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買夠50%v章可破  杜綃很無奈,自從侄子出生以後, 她就一直感到憋得難受。


    “以前隻有我嫂子, 也沒覺得擠。就是多了口人, 多了雙筷子而已。從我侄子出生, 家裏突然就一下子就轉不開身了。”她煩惱的說。但她也隻能說這麽多了,家裏的糟心事, 不想跟同事多說。


    王梓桐咬了下筷子,隨意的說:“那你就搬出來住唄。”


    杜綃微愣, 下意識的反問:“我搬出來……住哪?”


    王梓桐看傻子似的:“租房啊。”


    曹芸“嗤”了一聲, 說:“想都別想, 她土生土長一北京人, 爸媽都在這兒呢, 不可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單獨搬出住。”


    “是呀, 不可能的。”杜綃也說,“我爸媽管我可嚴了,不可能讓一個人在外麵住。”


    “你爸媽管你嚴, 我爸媽管我就不嚴了?你們這些北京姑娘就是驕氣。”王梓桐吐槽, “你看看我, 你再看看咱們公司多少女孩都是租房住的。有什麽能不能的。”


    杜綃一時竟找不出話反駁。


    她知道自己爸媽是不可能讓自己離家獨居的, 但也知道公司裏像王梓桐這樣,在她這個年紀就離開父母一個人到北上廣這樣的一線城市打拚, 獨自居住, 合租甚至群租的, 一抓一大把。


    為什麽她就不能呢?


    可她……的確不能啊。


    “你怎麽吃這麽少?”杜綃看著曹芸。


    曹芸打得幾乎都是素菜,沒有肉食。她臉色不是太好,有點厭食般的說:“吃不下。”


    周一過得忙碌又飛快,一眨眼一下午就過去了,到了下班時間。


    “還不走?”曹芸問。


    “呃……”杜綃說,“盛日廣告要的數據,還要再跑一個小時才能跑出來,我想今天就給他們發過去。”


    “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啊,你看你這段時間,眼圈都黑了。”曹芸叨嘮了一句,就先走了。


    杜綃微微歎氣,把椅子轉回來,拉過來座機給家裏撥了個電話。


    “嫂子?我今天加班,不回家吃飯了,你跟媽說一聲。”她低聲說。


    電話裏就響起她嫂子不冷不熱的聲音:“知道了。”


    掛了電話,杜綃又歎了口氣。生孩子真是件可怕的事,她嫂子怎麽就變成了這樣了?明明以前挺好的。


    去b1層的大食代解決了晚飯,商場裏溜達一圈,再回到樓上,數據就已經跑好了。杜綃把數據打包給客戶發了過去。


    其實客戶要求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行,杜綃跟曹芸說的都是借口,她單純隻是不太想回家而已。家裏亂,小侄子特別愛哭,她嫂子成天木著臉,有時候還說些讓人聽在耳朵裏很不舒服的話。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家不知道怎麽的就變成了特別讓人憋屈難受的地方。


    她在公司磨嘰到了八點半,才關上電腦離開。坐在地鐵裏,她感覺很累,不是工作讓她累,是回家讓她累。


    她忍不住想,一個女人,結婚前和結婚後,生孩子前和生孩子後,怎麽能變化這麽大呢?


    杜綃不期然的想起王梓桐說的“搬出去住”。有那麽一瞬間,她是真的怦然心動了。可她隨即想起從小到大父母對她的看管是多麽的嚴格。同齡的女同事下班之後泡酒吧k歌,她超過九點還沒回家,家裏就追魂奪命call。他們是不可能允許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出去住的。


    杜綃沮喪的歎了口氣,發現自己竟然忽然羨慕起像王梓桐這樣離開父母獨自生活、什麽都可以自己做主的女孩了。雖然她明知道,王梓桐肯定過得比她辛苦得多。


    她抱著包,伏在了自己的腿上,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名為“喪”的氣息。


    石天就坐在杜綃的對麵。


    他的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飯。雖然也可以帶回家去做,但加完班再回家,還正好可以避開下班高峰。他上車的時候就看見了杜綃。他的地鐵女孩看起來有點疲倦,喪喪的。他瞟了她一眼,不好盯著人家看,就假裝低頭看手機了。


    才過了一站地,他就聽到了女孩的手機響。


    杜綃趴在腿上接手機:“喂?媽?嗯嗯……下班了,地鐵上呢……不用,我吃過了……知道了,會小心的……”


    掛了電話,杜綃依然伏在腿上。


    想起媽媽剛才在電話裏的關心,她有點難過。媽媽是小學老師,工作很辛苦,每天下班回家還要給全家做飯。她最近為了躲避回家,總是很晚回去,也不能給她幫忙了。


    杜綃就忽然覺得自己挺不孝的。對家裏的現狀感到疲憊煩惱的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她感覺自從她侄子出生後,爸媽好像老了好幾歲一樣。明明侄子的出生是喜事,怎麽就弄成現在這種狀況呢?


