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體育館是沒有直射的太陽光,卻也沒有風的密閉空間。


    如果是上課時使用還沒問題,因為頂多就四十人生古。


    但換作是朝會就不一樣了。


    雖然是早上,然而體育館一旦聚集上千名學生,不舒適指數輕而易舉就破表了。


    光是站著不動就會冒汗,這種環境有問題吧!


    再加上校長沒營養的致詞,已經引起好幾名學生貧血了。


    為什麽要硬是把自己的往事跟今天早上的新聞扯在一起呢?從途中就完全變成是自吹自擂,教人萌生強烈殺意。


    盡管被好幾百道視線催促他趕快講完,卻還是沒有要離開麥克風的跡象,校長的精神力真是了不起。


    這時候,站在我身旁的少女抖動肩膀。


    一頭黑發長及臀部,隻有一撮瀏海是白色的,宛如黑暗中的一線光明——那是犯下死神禁忌,將自己的命分給他人的證明。


    守護我壽命的死神——鏡忽然喃喃開口。


    “……要不要去砍他一刀好了……”


    她瞪著眼,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我反射性地賞了鏡的側頭部一記手刀。


    “你不要說這麽恐怖的話!”


    “可是又沒有人想聽校長廢話!我隻是要實現民意而已。”


    鏡大概自認有理,眼神更加強勢。


    “別擔心,校長的致詞好像快結束了。”


    排在鏡前麵,同樣是黑發的少女轉頭這麽說。


    她是我們班的班長,同時也是我所知道的另一名死神——黑峰命。


    對擁有特殊興趣、熱愛男男戀的她而言,光是男生一個擦汗的動作都能夠引發她的妄想。


    總是麵帶微笑的她,今天神情卻有點緊繃。


    鏡察覺到她身上的氣氛,也斂起嘴角。


    幾乎在這同時,校長的聲調改變了。


    “有件事要向各位同學報告。之前請產假的保健室老師,要繼續請育嬰假。因此,從今天起換臨時代課老師上任。”


    原本懶洋洋的學生——尤其是男同學頓時噪動起來。請產假的保健室老師,是難得的年輕女老師。


    既然是老師請產假,想當然爾她已經是人妻了,卻還是有許多人認為那是附加價值而握拳叫好,老實說從這點可以感受得到本校男生內心有多沉悶。


    雖然不曉得育嬰假有多長,不過假使要一年半載的話,現在的三年級生就真的跟老師無緣了吧。


    “那麽黑塚老師,請上台。”


    在校長指名下,一名男子上講台。


    男同學一齊失望地歎氣,換女生們驚訝得倒抽一口氣。


    男子個子很高,乍看身材纖細,但他俐落的舉手投足,散發出強勁有力的氛圍。


    雖然總覺得他神情裝模作樣,但和善的眼神中和了那個印象。


    他走到校長旁邊麵向正麵的瞬間,二年級學生——尤其是我們班特別激動。


    “咦……?禦、禦柱……?可是,好像又不一樣……”


    我後麵的杉村似乎不知所措地說了。


    沒錯,以保健室老師的身分站上講台的人……遠看長得很像克己。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醫院屋頂從雫的凶爪下救了我的死神。


    據說來替部屬失職收拾殘局的他,自稱是還魂廳第四保安管理局‘斷罪之鐮’的最高負責人mitsumi。


    眼睛、鼻子、嘴巴……明明分開看一點也不像,但不知為何合在一起看就覺得與克己神似。


    認識禦柱克己的人,想必都有同樣的異樣感受。


    隻不過——


    “幸會,我是從今天起到這所學校擔任保健室老師的黑塚光己。雖然我是代課老師,不過我會把自己當成是這所學校的正式職員,請大家多多指教。”


    ——他的聲音跟克己一模一樣。


    我不禁咬唇,總覺得一大意就會被這個聲音吞沒。


    以為再也聽不到的這個聲音……不光是振動我的鼓膜,更撼動我的胸膛內側。


    眼睛自然地……發熱了……


    在眾人喧鬧不已中,還殘留緊張感的鏡和黑峰凝視著講台。


    不知道是注意到兩人的視線,還是偶然,總覺得光己先生的視線也看著這邊。


    朝會結束,大家回到教室。


    離上課還有一點時間,卻沒有半個人準備上課。


    所有人的話題都是‘黑塚老師’。


    有人猜是兄弟、有人猜是親戚,也有人表示,據說世上長得一樣的人有三個,眾說紛紜。


    我不經意發現班上好幾個人不時瞥向我。


    克己生前和我很要好,所以那些人不知道是在意我,還是顧忌我呢?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嚇了一跳啊。”


    杉村來到我位子旁邊,像是試探我的反應般找我說話。


    “嗯?喔……對啊。”


    至於我則是一邊準備上課要用的東西,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比我想的還冷靜耶?畢竟對方長得那麽像,我還以為你會更錯愕。”


    “也沒有啦,是因為我們早就認識了……”


    “這樣啊。”


    我稍微斟酌用詞回答,總不能說他是死神吧。


    不過杉村似乎察覺我有難言之隱,隻見他輕拍我的肩膀以後,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要不是我之前在醫院屋頂見過光己先生,現在一定會更加吃驚吧。


    雖然,就結果而言那個人救了我,使用的手段卻是砍傷了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無法由哀向他道謝。


    而且總覺得鏡和黑峰看著光己先生的態度也很不自在,這點也令人在意。


    恐怕與之前來的那個見習死神心有關吧。


    那孩子預定隸屇斷罪之鐮。


    而研修的一環,就是奉密令進行‘換魂’實驗,交換生者與死者的靈魂。


    雖然不曉得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但至少她目擊了一項重大事實。


    ——我一度死神化。


    隻有左眼發出金光,且能夠使用人類無法觸碰的死神鐮刀。


    這件事一定已經向上呈報了吧。


    ‘赫刃’不是在鏡身上,而是在身為人類的我體內。


    說起來,這是黑峰給我的忠告。


    她勸我最好提防光己先生。


    上午順利結束——我本來是這麽以為的。


    但是實際上情況隨時間經過產生變化。


    教室的氣氛——擾攘不寧。


    氣氛陰沉。沉重、濕黏、不祥、糾結,濃密得仿佛隨時會視覺化。


    假使要用顏色表現,就像是黑色與深藍色花紋交錯的大理石——紋路絕對不會混在一起,


    而是形成猛烈的漩渦。


    理由是男同學,原因是保健室。


    午休開始的同時,班上男生以杉村為中心集結起來。總之這次我決定加入他們看看。


    杉村劈頭就說:


    “喂,什麽時候要做了那個保健室老師?”


    今天眼鏡男充滿暴戾之氣,不掩殺意的杉村繼續說:


    “那個小白臉,竟然對全校女生拋媚眼,真是可惡……說起來,他居然在有床的房間上班,真是不知廉恥。”


    “先不管有床的房間,對女生拋媚眼是怎麽回事?’


