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 這次和念念做交易的女孩也叫念念, 叫陸念念。


    陸念念今年十八歲,是錦城一高的一個普通高三生。


    錦城一高是當地有名的重點中學,能考進這裏, 陸念念初中時成績非常不錯, 但是如今, 她隻是班裏一個吊車尾的差生, 拉低學校重本率的分母。


    她不僅成績差,人緣更不好, 孤僻,尖銳, 獨來獨往,班裏一個朋友都沒有。


    這一切始於兩年前,陸念念的母親被人發現婚內出軌了另一個已婚男人長達二十年之久,不僅如此, 連陸念念都不是陸父的孩子, 而是另一個男人的種。


    事發之後, 陸父一怒之下和陸念念的母親離了婚,申請了外地的工作,而陸母一顆心撲在那個男人身上,非要讓陸念念去找那個男人,陸念念不去, 陸母就打她罵她。


    每當這時候, 陸念念就離家出走, 在街上遊蕩,慢慢認識了一些小混混,學會了抽煙喝酒……


    後來有一次,陸母和那個男人私會時,撞見了男人的老婆,兩人扭打到一起,不小心出了車禍,男人的老婆沒事兒,陸母卻當場死亡。


    事後,男人帶著老婆孩子也離開了這個城市,沒管陸念念。


    她留了下來。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幾乎人盡皆知,班裏的學生慢慢疏遠了她,她也越來越孤僻,越來越讓老師頭疼。


    不久之前發生了一件事,徹底壓垮了這個年幼的女孩。


    生活委員收了的五千塊錢班費,晚上放學的時候放到課桌裏,準備第二天交給老師,結果第二天來的時候,錢不翼而飛了。


    五千塊錢對高中生來說不是個小數目,班主任十分生氣,要嚴查。


    沒人承認自己偷了錢,大家都有人作證,問到最後,班裏隻有陸念念和謝繁沒有人證。


    謝繁是年級第一,向來品學兼優,家境良好,不可能偷錢,於是偷錢的罪名就落到了陸念念身上。


    班主任讓人去搜她的課桌,陸念念死活不同意,有人來搜就對人又撕又打,大家更覺得她是小偷,幾個男同學上去按住她,硬是把她課桌裏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衛生巾,化妝品,香煙,火機,還有筆記本,落了一地。


    最後,在一個小布包裏,找到了兩千多塊錢,上麵還有同學的名字,正是上繳的班費。


    小偷的罪名死死的扣到了她頭上。


    最讓她崩潰的是,有人打開了她的日記本,看到了她的日記。


    裏麵寫滿了她對謝繁的愛慕。


    同學鄙夷的笑,一個小偷竟然也有臉暗戀謝繁。


    彼時,謝繁就站在教室門口,既不參與捉拿小偷的遊戲,也不關心有人對他的暗戀。


    他懶洋洋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校方給了她記大過處分,勒令她補齊班費,並且讓她在升旗的時候,站在升旗台上念檢討。


    自此之後,陸念念的名字從“婊.子養的”變成了“那個小偷”。


    但是,陸念念根本就沒偷錢,她也不知道那些錢是怎麽到她的課桌裏的。


    她辯解過,沒人相信她的話。


    她說自己當時在廁所,還見到了誰誰誰,對方卻說根本沒見到她。


    百口莫辯。


    明天就是周一升旗,陸念念寫了一封遺書為自己伸冤,下晚自習後沒有離開教室,在電扇上上吊自殺,然後,念念來了。


    作為使用身體的報酬,念念答應她,可以滿足她的願望。


    陸念念沒有任何願望,她想了半天,隻問了一句:“為什麽我要這麽活著?”


    她還太小,生活就給了她太多的折磨,明明她什麽錯都沒有,所有的苦果卻要她來品嚐。


    是,她窮,偏激,孤僻,不討喜,還是出軌的產物,但這就是她被強製搜身,被侵犯隱私,被誣陷偷竊的理由嗎?