    不行,不能這樣啊。


    杜綃是能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喪喪的氣息的。家裏的現狀她無力改變,但爸爸媽媽已經過得很不開心了,她不能讓他們在家看嫂子臉色,等她回來還看她臉色啊。


    她這麽想著,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


    對麵妹子動作太大,表麵看手機實則用餘光偷看妹子的石天被唬了一跳,手機差點摔了。側目去看,卻看見那個女孩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她那一側的車門前。是要下車嗎?搞錯方向了啊,待會要開的是他這一邊的門啊。


    石天正猶豫著要不要喊她一聲,抬眼一看,原來妹子不是要下車,她捂著臉把車玻璃當鏡子照呢。


    石天就看著杜綃使勁的揉了揉臉,然後努力擠出微笑。但在短時間內切換兩種不同的情緒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杜綃的這個笑……真是不說也罷。石天就看見杜綃對自己的臉蛋又拍又揉的,然後努力對著玻璃微笑……


    杜綃根本不知道自己映在玻璃中的表情全都落在了身後陌生男孩的眼裏。她努力了半天,終於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甜美自然了。


    很好,就帶著這個表情回家吧。壞情緒就扔在地鐵裏。


    王府井到國貿就是八分鍾的事。杜綃帶著淡淡甜甜的微笑下車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地鐵上會有一個男孩全程看著她調整情緒,更不知道那個高高大大的單眼皮男孩跟在她後麵下車的時候,口罩下麵,嘴角微微的勾起。


    哪怕是個漂亮可愛的年輕妹子,如果總是散發“喪”的氣息,也會自然而然的產生出讓人不想靠近的氣場。但石天親眼看著他的地鐵女孩,在接到一通來自媽媽的電話後,努力的和自己的“喪”做抗爭,不把糟糕的情緒帶回家……


    石天不知道別人會怎麽著,但他眼睛不眨的看了這軟萌妹子變臉的全程,覺得心情……莫名的特別好。


    治愈,他想到了這個詞。


    他跟在杜綃的後麵下了車,一跟就跟了一路。他可不是stalker,杜綃和他一樣在國貿站換乘十號線。不過方向不一樣,他向北,她往南。


    在站台排隊,手機忽然響起來,石天接起來:“媽。”


    “……還沒回家?”電話裏,媽媽問。


    “地鐵呢,馬上到家了。”石天說。


    媽媽問:“又加班了?怎麽不開車?”


    “北京地鐵比開車還方便。我們工作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天無所謂的道。


    媽媽就念叨了兩句讓他注意吃飯注意身體,話鋒一轉道:“我一個老同學,謝阿姨你還記得嗎?她跟我說,她女兒也在北京呢。”


    石天一聽就知道沒好事。果然,他媽媽下一句就是:“我就說,介紹你們倆認識認識。她跟你一樣,也是單身沒對象。”


    石天吸口氣,平靜的說:“媽,你要是再逼我相親,我過年就不回家了。”


    石天媽媽就卡了殼,過了一會兒,才抱怨道:“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對女孩子一點不感興趣呢!”


    石天翻個白眼,說:“我隻對你強逼我相親的女孩不感興趣。”


    “我挑的女孩怎麽啦。”媽媽氣結,“哪個不是文文靜靜溫溫柔柔的!”


    石天覺得,自己親媽對“文靜”這個詞顯然有什麽誤解。她介紹的人溫不溫柔不知道,但“文文靜靜”都該改成木木訥訥吧?石天自打過年相過幾次親都和對方對坐無言之後,對自己親媽的眼光是真心的沒信心。


    但不知道怎地,聽媽媽說起“文文靜靜,溫溫柔柔”八個字的時候,石天站在屏蔽門前的隊尾,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


    對麵正好來了車,石天就看見杜綃小巧玲瓏的,穿著合身的小西裝小短裙,走進了對麵的車廂裏,轉身麵朝著站台站好。她還又揉了揉臉,仿佛生怕她的微笑掉下來似的。


    看起來,真是文文靜靜,溫溫柔柔。


    尤其是,腿真漂亮!


    “沒事。她不最近準備結婚的事嗎,也就忙這一陣子。”杜綃無所謂的說,“反正我們家現在那麽吵,我也不想回去。跟公司多待會兒也沒關係。”


    曹芸已經穿好外衣,背上包,聞言道:“說真的,綃綃。實在不行你搬出來住得了。咱公司好多女孩租房子呢,回頭發郵件問問有沒有合租的。你現在這樣……我今天看見你一直打哈欠。”


    “肯定不行。”杜綃不假思索的拒絕了,笑道,“我爸媽不可能讓我一個人在外麵租房子住的。”


    “也是……”曹芸無奈道,“你媽……管你也真是管得太……那個了。”


    杜綃知道曹芸說的是什麽。她剛來公司實習的時候,有一天加班到八點還沒走。她媽媽連環奪命call,後來還派了她哥到樓底下接她。害她被同事們嘲笑了好久。


    “已經好多了。”杜綃笑著說,“現在我九點沒回家也沒事,她頂多打一兩個電話催催我。”


    “那可不是。你總得長大吧。”曹芸微哂,擺手,“走了,你也別太晚。”


    “嗯,白白。”


    曹芸走了,杜綃打開瀏覽器,點開了她常看小說的那個晉江網站。這個網站上有個挺知名的論壇,其中有個戰色版塊,專聊家長裏短的事。杜綃家裏的事不想和同事說,卻希望能有人給她破除迷霧,她下午的時候尋個空閑,便把家裏現在的情況和於麗清昨天半夜的說的話都寫在了論壇裏,問:【嫂子說的話,是我多心了嗎?總覺得別扭。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這會兒再打開,已經有了好幾個回帖了:


    【我覺得沒什麽呀,她產後抑鬱了吧?我剛生完孩子也是情緒特別不穩定。寶寶大點就好了,別放在心上。】


    杜綃讀完,心裏剛一鬆,就看到二樓:【一樓傻白甜一個,樓主她嫂子明顯話裏有話。結合樓主說的他們家情況,算上寶寶現在一家六口人擠在一個三居室裏,樓主哥哥每天睡客廳,這還不明白嗎?母獅子生了小獅子,要給小獅子打地盤了。】


    【頂二樓,很多中國家庭都是房子財產留給兒子,閨女嫁出去。何況樓主嫂子已經給樓主爸媽生出了孫子,估計樓主嫂子已經把這個房子視為己物了,樓主這盆水遲早要潑出去的,嫂子已經迫不及待想把你潑出去了。】