    我歪頭表示疑問。


    “濱田諜報員!你來報告。”


    隻見杉村一彈指,他旁邊的濱田就上前一步單膝跪下。


    “報告!以下是新保健室老師黑塚光己


    上午的行動:朝會結束後,他沒有前往保健室,而是直接找幾名女同學攀談!”


    “那些是朝會途中貧血昏倒離場的女生,對吧?”


    我不禁插嘴,因為我看到了朝會後光己先生的行動。


    氣質看似溫和卻毫無破綻、動作看似優雅卻幹淨俐落,就連一個眨眼都美得像幅畫。


    就連那種地方都很像克己,所以教人傷腦筋……


    被那種理想的成熟男性關心,女生當然會害羞臉紅吧。


    “……濱田諜報員,繼續說。”


    杉村用中指按著眼鏡鏡梁,催促濱田繼續報告。


    “是!第一堂下課時,光己依序前往一年級教室,找女同學攀談!第二堂下課時則是到三年級教室做同樣的事!”


    報告的口氣也逐漸透露怒氣。


    周圍的家夥也都紛紛痛罵:“那個混帳……”、“騙子”、“肉食男早就不流行了啦”。


    “第三堂下課時,保健室出現女同學大排長龍……!另外,還確認多名女同學不過是體育課稍微跌倒就去保健室報到!”


    濱田諜報員說到最後已經含著眼淚。


    聽完報告後,眾人沉默半晌。杉村深深歎了一口很長的氣。


    然後,眼鏡一亮地大叫:


    “有罪!”


    其他男生也呼應他的話,連呼“有罪!”。


    咦?我得加入他們才行嗎?


    我有時候沒辦法跟班上男生一起瘋,我可以相信這是因為我是正常人嗎?


    “嗯?怎麽了,笹倉恭也?你該不會不恨那個保健室老師吧?”


    “咦……?啊……呃——有、有罪!有罪!”


    現在要是不附和他們就慘了。


    於是我握緊左拳上下揮舞。


    有罪呼聲淹沒整間教室。


    “恭也,你在做什麽?”


    背後傳來鏡的聲音。我轉頭,隻見鏡露出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沒有啦……我是想捍衛我的和平……”


    我高舉著拳頭,臉頰抽動。


    “我們快去吃午餐吧。”


    “啊,好。得去福利社買麵包才行。”


    “我已經幫你買來了。”


    鏡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出示福利社的紙袋。


    “咖哩麵包沒錯吧?還有咖啡是微糖的,對嗎?”


    奇怪?鏡居然會幫我買午餐,還真是稀奇啊。基本上準備三餐的人都是我。


    “……有罪……”


    充滿恨意的話語冷不防刺中我的背。


    我轉頭一看,發現先前衝著光己先生的邪念已經轉向我了。


    “嗬嗬……笹倉恭也……都忘了班上還有你這個罪孽。”


    以杉村為首,班上男生浮現了眼神沒有笑意的笑容。


    “走、走吧,鏡,我們快去吃午餐。”


    我從鏡手上接過紙袋衝出教室,逃離這座負麵感情的熔爐。


    一上屋頂,就發現地板已經被炎夏烈日曬得發燙。


    燙得都可以煎蛋了……


    我們走進背陰處避開夏天太陽,坐下來打開紙袋。


    裏麵是一貫的咖哩麵包與炒烏龍麵麵包,還有我和鏡的飲料。


    “你居然會去幫我買午餐,還真是稀奇啊。”


    我一邊拿起中辣咖哩麵包,一邊對坐在旁邊的鏡這麽說。


    鏡一瞬間語塞並別開視線,隨即看著我說:


    “因為我覺得,盡量不要讓你靠近保健室比較好。”


    鏡歎著氣這麽說,似乎本來想隱瞞,卻又判斷沒必要隱瞞。


    學生餐廳、福利社位於校舍一樓。走某些樓梯的確會經過保健室前麵。


    看來鏡極力不想讓我見到光己先生。


    不過我也沒想過主動去見他就是了。


    “為什麽光己先生會來我們學校呢?”


    “我想是因為雫那件事的關係吧。畢竟後來被她逃掉了,以上司的立場總不能放著不管。”


    “對喔……說的也是……”


    身為死神、犯下‘罪’的雩現在遭到追緝。可是,為什麽是該機關最高負責人親自出馬呢?


    這種事通常都交給部下處理才對吧?


    鏡也發覺這點,所以對光己先生繼續留在這邊一事抱持疑問。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要追雫,根本沒有必要特地到我們學校來。


    守在需要保護的淚旁邊還比較實際。


    “不知道雫去哪了呢……”


    鏡仰望天空喃喃說道。


    我一邊喝咖啡一邊閉上眼睛,總不能說是我把她藏起來了。


    ……我發現雫的時候真的好煩惱……


    當時我一個人去便利商店買東西,沒想到死神化的雫就蹲在電線杆下麵,嚇了我一跳。


    因為鬥篷的關係,起初我還以為那是別人不遵守時間亂倒的垃圾。


    雫因為受傷的關係,幾乎沒有意識,但嘴唇不時念著淚的名字。


    我不能放著那種狀態的她不管。可是又不能把她帶回有鏡在的家裏,就在我一籌莫展時,我想起了同樣是斷罪之鐮的心。


    於是我決定去心在人間界研修時暫住的車站前大樓碰運氣。


    首先是玄關自動鎖,我趁其他住戶開門時跟進去,解決了這個問題。


    接下來我與雫利害一致。我想要幫助雫,而雫選擇暫時接受我的幫助。


    於是雫‘設定’ ‘我’是這間屋子的住戶。


    這是死神要自然地待在守護對象身邊時使用的特殊能力——我猜就類似大範圍的強製催眠術吧。


    那種能力甚至能夠這麽精準地運用,我覺得還滿方便的。


    拜此之賜,就算我被管理員看到在這棟大樓裏麵走動,也不會引起騷動。


    雖然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處,但雫被光己先生傷得相當重,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動彈。


    話說回來,背著看不見的東西的我,在別人眼中看來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在車站前氣喘籲迂地彎腰拖著腳步旳男人——真不想靠近啊。


    不過,我藏匿雫——藏匿女生的事,要是被鏡知道了,天知道會怎樣。


    不管是站在死神的立場,還是站在未婚妻的立場,這件事都罪不可赦……我內心冷汗直流。


    “怎麽了嗎?”


    “咦?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今天的咖哩麵包好像炸得不夠酥啦~”


    真的是冷汗直流……


    “我問你,鏡,光己先生是怎樣的人?”


