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變得幸福。


    這是我自小以來的夢想。


    小時候,每當被人間起「將來的願望是什麽?」時,我一定會回答:「我想要變得幸福。」那是因為我暗自期待,如果持續用言語表現出來的話,說不定哪天就真的能實現。聽到我的回答的人都愣住了,大概是被我的直言不諱嚇到了吧!因為,大家蔽在心中的真實想法。我竟然這麽輕易地就說了出口。


    無論是誰,每個人都有相同的想法。


    想要變得幸福。


    我,想要變得幸福。


    所有人通通都去死一死算了。


    在柔澤十的腦海裏,偶爾會閃過這樣的念頭,特別是每當周圍的人都敵視他,讓他感到很不爽的時候,這種想法就越是強烈。


    不過,像是想讓過去發生過的一切不愉快都隨它去的這種寬恕之心。他也時而有之。


    這兩種念頭在心裏所占的比例多寡,或許會影響到一個人的人生吧?


    但是,如果想知道究竟何者應為輕?何者應為重?那就非要等到死前的那一刻不可了。


    平心靜氣地死去,和痛苦不堪地死去的人,究竟哪一種人比較多呢?


    以前墮花雨曾經對自己說過:


    「人在麵臨死亡之前,會用『死並不可怕』這種理由來說服自己,以克服麵對死亡的恐懼。任何人都會這麽做,這是擁有優秀思考能力的人類必定會經曆的宿命。」


    可是十卻想:


    應該也有來不及的情況吧?


    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人死去時的表情,可能和死亡時的心境有關係。


    先接受將要死亡的事實,然後含笑辭世的人。


    還有無法相信自己大限將近,在恐懼中咽下最後一口氣的人。


    那麽,自己又是屬於哪一種人呢?


    禮拜天的傍晚,十在擠滿乘客的電車樫一邊隨著車廂的搖晃,一邊思考這些問題。之所以會想這些事,是因為受到雨和雪姬推薦給自己看的電影影響。


    雨對那部電影的評價是:


    「這部電影充滿了將失序的妄想用畫麵原封不動地表現出來的震撼力,我認為很有一看的價值。」


    而雪姬則是滔滔不絕地說:


    「總之是部很刺激的暴力動作片,但是基本上它的主題是在講浪漫的愛情,然後在充滿戲劇化的戲劇性發展的劇情背後,主角為了追查謎團的真相而進行一連串冒險的探險,直到結局都讓人緊張不已唷!」


    雪姬的感想用了許多重複的字眼來描述,大概是想耍強調內容的趣味性吧?這是十心中樂觀的看法,因此今天他就抱持著少許興趣,抱著無聊沒事、殺殺時間也好的心情到電影院去看了。


    十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有先查出這部電影竟然是動畫片,算了,反正既來之則安之,於是十就認命地走進去電影院。


    電影的片名叫『奇k兒』,是敘述一名高齡九十歲的老紳士無意間打開了古代遺跡的門,然後在恐龍與機器人瘋狂搗亂的魔法王國裏大展身手的動作片,隨著故事發展,老紳士得知他和擔任女主角的魔法王國公主有一段超越時空的羈絆,而且他的前世竟然是一名勇者,或許就是這些地方合雨的口味吧。劇情的確如雪姬所說的讓人緊張不已,但是與其說是因為有趣,倒不如說是由不安所造成的緊張感,因為到了尾聲,原先的劇情突然打住,應該早就斷氣的主角眼睛一睜開,發現剛才的經曆隻是一場夢而已,這種手法以每兩分鍾重複一次的頻率進行了十數次,而每重覆一次,主角就變年輕一次,直到最後回歸到像是母親的女性體內之後,影片就結束了,整部電影感覺就像一場惡夢,會讓人不禁去思考什麽是人生的虛無,這點大概算是意外的收獲。


    此時電車行駛到一個大幅度的彎道,車廂也隨之搖晃。十一麵保持身體的平衡,一麵打了個嗬欠,一股濃濃的睡意侵襲而來,如果身邊有空位,他很想立刻坐下去好好地大睡一覺,但是看眼前的狀況,恐怕很難實現,由於現在是假日的傍晚,車裏的擁擠程度和早上的上班巔峰時段簡直不相上下,站在他右邊的年輕人戴著耳機,用大到連十都聽得到的音量聽音樂,左邊的中年男子不快地看著折疊起來的報紙,而站在前麵的三名女高中生正拿著手機喋喋不休地聊天。大概是因為最近的天氣變冷,有人把套頭大衣罩在頭上,連臉都看不見;也有人戴起毛帽和圍巾,總之隻要是能保暖的衣物全部出籠,結果讓空間有限的車廂更加擠迫和悶熱。十在心裏暗發牢騷:拜托來個人去把窗戶打開吧!


    如果是年幼的小孩,在這種環境下大概一下子就會哭出來了,十不禁深感所謂的長大就是學會忍耐,他輕籲一口氣,一邊忍著睡意,一邊強打起精神等待到站,這種時候最好什麽都別去想,讓腦袋放棄思考是很簡單的事,反正他也常這麽做。


    十的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左側男子正閱讀的報紙的一則報導上,內容是說今年的自殺人數比去年多出了20%。死了這麽多人雖然讓人感到驚訝,但是十也不是無法了解他們的心情,每個人多少部有心煩的事,如果能忘掉的話最好,做不到的話,心就會被那種煩惱的情緒吞噬掉,到了整顆心都被吞沒的時候,人就很有可能會選擇走上死路了。十並不認為這種人是弱者,因為自殺往往隻是一念之差,任何人都有做出相同事的可能性,不管是誰,應該都有過想要了結生命的一瞬間吧。他非這麽想不可,因為要麵對隻有自己在受苦的現實,實在太令人難以忍受了。


    對十而言,所謂的痛苦是什麽?


    舉最近的例子來說,大概就是暑假前的事件和後來的挖眼魔事件吧。不過那些事並不是隻有帶給十痛苦而已,正因為如此,才讓十更苦不堪言,十繼續用眼角餘光觀看報導的內容,裏頭寫著學生自殺的理由中最多的是被欺負,第二是學業成績不振,這兩種經驗十都有過,隻不過被人欺負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式,但是功課不好卻是現在進行式。


    不過,十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


    反正自己又不會成為有出息的人,連個夢想也沒有,未來恐怕也是一事無成,然後可能就此老死吧。不,說不定在變老之前就會先客死他鄉,落得沒人照顧,就此結束一生的悲慘


    下場。看吧,簡直活該。


    『喂,不要以為故意鬧別扭就會有人對你好喔!』


    紅香的話突然在腦海裏浮現,記得這句話好像是十還在念小學時說的。


    真是沒用,原來從那時起,一點進步都沒有嗎?


    正當十苦笑著這麽想的時候,麵前的少女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啊!」


    少女尖銳的叫聲,幾乎可以用震破耳膜來形容,在不禁用手搗住耳朵的十麵前,那名少女轉過身來指著十的臉。


    接著她怒氣衝衝地大喊:


    「色狼!這個人是色狼!」


    什麽跟什麽啊?