    下麵幾個回複都是:【頂二樓三樓】


    杜綃沉默了一會兒,回帖說:【我是樓主,我家不重男輕女,我爸媽待我和我哥哥一樣好,我哥哥也從小就護著我讓著我。我剛工作的時候加班,他還來公司接我。我覺得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應該是我想多了。我嫂子抑鬱的征兆挺明顯的了,我晚上回去跟我哥好好說說,讓他帶我嫂子去醫院看看。】


    回複完,她關了瀏覽器繼續幹活。


    jacky lu拎著他的公事包從她辦公桌前經過,在她桌前停下,一隻胳膊肘架到隔板上,注視著杜綃,平靜、沉穩的用十分熟稔的口吻問:“還沒忙完?”


    沒名字沒稱呼,就這麽四個字,那口吻仿佛他跟她是經年的老相識。他還用他成熟、深邃充滿閱曆的眼睛直直的深情的注視著杜綃的眼睛!


    杜綃都懵了。她跟他……不熟吧?


    看年輕小姑娘被他的魅力震懾得反應不過來的呆萌樣,jacky lu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隨即隱去。


    “早點休息。”他對她說。說完,還挑了挑眉,揚了下下巴。這個動作美國電影裏也常見,通常魅力爆棚的男主角撩撥女主角的時候便會出現。jacky lu做完,就施施然帶著他的瀟灑和風度離開了。


    杜綃呆滯的張著嘴,好半晌才喃喃道:“什麽鬼……”


    電腦忽然“叮”的一聲,有郵件進來。盛日廣告,田輝。看來加班的不隻她一個人呀。


    杜綃移動鼠標,剛打開郵件,座機電話就叮鈴鈴響起來。她隨手撈起:“你好,媒介智訊。”


    “哎呀呀,美女你果然在!太好了!”對方說,“我田輝呀,我剛發的郵件你看到沒?這個要得急!”


    杜綃肩膀夾著電話,看了看郵件:“我現在馬上派單,但是……”她站起來,往機房方向看了兩眼,又坐下:“adbank那邊已經沒人了,我隻能先把工作單派下去,明天早上才能給你弄。”


    “我明天上午必須用這個視頻,你得幫我盯著點,明天早上一定得給我!拜托了美女!”田輝語氣有點耍賴。


    盛日廣告是老客戶,杜綃從入職就開始跟田輝打交道,確實也很熟了,她就笑:“知道啦,我明天早上來了先盯著你這個事。”


    “謝啦,美女!”


    派完工作單,杜綃手邊已經沒什麽事了。她看了看時間,又打開了論壇。


    【樓主也很傻白甜啊。重男輕女,有時候並不表現在日常上,而是遇到大事才會提現出來,比如房子。按你說的,你家隻有一套房子,那麽這套房子以後怎麽處理?你和你哥哥平分嗎?】


    杜綃怔了怔。家裏的房子……她從來都沒想過以後怎麽處理。爸媽還在,哥哥還在,她也在,一家人從當初從老公房搬到這個商品房裏,她就是在這個房子裏長大的。這個房子就是“家”,誰好好的生活在家裏,還會去想以後如何處理這個“家”呢。


    【頂樓上,樓主我也有問題。我就想知道,你說小孩已經兩個月了,現在你嫂子休產假在帶,那你嫂子產假休完了之後誰來帶孩子?是你媽媽?還是你嫂子?】


    問這個幹什麽?


    杜綃想了想,回複:【我爸媽都還沒退休,不能帶我侄子。我哥哥嫂子生孩子之前說好的,讓我嫂子在家當全職媽媽。我嫂子產假快休完了,都休完了她大概就直接辭職了。她這樣的情況,以後會不會慢慢好轉一點?小孩不會一直這麽哭下去吧?長大點會不會就好點了?】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複,杜綃看了會兒小說,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半,才關了電腦走人。


    在站台的屏蔽門前等車,她掏出手機,用晉江的app上了論壇。


    【嫂子是做什麽工作的?收入多少?為什麽一定要辭職?不辭職也請不起保姆嗎?】


    【樓上看清楚樓主家情況,就算請得起,住哪?】


    【為什麽一生孩子就得媽媽犧牲自己的事業啊,我真的是很討厭這種事情啊啊啊啊!就沒有爸爸辭職帶孩子,媽媽繼續上班的嗎?求雞湯!】


    杜綃回複:【我嫂子月薪兩萬多,我哥三萬多,不是請不起保姆,是真的像樓上說的那樣,沒有地方住。我們家戶型客廳大臥室小,我哥哥那屋都擺不開嬰兒床。現在我嫂子單獨帶著我侄子睡,我哥哥都睡在客廳裏了。如果保姆不在家裏住,那晚上還是我嫂子帶孩子,她休息不好,白天也沒法工作。我侄子每天夜裏鬧,我現在都特別受影響,晚上睡不好,白天特別難受。】


    石天隔了一扇屏蔽門,遠遠的偷看杜綃。


    他比她早下來了大約不到十分鍾,一到站台就有車,他本來該上車的。不知道怎麽的看了眼手表,然後他就想起來,昨天他大概是比這個時間稍晚一點點遇到杜綃的。鬼使神差的,他就收回了踏進車廂的那隻腳,眼睜睜看著那趟車開走了。


    石天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嘛。昨天能遇到,不代表今天也能遇到。但他還是在站台空耗了四趟車。他想過了,第五趟車來了,她要是再不出現,他就上車了。結果第五趟車還沒來,杜綃出現了。


    竟然真的是固定在這個時間下班嗎?