    不管是鏡還是黑峰,好像都對那個人沒有好印象。


    而那似乎跟雫的事無關。


    像現在鏡就含著炒烏龍麵麵包露出苦澀的表情。


    然後她同時咬斷麵包與烏龍麵,閉上眼睛咀嚼。


    而且渾身發出“在她吞下去以前都不許跟她講話”的氣場。


    最後,咕嚕一聲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以後——動作之粗魯,女生最好不要效法——鏡皺著眉頭說了:


    “那家夥……是高級儲備幹部。”


    “…………”


    “你那是什麽眼神?說到高級儲備幹部就氣人!隻不過是學生時代成績好了點,就可以跳過基層實地訓練,一進組織就立刻從課長做起,特休多、不加班,薪水卻很高!而且福利完善……啊,羨慕死人了!”


    “我想問的不是你這些嫉妒偏見,而是他的個性之類的。”


    “光己的個性?”


    鏡再度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她眉頭的皺紋好像更深了。


    “……不管怎樣都是討厭的家夥啦。”


    她一邊意興闌珊地嘀咕,一邊含住裝紅茶的吸管。


    “哈哈,看來我還真惹人厭。”


    冷不防傳來的說話聲嚇得鏡瞠大眼睛。


    下一瞬間,我被她拉到背後。


    接著鏡反手握住嘴裏的吸管,側身迎敵,瞪著我先前所在位置。


    在旁人看來,這個畫麵很蠢。但是光看架式可稱為一流高手的她,甚至連具現化自己的刀——死神之鐮都來不及。


    因為出聲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我的身旁。我們兩個完全沒發覺。


    那個人穿著還很新的筆挺醫師袍,以及連第一顆鈕扣都扣上的白襯衫,盡管人坐著,灰色窄管西裝褲依然襯托出腳的修長。


    神似克己的青年看著這邊。


    “嗨,總覺得你們好像在避著我的樣子,我就來見你們了。”


    死神保健室老師﹒光己先生一邊爽朗地微笑,一邊舉起單手打招呼。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鏡仍握著吸管,看著光己先生的眼神更加銳利。


    但光己先生聳聳肩,不理會鏡的視線。


    “沒什麽,很簡單……”


    隻見他輕輕閉上眼睛,稍微揚起嘴角……


    “是你們班男生告訴我的,交換條件是黑峰命的三圍尺寸。”


    仿佛會出現“砰!”的效果音般,他露出洋溢自信的得意笑容直話直說了。


    刹那間——空氣動起來了。


    有東西猛烈地從天而降!


    “你這個人實在是——————!”


    隻見滿臉通紅的金眼少女——進入死神模式的黑峰,淚眼汪汪地高舉死神大鐮衝向光己先生。


    鏡慌忙拉著我的手跳開。


    坐著的光己先生依然神色自若地看著我們。


    黑峰用大鐮刀外側沒有開鋒的部分,筆直劈向光己先生的肩膀。


    她來勢洶洶,簡直打算粉碎光己先生的肩膀。但是光己先生小口吐氣後,有如流水般傾斜上半身。


    隻見前一刻還是肩膀的部分出現了一把雙刃直刀——細軍刀。似乎是在閃避的同時拔刀並使其具現化。


    染成鮮紅的刀身是‘斷罪之鐮’的證明。


    那是能夠物理性砍傷人體的特殊死神之鐮。


    隻見光己先生用軍刀刀身擋下黑峰的鐮刀,悄然無聲地將那股衝擊連同黑峰一並排除。


    他到底是怎麽看穿攻擊,並且拿捏力道的啊……


    被彈飛的黑峰在遠處著地的同時解除死神模式。


    “突然動粗很危險耶,命小姐。”


    光己先生神色自若地說道。


    “反正我早就知道會被擋下,所以就全力進攻了。”


    至於黑峰似乎也知道光己先生的實力。


    “你、你到底是從哪得知……我的三圍的啊!”


    “喔,因為保健室裏的資料包含今年身體檢查的數值,我就拿來有效運用了。”


    光己先生始終爽快地直話直說。


    看似有間必答,卻有點答非所問。


    “我看你們好像一直閃避我,於是就安排這個機會把大家都找來談談。我是想隻要那麽說你就會下來了。”


    下來?這麽說來,為什麽黑峰會從天而降呢?


    我疑惑地仰望正上方。除了天氣很好以外,什麽也沒有啊。


    “那麽……”


    光己先生的聲音讓我轉回視線,隻見保健室死神慢慢地站起來看向我。


    “你是笹倉恭也同學吧。這邊再一次跟你打聲招呼,我是還魂廳第四保安管理局‘斷罪之鐮’最高負責人光己。雖說我並不是自願成為最高負責人的。”


    光己先生瞥了鏡一眼,鏡難堪地別過臉去。


    “我想你已經聽心說了,本來我的位置應該由鏡小姐就任才對。沒想到她卻主動辭退,真是傷腦筋啊。”


    “少囉唆。你那是結果論,別翻舊帳啦。”


    鏡嘟嘴抗議,鏡那種態度惹得光己先生聳聳肩。


    “是啊,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樣了。隻不過,希望你不要忘記,我的別名不讚同你的選擇。”


    總覺得他的聲調好像一瞬間降溫了。


    “恭也同學,你知道‘赫刃’的事,對吧?”


    “對,聽心說的。”


    “那孩子應該是自稱‘青砥’,至於我也同樣擁有‘朱鞘’這個名字。”


    光己先生按著自己的胸膛,仿佛在對小孩子說明一樣諄諄訴說。


    “這兩個是‘赫刃’隨從的名字,分別為了‘赫刃’存在。‘青砥’是要引導‘赫刃’變得更加銳利的死神,‘朱鞘’則是收斂‘赫刃’的死神。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也就是說?”


    總覺得這個說法很拐彎抹角,好像隱瞞了重要訊息……


    “喔,也就是說,我是注定成為‘赫刃’的伴侶,與她片刻不離的死神。”


    “咦!?”


    “嗬……騙你的。”


    ……成年人死神是怎樣?是中了不騙人就會死的詛咒嗎?


    “簡單說,就像是我的專任老師啦。”


    鏡雙手環胸,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


    “他從以前就很討人厭。從學生時代就動不動來對我嘮叨,說什麽我沒有‘赫刃’的自覺。”


    “因為那是我的使命啊。”


    光己先生苦笑。鏡不理會他,繼續說:


    “那麽,你到底想說什麽?你不是來挖苦在民間企業就職的我吧?”


    “你猜錯囉,那也是我要說的話之一。”


    鏡的臉頰抽動了。


    “真是的,我明明喜歡位居第二號人物,卻因為你的關係,不幸站上了隻有責任比別人重大的地位。不但有部下闖禍,還要寫麻煩的悔過書、報告書……我稍微挖苦你一下也不為過吧?”


    “這樣不是很好嗎?既然是男人,就要有野心爬到頂點啦。”


    “地位提升後明明責任加倍了,薪水卻不會加倍,根本不劃算。現在還不遲,為了我,你要不要回來呢?”