    十心裏想:我就知道,簡直活該啊我。


    雖然總算從車廂內的悶熱中解放出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在乘客往來絡繹不絕的月台上彼人左右開弓架著,分別抓住十的手腕的是兩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年輕人,他們正以自以為正義感十足的表情,向經過的乘客們揮灑燦爛的笑容。


    就像是在說:大家快來看,我抓到壞人了。


    雖然隻要十使出全力便能掙脫,要逃離現場也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他忍住這個衝動,耐著性子把剛才已經說過幾十次的話又說了一遍:


    「我沒做。」


    「每個做壞事的人都這麽說。」


    少女的回答,從剛才到現在也完全部沒改變。


    而和她


    一起的另外兩名少女也依舊跟著點頭附和。


    這三個女的,現在已經是十的敵人了。


    在電車裏突然被當成色狼的十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隨即被四周的乘客抓住,並且在下一個停靠站被拖了出去,或許因為受害者是年輕女孩的關係,兩名年輕男子自告奮勇執行帶走犯人的任務,十就這樣被架到車站的站務人員辦公室裏等候發落,不過裏麵並沒有站務人員,理由很快就在車站廣播中得知了,原來在距離這裏前三個月台上有人跳軌自殺,因此站務人員都去處理那邊的事務,大半的乘客也跟著跑去看熱鬧,


    看自殺的報導時被當成色狼,連在下車的車站也遇到自殺,這種偶然讓人感覺有點不是滋味,不過仔細一想,世上原本就是討厭的偶然居多。


    十並不曉得等自己被交給站務人員後會被如何處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會有什麽愉快的結果,基本上,十並沒有做出色狼的行為,雖然睡意讓他有點恍惚,可是他的手並沒有碰觸到任何人。沒有比為了欲加之罪而被追究更加令人不爽的事情,況且現在又沒人相信他是無辜的,十的表情很自然地越來越凝重。


    對著一臉得意不屑地看著他的少女,十狠狠的瞪了回去。


    「我再說一次,不是我,我沒有摸你。」


    「每個做壞事的人都這麽說。」


    「我是說真的,不是我!」


    「明明就是你摸了我的屁股!」


    少女指著自己被摸的地方。她的臉上雖然化著濃妝,五官長得還算端正,並露出一副男人被自己的美貌所吸引是理所當然的表情。


    我又不喜歡你這種貨色!十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但是此時要是說出口,恐怕隻會火上加油而已,所以十忍了下來,無論如何,現在要先設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與其和這些家夥鬥嘴,不如解釋給站務人員聽可能還比較有用。


    或許是十的心願成真了,一個發現騷動的站務人員跑了過來。


    「你們有什麽事嗎?」


    十正想開口,站在兩旁的年輕人卻突然把他的手畹用力一扭,使他差點跪倒在地,十氣得朝兩人怒罵:


    「你們幹嘛!」


    「犯人不要擅自說話!」


    右邊的年輕人猛力往十的臉上打了一拳。聽著站務人員暍止的聲音以及少女們大喊「打他、打他!」的叫囂,十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不過,在十展開反擊之前,左邊的年輕人抓住十的手腕的關節使勁一扭,把他壓倒在月台的地板上,另一人隨即跨到十的背上,舉拳打向十的後腦勺。


    「你給我安分一點!」


    十的臉撞到地上,口腔因此有點擦破,血腥味在舌尖擴散開來,地板上有被踩扁的煙蒂和口香糖,還有一沱尚未全幹的痰,其中一名年輕人拉住十的頭發向上扯,把他的臉往地板連續撞了數次,這麽一來,口中的血腥味變得更濃了。仔細想想,今天從中午之後就什麽都還沒吃,肚子也餓了,可是血的味道並不是很好,搞不懂為什麽吸血鬼會喜歡。對了,今晚要吃什麽呢?


    當十在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臉仍然持續撞著地板,嘴唇已經破了好幾個地方,連下巴都沾滿了血。


    血沾到衣服很難洗耶!你們都是自己動手洗衣服的嗎?


    雖然十想這麽質問他們,但是年輕人卻毫無停手的意思,是少女們的鼓噪聲激勵了他嗎?反正對做壞事的惡人給予懲罰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怎麽對待他都可以,順便還可以發泄一下日常生活中積下的怨氣。


    或許是聽到了少女們的喊叫,四周開始聚集看熱鬧的群眾,每個人的瞼上都帶著笑容,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不幸之上,反正隻要事不關己就好,十所受的痛苦在他們眼中變成


    一種餘興節目,所有的人部笑咪咪地看著好戲上演。


    這時少女們向錯過了阻止的時機,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務人員告狀:


    「這個人摸了我的屁股!後來他想逃走,所以我們才把他抓起來的。你看他竟然還想反抗,像這種人絕對是慣犯!請你判這個人死刑!」


    「對呀,這種人渣一定要判他死刑才對!」


    「去死啦!」


    其中一名少女往十的頭上踹了一下,被皮製的靴子這麽一踢,十痛得眼冒金星,會痛就表示這不是在做夢,如果能像電影那樣,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的話該有鄉好。


    十舔掉嘴角上的血,忽然想起了今天看的電影。


    站務人員似乎相信了少女的話,看來十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認定是犯人了。


    「我明白了。那麽,這個男的就交給我們站方處理。」


    「站務先生,拜托你一定要判他死刑喔!」


    「我現在就叫警察來。」


    他根本就不想聽十解釋,隻打算等警察把人逮捕之後草草了事。


    原來如此,眼前的橫蠻無理就是現實嗎?


    既然這樣,幹脆卯起來把壓住自己的那兩個小子揍死,然後把那三個女的也一起解決,接著再揍扁那個白目的站務人員,順便連周圍看熱鬧的人也痛打一頓,誰敢插手就踹得他哭爹喊娘,等到所有敵人都打趴之後,再逃到別的地方去吧!


    這個念頭隻在十的腦袋裏閃過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沒有必要作到這種程度,我跟這些人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說不定等一下警察會願意聽我解釋,然後很快就故人了一時之間,十還樂觀地如此朗待著,不過


    「你這個色狼現行犯,不要以為辯解會有用!」


    壓在身上的年輕人親切地提醒了十,


    我看還是大鬧一場好了。


    應該無所謂吧,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麽東西好失去的。


    總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在場的每個人全部海扁一頓再說。


    黑暗的想法正在十的內心深處蠹蠢欲動,現在就讓它解放吧!


    當十打算豁出去,準備把想法化為行動的時候,一個強而有力的聲音把這股衝動吹得煙


    消雲散。


    「請等一下!」


    一名少女推開看熱鬧的人群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她有著略帶稚氣的臉龐,還有透露出堅定意誌的雙眼,以及綁成馬尾的發型,肌肉分布均勻的四肢,顯示出她平時鍛鏈的成果。


    十知道這名少女的名字。


    是墮花光。


    「他是清白的。」


    你怎麽會在這裏?正想問她這個問題的十被光狠狠地瞪了一眼。


    光的出現和主張讓站務人員不知該如何處理,那幾個少女也同聲抗議。


    「你是誰呀?」


    「閃邊涼快啦!」


    「這和你又沒有關係!」


    這些抗議幾乎和怒罵一樣,但是光不為所動,


    「誰說沒有關係,我是他的女朋友。」


    光令人意外的回答,讓那幾個少女頓時啞口無言,連站務人員和其他人也呆住了。


    「這個人不是色狼,請你們放開他。」


    壓住十的年輕人隨即順從地把十放開,大概是被光的氣勢折服了吧?


    擭得自由的十立刻站起身,光走到他的身旁,拿出手帕擦拭他嘴角的血跡。


    光的舉動,讓十感覺到是光在暗示他不要說話。


    「好了,我們走吧。」


    光帶著十準備離開,卻被站務人員慌慌張張地叫住。


    「請、請你等一下!他是色狼現行犯啊!」


    回過神來的少女們也拉開嗓門大聲嚷嚷:


    「對呀!他摸了我的屁股耶!」


    「你憑什麽可以


    帶他走!」


    「不要多管閑事啦!」


    光隻把這些叫囂當成噪音充耳不聞,斬釘截鐵地堅持自己的主張。


    「他不是色狼,絕對不可能。」


    不愧是雨的妹妹,那種臨危不亂的氣度,連十都看得目瞪口呆,即使受到四周充滿敵意的視線所注視,光仍然堅守自己的立場,不妥協也不讓步。


    光藉著如此堅毅的態度,證明自己說的話是正確的。


    「可是,雖然你這麽說」


    對著為難的站務人員,光又再一次強調:


    「他是不可能當色狼的,因為我已經充分地滿足他了。」


    聽到這些話的站務人員、年輕人。甚至看熱鬧的男性們無不滿臉通紅。他們會有這種表情,是因為他們注意到光是個全身上下都充滿著健康美的「女性」,從這樣的她的口中聽見這番話,隻要是男人,難免都會做出曖昧的想像,很自然地,群眾的視線開始在光和少女之間交互打量,少女明白他們是在比較自己和光的長相,而且也自知比不上光,因此她氣到麵容都扭曲了。