    她唯一的要求是,“請給陸念念另一種活法。”


    念念進入這具身體的時候,她還在繩子上吊著,幸好她法力恢複了一點,否則還真沒法把自己從上麵弄下來。


    念念切斷了繩子,她要去找她的碎片了。


    第一塊碎片,在謝繁身上。


    謝繁不住校,早上六點鍾,他準時出門,剛打開門就看到門口的人。


    冬天的六點還是漆黑一片,昨夜下了雪,路燈下一片銀光閃爍,冰天雪地裏,女孩子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坐在雪地裏堆了好幾個醜醜的小雪人。


    聽到開門聲,她猛地抬頭,謝繁愣了一下,竟然是陸念念。


    念念歪著頭笑了起來,熱情的打招呼:“謝繁,早上好。”


    謝繁又愣了一下,印象中陸念念從來沒有這麽笑過,她周身永遠都蒙著一層灰,沒想到笑起來……


    他頓了一下,想起一個成語:


    燦若玫瑰。


    而且嗓音又軟又甜。


    她以前的聲音有這麽嗲嗎?謝繁有些記不清了。


    他和陸念念是兩個異類,都不合群,陸念念偏激,孤僻,謝繁則冷淡至極,一眼看過去,幹淨又疏離,在學校都沒什麽朋友。


    隻不過謝繁成績好,家世好,所以沒有人懷疑他偷竊,偷竊的隻能是陸念念。


    看到念念,他眉眼動了一下,裏麵的冰似乎融化了一些,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念念對著被凍得通紅的手哈了口氣,說:“今天升旗的時候,我就要念檢討了,但是我不想念,你能幫我嗎?”


    她烏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眼裏帶著笑和些微的祈求,叫人不忍心拒絕。


    見謝繁抿著唇沒吭聲,念念又接道:“我沒有偷錢,你相信我嗎?”


    少年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沒有證據證明你偷錢,但是也沒有證據證明偷錢的是其他人。”


    他頓了一下,“包括我,都是嫌疑人。”


    念念:“所以呢?”


    謝繁:“所以,我不會相信嫌疑人的話。”


    說完,他關上門,越過念念開始小跑,謝繁的家距離學校並不遠,跑步剛好二十分鍾,正好當晨練。


    念念氣結,一腳把雪人踩扁,跟了上去。


    路上的雪還沒人清理,到處都是車轍,念念跟在他身後,試圖說服他。


    “但是我真的沒有偷錢,如果你不幫我的話,我一輩子都會被人當作小偷。”


    “我明明沒有偷東西,憑什麽要把小偷的名聲栽贓到我頭上?如果這次不洗清罪名,以後班裏,甚至學校裏丟了東西,大家還是會栽到我頭上……”


    “呼——呼——你跑慢一點啊……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班裏隻有你和我有作案嫌疑,如果沒有我,被冤枉的就是你了……呼——呼——肚子好疼啊……”


    念念跑不動了,蹲在地上,捂著肚子。


    好疼啊,而且好冷,手都快凍掉了。


    人類真是好脆弱,嗚嗚……


    謝繁繼續跑了一會兒,默默的倒回去,在她麵前原地踏步。


    “跑步的時候不要說話。”


    念念幹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冰涼的手發呆。


    謝繁等了一會兒,她沒反應,隻好停下,蹲到她麵前。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念念可憐巴巴道:“我肚子好疼。”


    謝繁:“呼吸肌痙攣,不要說話,調整呼吸,一會兒就好。”


    念念“哦”了一聲,又道:“我手凍得好疼。”


    謝繁:“……”


    他低頭,看向她那雙凍成了胡蘿卜的手,腫得發紫,一看就是凍狠了,如果不快些處理,有可能凍傷。


    他沉默了一會兒,放下背包,拉開拉鏈,拿出一個保溫杯,打開,裏麵是一杯熱水。


    倒出一點摸了一下,溫度有些高,直接給她暖手反而會引起凍瘡。


    他把裏麵的水倒了一半出來,放了一些雪進去降溫,覺得溫度差不多了,這才道:“手伸過來。”


    念念老老實實的把手伸過去。


    保溫杯裏的水緩緩淋到念念手上,剛剛好的溫度,一點都不難受,念念這才覺得僵硬的血管慢慢開始流動。


    等水流盡,謝繁抽了一張紙給她:“擦幹。”


    念念又聽話的擦幹手。


    “活動一下。”


    念念全程聽話極了,他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謝繁重新背上背包,不再跑步,和念念一起慢慢走。


    “我不能給你作證。”謝繁率先開口,“如果一開始我就給你作證還有用,現在贓物在你那裏找到了,而且……”


    念念抬頭看他。


    少年臉上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紅暈,見念念看過來,撇開視線若無其事繼續:“……而且大家都知道你喜歡我。”


    他被念念看得渾身不自在,本以為自己這麽說女孩子會害羞,不再看他,再不濟也會開口解釋,誰知道她一點害羞的意思都沒有,依舊笑嘻嘻的看著他。


    她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以前兩人在路上遇見,她連看都不敢看自己,現在怎麽這麽不知道害羞哦!