    遊說動機非常不純……


    “不巧的是我很滿意現在的職場,所以不用了。”


    鏡嗤之以鼻,在臉前搖搖手。


    “月薪八百萬倍利卡。”


    “………………”


    鏡一瞬間瞠大眼睛僵住。


    “……現、現在的職場有錢換不到的價值……喔。”


    動搖了!鏡這家夥,為了錢心生動搖了!


    “順便一提,心月收入三百萬倍力卡喔。”


    “……”


    鏡露出哀愁的表情了……


    我記得鏡說她的月薪是一百二十萬……整整一倍啊……


    “請問……心在那邊過得好嗎……?”


    雖然我很煩惱該不該問,但當初畢竟是不歡而散,於是我做好心理準備發問。


    隻見光己先生看向我,接著歎氣了。


    “這個嘛,那孩子結束研修回來旳時候,側腹部受了重傷。”


    聽到光己先生提起傷的事,我的胸口為之一緊。


    我的左眼顯現死神之瞳時,雖然意識朦朧,卻清楚記得切開肉的觸感。


    “因為馬上治療的關係,沒有大礙……不過那孩子堅持不肯說那個傷是怎麽來的。”


    “咦?”


    我不自覺看向黑峰,黑峰也訝異地睜圓眼睛。


    心……沒有把我的‘眼睛’的事告訴任何人?


    難道她打算自行解決嗎?畢竟她還發誓一定會殺了我。


    不過,原來她沒事啊……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總之,現在那孩子已經康複,正式複職成為還魂廳第四保安管理局的一員了。”


    “……擔任斷罪之鐮……是嗎?”


    我一邊顧慮鏡,一邊問光己先生。


    使用物理手段,強製引導壽命已盡卻還活著的人類步入死亡的最終執行者——鏡希望心不要成為那樣的死神。


    結果,心還是走上了那條路嗎……


    “我想你們誤會了,‘斷罪之鐮’強製執行職務是很少見的案例。因為有其他死神勤奮工作啊。”


    光己先生看著黑峰輕輕笑了。


    “隻不過還是會發生失誤。有時會動情,不忍心回收靈魂。發生這類不測時就換我們出動。當然殺生是罪過,我們無意用必要之惡這種話粉飾,也有心理準備背負罪惡。既然必須有人背負汙點、怨恨、詛咒,我們甘願承受。一切都是為了引導新生命。”


    剛開始時口氣還很溫和,等到發覺時卻已經變成堅毅的口吻。


    在光己先生眼裏看得見堅定不移的光輝。


    我感覺見識到了死神的強烈意誌。


    隻不過教人難受的是……神似克己的那張臉竟然說出那種話。


    我這條命是那家夥救的……被那張臉、那個聲音這麽說……我完全無法反駁。


    那是死神該有的正確理念,所以黑峰也啞口無言。


    “話是那麽說沒錯,不過能救就盡量救就對了吧。”


    這時鏡一如往常地聳聳肩。


    “我討厭斷罪之鐮那種理念,所以拒絕了還魂廳的地位。雖然嘴上說一切都是為了引導新生命,但那隻是放棄現在而已吧。追求可能性是不分新舊的。”


    她得意地間述‘kyou’的理念。


    這就死神而言是異端吧,連黑峰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但是光己先生始終板著一張臉,他該不會在生氣吧?


    鏡指著光己先生說:


    “不是我要說,你從以前講話就遲遲不進入正題。你其實不是來翻舊帳的吧。”


    “唉……你還是一樣性急。”


    光己先生歎氣後,緩和表情看著鏡,接著將視線轉向黑峰。


    微笑僅止於一瞬間,光己先生露出比先前更加嚴肅的眼神看著鏡和黑峰。


    “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我想拜托你們逮捕雫。”


    “咦?”


    “我們……是嗎?”


    兩名死神少女同時表達驚訝。


    “說來丟臉,這次事件是‘斷罪之鐮’不該有的失態,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於是,想請已經是當事人的你們追緝雫。”


    對不起……我不僅知道她在哪裏,還窩藏她……


    “那是你的部下吧……你來不就是為了自行處理嗎?”


    鏡不高興地回嘴。沒錯,就算要說“逮捕雫就等於淚得死”也不為過。


    黑峰似乎也有同樣想法,她咬著嘴唇,目不轉睛地看著光己先生。


    被兩人投以近乎責難的眼神,光己先生傷腦筋似地歎氣。


    “正因為你們和雫有緣,我才會拜托你們。”


    “意思假使對手是我們,雫或許會大意嗎?”


    光己先生緩緩搖頭否定鏡的話。


    “我認為你們能夠活捉雫。”


    “這是什麽意思?”


    黑峰臉色一沉,上前一步。


    “雫想當然會抵抗。要是‘斷罪之鐮’出麵追捕,到時候就不是逮捕而是處刑了。因為她罪行重大。”


    “怎麽這樣……”


    聽到光己先生話裏透露放棄之意,黑峰難過地眯起眼睛。


    “所以這是我的請求,要不要答應隨你們判斷。”


    這種話太狡猾了。要是想救雫,就隻有協助一途。


    為了救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淚,雫必須平安無事。


    然後為了確保雫的安全,鏡她們必須找到雫。


    可是一旦找到雫,雫就會被送回死神界,最後淚的壽命也會結束……


    更進一步地說……隻要雫能動了,她又會為了淚去殺命還不該絕的人……


    最糟糕的是,鏡和雫一旦遇上,一定又會打起來。我果然還是希望避開那種雙方無法退讓而激烈衝突的悲哀戰鬥。


    情況愈來愈不樂觀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皆大歡喜。


    “光己,要是我抓到雫,你會保障她們的人身安全吧?”


    就在我低頭啞口無言的時候,一道凜凜威風的說話聲響起。


    “我向你保證。雖然無法免除囚禁,但不會處刑。”


    “好,我就照你的意思行動。”


    一抬起臉,眼前是浮現大膽微笑的鏡。


    “而且我也有話想好好教訓一下雫。”


    不知道鏡是自有想法,還是一如往常感情用事呢?


    隻不過唯一不會錯的一點,就是鏡已經決定逮捕雫。


    “看來我也幫忙比較好。”


    黑峰歎了一口氣。


    “如果隻有鏡一個人,感覺她好像會魯莽衝動,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


    聽到這句話的鏡,頭上仿佛出現了“打擊——”兩個字。


    “哦……你講話還真好笑呢,命。上次我和雫戰鬥的時候,你不是連插手都沒辦法嗎?”


    “你在說什麽傻話。是因為你丟下笹倉同學不管,我才代替你保護他的。誰教你一激動就看不清周圍。”


    “你講得倒好聽,結果還不是害恭也陷入危險。”


    “那是因為你有危險吧。我是要去救你耶,因為你就快輸了。”


    “要……要是她從那裏朝我攻擊,我早就使出居合斬反擊,逆轉形勢了!”