    「你、你開什麽玩笑!這太奇怪了吧!哪有這麽巧,剛好女朋友會跑到這裏來!你一定是在說謊!」


    對此,光采取了最有效果,在視覺上最具說服力的方法。


    她捧住十的臉,對著那片欲言又止的嘴唇吻了上去。


    現場約被靜寂籠罩了十幾秒。


    等光的臉離開十之後,她望了望愣在當場的少女們,然後向站務人員說:


    「色狼這件事隻是她們的誤會,但是我的男朋友會遭到人家誤解,有可能是我還不夠用心對待他,回去以後我會反省,然後設法努力改善這種情況。這樣子可以了嗎?」


    站務人員點點頭,不過並不是因為光說的話,隻是單純地被光的存在感所壓倒而傻儍地做出反應而已。不過這就已經足夠了。


    光拉起十的手,在圍觀群眾的注視下大步向前邁進。


    而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自動讓開一條路讓兩人通行。至此,事情就這麽落幕了。


    經曆了一連串劇烈的事態變化,讓十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好默默地跟著光前進,同時,他的心裏也頗有感觸:


    在過去的人生裏,恐怕在將來的人生中也一樣,有一個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體認到且牢不可破的真理。


    那就是女人真可怕。


    光走上樓梯,通過走道,一直走到車站角落的某閭商店旁邊才停下腳步,並且放開十的手,十回頭看看四周,確認那些少女和站務人員沒有追上來,顯然是成功地逃離麻煩了。


    十想對光這個救命恩人說些感謝的話,但是光卻一直麵向牆壁,說什麽也不轉過身來。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看來她相當生氣,也對,光會這麽生氣也是當然的。


    十幹咳一聲,然後向背對自己的光說道:


    「謝謝你幫我解圍,剛才真的很危險。」


    光沒有回頭。


    「如果你沒來的話,我大概會當場被逮捕,不然就是動手大幹一場了吧雖然不管是哪一種,最後都會被警察帶走。」


    光仍然沒有回頭。


    「被當成色狼逮捕對男人來說是最丟臉的事,所以你真的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今天的你看起來簡直就像女神一樣,雖然你姊姊很了不起,不過說真的,你也很不賴。」


    光還是沒有回頭。


    看到光一直沒有反應,十不禁擔心了起來,於是伸手拍了一下光的肩膀,沒想到光竟然


    像足失去力氣般地當場癱軟蹲下。


    「喂、喂」


    「完了,一切都完了。」


    「咦?」


    光抬頭望向十,她的臉已經被淚水沾濕了。


    「你怎麽哭了」


    「人家完蛋了啦!」


    光突然像個孩子一樣開始嚎啕大哭。這麽說來,十小的時候好像也看過這種哭法的女孩。雖然光哭泣的模樣喚起了十的記憶,但是他並沒有時間多想,因為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幾乎響遍整個車站。


    「我、我的韌吻居然被這個金發爛人奪走了,這下子我的人生全都完蛋了啦!以後這家夥一定會用這件事作威脅,然後強迫我一輩子都要在他的手下替他賺錢,再逼我去做特種行業,逼我生小孩,最後再把我賣到國外去的啦!我一直守身如玉,努力地守身如玉,拚命地守身如玉,沒想到竟然會失身給這種爛人,實在太沒天理了!神啊!為什麽呢?我才十五歲而已,難道一輩子都要被這個爛人玩弄嗎?難道我就這麽萬劫不複了嗎?神啊,求求您親口訴我吧」


    你當我是流氓喔?


    十原本想這麽說,但是眼前有另一件要優先處理的事,因為光的哭聲已經開始吸引路人注意了,雖然在旁人的眼裏,可能會以為這隻是情侶在打情罵俏,但是不盡快安撫她的話,搞不好等一下又會有一大群人圍過來看熱鬧。


    可是,該怎麽做才好?


    十非常害怕女生在他的麵前哭泣,身為最親近他的女性,母親紅香就連眼淚都未曾讓十看過,這也是造成他無法馬上反應的原因之一,所以十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這種情況。


    就在十束手無策之際,光的哭聲已經聚集越來越多的視線,在十焦急的腦袋中,突然回想起往事;在自己的經驗裏,隻要他被這樣對待,他就一定會停止哭泣。


    十在光的麵前蹲下來,然後緩緩向她伸出雙手,當十的手繞到光的背後時,光的身體震了一下,但是十仍然微微用力地把她摟在懷裏,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物品般慎重而小心。十藉著以自己這個存在包容對方般的感覺,輕輕地擁抱低頭啜泣的光,憐惜地輕拍她的背,


    咚、咚、咚的節拍像是在訴說著:別怕,沒事了,放心吧。


    小時候的十隻要被紅香這麽拍著背,馬上就會止住哭泣。十現在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心情如何,不過別去多想或許才是上策。


    這麽輕拍一陣子之後,光的哭聲總算漸漸停歇了下來。


    「冷靜下來了嗎?」


    「喂。」


    「嗯?」


    光瞪著十的眼中仍然泛著淚光,十盡可能地保持笑容,可是這個笑容隨即在光的手中瓦解了。


    「你這個寡廉鮮恥的金發混蛋好大的膽子,竟敢趁機吃我豆腐!」


    光一記用盡全力的直拳,碰的一聲猛然打中十的臉頰,力道大到讓十應聲向後倒。


    這一下雖然很痛,但是十還是忍了下來。


    光一麵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麵站起身抽抽噎噎地說:


    「你太差勁了,爛人!竟然趁著花樣少女軟弱的時候,不但亂抱而且又亂親人家,你以為你是誰啊!」


    「等等,明明是你親我」


    「你。說,什。麽?」


    「啊不,抱歉,都是我不對。」


    「沒錯,全部都是你害的!」


    大概是情緒太激昂的關係,光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孩子氣,因此十也不想去忤逆她,不知為何,十對這名叫墮花光的少女總是無法真的動怒,或許是因為她直腸子的性格,看在個性別扭的十眼裏頗有好感的緣故吧。特別是這次的起因在於自己,那麽多少容忍一下她的任性也無妨。


    十環顧四周,發現他們已經頗受旁人注目了,有口中嘀嘀咕咕。感歎世俗風氣低下的老人,也有拿著手機向朋友報告有情侶在吵架的女生,甚至還有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等著看後續發展的小孩。


    光本來就是個容易引人注意的女孩,不過十的金發也很醒目,兩人如果吵起來,讓人想不覺得好奇也很難。


    十正想提醒光周圍有人在看時,不過她


    卻突然伸出手


    「幹嘛?」


    「錢拿來。」


    「啥?」


    「我口渴了,錢拿來,快點。」


    為什麽是我出錢?十心裏雖然這麽想,還是掏出了幾個硬幣給光,她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飲料,一口氣全部暍完之後才冷靜下來,接著她把空瓶丟到垃圾桶裏。轉頭對十說:


    「把它忘了。」


    「啊?」


    「我們今天沒有見過麵,所以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懂了嗎?」


    「這」


    「懂了沒有!」


    「是。」


    「很好。」


    光大大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道:


    「我決定了,將來我要從政,然後無論是要我修改法律還是修改什麽,也要設法讓這一天從世界上永遠消失。就算要顛覆日本,我也在所不惜。」


    有討厭到這種程度嗎?