    不管是不是,又能看見萌妹子,石天心情就好了起來。故意跟她隔了一扇門,進了車廂才朝她那邊走去。杜綃倒是找了個座兒,石天過來這邊已經沒座了。但這正合石天的意,他站到了她對麵,拉著吊環背對著她,悄悄的從玻璃的反光中偷看她。


    名叫“xiao xiao”的妹子坐姿也很嫻靜,雙膝並攏,向一側傾斜。這個姿勢看著好看,其實很累,很多女性根本保持不了二十秒。妹子一直維持著這樣優雅的坐姿,顯然從小就被教養得仔細。家庭環境應該不錯。


    妹子從上車就一直在看手機,很專注,在看什麽?


    石天正想著,忽然看到妹子視線離開了手機,抬起了頭,看向了他這邊的車玻璃。石天頭皮一緊!


    再一看,妹子並沒有發現他的偷窺,她隻是怔怔看著前麵。仔細看,她的目光好像並沒有聚焦,好像是在出神。但她的神情說不上好,帶著點難過和不開心,更多的……卻是迷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前一個多月一直每天耗到晚上9點才進家門的原因,當她恢複了正常時間回家,正常在家吃晚飯後,總覺得家人好像對她更好了。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嫂子。小斌斌也越長越可愛,杜綃回來得早了,就有時間逗逗他。家裏有小寶寶,她這個未婚的年輕姑娘也跟著學會了正確的抱孩子的姿勢和如何換尿片。


    她覺得她的母性一定是被小斌斌給激發出來了。小寶寶身上混著奶香的尿騷味兒,她居然覺得有點……聞不夠。


    石天按照前陣子她每天晚上拖延的時間去地鐵站守株待兔,自然等不到杜綃了。雖然每天早上還能看到他(關注)的萌妹子,讓他心安,但是每天晚上一個人搭地鐵回家還是讓單身青年悵然若失。


    車廂裏男男女女,各色人都有,卻總是少了那麽一個人。


    石天一直堅持到了周四,都沒有在晚間再看到杜綃,心裏明白杜綃是真的改變了晚間的行程時間。但他雖然知道她在哪個樓座卻並不知道她在哪家公司。他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真去人家公司門口蹲守監視。


    他充其量隻是一個地鐵上的暗戀者,絕不是什麽stalker!前者安靜且安全,帶著一種縮在自己幻想出來的泡泡裏的心滿意足。後者猥瑣變態帶有攻擊性令人害怕。這兩者的性質可是完全不同的!


    這就是為什麽石天身為一個優秀程序員、高級黑客,卻堅定的拒絕了網友給出的“以技術手段獲取電話號碼”的建議的緣由。


    到了周五,石天沒有再無意義的等到那個時間。正好這天手上工作不多,他六點就從公司準時出來了。


    戴上他的bose消噪音樂耳機,地鐵裏的嘈雜瞬間寧靜,音樂構建了屏障,創造出了他一個人的世界。他聽著純淨的音樂聲,習慣性的用目光掃過站台。


    他以為晚上不會再遇到的甜美女孩就在這bgm裏進入了他的視線!


    十月下旬了,天變冷了。她加了外套,卻依然穿著短裙。筆直優美的小腿踩著小靴子,在程序員的bgm裏,踏著節奏,腳步輕盈得像個精靈。


    石天狹長漆黑的眼睛,在看到那精靈的一瞬間便綻開了焰火,明亮耀人!


    陌生的女孩啊,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啊,隻因每天的邂逅和短暫同行,便給石天在這個大都市的孤單、寂靜的生活帶來了一縷陽光和隻有他一個人獨自才能品味到的靜謐的美好。


    上天造人,必有其意。女孩子這種生物,或許就是用來發光發熱,照亮每一個漂泊的孤單男孩的吧?


    高大的男孩這樣想著,目光穿過人群,嘴角帶著笑意,靜靜的注視他的女孩。


    杜綃不知道,她什麽都不曾做,僅僅是存在在那裏,就已經照亮了一個人的生活。


    這一周以來,家裏的氣氛比起從前好多了。她嫂子好像也從隨時都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的狀態中解除了警報。雖然夜裏小斌斌還是會哭鬧,但周六不用上班,她睡了個大懶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到客廳一看,媽媽已經在準備午飯了,哥哥嫂子斌斌都不在,想來是趁著陽光好帶斌斌下樓曬太陽去了。爸爸一個人在客廳看手機。杜綃瞟了眼廚房關著的門,覺得是個好時機。


    她輕輕走過去,小聲叫:“爸~”


    爸爸抬頭,笑道:“舍得你那被窩了?”


    “什麽呀,是被窩舍不得我,不放我出來。”杜綃坐在爸爸身邊撒嬌,她貼近爸爸,有點小心翼翼的說,“爸,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爸爸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明,行止磊落,不要鬼鬼祟祟。”


    杜綃:“……”


    “不要把您語文老師的那一套用在家裏,謝謝。”杜綃頭疼。


    爸爸摘下眼鏡:“說吧,什麽事?”