    “可是在我看來你隻是焦急得要命。”


    兩名死神開始了無濟於事的爭論。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的黑峰感情好像變豐富了。


    她和鏡的互動也跟最初不一樣,像是朋友鬥嘴。


    光己先生側眼看著兩人,來到我身旁拍了一下肩膀。


    “不過,最後救了恭也同學的人是我就是了。”


    光己先生洋洋得意地淺笑著對兩人如是說。


    鏡和黑峰則懊惱地看著我和光己先生。


    “午休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們回教室吧。”


    黑峰應該是覺得再吵下去真的很沒意思,於是提議離開屋頂。


    我們的確是聊了很久。我把吃到一半的午餐收進紙袋,放進吊著右手的三角巾裏麵。


    “你無所謂嗎?”


    鏡從背後叫住了走向屋頂出口的黑峰。


    伸手握住門把的黑峰轉頭,歪頭表示疑惑。


    “因為,班上男生不是都知道你的三圍了嗎?”


    “…………!”


    黑峰維持轉頭的姿勢,隻有臉頓時漲紅。


    我看向旁邊的罪魁禍首——光己先生。


    “那麽,雫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隻見光己先生表情正經,舉起右手靠在臉頰旁邊擺出敬禮姿勢後,眼睛隨即染成金色,同時披上黑鬥篷,就這麽穿透物質消失在地板下了。


    他華麗地逃走了。


    “來,我們回去吧,親愛的班長。”


    鏡浮現不懷好意的奸笑,假惺惺地推著黑峰的背。


    一回到教室,隻見杉村等班上男生都露出了宛如菩薩的表情。


    “……你們很惡心耶?”


    “哈哈哈,你在說什麽啊,笹倉恭也。我們隻是發覺憎恨他人是很愚蠢的行為罷了。”


    “呃……就是你們那種爽朗的態度很惡心……”


    “不過


    ,話說回來……原來班長屬於穿衣顯瘦型啊……”


    杉村露出慈祥的眼神凝視黑峰,其他人也用同樣眼神看著黑峰。


    他們恐怕正根據光己先生提供的三圍,進行腦內補完&存檔吧。


    “嗚嗚……總覺得好丟臉喔……”


    已經知道原因的黑峰淚眼婆娑。


    “倒是你們向光己……向黑塚老師出賣我了,對吧?”


    “哼,這是等價交換!”


    “那就叫做出賣!”


    “哼……隨你怎麽說。其實,這也是用來對付你的精神攻擊。”


    杉村揚起嘴角。


    “我才不管你和黑塚老師是什麽關係。現在眼前的事實是,隻有你不知道班長的三圍。你就盡管體會不能參加這場愉快妄想遊戲的辛酸吧!”


    “我才不需要妄想……黑峰是真的很漂亮……”


    之前鏡返鄉更新死神執照之際,黑峰曾臨時過來保護我。


    那時候黑峰一下沒穿胸罩、一下又圍著浴巾從浴室探出頭,尺度非常大呢……


    “……嗯?”


    我忽然發覺整間教室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都瞪大眼晴……看著我……


    “…………唔!”


    糟了!我投下了可怕的炸彈!因為我有點不爽被排擠在外,於是不甘示弱還以顏色,卻說溜嘴自掘墳墓了!


    我倉皇地看黑峰。


    她滿臉通紅地低頭背對我,這種反應反而引人遐想。


    “喂……笹倉恭也……你剛剛說了什麽?”


    “咦?我、我說了什麽嗎?”


    我的聲音飆高,下顎略微發抖,眼神遊移。


    有人拍我的肩膀。那不是男人的手,手指很細……因此深深掐進肉裏。


    “哦,你這句話還真有意思呢。”


    “噫!”


    一轉頭,眼前是表情稱不上笑容的鏡小姐!平常她都是一邊微笑一邊釋出殺氣,但這次不一樣。


    她的嘴勉強裝出微笑的形狀。可是眼睛……啊啊,沒救了,完全變成三白眼,而且收縮的瞳孔看得出殺意之濃。


    教室到處傳來竊竊私語,猜測我和黑峰的關係,甚至懷疑我劈腿。


    “能不能說來聽聽呢?啊,換個地方比較好吧?”


    我顫抖地搖頭。


    不行!要是現在被帶出教室,鏡將會使出史上最殘忍的砍人方式!


    用那把絕對不會出人命、隻會痛得半死的死神之鐮!


    冷靜下來,回想過去!應該有能夠回避這個危機的記憶才對!


    至今和黑峰發生過的事之中,有沒有哪件事能夠說服鏡……我想想、我想想……


    啊!有了!


    “鏡,等一下,我是指那時候的事情,就是在小不點家那次!”


    我在隨時會被鏡拖到走廊之際大喊了。


    “你是說心……?”


    鏡的眉毛挑了一下。


    心現在既然已經在別的部門就職,那麽這件事就不需要再當成禁忌了吧。


    那天晚上,被心囚禁的黑峰被迫穿上性感睡衣。


    鏡當時也在場,如果我隻是想起當時的事,應該沒問題才對!其實我也不確定,不過大概能夠避開最糟糕的情況!


    “我隻是想起那時候的樣子而已,真的隻是那樣而已!”


    我一邊叫喊﹒一邊瞥向黑峰,


    隻見黑峰縮起肩膀,低著頭,背發抖。


    啊啊,對不起,黑峰……可是,我要自保。無論如何都想回避鏡現在的攻擊。


    鏡似乎也想起那時的事,按著嘴角說:


    “那時候黑峰的確是很撩人呢……”


    黑峰的肩膀縮得更小了。


    然後,鬧哄哄的教室再度鴉雀無聲。


    “……鏡同學……笹倉恭也……你們三個到底做了什麽……?”


    杉村戰戰兢兢地發問,鼓起勇氣碰觸不能碰觸的話題。


    鏡也發覺自己不小心說溜嘴,漲紅了臉。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喔!剛剛那是……命、命她……希望我幫她看新買的內衣……奇怪?不對,是互相展示內衣……也不是這樣,是那個……呃……”


    鏡抱頭苦惱,看來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收場。


    黑峰趴在桌上不動。


    總之……是我不好。


    我稍微放遠目光看著窗外,在心裏向黑峰謝罪。


    放學後,我和鏡一起去醫院。


    目的是去探望住院的黑阪淚。在那天晚上以後,她就住進加護病房加強看護。


    本來加護病房隻有家屬可以進出,但鏡的死神上司——黑岩醫生開方便之門準許我們探病。


    當然,黑岩醫生也進了這間加護病房。


    那天晚上,黑岩醫生最早察覺雫的行動,想要製止她卻反遭毒手。醫生傷得相當重,整整一天意識不明。


    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似乎失血過多。


    據說再晚個三十分鍾處置就相當危險了。


    然而……


    “聽我說,少年,你不覺得護士服的真理果然不在於顏色,而是在於裙子有多短嗎?”