    那時候十的確感到相當震撼,但是現在卻異樣地冷靜。


    反正自己並不會因此而抱持不必要的期待,況且與光又隻是剛好認識而已。


    這麽一想,也就自然而然地釋懷了。


    隻不過,不去深入思考很容易被人當成沒有幹勁。


    然而精力旺盛的光和十不同,她表現出了平常人該有的正常反應。


    「你給我聽好羅,今天發生的事不、準、和、任、何、人、說,隻能當成你和我兩人之間的秘密。」


    「你剛剛不是要我把它忘了」


    「知不知道?明不明白?」


    「好啦。」


    被光淩厲的眼神一瞪,十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隻不過


    「兩人的秘密是嗎」


    還真是有夠少女式的思考,十忍不住露出苦笑,此時光怒眉一挑:


    「你該不會在想什麽下三濫的事吧?」


    「才沒有。」


    「一定有!看你那副嘴臉就知道!你剛才明明就一副色眯眯的樣子!」


    「你少亂講!」


    「要不然你說啊,你剛才在想什麽?」


    「我沒有在想什麽啊」


    「你看,說不出來了吧!真是的,對你這種人還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


    「」


    算了,至少她恢複了精神,算是皆大歡喜吧。


    在那之後,從兩人再次搭上電車一直到在車站前解散為止,光再三叮嚀十千萬不可以把今天的事泄漏出去。


    由於此時天色也暗了,於是十問光需不需要送她回家,但是光卻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說:


    「你還想對我打什麽壞主意?」


    所以十也就不再說話刺激她,目送著她離去。


    不過,回想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很感激她出手幫忙,可是她為什麽要幫我?


    十把這個疑問拋在腦後,然後就回家了。


    但是到了隔天,十才知道眼前的安心戚隻是暫時性的。


    十很早就到了學校,當他一打開教室的門,立刻發現班上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氛。雖然


    班上同學平常就沒有人會向十打招呼,不過今天不知為何,幾乎全班都向著他行注目禮,這當然不代表是要對他打招呼。所有人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十而已,而且在視線之中,好像還混雜著一點鄙視的感覺,特別是女生射過來的視線更為強烈。


    怎麽回事?


    十把書包掛在桌邊,拉了椅子坐下,然而眾人的視線依舊不斷地投射過來,同學們表麵上假裝在閑聊,其實注意力的焦點全集中在十的身上,十試著瞪回去,結果大家臉色立刻大變,然後急忙把視線移開,過了一陣子就又恢複成原先的狀態。


    幾個在教室後麵玩牌的人,比起關心自己手上的牌,對十還比較好奇,他們不時地交頭


    接耳,還不斷低聲竊笑。


    顯然自己是被他們看扁了。


    難道說到了第二學期,這些人才想到要排擠柔澤十嗎?


    雖然可以不理他們,但是十多少還是有點介意。


    於是十走向玩脾的那些人,揪住其中一名體形壯碩的人的脖子,此人剪了一個三分頭,名字雖然忘了,不過十依稀記得他好像有練過柔道之類的運動,好像邐聽過他自誇曾經在都


    大會中得過獎的事跡。


    「喂。」


    「幹、幹嘛?」


    他試著把十的手甩開,可惜隻是徒勞無功,雖然十從來沒有鍛鏈過肌肉,可是他有自信腕力不會輸給這些體育社團的人。


    這大概是來自母親的遺傳吧。


    「你叫什麽名字?」


    打從編到同一班以來,十就極少主動找班上同學談話,在充滿了緊張感的教室之中,十


    又問了一次:


    「你叫什麽名字?」


    「竹、竹野」


    「那麽竹野,你跟我來一下。」


    十仍然揪著竹野的脖子,硬生生地把他拖到教室外麵,兩人的體格雖然相差不多,但是氣勢上就相差了一大截,因此竹野隻能畏畏縮縮地跟著十走出去。


    到了走廊上再繼續走一段路,直到遠離教室之後十才把手放開。


    「抱歉,對你動粗。」


    竹野不發一語,表情像是叫十有話快說,同時也盼望著會不會有老師出來幫他解圍。


    這種反應十早就司空見慣,因此也不以為意,接著他就開口問了:


    「今天早上發生過什麽事?」


    「我、我向你道歉,道歉就可以了吧!抱歉,我不該笑你的」


    「我不是要問這個」


    「對、對不起,請你饒了我!」


    竹野驚恐地抱著頭,甚至連雙腳也開始發起抖來,他大概以為自己讓連高年級的不良集團都不敢招惹的柔澤十生氣,這條小命可能不保了吧,十認為抱持敬畏之念不是不好,隻是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因此十隻好盡可能地保持溫和的語氣繼續間:


    「剛剛班上的人一直看我吧?那是怎麽回事?」


    或許是十的努力奏效了,竹野的表情漸漸地不再那麽畏懼,不過他仍然維持著警戒心回答道:


    「因,因為,我們聽說你警察當成色狼抓走了」


    「我被當成色狼抓走了!?」


    十不自覺地大吼出來,結果害竹野又嚇得再度抱住頭。


    「不,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別人講的」


    再仔細問他詳情,似乎是昨天看熱鬧的人群裏有同校的學生,而謠言就這麽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


    「我聽別人說,柔澤你那時為了想脫身,於是打電話叫你的女朋友過去,還故意在眾人麵前熱吻,後來又和她聯手把警察和站務人員打倒,還因此造成電車停開這、這些都不是我講的喔!我真的隻是聽來的!」


    竹野看到十的表情起了變化,連忙趕緊抱住頭以免挨揍,但是真正想抱頭苦惱的人是十才對。


    謠言果然可畏,竟然可以加油添醋到這種地步。


    十不耐煩地搔著腦袋,閉起雙眼思考。


    如果真的被警察當成色狼抓走,現在哪有可能來上學


    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大家都無法理解啊?


    還是他們以為色狼的罪名很輕,隔天就可以被釋放了?


    無論如何,知道他們輕易地相信柔澤十是有可能做這種事的人,還是讓十感到相當震驚。被當作壞學生或是愛使用暴力的人還沒什麽關係,隻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認為是對女人性騷擾,隻為逃走還攻擊警察的差勁男人。


    十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麽,


    不過此時上課鍾聲響了,他隻好和竹野一起回到教室,看到竹野平安無事地回來,班上同學都鬆了一口氣,然而眾人對十的輕蔑眼神仍然沒變,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去理會來自周圍的視線。


    如果要澄清或者辯解,最好是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不過十並不想這麽做。


    不論事由為何,身為本校第一問題學生的十說出來的話,可以得到信任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而且說不定還會更讓人覺得自己沒出息,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沉默等謠言消失才是最好的辦法。


    看見十默不作聲的模樣,班上的同學們似乎更加認定謠言屬實,投射過來的視線也變得更為嚴厲,不過十已經決定視若無睹。


    反正這種事從老早以前就習慣了。


    到了午休時間,十拿著便當走出教室,畢竟待在教室裏隻會讓他感到此處無立身之地,也提不起心情吃午飯,從女生們眼神中的凶險程度來看,她們似乎不止把十看成色狼,或許還把他想像成是強暴犯。所謂的謠言,當然是內容越誇張,大家越喜歡。


    走在走廊上,十仍然不時感受到類似教室中的那種視線,看來謠言已經傳開了,照這樣下去,不久之後柔澤十就會變成不但是喜歡打架的壞學生,而且還是個色情狂了。


    十自然地走向升學班的敦室,或許這正是他心中的軟弱吧?十有些拘謹地向教室內窺視,很快就發現了他想找的人,就像是察覺到十的氣息似地,墮花雨也隨即回過頭來。


    「十大人,」


    雨從座位上站起來,踩著仿佛計算過的整齊步伐走到十的身邊。


    「請問十大人有何吩咐?」


    「啊,那個你現在有空嗎?」


    「我正準備用餐,不過要是十大人有事找我的話,延後一些也無妨。」


    因為四周射來的好奇視線有點不好受,於是十便開門見山地說:


    「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我很樂意。」


    雨點了點頭,接著走回座位拿起便當盒,跟在十的後麵走出教室,十思考著要去哪裏,結果他突然想到外頭透透氣,於是決定到頂樓吃飯。


    兩人走上通往頂樓的樓梯,一打開門,一陣冷冽的寒風迎麵而來,出去之後一看,沒想到在頂樓的人比想像中還少,在這個漫長的殘暑已經結束,秋天的氣息越來越濃的時節裏,氣溫也出乎意料地寒冷,因此大部分的人還是寧可待在教室裏吃便當,或是到學生餐廳去,當然,對現在的十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狀況。