    杜綃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說:“我想……我想搬出去住。”


    雖然之前被媽媽和哥哥都嚴詞否決了,但“搬出去”這個念頭就像一顆種子,已經種在了杜綃這乖乖女心間的土壤裏,生根、發芽。雖然於麗清近來有情緒趨於平穩的跡象,但小斌斌的出生對她的生活空間的侵入是無法逆轉的。


    她最近特意上了個母嬰論壇,谘詢了那些媽媽,問小寶寶長大一點之後會不會好點,比如……需要的東西少一點?結果被媽媽們群嘲了。


    【東西隻會越來越多,每天睜開眼,家裏就添了新東西。但是每一件又都是寶寶必須用的必須有的,哪個都省不了。感覺家裏就像個雜貨鋪一樣。】


    這個回複真是讓杜綃再不抱什麽幻想了。寶寶越大,需要的空間就越多。


    爸爸聽了杜綃的話,有些驚訝,但並不像杜綃媽媽和哥哥杜錦那樣立刻就否決。杜綃心裏就抱了點期望,她知道這個家裏如果誰能認真的,把她視作一個大人好好的聽她說話,那肯定隻有爸爸了。媽媽和哥哥,永遠都把她看成小孩子。


    杜爸爸沒有去問杜綃為什麽。杜綃想搬出去的原因實在太顯而易見了。他沉吟了一會兒,問:“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外麵能照顧得好自己嗎?”


    杜綃睜大眼睛:“爸!我都工作兩年了!領導客戶都誇我!”


    小女兒神情中還有幾分嬌憨,但眼神清明,顯然是很認真的在考慮離開父母,獨自居住的生活了。不知不覺,曾自己膝頭撒嬌賣憨的小女孩,就已經長大成人了。杜爸爸心裏微酸,又有些欣慰。他又想了想,說:“你考慮過錢的事情沒有,你有多少預算,自己能負擔得了嗎?”


    杜綃眼睛明亮起來。比起媽媽和哥哥的獨斷專行,爸爸顯然是可以溝通的。


    “一個人的話,就算那種老房子的一居室,也要三千多四千多。我現在一個月七千,負擔有點重。所以我想和別人合租。我同事她有一個房源,離地鐵一號線很近的,跟別的女孩一起住,能控製在三千以內。”


    “但是,”爸爸問,“你和別人合住,真的能比在家裏過得更好嗎?”


    杜綃咬咬嘴唇,說:“總比自己的房間都變成雜物間要強點吧。”


    這的確是他們都無力解決的情況。他們不是不清楚,自孫子出生以來,女兒的生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爸爸目光微黯。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是不是你媽媽不同意?”


    杜綃就訕笑。不愧是爸爸,不用她說,他就猜到了。


    “您同意嗎?”杜綃問。


    “你覺得呢?”爸爸反問。


    杜綃就歎了口氣,說:“我們同事裏,有好多女孩都是在外麵租房子住。有的比我還小。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為什麽別人能做的事,到了我媽這兒,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總覺得她是把我當成了她的學生。可我已經成年了,我都工作兩年了啊。”


    杜爸爸就點點頭。


    杜媽媽是小學老師,管教起女兒來,的確是受了工作的影響,掌控欲太強,總把女兒當小學生看待,卻不想想,女兒已經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了。


    而杜爸爸對此則不以為然,他是高中老師,接觸到的都是些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就這些孩子,周末都會聚餐、k歌,有豐富的社交甚至有些有夜生活。對妻子對女兒的管頭管腳,他並不是很讚同。他有時候看自己女兒,明明都二十四了,比他學校裏那些十七八的少年少女行止還更拘謹,更小心翼翼。


    但家裏的事情大多是妻子說了算的,他雖然勸過說過,卻架不住妻子對女兒處處插手,處處管束。


    杜爸爸沉吟了一下,說:“好吧,我去跟你媽媽說說。”


    “爸~”杜綃開心得抱住杜爸爸,“你最好了!”


    吃完午飯,杜綃就看見杜爸爸把杜媽媽叫進房間裏,還虛掩上了門,她就知道爸爸是去幫她說話去了。


    但結果卻不盡人意。主臥裏隱隱有爭執的聲音,而後杜媽媽似乎竟然哭了。杜爸爸出來的時候,杜綃站在客廳裏一臉懵逼的看著他。


    “你媽媽不同意,都哭了。”他證實道,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杜綃是真的懵逼了。她隻想到媽媽知道後可能會生氣,會發火,但她真的想不到媽媽竟然會哭。


    她想進去跟媽媽認錯,杜爸爸卻把她攔下,說:“讓她自己冷靜一下。”


    杜綃懵懵懂懂的,飄著回房間了。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在她的家裏,媽媽是當家做主的人。她如果不同意杜綃搬出去,杜綃就肯定不會搬出去啊。所以她如果不同意就否決,生氣就罵她一頓好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哭呢?


    有那麽難嗎?杜綃也在問自己。


    其實沒有吧。


    杜綃有不止一個女同學都是自己在外麵獨自居住,沒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她們有的是因為家與工作在異地,有的是因為男朋友,有的純粹就是想脫離家庭獨立自主。


    而杜綃呢,她之所以不能像那些女孩子一樣搬出去,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她媽媽的乖寶寶!


    她其實就是一個聽媽媽話的大媽寶!


    她想了一天,快下班的時候,她揪住王梓桐,問:“你之前說的那個房子還在嗎?”


    “哪個?”王梓桐沒反應過來。


    “就你朋友那個,她要搬走不租了,還有幾個月租約想轉給別人那個。”杜綃說。


    “哦!”王梓桐恍然,“我也不知道,我得問問。幹嘛?你要?”


    杜綃活了快二十五年,人生第一次對自己的生活獨自的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她說:“我要從家裏搬出來。”


    “喲喲喲,行不行啊你?”王梓桐微訝,而後笑道,“你媽同意嗎?別到時候鬧起來你媽電話追到公司讓我承擔責任啊。”


    “我都快二十五了,我媽也不能管我一輩子。”杜綃沒有表情的說。


    杜綃曾經真的以為爸爸媽媽可以管她一輩子,哥哥也能陪她一輩子。


    她想不到原來人長大以後會遇到這樣難受、難堪又無力的情況。原來人一旦長大,就真的得離開父母。


    有時候,哪怕你自己並不情願。


    王梓桐答應了再去幫她問問,畢竟朋友上次提起的時候已經是兩周前的事了。


    杜綃像從前那樣在在公司待到晚上,甚至比原來更晚一點才去坐地鐵。路上接到媽媽催促的電話,她也隻是輕輕的說:“嗯,知道了。”


    掛了電話,望著車廂裏稀疏的乘客,空空的座椅。杜綃突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明明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她卻好像突然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一般。這個車廂裏她誰也不認識,不知道他們都是做什麽的,在哪一站下車,將要去往哪裏,家裏是否有人在為他們留門守候?