    他見到來探病的我們,劈頭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


    黑岩醫生將護理床的背部升到最高,調整成接近椅子的狀態坐著。


    他現在不是醫生而是病患,當然沒穿醫生袍,而是穿著便於活動穿脫的病人服。


    因為他平常就滿臉胡渣,所以就算現在沒修胡子,給人的印象還是一樣。


    隻不過,從病人服縫隙間看得到層層繃帶。


    “看到醫生這麽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我臉頰稍微抽搐,客套地寒暄。


    “不過,我發現醫生偶爾也需要住院體會一下。有些事要等到成為病患才會發覺。”


    黑岩醫生忽然露出和藹的表情。


    他是不是發覺了照護病患的需求或是不足的部分呢?


    “隻要把體溫計夾在跟護士相反邊的腋下,護士回收體溫計的時候,胸部就會靠近臉。”


    ……真的是超有精神的。


    “你這個人……明明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卻還是死性不改呢。”


    鏡也受不了地歎氣。


    “你在說什麽?正因為我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換來豔福補償也不為過吧。我甚至想趁現在,把護士服的進一步可能性整理成論文呢。”


    接著,一個說話聲從黑岩醫生左邊的病床傳來。


    “嗬、嗬、嗬,醫生,你還太嫩了。回收體溫計的時候,如果故意鬆開腋下讓體溫計掉下去,護士為了撿體溫計,咪咪會靠得更近喔。”


    露出得意表情大言不慚的人,是眼神炯炯發亮的淚。每當她眨眼,右眼眼角的淚痣就隨之上下移動。


    她跟之前不一樣,不是穿睡衣,而是跟黑岩醫生一樣的病人服。而且左手手肘內側插著點滴針。


    “如果護士小姐是海咪咪,臉還會埋進去呢,真的是好軟……好軟……趕快癟掉最好。”


    淚愈講愈小聲,同時把手放在自己小得可憐的胸部上。


    這時候,我注意到從病人服縫隙伸出的好幾條管線。那些管線連接著測量心音及脈搏的儀器。


    儀器發出規律的電子聲,顯示波形與數字。


    “很高興看到你也這麽有精神。”


    “嗯,我今天醒著喔。話說你來探病的時候,可以叫我起來沒關係喔?來個早安之吻。”


    淚也不管鏡就在旁邊,眨了一下右眼做出大膽發言。


    沒錯,淚今天雖然醒著,但自從轉進加


    護病房以後,睡著的時間就增加了。


    雖然可能跟吃藥也有關係,但我想純粹是體力下降了。儀器顯示的數字究竟怎樣算好、怎樣算壞,我這個外行人根本不懂。


    可是,淚很明顯多了黑眼圈。


    而且,感覺比剛認識時更瘦了……


    “你也還是老樣子呢。”


    鏡雙手環胸﹒看著淚歎氣。


    “啊啊——!禁止雙手環胸!”


    淚用沒打點滴的右手指著鏡。


    “像這樣強調自己胸部大有什麽好開心的!炫躍嗎?就算不透過言語,透過態度也能夠傷人喔?你早日下垂吧!”


    看來淚醒著的時候狀況絕佳。


    “請不要讓她太過激動喔。”


    看著我們對話的加護病房護士這麽提醒。


    “醫生你也是,你還沒拆線,請乖乖靜養。”


    “哼,無論何時都不忘探究是醫學發展之本。”


    “我要叫椿小姐過來喔?”


    “……對不起……”


    黑岩醫生二話不說就低頭道歉。他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地小,肩膀明顯在發抖。


    “請問椿小姐是誰?”


    我很在意究竟是誰讓這個人如此畏懼,於是姑且一問。


    “少年也見過吧,就是和我一起巡診的那個護士。”


    “喔……”


    就是動不動就修理黑岩醫生的那個人啊。呃,雖然主要都要怪這個人不好。


    “真是的……說到她這個人,一有事就馬上打我。等我回到工作崗位以後,我看她八成會不說話直接賞我一拳。”


    “可見她很擔心你,不是嗎?”


    “既然如此,你不覺得她大可以在我醒來時梨花帶雨地抱住我嗎?這可是坦率表達心意的大好機會吧。”


    奇怪?莫非黑岩醫生對椿小姐有好感?


    我不經意看旁邊,隻見鏡眼睛發亮。這家夥似乎也從剛才的對話感受到端倪。


    她浮現笑容,有如看到玩具的小孩子。


    “嗬嗬,看樣子輪到紅娘小鏡出馬了嗎?”


    鏡正要雙手環抱胸前——就發現淚充滿漆黑怨氣的視線,改成手扠腰挺胸。


    “喂————你這臭波霸!不許挺胸!你是在炫耀咪咪嗎——?我要哭了,混帳!”


    這樣淚似乎還是不滿意。


    鏡依然手扠腰,隻是臉上的表情凍結了。不對,她的太陽穴附近快要爆出青筋了。


    “恭也……我果然還是想砍她……”


    “就跟你說了不可以。”


    鏡和淚還是一樣八字不合。


    “你們幾個是不是誤會了……?”


    黑岩醫生疑惑地看著我們。


    “你就不必害羞了,我偶爾也想為上司盡點心力呀。”


    不對,她的眼神告訴我,她隻是想找樂子。


    “嗬、嗬、嗬,我也懂了。這下隻能全力以赴了呢。”


    淚似乎也理解鏡話中的意思,狡點地浮現滿麵微笑。


    我怎麽看都覺得最糟糕的搭檔誕生了。


    黑岩醫生露出傷腦筋的眼神看我,但是我隻能搖頭回應他的視線。


    “這個主意你們看怎樣?”


    淚似乎想到好點子,自豪地舉起右手。


    “既然醫生現在是傷患,沒有道理不利用這點吧。”


    “哎呀,你的著眼點不錯呢。”


    鏡如飲醍醐般表情一亮。


    “嗬、嗬、嗬,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過‘自稱邱比特’的外號喔!”


    淚雖然笑得非常得意,但那絕對不是讚美。


    “進了這裏,就不能四處走動。所以連廁所都不能自己一個人去,說穿了就是要用尿壺。”


    淚一邊在臉前麵轉動右手食指,一邊說明,接著她突然麵向我。


    “所以,恭也等一下要幫忙喔!”


    “雖然不清楚要幹嘛,但那種事對我似乎還太早了,恕我拒絕。”


    “什、什麽太早,意思是你最後總有一天要做那種事嗎?”


    鏡滿臉通紅地看我。


    “笨……笨蛋!才不是那樣!我才沒有那種特殊嗜好!”


    “討厭,達令在害羞什麽~住院的時候明明就是我幫你的~”


    “拜托你不要那麽自然地騙人!不知道的人聽了會當真吧!”