    十帶著雨走到頂樓的角落坐了下來,雨也跟著坐在他身旁。


    鐵絲網的另一邊是一成不變的街景。


    「抱歉要你來陪我。」


    「請別這麽說,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請大人千萬別介意。」


    雨好像真的很高興的樣子。


    像這樣找雨一起吃午飯,這是第二次了。上次是為了討論挖眼曉的事,但是談到一半,


    十就發脾氣先行離開了,其實當時和現在,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隻是比起以前,十似乎對這名叫做墮花雨的少女多了一點點了解:反過來看,雨究竟了解柔澤十這個人多少,這點就讓人猜不透了,十總覺得這個女孩打從初次見麵起,就已經完全摸清自己的底細,如果向她本人詢問,她很有可能真的會如此回答,而假如真是這樣的話就太可怕了,所以十從來沒有向雨提過這個問題。


    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暗,不過幸好沒什麽濕氣,隻要不去介意吹襲而來的寒風,天氣倒還算舒服,其他學生也各自悠閑地談天說地,雖然偶爾有人會看向這邊,但是隻要十稍微瞄他們一眼,對方馬上就轉過頭去了。


    將飯團塞進嘴裏咀嚼,不經意地瞅了一眼雨的便當,大概是因應季節的關係,便當裏裝的是栗子飯,可以看得出料理者的用心。


    「是光做的嗎?」


    「是的。」


    在昨天那件事之後十本來還有點擔心,不過看起來光似乎是沒事了。


    欠了她這麽一個人情,十心想下次有機會的話,應該買些點心來答謝她才對。


    「我也想試著自己做便當,可是我現在做得出的料理,大概就隻有意大利麵而已。」


    「因為那個很簡單吧。」


    「雖然我沒做過,不過我想應該很簡單才對,因為隻要將麵條泡在熱水裏就行了。」


    「用熱水泡?」


    照這樣看來,雨是真的不會做料理,果然證明了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這句話,不過從雨的樣子來看,她應該還沒聽過謠言,大概是還沒傳到升學班那裏吧?這讓十安心了不少;那種丟臉的事情,實在是不想讓雨知道。


    十咬了一口醃蘿卜,心想像這樣找雨一起吃飯,會不會是一種逃避現實呢?現在的自己,好像比以前更軟弱了:或許隻要人身邊有了同伴,就會變得軟弱起來,十拿起吸管戳進鋁箔包裏,暍了一口地瓜汁,因為以前雪姬向他大力推薦過,所以他在上學途中到路上的便利商店買來嚐試看看,不過一點都不好暍,地瓜顆粒不但會卡到喉嚨,而且味道又甜又膩,感覺難過死了。


    大概是發現十的表情有異狀,雨把自己的烏龍茶遞了過來。


    「雖然我已經暍了幾口,十大人不介意的話請用。」


    「謝了。」


    十接了過來,用茶水衝淡喉嚨的不適,看著雨用筷子細心地把迷你漢堡肉分成兩塊,十隨口問道:


    「你有討厭吃的東西嗎?」


    「在食物方麵我沒有特別的堅持,基本上我什麽都吃。」


    看來她在食物喜好上的接受範圍相當廣泛。


    「有些素食主義者會對吃肉這件事做出嚴厲的批評,但是在我看來,那是很滑稽的事。」


    雨用筷子挾起其中一塊迷你漢堡肉。


    「譬如這個漢堡肉。假如我不吃它,它就能恢複成原來的生物的話,那當然另當別論:既然已經做成料理,那麽除了好好地品嚐其美味以外,就沒有其它選擇了。」


    雨優雅地把漢堡肉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


    「雖說如此,能夠有多樣化的價值觀,也是我們身處於富裕時代的一種證明。」


    「富裕和價值觀有關係嗎?」


    「我想應該有的。在過去貧窮的時代裏,價值觀是『非得即失』:但是到了現代,價值觀就轉變成『享不享受』了,所以,就算以前被認為是「失」的殺人,在現今的價值觀中,就有人認為那是一種享受,並付諸實行。」


    「原來如此。」


    雖然十不是很明白,不過他還是應了一聲。


    雨的優點就是不論多無趣的疑問,她都會認真回答。


    因此,平時難以啟齒的問題,十也能輕易說出口。


    像這樣和她一來一往地交談,就能夠讓自己的心情變好。


    坦白說,十覺得好像是在利用她一樣,但是雨本人似乎也樂在其中,那就不成問題了,


    這對接受了雨的自己來說也是一樣。


    此時,十覺得思緒好像快要陷入惡性循環,於是他又開始思考有關謠言的事。


    雖然原因完全不同,不過在班上感受到的那種厭惡感,十以前也曾經有過。當十年紀還小的時候,經常被那種氣氛弄哭:會被氣氛弄哭,可見得小孩的感受性有多敏感,那時候周的每個人都對他很不友善,每當看到動不動就哭的十就特別喜歡捉弄他,不是打他就是踢他,要不然就是排擠他,而知道這些情況的母親竟然也不出手幫忙,在十當時的幼小心靈裏,隻覺得這個世上果然沒有愛的存在。


    那麽,愛到底是什麽?


    這個


    名詞明明在電視、電影、以及小說裏麵經常出現,現實中好像也實際存在,可是那到底是什麽?


    十吞下口中的飯團,隨口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我問你,你認為愛是什麽?」


    「是五十音的前兩個字(注1)」


    「」


    「失禮了。」


    說完,雨低頭鞠了一個躬,她竟然會說笑話,看來她今天的心情特別好,明明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和十共同用餐,也許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吧。十並不是很懂這種感覺。


    雨把筷子擺在便當盒上,靜靜地說道:


    「這隻是我個人的主觀解釋,您要聽嗎?」


    「你說吧。」


    雨頓了一下之後開始回答:


    「所謂的愛,是希望除了自己以外的某人能夠幸福的一種心態,這恐怕是隻有人類才能體會的心情,也隻有人類才擁有這種情操。它是一種超越世上所有的理論,就連生物本能也無法與之抗衡的強烈情感,雖然有人主張人類應該滅亡,但是我並不這麽認為,單就人類擁有愛這種感情來說,我認為人類還是有生存的價值。」


    「希望自己以外的某人能夠幸福」


    十並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仔細一想,他好象從來沒有萌生過這種感覺,所以他開始感到靜不下心。


    沒有那種感情的自己,難道就沒有身為人類的價值嗎?


    「我好像沒有那種感情」


    「沒這回事。」


    雨立刻加以否定。


    「像是現在,我就能確實地感受到。」


    隻不過是邀她一起吃午飯,她竟然會想得這麽深遠


    正當十的內心無所適從的時候,裝設於校園內的廣播器傳來一陣清脆的木琴聲,這是校內廣播前的預備音,由於並不稀奇,所以平常大家都不會多加留意,十也沒有仔細聽,然而廣播的內容卻不是和十無關。


    「二年十三班的柔澤十同學,二年十三班的柔澤十同學,請盡速至學生會室報到。」


    廣播器隻傳來這幾句話,然後就沒聲音了。


    「有什麽事情嗎?」


    雨一臉疑惑地望著十,但是十隻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恐怕事情會變得比想像中還要麻煩。


    櫻霧高中的學生會室位於五樓校舍的最裏麵,那裏是一般學生很少會靠近的地方。甚至有不少人連學生會在哪裏也不知道,十也是其中之一,他先把吃剩的飯團收拾好,然後站起身來,向雨問清楚學生會的位置之後準備動身前往,而雨則是理所當然似地打算跟去。


    她用手帕把沒吃完的便當盒包裏起來拎在手中,靜靜地走在十的身旁。


    「他們隻有叫我一個人去耶。」


    「我來為您帶路。」


    其實距離並沒有遠到需要帶路的程度,但是雨不管那些,十也就不再堅持下去了。學生會的位置就在從頂樓走下樓梯後,再從走廊上走一會兒就可以到的地方。


    所謂的學生會是由學生所組成,被授與一定程度的自治權的團體。像十這種壞學生,就算被他們當成眼中釘也不奇怪,可能十被認為是個彼此無法好好溝通的對象吧?雙方至今都不曾有過接觸,因此十也是第一次被學生會點名。


    他試想一下可能被學生會叫去的理由。


    十最近並沒有做出會引發校內問題的舉動,應該也不至於到現在才向他追究暑假前的那個事件才對,這麽一來,十能想到的理由就隻剩一個,也就是那個謠言已經傳到學生會的耳裏,所以他們才會采取行動的吧?