    杜綃默默的想,公司那些外地的女孩,每天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吧?她們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沒有家人陪伴,獨自生活,不寂寞嗎?


    奇異的,杜綃這個北京姑娘,在回家的路上竟然感受到了孤單。


    她明明有家的。


    因為於麗清沒說,杜爸爸杜媽媽和杜錦都還不知道杜綃已經知道了家裏房子產權變更的事。杜綃周五晚上回來得晚了,他們也隻以為她是又像前一陣子那樣“加班”了。


    於麗清幾次想跟杜綃單獨談談,可杜綃回家除了叫了聲“爸、媽”就直接回房間了,動作快到她的父母兄長都沒有察覺到她對他們的逃避。


    於麗清來敲門的時候,她說她睡了。於麗清說要拿東西,她就問她拿什麽,然後打開一條門縫,把她要的東西塞給她,就關上了門。


    於麗清抱著一包新的紙尿褲和沒開封的奶粉,看了眼客廳的方向,沒敢聲張,低頭回房間了。


    房子的事王梓桐幫她聯係上了。那個房子其實是王梓桐之前的室友的同事和別人合租的。現在那個同事要搬走了,但是還有幾個月的租約,她想轉給別人。


    “就是位置挺好的,在四惠東,直接一號線不用倒車就到公司了。你要是住著覺得合適呢,等到期了就可以直接跟房東續約了,要是覺得不好呢,反正就三個月,你就再自己找房子。”王梓桐說。


    杜綃覺得挺好,跟王梓桐那裏拿到了那個前室友的同事的手機號,兩人取得了聯係,約好了周六看房。


    第二天她沒賴床太久,起得比平時的周六早點。家裏沒人,想來都下樓遛彎去了。不必去麵對家裏人,杜綃鬆了一口氣,收拾好就急匆匆出門了。


    那個房子真的交通挺便利的。出了四惠東的地鐵站,騎個小黃車一下子就到了。


    王梓桐的前室友的同事是個比杜綃看起來還小的小姑娘。她特意等著杜綃,杜綃一敲門她就立刻開門了。


    “請進請進。”女孩熱情的招呼她。


    杜綃就打量了一下這個房子,兩居室,據說60平。杜綃家裏房子是160平,她住慣了那樣的房子,乍一進入這個小兩居,就覺得真小。


    “不分餐廳客廳嗎?”她問?


    “這個房子不是商品房的,它是一個單位的福利房,所以格局呢是有點老的。但是比那種老破小它又寬敞點。但是沒法跟商品房比,商品房都是兩廳,這個房一廳,所以價格才便宜。”女孩口才很好,“叭叭叭”的說個不停。“我跟你說,四惠到四惠東這邊,全是商品房,你就是合租,一個臥室也得3500以上了。這個房我住的那間是朝南的臥室,而且是大的那間,才2900!你在四惠東根本不可能找到這樣的價格了!你要是想要那種兩廳的寬敞的,那你就去看那些商品房吧。當然價格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租房子,價格是繞不過去的因素。杜綃之所以讓王梓桐幫她聯係而不是自己去中介網站上選,就是因為王梓桐提起的這個房子,租金堪稱是經濟劃算了。


    杜綃就去臥室看了看。廳小,臥室倒不算小。跟杜綃在家裏的臥室差不多,她們家其實就是廳大,主臥大。她和她哥的臥室都比較小。所以杜錦的房間放了雙人床之後才會沒有地方再放嬰兒床,擠成那樣。


    這個臥室的確是朝南的,這會才上午十點多,陽光正好。而且最好的是那個窗居然是飄窗,顯得屋子裏陽光特別好。這個福利房蓋得怪裏怪氣的,比商品房格局小,卻又做了飄窗,的確是比老破小好很多。


    杜綃就已經有點喜歡上了。


    房子的裝修很簡單,都沒吊頂,直接打了一圈石膏線,刷了白漆,鋪了木地板。


    杜綃打量一圈,臥室裏的家具當然沒有她自己房間家具的精致,但也還算順眼。一個單人床,一張電腦桌,一個大衣櫃,家具也是一套同係列的,就是沒什麽個人特色。


    “這些家具……”她問。


    “都是這房子的。我搬走,你直接就能拎包入住。”女孩說。


    杜綃心裏就已經挺願意的了。她又去看看洗手間,大小也還可以。廚房小點,而且堆滿了雜物。


    “我們不開火。外麵租房子住,誰自己開火啊,多麻煩。”女孩說。“叫外賣就行了。”


    杜綃點點頭,心想,原來租房子住的生活是這樣的……


    另一間臥室的門一直緊閉著。


    “我室友還沒起呢。”女孩說。


    杜綃點點頭,倆人就回臥室談去了。杜綃已經決定租下個房間了。


    女孩取出合同和房東開的各種收據、收條給她看。兩個人商量核對了一下,女孩手寫了個轉讓協議給杜綃,杜綃生平第一次租房,看了看協議覺得沒什麽大問題,就把她頂下來的那部分的租金和女孩壓在房東手裏的那一部分押金都給了她。而女孩壓在房東手裏的押金和剩下兩個來月的租約則轉給了杜綃。


    杜綃想盡快搬進來,女孩表示ok。


    “我今天晚上就能收拾東西搬走。”她說。


    杜綃驚訝:“這麽快?”