    “真的是騙人的嗎?恭也,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你看!你看!鏡在瞪人了啦!眼神恐怖到就算我是清白的也不敢正眼看她啦!”


    我清楚看到鏡稍微放低姿勢了。


    那表示她一不爽就會瞬間拔刀。


    “嘿,那邊那兩個,我還在說明作戰計劃,請你們安靜。”


    淚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警告我們,也不想想是誰先埋下炸彈的。


    而且,鏡還是在瞪著我……


    “言歸正傳,結果講廁所到底要幹嘛?”


    我試圖轉移鏡的注意力,催促淚繼續說下去。


    “嗯?你還不懂嗎?也就是說,要請那個護士協助醫生如廁。”


    “……?等一下,所以那是怎樣?”


    “原來如此,我懂了。意思是要這家夥在那時候告白,對吧?”


    就在我想不通的時候,鏡露出全部理解的眼神,一邊用拇指示意黑岩醫生,一邊插嘴了。


    這種告白方式不僅前所未聞,想得到這種主意的人腦袋也有問題。別說是一丁點,連一絲絲浪漫的成分也沒有。


    紅娘小鏡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錯!就是那樣!隻要說‘下半輩子我上廁所都跟你在一起’,就直接贏得美人心了~而且還有‘就算上了年紀變成老爺爺也一樣’的意思在,根本就是求婚了。”


    看來這個自稱邱比特也異想天開,搞屁啊。


    鏡與淚露出有誌一同的笑容對看。


    我和黑岩醫生也同樣——不對,心情正好相反——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對看。


    ……這些家夥的戀愛思考回路有毛病……


    “可是,這個想法有點太嫩了。”


    不理會抱頭困擾的我,鏡模仿淚,在鼻尖前“嘖、嘖、嘖”地轉動食指。


    “協助如廁畢竟是護士份內的工作,她可能會冷漠地公事公辦。這麽一來告白的威力也會減半吧。”


    “呣,經你這麽一說的確是這樣。”


    淚聽到鏡的指摘,似乎發覺自己顧此失彼而懊惱。不過在旁人看來,她根本連邊都沒沾到。


    “那麽巨乳想到什麽作戰呢?”


    “這麽嘛,就取名為密室濕身大作戰喔!”


    鏡握緊拳頭自信滿滿地喊出的作戰名稱,聽起來就像是會失敗的樣子。


    “這個作戰很簡單。護士小姐會幫忙長期住院病患洗澡,對吧?就趁這時候把門鎖上、切斷退路,偽裝成事故拿蓮蓬頭從護士小姐頭上淋下去喔。”


    “喔,這樣護士服就會變透明呢——”


    淚眼睛發亮。


    “這麽一來就會幹柴烈火,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了。根本不需要言語,是男人就要用行動表示。”


    “不不不,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麽衣服變透明會發展成生米煮成熟飯呢?”


    我本來想保持沉默,但這實在是太扯了,於是我忍不住吐槽。


    “這還用問,護士服濕掉以後,感覺很色吧?然後就會欲火焚身呀。”


    “嗯,對,的確會呢。會壓抑不住體內的獸性。”


    淚用力點頭同意鏡的話。


    可惡,之前明明就說要製造氣氛、著重話語的。


    我之


    前用行動表示不就被砍了嗎!


    “倒是你們被男生那樣告白會開心嗎?”


    我試著提出合理至極的疑問。


    隻見兩人愣眼看著我,同時人口歎氣以後:


    “我會砍他,至少砍八下。”


    “我會扭斷他吧。”


    嗚哇……好想教教這些家夥什麽叫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啊,不過如果對方是恭也,那樣也可以喔。”


    淚忸忸怩怩地扭動肩膀﹒可愛地吐舌對我眨眼。


    鏡見狀,慌張地麵向我說:


    “我……我也是,如果……如果你是認真的……我也不是不會考慮啦。”


    真不知道她在賭什麽氣。


    “唉,真是後生可畏啊。”


    黑岩醫生受不了地歎氣。


    “為什麽你們會知道我至今采取過的作戰呢?”


    “真的假的!”


    這個醫生有毛病吧?不對,因為是死神嗎?這就是死神流的戀愛之道嗎?


    他之所以對我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似乎是因為自己的作戰被看透了。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和椿已經交往了。”


    “黑岩醫生和椿小姐這對歡喜冤家在這間醫院很出名喔。”


    加護病房的護士出聲補充。


    我和鏡、淚都瞠圓眼睛看向黑岩醫生。是喔,原來他跟那個護士正在交往。


    看來死神和人類交往也不是稀奇事。


    我瞥了鏡一眼。


    她以未婚妻的‘設定’來到我身邊,隨著朝夕相處,我們也曾互相表明心意。雖然感覺僅止於說出口而已。


    不過,我現在知道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死神配人類的情侶。


    該怎麽說呢,總覺得隱約感到奇妙的安心感。


    “好!恭也,帶我去浴室!我們來生米煮成熟飯!”


    淚朝我豎起大拇指。


    “淚,明天才是預定入浴的日子喔。”


    護士聽了冷靜地吐槽。


    “所以,請他明天過來。”


    一點也不冷靜!


    “得到許可了呢,這下我可以期待了吧,恭也?”


    “你就不必期待了,給我乖乖請護士小姐幫你洗。”


    我不想被淚牽著鼻子走,壓低聲調回應。


    應該說,是因為鏡轉動眼珠瞪我,嚇得我聲音自然變低罷了。


    “我洗澡不是請護士小姐幫忙喔。”


    連淚的聲調都變低了。短短幾秒前還精神飽滿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


    隻見淚稍微垂下眼睛。


    “向來都是雫幫我洗的。”


    雫——一提起這個名字,我、鏡和黑岩醫生之間的氣氛就冷卻了。


    “雫最近怎麽了呢……都不來看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淚心情低落。至今每天不間斷來探望的雙胞胎妹妹,突然不來了。


    而且還是在自己進加護病房的時期。淚一定很不安吧。


    “她該不會是……”


    隻見淚咬住薄薄的下唇,難過地眯起眼睛說:


    “……胸圍突然增加,於是愧對我吧。”


    嗯,看來淚還很遊刃有餘。


    “果然是因為醫院餐點營養不夠吧,害我和雫一點一點地拉大差距……”


    淚念念有詞,語調近乎詛咒。


    我們三個人都知道雫不來見淚的原因。


    不對,應該說鏡和黑岩醫生知道雫不來的原因,我則是知道雫不能來的理由。


    “……我想她一定是很忙吧,學校也差不多要期末考了。”


    我隻能這麽說。


    會客時間結束,我和鏡離開醫院踏上歸途。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六點多,但天色還很亮。不過鳴叫的蟬換成了暮蟬。


    隻要影子伸長,夜幕就會一口氣降臨吧。


    “鏡,話說你打算怎麽找雫?”