    若真是如此的話


    十偷偷瞄了身旁的雨一眼,她好像並不打算中途離開,要說服她似乎也不太可能,雖然隻要十一聲令下她就會聽從,可是如果硬是叫她先回去,看起來就會像是想要保住自己無聊的麵子一樣,其實不去理學生會也沒關係,不過十就是不想在雨的麵前做出這種選擇,真是無聊,不過麵子原本就是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吧?


    就在十還在煩惱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學生會室的門前了,隻見走廊上站著數名學生,像是正在等待十的到來,他們一看到十出現,其中一人便進入房間報告,而其餘的人則是把路讓開給十通過,然而當他們看見雨也想跟著進去時,隨即叫住她說:


    「喂,站住!隻有柔澤十才能進去,無關的人不準進入。」


    雨的表情平靜,但是態度強硬地反駁道:


    「我們並非沒有關係。我和十大人的羈絆,比地底王國阿格哈塔的最底部還深,其堅固的程度就連聖劍也無法切斷,硬度更遠遠地超過超金屬奧利哈爾根。」


    「你、你在說什麽跟什麽啊?」


    剛剛的停頓,大概是因為他聽不懂雨所說的內容吧?


    聽不懂才是正常的。十對他們感到有點同情,於是說道:


    「呃不用在意她啦,我會叫她在外麵等。」


    「不,十大人,我必須跟您一起進去。」


    「可是他們隻有叫我而已啊。」


    「既然他們傳喚十大人的理由不明,那我就必須加以警戒,因為說不定這是想謀害十大人性命的陷阱。」


    十並不認為會有人想要他的命,但是雨卻不作此想,對她而言,十是自己從前世便侍奉著的主人,也是最重要的人:管它是學生會還是什麽,隻要有一點點危害十的可能性,就必須保護十的安全,因為這就是她的使命。


    十自己也很清楚,有她在身邊的話可以安心不少,不過有時因為她太過可靠,反而令人覺得事情會變得更麻煩,可能的話,他想要自己處理這件事,但是能說服雨置身事外的說詞,是沒有這麽容易就想得到的。


    當十還在困惑的時候,從門的另一頭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在做什麽?柔澤同學,快點進來吧。」


    既然都被這樣催促了,沒辦法。


    一切就順其自然吧!十打開門,帶著雨走了進去。


    裏頭隻有數人圍在會議用的桌子旁,坐在最裏麵的女學生大概就是中心人物了吧?從領巾的顏色來看,她和十同樣是二年級。


    好漂亮的人,這是十對她的第一印象。如果化一點妝,就算她裝成大學生恐怕也沒有人會懷疑。


    這名女學生看見跟著十進來的雨,露出了驚訝的眼神。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隻有請柔澤同學來而已喔。」


    「為了預防萬一,因此我要求陪同出席。」


    「預防萬一?」


    女學生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皺著眉頭繼續說道:


    「你是和我同班的墮花雨同學吧?」


    「是的,綾瀨一子同學。」


    看來這個女學生的名字是綾瀨一子,既然和雨念同一班,那麽她也是升學班的羅!


    「墮花同學,你剛才說的預防萬一是什麽意思?」


    「由於你們要求十大人出麵的理由不明,所以我必須對你們保持戒心。」


    「十大人?」


    她馬上皺起眉頭,但是很快就放棄理解了。


    十心想:這是聰明的判斷。


    「你不知道我們請柔澤同學來的理由嗎?」


    「不知道。」


    「那麽我就告訴你吧。我們懷疑柔澤十同學昨天在電車裏做出了不軌的行為。」


    「不軌的行為?」


    受到雨的眼光凝視,十慌張地雙手亂揮。


    「不是的,我沒有」


    一子繼續說明:


    「他為了從現場脫身,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他的女朋友做出淫穢的勾當。」


    「女朋友?」


    雨又望了過


    來。十雖然想否認,但是聲音卻發不出來,畢竟當中有一部分屬實。


    「不,那個,應該說其實過程有點不太一樣,大致是那樣沒錯,可是細節完全不對」


    十的背上開始流下冷汗。


    我幹嘛非得要解釋這些有的沒的啊。


    「至於我們會請柔澤同學過來,是想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萬一剛才我說的那些內容是事實,基於學生會必須維持風紀的立場,我們不能視若無睹。」


    「所以你們打算根據當事人的陳述,來判斷事實的真偽是嗎?」


    「正是如此。」


    一子向雨點了點頭,然後請兩人坐下,她同意讓雨留下,大概是認為她不會造成妨礙吧?於是十也示意要雨保持安靜。


    一子坐到十和雨的正對麵,然後先做了自我介紹。


    「我先做自我介紹,我叫綾瀨一子,和墮花同學同班,目前擔任學生會的副會長。」


    說話的隻有一子而已,其他人則是靜靜地站在她身旁,從沒有人表現出不滿的眼神這點看來,她在這裏占有相當程度的地位。


    「柔澤同學,從剛才的反應來看,那個傳聞似乎並不是空穴來風,所以你果然就是那個色狼吧?」


    「不是我做的。」


    「既然不是,那你後來又何必和女朋友雙雙逃走呢?為什麽不當場解釋自己是無辜的?」


    「我解釋過了,但是沒人相信,再說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十說到這裏,語氣開始變得支支吾吾。如果說出光的名字,恐怕事情會越變越麻煩,到底該怎麽說才好?


    「怎麽看都是你性騷擾那個女生,然後再畏罪潛逃,假如你沒做,那你又何必逃呢?」


    「我說過了,我沒做!」


    「你有證據嗎?」


    「這」


    「你有辦法證明不是你做的嗎?」


    麵對一子的質問,十不知該如何反駁,這時,他的隨從開始反擊了。


    「要證明自己沒做某件事,遠比證明有做要困難太多了,這正是所謂的惡魔的證明:綾瀨同學剛才提出的質問即為如此。」


    「你說得太誇張了墮花同學,我並不是在詢問你唷。」


    「十大人不可能是色狼。」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他是柔澤十大人。」


    這根本不成理由嘛一子似乎想這樣說,但是雨對她視而不見,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


    「單憑這點就非常足夠了。」


    十轉過頭,輕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他並沒有體驗過,但是現在他就像被溺愛孩子的媽媽袒護的小孩的心情一樣。


    一子觀察了雨一陣子,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真是了不起。」


    一子低聲笑了一笑,接著說:


    「柔澤同學,看來你把她管教得很好呢。」


    「你說什麽?」


    「昨天那位是真命天女,而墮花同學是備胎嗎?」


    「喂,你」


    「雖然墮花同學在班上不太起眼,我和她也沒說過幾次話,不過她的腦筋絕對不差,而你居然能讓她這麽聽話,看來我必須對你重新評估才行了對了,這麽說來」


    一子的笑容裏多了幾分侮蔑。


    「聽說你和紗月美夜的交情很不錯是嗎?說不定你們也」


    像是想把桌子敲破一般,十往桌上用力一拍,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要走了。」


    「哎呀?這樣就生氣啦?」


    十不理會她,隻叫雨站起來,然後把她往門的方向推,自己也向前走去。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搞得自己都沒心情再和她談下去了。


    「等一下。」


    一子身影一晃,一把抓住了十的手腕。


    反觀其他學生,不知是否對十有所畏懼,在一旁躊躇不前。


    「柔澤同學,我不準你擅自離開。」


    一子的眼神中帶有不讓十逃走的意誌。


    「放手!」


    十粗暴地把她的手甩開,使得一子發出一聲細微的尖叫,隨之往後摔倒。這一摔好像讓她撞到桌角,隻見她用手按住額頭。


    做得太過火了嗎?