    女孩不以為然:“不就是搬家嗎?全副身家就是倆旅行箱,拉著直接走人。對了,我那兩盆多肉不帶了,送給你了。”


    搬家是一件這麽簡單的事情嗎?杜綃有點沒法想象。但女孩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樣子。


    離開了父母的女孩好像都很能夠經曆風風雨雨,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吧?記得王梓桐以前也搬過不止一次了。杜綃現在覺得,王梓桐老嘲笑她們北京女孩嬌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兩人交接了鑰匙。


    “你北京人吧?第一次租房子嗎?”女孩問。


    看來她表現得是很明顯?杜綃就點點頭。


    “要置辦被褥什麽的?還是從家裏帶出來?”女孩問。


    杜綃就有點懵了。她都還沒想到這些呢。


    女孩就笑了。她的笑就和王梓桐的笑如出一轍,帶著一種“看,你們這些嬌裏嬌氣的北京姑娘”的嘲諷。


    然後她就指點了一通杜綃,這附近哪裏有商場,哪裏有超市。杜綃很感謝她。


    “我今天再睡一晚上,明早我就走,明天你就可以搬東西過來了。”女孩說。


    到走,杜綃都沒見著合租的另一個女孩。


    她走出樓門的時候,陽光正好。北京的秋天,難得沒有霧霾,天朗氣清的。從周四憋到周五的那種鬱鬱之感,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杜綃此時再想房子的事,那種連呼吸都困難的壓抑感也輕了許多。她已經明白了父母原來不能靠一輩子,一個人長大了或遲或早的都必須成熟獨立起來。


    這就是成長啊。


    雖然比起一些同齡人,她這個大媽寶可能明白得晚了些,但到底也成長起來了。


    看,搬出來,租房子,獨立生活,其實也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自己給自己的生活當家做主,其實也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隻是人生的成長中,總是帶著不可避免的割裂的陣痛。


    “哎哎,別發地圖炮啊。我不是也沒跟父母一起生活嗎?”曹芸戳她。


    “能一樣嗎,你已經結婚了,住自己的房子,還有老公。這要還跟爸媽一起生活才奇怪呢。”王梓桐說。


    “我現在真害怕。”杜綃失神的說,“總不會將來我結婚了我媽也讓我跟她一起住吧?”


    那兩個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真敢想啊你。”王梓桐說,“現在哪家父母不是拚命的想把女兒趕緊嫁出去啊,都生怕女兒變成剩女嫁不出去。”


    “哎,綃綃,你相過親嗎?”曹芸問,“我好像沒聽你提過。”


    “沒有啊。”杜綃不假思索的說,“我相親幹嘛?”


    杜綃雖然已經工作兩年了,其實思想意識還停留在媽媽用深沉的口吻告訴她“好好學習,不要談戀愛”的階段。雖然自己對戀愛有點向往和羨慕,但要說起“相親”……那可真是縹緲在雲端,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


    “你媽管你管得這麽嚴,她都不給安排相親嗎?”曹芸詫異。


    杜綃就驕傲的說:“當然沒有啦,我媽才不是那種逼著自己孩子去相親的家長呢。”


    “你多大了?”王梓桐問,“精確的年齡。”


    杜綃說:“再三個月我就二十五了。”


    王梓桐琢磨了琢磨,結合杜綃媽媽對杜綃的管頭管腳,猜測道:“你媽媽……是不是心裏還把你當小孩看呢?”


    杜綃無奈:“我媽覺得我永遠長不大。她是小學老師,管我就跟管小學生似的。”


    “我怎麽覺得你媽可能是就根本沒反應過來呢?”曹芸幸災樂禍,“你天天在她跟前,她就覺得你是一小孩兒。等她哪天反應過來你已經這麽大了,等著吧,到時候有你受的。”


    “瞎說。”杜綃拿紙團丟她,笑道,“才不會呢。”


    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是她的擎天大樹,為她遮風擋雨,把她嗬護在手心裏。他們是她最親、最愛的人,才不會像網上說的那樣,瘋狂的逼她相親呢。


    周四的時候杜綃回家就感覺家裏氣氛不太對。爸爸、媽媽都在客廳裏,小斌斌躺在他的震動椅裏抓著眼前搖晃的玩具,咿咿呀呀的叫著。但客廳裏也就隻有小斌斌的聲音,媽爸雖都在,卻都異常的沉默安靜。


    看到杜綃回來,他們好像才突然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回來啦。”媽媽說,“飯待會才好。”


    杜媽媽臉上帶著笑。但杜綃覺得她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那笑明顯是硬擠出來的,很勉強,看起來心事重重。


    “媽,沒事吧?”杜綃關心的問。


    “沒事……”杜媽媽強笑道,努力控製自己的臉部肌肉。


    杜綃看了廚房,門關著,但聽聽到裏麵的炒菜聲。


    “誰做飯呢?”她問。


    杜媽媽淡淡的說:“你嫂子。”


    杜綃張了張嘴,眼珠動了動,忽然壓低聲音問:“怎麽了?又吵架了?”吵架了,然後媽媽生氣了,然後嫂子主動做飯認錯嗎?


