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縣試一共隻考三場。


    因著第一場考完就會取中一批考生, 所以第一場是最重要的,相對的試題的難度也最大。


    第二場也就是俗稱的初複試, 難度就會小上許多, 都考得是貼經和墨義。


    這個難度不大,隻要書背的熟,就沒有問題了。


    第三場則也相對會考一些真功夫,難度雖然比第一場小, 卻也難於第二場。


    有時會考一些四書題或是五經題,若是知縣從中發現行文精彩的考生, 也會取中。


    但本朝第三場考得最多還是表判,實際就是看考生的判案斷案能力。


    這就要求考生不僅要熟悉律法,還要知人情、懂倫理、曉綱常。


    假如前兩場未考中, 但第三場考得不錯, 知縣便會重新調閱考生前兩場的考卷。


    所以第三場基本可以稱得上是考生們最後的翻盤機會。


    每一場考試都會間隔三天。


    這三天裏,考生們可以稍作休整,繼續備戰下一場。


    而知縣、教諭等人就要開始忙著閱第一場的考卷。


    為了方便起見, 閱卷房就設考場的公堂後麵。


    這一次參考人數眾多, 因而才收了卷, 閱卷工作也立馬隨之啟動。此時天色已晚, 但閱卷房卻依然燈火通明。


    縣試閱卷並沒有那麽多講究, 並不謄寫, 也不糊名, 省去了許多工序。若不然上千份卷子, 是斷然不可能短時間看完的。


    胡知縣自然是不可能一人閱卷的, 縣丞、教諭、訓導甚至乃至禮房的書吏都要參與其中。


    基本上是由下麵的人初選一番,留下稍微不錯的卷子,再呈給胡知縣。


    這個棄留的比例大概是八比一到十比一的樣子。


    因此最後能到胡知縣手裏的卷子,就是兩百份左右。


    這樣一來,考生的卷麵是否整潔,第一題的四書題做的好與不好,就有很大的影響了。


    作為初選的縣丞、教諭等人為著謹慎起見,都會看的仔細一點,至少會將第一個四書題看完。


    但是胡知縣卻不會如此,取與不取可謂全在一念之間。


    此時胡知縣眉頭緊鎖,正一手支著頭,一手拿著一份卷子在看。


    若是覺得卷子可取,胡知縣會直接在那考生的名字上用朱筆畫一個圈。


    假如考生的文章寫得還算不錯,但又不足以第一場就取中的話,則會用朱筆在名字下麵畫上一橫,隨即放到一邊備案,待第二場考試結束後再議。


    當然,也有那些讓胡知縣不滿意的卷子,就不再批注什麽,直接棄在一旁,等著閱卷結束後,由禮房的書吏們收撿存檔。


    一般來說,隻要第一場沒有被朱批的,即使後麵兩場還沒考,也沒有多大的希望能夠翻盤了。


    此時胡知縣的案上已經放了厚厚一摞卷子。


    細心一點看他的案頭,會發現約摸有十來份卷子是單獨放在一起的,這些卷子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考生的名字下麵有一道朱筆畫的橫線。


    這便是讓胡知縣有點興趣,並且有機會在第二場考試結束後取中的了。


    至於畫圈的卷子,胡知縣的案頭上卻是一份沒有。


    “不知所雲。”


    一臉不耐地將手頭的卷子一收,放到旁邊那摞沒有批注的卷子上麵,胡知縣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爾等看仔細些,也不必按著什麽十中取一的規矩,見著好些的卷子再呈交本官,別把那些廢紙拿過來。”


    胡知縣一麵端著茶碗吃茶,一麵對眾人道。


    “是。”


    知曉他是不耐煩了,眾人自然不敢大意,忙連聲應下。


    這時周師爺也是隨著眾人一樣,神色疲憊地拿過一份試卷閱看,但看了幾句之後,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神色間的欣賞之意漸漸顯露出來,最後竟是帶著幾分驚喜之色。


    待將整份試卷看了一遍,周師爺立馬便拿著那份試卷上呈胡知縣。


    “東翁,此子的文章倒是有幾分意思,不若看看?”


    胡知縣正一臉不耐地扔過一份試卷,見周師爺這樣說,神色中便帶著幾分探究。


    “你向來是個眼界高的,今天這一晚上都不見你推薦哪一份卷子,怎麽現在見著感興趣的了?”