    念念見他不說話了,問:“然後呢?”


    謝繁:“你長得漂亮,別人會以為我被你引誘,替你做偽證,我的證言不可信。”


    念念笑:“不會,他們都覺得你不會喜歡我的。”


    謝繁抿了抿唇,沒接這句話,道:“最好的辦法是,我們找到真正的小偷。”


    念念抬眸看他,“大家都覺得是我偷的,為什麽你願意相信我呢?”


    謝繁目光落到她手上,女孩的手已經暖了回來,瑩白的一團,十分可愛。


    “如果是你偷的,花了兩千多塊錢,連雙手套都不舍得買嗎?”


    那天他雖然沒出聲,但她的課桌被翻找的時候就注意到,她沒有任何新買的東西,化妝品還是她媽媽死前買的。


    謝繁當然不是喜歡陸念念,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兩年前的一次意外。


    陸念念就是因為那個,才喜歡上了他。


    念念也知道。


    那時陸念念的身世剛曝光,學校裏女生恥與她為伍,有些人就趁機欺負她。有一次,她被人圍到操場裏,有男生也有女生,說她是婊.子生的小婊.子,拉扯間,她包裏的東西掉出來,就是那套化妝品。


    當時謝繁恰好路過,把她叫走了。


    對謝繁來說,可能隻是隨手幫班裏的同學解了圍,但是對陸念念來說,卻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和溫暖。


    念念好奇:“你有懷疑對象了嗎?”


    謝繁:“還要再觀察。”


    念念:“那我今天的升旗儀式怎麽辦?我才不想念檢討呢!”


    謝繁笑了一下,低聲對念念說了幾句。


    念念竊笑:“好,我的清白就交給你了哦!”


    良久,謝繁才淺淺應了一聲:“嗯。”


    到學校的時候,兩人都遲到了,班主任看見念念和謝繁一起進來,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堵在門口,道:“謝繁進去,陸念念,在外麵罰站。”


    念念扭頭站到走廊裏。


    謝繁進了教室,把背包放下,從課桌裏抽了一本書出來,往外走。


    班主任道:“謝繁?!”


    謝繁站住:“老師,我也遲到了,按照班規,應該罰站一個早上。”


    說完,拿著書本出去。


    教室裏一片寂靜,然後響起嗡嗡嗡的議論。


    班主任臉色難看,用力敲了幾下黑板,怒道:“都給我好好背書,都以為自己很聰明是不是,我告訴你們,聰明人世上多的是,恃才傲物最愚蠢,等你們步入社會就知道了,哼。”


    念念聽見老師的話,湊到謝繁身邊小聲道:“看來滅絕師太也不喜歡你啊,我還以為隻要是成績好的,她都喜歡呢。”


    謝繁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道:“很少有老師喜歡我。”


    念念歪著頭問:“為什麽呀?”


    謝繁想了一下,回答:“大概是我隻會給老師帶來挫敗感吧。”


    念念捂著嘴笑,“老師喜歡嘴甜聽話成績好又積極的好學生。”


    謝繁太獨了,而且太聰明,老師看著他就有壓力,就像他現在看的書,上麵亂七八糟的公式,根本就不是高中生學習的範疇。


    念念看了一眼,看不懂,問:“這是什麽書?”


    謝繁:“我爸的書,高考我準備考國家科學院。”


    謝繁的父親謝峋是國家科學院的副教授,在做核電相關的研究。


    念念張大嘴,這兩年科學院也開始錄本科生了,去年全國隻錄了十幾個,基本上都是全省的前幾名。


    “你好厲害。”念念感歎。


    念念語文曆史地理還可以,物理化學這些,簡直是在為難她妖精。


    謝繁:“你也很厲害。你畫畫很好,我不會。”


    念念笑:“我以前的理想是當漫畫家啊。”


    這確實是陸念念出事之前的理想。


    謝繁:“現在也可以。”


    “嗯?”


    “現在也可以,你的理想。”


    念念看著他笑。


    謝繁低頭,不再說話,開始翻閱手裏厚厚的書本。


    過了一會兒,滅絕師太的聲音響起:“陸念念,過來。”


    念念過去,滅絕師太沉著一張臉把她之前交上去的檢討遞給她:“一會兒升完旗,你上去,當著全校師生的麵把你的檢討念一遍,否則就等著退學吧。”


    念念接過檢討,笑了。


    班主任被她笑得一愣,接著又心生厭煩,長成這樣又不安分,怪不得能迷住謝繁。


    念念乖巧的應了一聲,認真道:“我會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好好做檢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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