    “別瞎想。”媽媽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換衣服去。”


    杜綃屁顛兒的回房間去了。杜媽媽看著女兒天真嬌憨得像個孩子似的,轉身坐回沙發,黯然的目光散落在地板上。連親孫子咿咿呀呀的歡快叫聲都沒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杜爸爸用紗棉手帕給小斌斌擦了口水,抬頭看了眼妻子沒精打采的樣子,輕輕的歎了口氣。


    杜綃換好家居服出來,杜錦也打開臥室門出來。


    “回來了。”杜錦說。


    杜錦一向都是個好哥哥,寵著杜綃,慣著杜綃,當然也管著杜綃。但他今天的聲音似乎格外的柔軟,他的笑容就跟杜媽媽一樣,帶著些勉強。


    “哥,你老實說!”杜綃用爸媽聽不到的聲音悄悄問杜錦,“是不是又吵架了?”


    杜錦的反應倒不像說謊,他反應很快,像是不假思索的就說:“沒有。”


    杜綃就奇怪了。


    “怎麽覺得今天整個家裏都怪怪的?”她說,“媽好像不太高興,嫂子居然去做飯,又都說沒吵架……”


    那是怎麽回事呢?為什麽氣氛這麽怪?


    杜錦笑得很勉強,說:“真沒有,你別亂想了。”他說話的時候,避開了妹妹的眼睛。說完,就閃身往客廳走。


    “吃飯了。”廚房門拉開,於麗清端著熱騰騰的盤子走出來,柔聲說。


    “我來端。”杜綃就趿著拖鞋,踢踏踢踏的去廚房幫忙。


    “餓了吧?好久沒吃我做的飯了吧,待會多吃點。”於麗清笑道


    當她身上那濃濃的陰鬱之氣化去,她就又變回那個又漂亮又幹練又和藹可親的嫂子了。


    杜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剛才她還以為家裏又吵架了,看到於麗清的模樣又覺得似乎發生的是好事。雖然有點困惑,但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於麗清從那種抑鬱症似的壓抑狀態中擺脫出來,對全家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啊!


    杜綃就很勤快的幫忙。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給她夾菜,雖然家裏已經有了更小的小斌斌,還那麽可愛,但杜綃覺得自己始終都是那個最受寵的小女兒。


    這頓飯吃得差點淡化了她想要搬出去的心思。


    晚上睡覺前,於麗清上她這屋來拿紙尿褲。


    杜綃觀察她的眉眼,發現她是真的比前段時間舒展了很多,像是放下了什麽很重的心事。她就心裏動了動。


    自從有了搬出去的想法,她這心裏每天就跟貓抓似的。這個念頭之所以會如此強烈,一方麵固然是因為眼前家裏的情況,確實將她的生活質量大幅度的拉低了。但另一方麵,卻是因為這個乖乖女活了二十四年,有了自己的經濟能力,終於克製不住的產生了想離開父母掌控,想獨自出去去闖蕩一下的念頭。


    越是被壓製的,越是容易反彈。通常孩子對父母的逆反期都在十多歲的少年時代,有的早點的小學時代就開始了。杜綃被管得太嚴,逆反期來得遲,但終於還是來了。


    杜綃覺得搬出去這件事,家裏最有可能大力支持她的,應該就是她的嫂子。如果於麗清能說服杜錦就好了,因為杜錦對他們媽媽的影響力,甚至強過了爸爸。


    杜錦從小有主見,性格強,能力也強,又是長子。當他長大成人之後,杜綃媽媽就很肯聽兒子的話了。就連結婚這麽大的事,杜錦說都沒說一聲就領了證,杜媽媽也就是不開心一陣子就接受了。


    於麗清說服杜錦,杜錦說服杜媽媽,杜綃的小腦瓜生出了這個曲線救國的想法。


    “嫂子。”她揪住於麗清坐下,“我想跟你說個事,聽聽你的意見。”


    “什麽呀?”於麗清就坐在她小書桌的轉椅上,等著聽。


    杜綃光著腳丫,過去把門掩上,才坐回床上。跟嫂子不像跟爸媽那樣能撒嬌,又是這麽大的事,她的表情就有點嚴肅。


    “嫂子。”她低聲說,“我想搬出去住,媽和我哥都不同意。你覺得呢?”


    於麗清的表情有一瞬難以形容。吃驚也有,歡喜也有,尷尬也有,還有一絲惶恐和帶著歉疚的不安。


    “綃綃你……你幹嘛呀?”她氣有點虛。


    “家裏太擠了。”杜綃很認真的說,“我也挺難受的,你跟我哥也難受。以後斌斌大了,需要的活動空間也會變大,咱們這麽擠著,對斌斌的成長也不好。我就想,其實我可以搬出去租房子住的。”


    杜綃真的是一個很好相處,很善解人意的小姑子了。嬌而不蠻,脾氣軟,又勤快。她還能為哥嫂侄子著想到這個程度。


    於麗清眼眶直接紅了,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


    杜綃嚇一跳。於麗清結婚以前是個多幹練的女白領啊,結果嫁到她們家裏來,生了小斌斌,就給壓抑成了這樣。杜綃想起曹芸讓她“換位思考”就覺得挺難堪的,覺得自己家裏沒能給於麗清更好的條件,雖然盡力想去善待她了,可還是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杜綃沒有意識到,當她這麽想的時候,是把爸爸、媽媽、哥哥和自己圈為了一個整體,然後以這個整體來麵對於麗清這個個體的。


    於麗清捂住嘴,把一聲哽咽強壓了下去,調整了下情緒。


    她放開手,鼻頭都紅了。吸了幾下鼻子,她說:“綃綃,我……”


    於麗清也是真心有點難過。如果能,誰不想家裏和和美美的,誰不想當一個讓別人都稱讚都喜歡的人。可生活把她逼到這一步了,她隻能咬著牙,硬頂著公婆和丈夫的目光做壞人,做小人。誰叫她已經有了小斌斌了呢,她就是不為自己,也得為小斌斌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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