    十啐了一聲,彎下腰想要扶她起來,但是當十看見她的表情時,他不禁愣住了。


    因為一子正在笑。


    她的血從額頭上流到眼睛裏,可是她卻笑了。


    「這可不得了了。你不但對學生會的人使用暴力,還害得對方受傷,而且那還是因為被追究當色狼的事情時惱羞成怒所造成的。」


    滿臉是血的一子,微笑著拾起頭望向十。


    「這下子你該怎麽辦呢?柔澤同學。」


    十腦中一片混亂,隻能無言以對。


    第六節課結束後,班導師中溝叫十去學生輔導室報到,


    午休時,受了傷的一子放走了十,不過這並不代表整件事就此結束,因為學校裏馬上就產生了新的謠言,內容是當十被追究色狼的事時,突然對學生會的副會長使用暴力,並且把她打傷,這個謠言究竟是一子放出去的,或者是當時在場的其他學生所傳出的,十就不得而知了,不論如何,四周看著十的眼神變得比過去更加險惡。


    而這次則是換成被叫去學生輔導室。


    十做好了被勒令退學的覺悟。自己竟然能在這間學校安安穩穩地念到現在,已經算是很不可思議了,即使現在被退學,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損失,至少他感覺不到難過之類的哀愁情緒。


    對柔澤十來說,學校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存在。


    如果被退學,雨可能會傷心吧。


    那紅香呢?


    是嘲笑自己?還是會先揍一頓再說?十想像不出被她知道以後,自己的下場為何。


    算了,反正無所謂,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十走進學生輔導室,裏頭已經有三個人等在那兒了。除了中溝和頭上裹著繃帶的綾瀨一子以外,還有另一個人。那是一名擁有和眼鏡很相配的知性臉龐,嘴角掛著柔和笑容的少女,十注視著這名自稱是白石香裏的少女一會兒之後,才想起她是三年級的學姐,目前擔任學生會長,十以前在朝會時,曾經看過她上台向全校學生發表演說。


    班導師和學生會長,再加上副會長。


    要審核一個壞學生的退學資格,這樣的陣容已經非常充分了。


    十被叫來這裏的理由有二,即有關色狼的嫌疑還未澄清一事,以及對綾瀨一子做出的暴力行為。


    這兩件事都很難辯解,因此十已經打算徹底放棄抵抗了。不過,事情卻發生了與預期不同發展。


    在進入主題之前,香裏先向十致歉,因為把十叫去學生會問話的這件事,似乎是一子個人的獨斷獨行,為此,身為學生會長的香裏向十表達了歉意。


    「真的很對不起,柔澤同學。」


    「呃,嗯」


    十有點不知所措,隻好含糊地回應,但是沒想到預期外的發展還在繼續上演。


    關於十被懷疑是色狼的事,香裏並不認同一子一口咬定的態度,她認為十既然否認有做,而謠言中所謂的目擊者也無法確認是誰,那麽這個話題就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的意義。


    「既然柔澤同學不是現行犯,現在也是自由之身,那不就表示沒證據了嗎?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麽我想不管柔澤同學再怎麽狡辯,應該逃不掉才對,再怎麽說,警察也不可能那麽不明事理吧。」


    先冷靜地分析狀況,再穩重地處理事件,這似乎是香裏的處事態度,她先聽完十與中溝的意見,再沉著地作出判斷,駁回了


    一子的控訴。她的行事風格不知該說是寬大,還是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在統合群眾的想法上,雖然強勢的一子能得到狂熱者的支持,不過香裏的做法更能贏得人心。


    不傀是當學生會長的人正當十如此讚歎時,討論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也就是十害一子受傷的事。


    坦白說,在十的眼裏看來,一子摔倒的姿勢很不自然,但是起因畢竟是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也不打算逃避責任。


    分別聽完雙方的說詞之後,香裏兩手抱胸,思考了片刻。


    「柔澤同學,總之你得先向綾瀨同學道歉。」


    「抱歉。」


    看著十道完歉後,香裏又繼續說:


    「我問過校醫了,他說這個傷要一個禮拜才能完全治好。雖然受傷的地方是頭部,也流了不少血,不過幸好不會留下疤痕,所以我想隻要道個歉應該就可以了。」


    對於香裏的判斷,中溝點頭表示同意,不過一子當然不服氣。


    一子認為雖然隻是小傷,但是問題並不在此,而是不應該允許十這種不良學生待在學校裏,因此她堅持要讓十退學。


    「退學嗎」


    香裏歎了一口氣。


    歎氣似乎是她的習慣,看得出乎常她承受了許多辛勞。


    「這件事也算是綾瀨同學私自的判斷和行動才造成的。不明不白地被傳喚,而且還單方麵遭到追究,任何人都會感到不高興吧。當然,暴力是不可原諒的,柔澤同學也要反省才行,不過呢,既然受傷的程度隻有這樣,再說綾瀨同學本身也有疏忽,所以雙方就各退一步吧,好嗎?」


    當一子叫十去學生會時,好像是以香裏的名義通知其他學生會的成員集合,她之所以這麽做,大概是因為比較容易動員人力吧?關於這一點,一子就沒有推卸責任的餘地了,因此她隻好默默接受香裏的決定。


    「我知道了。」


    在香裏注視下的一子,意外地輕易讓步了,與其說她是倌服,倒不如說是既然無法達到目的,也就沒有必要再固執下去:簡單來說,就是見好就收。


    談論至此,事情也已經有了結論,於是眾人當場解散了,一子向中溝和香裏道別後先行離開,中溝也一臉倦容地走了,當十也正準備回家時,突然被香裏叫住。


    「柔澤同學。」


    香裏的表情比剛才嚴肅了許多。


    「這次我們就暫且網開一麵,不再追究,不過,萬一下次你又出了什麽事,可能就真的會


    退學了喔!」


    「要是看我不順眼的話,幹脆直接叫我退學不就好了?」


    「你是為了被退學才來學校的嗎?」


    「我」


    看到語塞的十,香裏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下來。


    「你給人的感覺有點不一樣呢。以前的你就像是把所有的人都當成敵人,可是現在就不同了。」


    十又再一次無言以對,而香裏繼續說道:


    「老實說,差點被學校趕出去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以前我也曾經嚐過這種滋味。」


    「你?」


    看到十的眼神帶著懷疑,香裏微微一笑。


    「那是我國中時發生的事。」


    「你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嗎?」


    「我殺了人。」


    「咦?」


    「這個嘛,總之有很多原因啦」


    香裏幽幽地歎了口氣,仿佛心中有著無限感傷,隨後又開朗地說道:


    「不過你看,現在我已經重新做人,甚至還當上了學生會長,所以我也希望能給你一個自新的機會。我認為像你這樣的人,才更需要學校的教育,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每天來學校上課,好嗎?」


    「喔」


    「如果你有任何困難的話,歡迎你來找我商量,反正學生會長本來就和申訴單位的總監差不多嗎。」


    香裏似乎是累慘了,她一麵苦笑,一麵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捶了幾下。


    這個舉動惹得十也不禁跟著苦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不過看來應該不是壞人。


    至少記住她的名字好了。


    「白石學姐!」


    幾名學生跑到香裏麵前,一起低頭行了個禮,那是中午和一子在一起的人,他們專程來解釋他們誤以為那是香裏的指示才會照做的,而香裏隻回答他們一句「沒關係」,接著轉頭問十:


    「柔澤同學,你不會怪他們吧?」


    「這個嘛」


    其實心裏還足有點不爽,不過眼前還是妥協好了。


    「各位,柔澤同學以後會認真做人,請大家為他加油喔!」


    那些學生雖然滿臉疑惑,但是仍然點頭說好,同時對香裏投以尊敬的眼神。


    也許方才的情景,看起來就像是學生會長在對學校最凶狠的壞學生說教吧?


