘇安目睹了什麽?又為什麽會因為救蔣夢而丟了性命?都依舊是個謎。


    唯一的知情人,是天使小屋的“黃征”。


    蘇暮星停了停,又把今天在醫院從蔣夢口中知道的信息重複了一遍。


    蘇默聽完,他朝一邊的警察發話:“把12年前的失蹤案調出來,調查黃征的社會關係,還有全市範圍內篩選10年前的兒童失蹤報案,篩選條件是7—9歲之間,父母經濟條件較差,以工薪階級為主,至今沒有找到的。”


    會議室裏的警官起身,離開辦公室,各自去忙。


    十分鍾後,蘇默送蘇暮星到警局門口,上車前,蘇暮星側身看向蘇默:“哥,是不是沒有辦法直接抓黃平?”


    蘇默點頭,無奈地說:“沒證據,抓了關個24小時也會放了。”


    蘇暮星神色一黯,意料之中的答案。


    蘇默說:“拐賣案的支線差不多都拔了,這兩天我和季岩端了三個大窩點,差不多也就“五先生”這條大魚了。”


    蘇暮星單手揣在外套兜裏,低聲說:“我想不通,黃平為什麽要綁架我媽媽。”


    蘇默靠在一邊車身上,提出自己的猜測:“黃征和黃平真的是雙胞胎的話,為什麽黃家的戶口上沒有黃平,黃征的父母12年前失蹤,現在黃征也失蹤了,那麽黃平就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


    蘇暮星說:“他看起來不危險。”


    蘇默淡淡一笑,繼續說:“黃平綁架姑姑...葉路10年前等於直接弄垮了黃征的公司,黃征自己可能無所謂,可是...不代表黃平不會因此報複葉路,然後盯上你們。”


    蘇暮星想了想,又問:“黃平大學時期可能就認識我媽媽,如果是黃平操縱了綁架案,當時他明明已經被警察清掃的自顧不暇,怎麽還會為了黃征...”


    蘇默打斷說:“錢是原罪啊...他幹這些非法的事如果也是為了錢呢,當時警方剿了差不多,組織重創,他發現黃征公司破產了幫不了自己,又是葉路害的,他會找葉路也就不奇怪了...當然這些都是猜測。”


    蘇暮星想的腦袋疼,她放低聲音:“哥...”


    蘇默看向她,等她說完。


    蘇暮星歎了口氣,低聲說:“哥...什麽時候是個頭...”


    蘇默心疼,往前邁了一步,走過去,伸手抱了抱蘇暮星,低低地說:“冬天快過去了。”


    蘇暮星乖乖讓蘇默抱著,聲音帶著鼻音:“我怕...我怕拖久了....就回不去...”


    蘇默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回:“快了...”


    蘇暮星舌尖泛酸,斷斷續續地說:“我今天在醫院見到他了...他...他已經不理我了...哥,你快點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他...可是我怕也傷害到他...宋維他...”


    蘇默一下一下拂著蘇暮星的後背,安撫她,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聽她說完,等蘇暮星情緒穩定下來,他才喊了陳平陽過來,送蘇暮星回家。


    湯臣小區。


    陳平陽和蘇暮星剛下電梯,陳平陽拍了拍腦袋,又退回電梯裏麵,連忙說道:“蘇記者,你先進去,我睡袋忘記了。”


    蘇暮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你要不要睡裏麵啊,次臥空著,實在不行沙發也可以啊。”


    陳平陽堅定地搖頭:“蘇隊特意交代的,蘇記者人美心善,我們男同誌要避嫌。”


    “......”


    蘇暮星咂砸嘴,“成吧,那我先進去了。”


    電梯再次闔上,蘇暮星一邊掏鑰匙一邊往門口走,鑰匙插進鎖孔,大門剛被推開一條細縫,猛地後背一股力道衝撞過來。


    蘇暮星身子往前一撲,眼看就要摔倒,腰身被一雙手臂死死圈住,寬厚的胸膛緊緊抵在她後背上,她被推著,被動的往裏跌撞,身後傳來“啪”的一聲,大門被踢上。


    屋子裏漆黑一片,隱隱有鍾表走動的聲音。


    蘇暮星心思亂了,剛想驚呼出聲,腰間的手臂滾動,身子被掰過去,轉了個方向,她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唇瓣就狠狠壓了下來,幾乎瘋狂的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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