    聞言,周師爺也隻是笑著說道:“東翁說笑了。”


    胡知縣知曉他的性子,也不再多問,直接道:“拿來我瞧瞧。”


    接過周師爺呈上來的卷子,胡知縣還是漫不經心地翻開,瞟了一眼,便眉尖一挑,隨後又看了下去。


    “筆力雖然嫩了一點,但還算有點可取之處,以文觀人,想來此子應有些不凡之處。”


    看完試卷之後,胡知縣點評道。


    “東翁所言甚是,此子行文縝密且帶有幾分恣意之感,全卷三題都頗為不錯,可見有幾分功底。”周師爺也跟著說道。


    聽了這話,胡知縣麵上終於帶了幾分笑意。


    “這一晚上,總算是見著個能入眼的了。”


    言罷,就拿起朱筆,將卷子邊上的姓名處畫了一個圈。


    將那份卷子單獨放在書案一端,胡知縣卻又似突然想起什麽,又對著周師爺道:“以爾所見,此子年紀應當多少?”


    “單以文章看來,應是二十出頭罷?”周師爺笑著回道。


    “那可未必,若此子今年二十有餘,隻怕筆力會更老辣一些。”胡知縣搖了搖頭,頗有興致地跟周師爺討論起來,“此子雖然心思內斂,但文中卻仍有兩分傲氣,甚至帶著些許淩厲之感,可見其涉世未深,尚不知圓融。”


    “以本官猜測,此子應是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郎才是。”


    說到這裏,胡知縣又難得有心情的喚來了禮房的黃書吏,吩咐道:“在考生名錄裏翻看一下,此子年歲幾何。”


    “是。”黃書吏應了一聲,便將那考生名字記下,忙去翻看名冊。


    這裏周師爺卻是向胡知縣笑道:“看來東翁是對此子有點興趣了。”


    聞言,胡知縣也並不反駁,隻往座椅上一靠,神色平淡地撫了撫自己的短須。


    *******


    到了發榜這日,顧雲浩與楚毅、李文旭三人相約一起前去縣衙看榜。


    李文旭這兩日來都情緒不佳,一路上也甚少開口說話。


    直到昨日,顧雲浩跟楚毅兩人才知道,原來李文旭果真是在考場上出了意外。


    其實說是意外,也不太準確,隻不過是李文旭為了拔得頭籌,故而提早交卷罷了。


    這在顧雲浩看來純屬多此一舉,畢竟李文旭的學識還是很不錯的,若是發揮正常,考過縣試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完全沒有必要提早交卷去吸引胡知縣的關注。


    但李文旭卻偏偏就提前交卷,還請胡知縣當場堂試。


    原本胡知縣見他文章後還是有兩分興趣,但又隨便問了兩個問題後,卻有些神色不善。


    最後也不言什麽,隻說等待發榜結果,便打發了李文旭。


    李文旭顯然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故而散場之後,也沒心思等顧雲浩兩人,隻自己滿腹心事的回了私塾。


    顧雲浩知他心裏有事,也不好相勸,見楚毅說話,隻偶爾應承兩句。


    三人一路到了縣衙門口,雖然還未到放榜的時候,但已經有不少人在此等候。


    有的是考生,也有湊熱鬧的讀書人,還有專門被派來看榜的仆人,可謂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因著還不曉得何時放榜,眾人雖然心裏暗暗著急忐忑,但都好歹是讀書人,也盡量裝作麵無異色地樣子互相攀談聊天。


    顧雲浩往人群中張望了幾眼,實在還是見不到顧雲濤的身影,便也隻得作罷。


    又等了許久,終於見四名差役捧了大紅的榜單出來。


    隨著其中一名差役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縣尊老爺示下,此番縣試共取五十人,第一場取中十名,另再有正榜二十名,副榜一百八十名,正副兩榜考生再經複試論取。”


    那差役話音一落,考生們就不由感歎議論起來。


    “啊!怎麽才取這麽點人?”


    “就是啊,今次縣試可兩千餘人啊。”


    “唉,看來我這次又要讓家裏失望了……”


    ……


    “噤聲!”那差役大喝道,隨即高呼一聲“放榜”,便見剩餘的三名差役開始刷漿糊貼榜。


    一見貼榜了,眾位考生也顧不得議論,直接一擁而上,往榜單前擠。


    榜單一共三張,最左側的那一張上麵是第一場直接取中的,當中一張則是正榜,最右乃是副榜。


    直接取中的便是不用再繼續參加後麵的考試,直接參加府試,而正榜副榜仍需要繼續考。


    當然,正副兩榜之間也有很大的差別,一般來說,上了正榜的考生,隻要第二場不出現什麽意外,基本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取中。


    而副榜的,則是一百多號人去爭取那剩餘的二十來個名額。


    因著這個緣故,考生們都是先急著去看左側的取中榜跟正榜。


    顧雲浩三人自然也是盡量往前趕。


    見那左側實在人多沒辦法上前,顧雲浩也不著急,直接去右側先看副榜。


    雖然沒有在最前麵,但勝在他視力好啊,離得遠點也能清楚的看到榜上的名字。


    看了一圈,總算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胡宇凡掛在第九十八名,李文旭則在的四十七名,而顧雲濤、楚毅以及他自己的名字都是不見。


    “雲浩!雲浩!你被取中了!還是頭名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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