    十想想算了,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雖然自己並沒有出什麽力,總之問題算是解決了。


    十先回教室拿書包,再前往置鞋櫃,早巳做好回家準備的雨正站在那裏等著十。


    「你在等我嗎?」


    「是的。」


    真是守規矩的家夥。


    十隨手輕輕拍了拍雨的腦袋,然後帶著她離開學校。


    剛跨出腳步,雨就向十低頭道歉:


    「十大人,今天實在太對不起您了。」


    「為什麽?」


    「我不但沒守護好十大人,還反而讓那種無謂的醜聞變得更大」


    「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在中午回教室之前,雨曾經提議尋找對抗的對策,但是十拒絕了,隻吩咐雨別多管閑事,因為十不希望她受到這件事波及,更何況這次的事,他認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為了讓滿心愧疚的雨提振起精神,十把學生輔導室發生的情形描述給雨聽。


    雨雖然有點驚訝,但是當她聽到了白石香裏的名字後,就馬上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是白石學姐嗎?」


    「沒想到她的人還滿好的。」


    「雖然我不認識她,不過我從未聽過她有不好的傳聞。」


    就雨的描述,香裏是自入學以來就每科都保持全學年第一名的秀才,升上二年級後就被選為學生會長,頗受大家的愛戴,很多人如果有了困難,也會去找她商量。


    至於一子的優秀程度也不輸給香裏,然而不知道是否由於她的性格高傲,比較讓人難以接近,所以人氣不如香裏,但是她的成績比雨還好,可是就十來看,墮花雨究竟在課業上花了多少心思,這也是一個疑問。


    如果十哪天命令她:


    「下次考試,每一科都拿滿分給我看。」


    搞不好雨真的會全部都考滿分。


    可能是自己高估了雨,不過她的確讓十有這種感覺,十不禁有些羨慕深不可測的她。


    因為自己是個很膚淺的人。


    由於這次的事件,十又被加上了不少限製。


    萬一下次又發生什麽問題,恐怕就會像香裏所警告的馬上被退學吧?


    看來要安分一陣子才行了。


    「我問你,你真的不認為我是色狼嗎?」


    這可能是毫無意義,也可能很重要的問題。


    隻見雨平靜地搖頭回答:


    「不認為。」


    為什麽她不會懷疑?理由也不必多想,因為她相信十。


    那是打從心底發出的完全信任。


    不過她連一絲懷疑的念頭部沒有,反而讓人感覺有點無趣。


    就連自己都覺得這真是個任性的感想。


    「十大人,關於謠言方麵,我們要不要想個方法反製?」


    雨提出了建議。雖然交給她辦的話就可以放心,隻不過不能說是百分之百安全。


    因為她做事一向很有道理,所采取的做法卻往往毫不留情。


    「算了,謠言這種東西過陣子就會被遺忘了,別管它就好。」


    十覺得無謂的幹涉隻會造成反效果,但是雨好像仍有點擔心,默默地在一旁若有所思。


    迎麵吹來的風又涼又舒服,雖然十喜歡暖烘烘的夏天,但是也喜歡慢慢變涼的秋天,如果把夏天當成是生物的活動期、而冬天是停滯期的話,那麽介於兩者之間的秋天那種懶洋洋的感覺也很棒,隻要閑閑沒事,就會不由自主地想打瞌睡。雖然春天是生物開始活動的時期,可惜十對那種萬物蠢動的氣氛並不喜歡,因為他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令他有種被人遺棄的感覺。


    路邊有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正嘻嘻哈哈地逗著綁在電線幹上的小狗。小狗也乖乖地任其擺布,看起來很可愛。


    十從來沒想過要養寵物。小時候雖然很喜歡小動物,卻從沒想過要養,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小動物比自己還要老實可愛,因此而感到不甘心吧?如果家裏養了什麽小貓小拘,說不定紅香就會隻顧著疼愛它們而忽略自己在他年幼的心裏產生了這種無聊的妒嫉。


    當十和雨走到車站前的商店街,在喧鬧聲的環繞下,雨突然開口了:


    「我覺得這次的事有點不太對勁。」


    你還在想啊?十在心裏嘀咕著,不過還是開口問道:


    「哪裏不對勁?」


    「就在最近,我們學校的學生身上經常發生怪事。」


    所謂的怪事,簡單來說就是惡作劇。這陣子到處都有學生被不明人士惡整,雖然地點大多是在校內,但是發生在校外的也不在少數。至於惡整的方法就千奇百怪了,譬如錢包不見,手表不見。男友或女友的照片不見,手機不見、書桌被刮壞、抽屜被倒進餿水、鉛筆盒裏的東西全部折斷、便當盒的飯菜被灑了粉筆灰,鞋子裏被放圖釘、鞋子不見、體育服被割破、書包被蠟筆亂塗、筆記本被膠水黏起來打不開、上學騎的腳踏車被刺破輪胎等等。


    每一種都是即使報警,警察也不會認真處理的小事,不過被惡整的當事人可就一肚子火,就像這樣,受害的學生已經不計其數,而雨也是其中之一,數天前,當她上完體育課回到教室時,發現課本被撕破了,一般來說,發生這種事情,通常會聯想到是有人想欺負她,但是被害者的人數也未免太多了。


    十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情況,不過這隻是他懶得去注意而已,在學校裏幾乎是眾所皆知。


    「原來如此,這也算是一種恐怖活動吧那些人真是吃飽太閑了。」


    「學校方麵好像也不想把事情弄大的樣子。」


    聽說被惡整的學生裏,也有人氣到要求校方報警處理,可是校方卻百般推托,這是因為受到了暑假前的事件影響,才讓他們戰戰兢兢的,畢竟連續殺人魔事件的凶手和被害者都是本校的學生,對學校評價因此而一落千丈的校方來說,當然不希望再惹出不必要的風波,而想要盡可能地在校內把事情處理掉。從這點來看,由那位白石香裏擔任學生會長正是最佳人選,因為她剛好可以穩當地處理學生們的抱怨。


    雨豎起修長的指尖,抵著下巴說:


    「我想,十大人會被懷疑是色狼,恐怕也是那些人做的惡作劇之一。」


    「應該是你想太多了吧?」


    「有那個可能,也有可能是我的思考邐不夠周詳。」


    總是穿著整齊清潔的製服,言談舉止也幹淨俐落的雨,她的內心裏大概也找不到所謂的『馬虎隨便』吧?像十那種『懶得再想』或『幹脆就隨它去吧』之類的想法絕對不可能出現。


    隻要她的心神裏仍然有一點疑惑,在得到答案或解釋之前,她就不會停止思考:然而這樣的她卻喜歡那些無從解釋的超自然現象,這點實在讓十無法理解,或許,她是在享受那種曖昧不清的感覺吧。


    「如果十大人允許,我想做一次詳細的調查。」


    麵對即刻打算采取行動的雨,十卻冷靜地說:


    「調查完之後呢?」


    「斬草除根。」


    「那還是算了。」


    「可是」


    「就算事情真的是像你懷疑的那樣。那麽不理它也沒關係。」


    如果昨天被懷疑是色狼的事是刻意設計的,那麽等找到主謀者後,十當然也想揍他一頓出氣;不過,這種念頭等到過了一陣子,應該也會慢慢淡化吧?


    十通常不會花太長的時間去恨一個人,因為他認為那表示自己思考的一部分被別人占據了,所以他寧可用時間去衝淡恨意,越早忘記越好,當然也會有例外的情形,但是這次並非如此。


    可能的話,最好可以永遠無視。


    更何況,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我不想再惹麻煩了。」


    雨好像還有話想說,但是十既然這麽決定了,她也就不再違逆。


    十避開雨的視線,偷偷地歎了一口氣。


    暑假前的事以及挖眼魔的事。


    那些事情實在太過震撼,大概花一輩子也很難忘記。


    因此十希望心靈能得到休養生息的空閑。


    最好可以什麽都不仿,東晃晃、西晃晃地,混吃等死就好。


    反正柔澤十本來就是個很懶散的人。


    現在就遵循本性吧。


    當兩人通過車站的剪票口正準備走上樓梯時,雨突然問十:


    「十大人,我可以請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麽事?」


    「綾瀨同學提到十大人有女朋友,請問那個人是誰呢?」


    「」


    十完全忘了還有這件事。


    該怎麽對她說明呢?


    看來十想要閑閑沒事,得先把這個誤會解開之後才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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