    因為剛見完淚,於是我便趁著這個時機,問鏡關於中午光己先生的委托一事。


    “總之隻能在附近到處飛來飛去找她了。”


    “你要用這種老方法嗎?我記得死神不是都知道彼此的位置嗎?”


    “我是察覺得到死神的氣息。但是除非跟對方很親,不然認不出對方是誰。”


    鏡似乎累了,攤手吐氣。


    “或許要花上一些時間吧。”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讓大家皆大歡喜呢?”


    我喃喃說完後,再度聽到歎氣聲——這次歎氣感覺很刻意。


    一麵向旁邊,就發現鏡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看著我。


    “你真是濫好人。要是光己沒有出現,你或許早就被她殺了喔?”


    “嗯,是沒錯啦……”


    我本來想要辯解,但看到突然停下腳步的鏡的表情,就為之語塞了。


    本來以為不以為然的眼神,原來隻是難過地眯起眼睛而已。她咬緊嘴唇,卻還是凝視著我。


    “我……沒有保護好你,我那時候沒來得及……”


    她垂下眼睛,顯得很歉疚地這麽說。


    “我明明非保護你不可的……命說得沒錯。那時候我滿腦子都被雫的話占據,忽略了你的安全。”


    鏡說到這裏,就垂下頭了。


    “唉呀,那時候情有可原吧。誰也沒辦法預測到那種情況啦。”


    “過程不是重點,我害你身陷險境……這就是結果。”


    “真的要說結果就是我平安沒事,過程不是重點,對吧?”


    “這……”


    “這不就好了嗎?”


    鏡似乎還有話想說地啟唇,但我一投以微笑,她就垂下肩膀緘口了。


    “好了,我們回家吧,今天‘三十匹斬!’不是重播特別篇嗎?”


    我一如往常開朗地說著,演出不變的日常。


    可是鏡依然流露出哀傷的眼神,最後還是不比不快似地開口說了:


    “聽我說……我有個請求。”


    “請求?”


    “拜托你不要做危險的事。”


    “…………”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


    很簡單,說穿了就是要我別去找雫。


    “你放心啦,我什麽也不會做的。這次實在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我搖了搖吊著三角巾的右手,活動自如的左手一張一握,笑著這麽說。


    “絕對不可以食言喔。”


    鏡再次叮嚀以後,邁步前進。


    “好了,我們趕快回去了。今天的重播絕對不能錯過。”


    鏡回頭說話時的表情,是平常的鏡。


    兩人並肩齊步前進——雖然主要是我稍微放慢走路速度就是了。


    先前的沉鬱氣氛一掃而空,我們跟平常一樣閑聊。


    “話說今天安岡還真安靜。”


    “怎麽?他不來猛烈追求你,讓你覺得寂寞嗎?”


    “才不是咧,通常這種時候他應該會嫉妒光己先生,率先發難吧!”


    “那就跟生物碰到戰力相差懸殊的對手時束手無策是一樣的吧?比方說我一亮刀,你不是就不敢動了嗎?”


    “那是恐怖!”


    “都差不多啦。”


    鏡揚起嘴角笑了。


    真要說起來,我不是不敢動,而是刻意不動。與其逃走使得身體出現放鬆部位,我寧可繃緊身體咬牙忍痛還比較有建設性。


    “啊,我要去便利商店一下。”


    我停下腳步,指著對麵車道的便利商店。


    “咦?這樣就趕不上重播了吧。”


    “那你先回去吧,我買完茶就回去。”


    鏡輪流看著便利商店和家的方向,稍微煩惱以後,腳朝家的方向移動。


    “我先回去洗米煮飯好了。”


    “拜托你絕對不要那麽做。”


    我麵帶笑容,緊接在她的話後麵回答。


    確認鏡的背影拐進轉角看不見以後,我走進便利商店。


    然後隨便抓了些三明治、麵包、飯團、營養飲料和茶去結帳。


    我請店員把東西裝進塑膠袋,再放進已經化為環保購物袋的三角巾裏麵。


    我聽著身後年輕店員缺乏感情的“謝謝惠顧~”,走出便利商店自動門,接著看了家的方向一眼以後,朝反方向——車站方向走去。


    “雫,我進去囉。”


    我報備一聲以後,緩緩打開拉門。


    染上夕色,隱約給人燃燒印象的房間裏,雫在簡易床鋪上坐起上半身。


    她眼神空洞,左肩朝向這邊斜著身體。看起來像是要威嚇警戒進入房間的人。


    本人大概自認是側身示人,但在旁人看來,隻像是痛得身體不聽使喚而挺不直。


    為了療傷,雫上半身赤裸。


    但雫不以為意,眯踧瞪著我。


    “是我啦。”


    我穩住聲音開口,以免刺激她。


    “……原來……是你啊……”


    隨著眼睛焦點漸漸對到我,她鬆了一口氣似地放鬆肩膀。


    所謂受傷的野獸……就是像這樣嗎?對靠近的人事物反應過度。


    “這裏大概不會被發現,你就躺著休息吧。”


    我避而不看雫的胸前,說出毫無根據的話。就算是哄她也無所謂,我隻想讓雫安心。雫似乎發覺我避開視線的理由,悄然用右手遮住胸部,就這麽躺下俯臥。


    慘不忍睹的傷口映入眼簾。再加上房間染成朱紅,看起來仿佛根本沒有愈合。


    “你不要逞強喔。來,食物。”


    我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在雫的頭旁邊,就這麽替她的背蓋上浴巾。


    柔那雙眼睛依然不知道看著什麽地方,始終保持沉默。


    “……今天我有去看淚喔。”


    雫聽到‘淚’的名字肩膀一抖,把臉轉向成。


    她眼神不安地看著我。嘴唇也顯得虛弱無力,好像有話想說卻又擠不出字句。


    “你放心,她很好。跟平常一樣大談咪咪自掘墳墓。”


    “……是嗎,淚還不要緊……”


    雫緊繃的表情和緩下來,她顯然完全不在乎自己背上的傷。


    燒好像還沒退,傷口也想必還會痛。


    對她而言,最佳良藥似乎就是告訴她“淚很好’。


    可是……還有一件事必須告訴她。


    “雫,還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


    “……什麽事……?”


    “在光己先生要求下,鏡和黑峰將采取行動抓你。”


    通知她這件事或許是背叛鏡她們。


    但是,如果雫得知這件事以後提防鏡她們,這群人遇上的機率應該就會大幅下降。這麽一來應該就能夠避開先前那種悲哀的戰鬥才對。


    然後,再趁這段時間設法說服雫,找到救淚的方法就行了。


    “……是嗎,鏡她們要抓我……”


    雫似乎不感興趣地喃喃自語——


    “……那麽,我得趕快救淚才行……”


    接著不改聲調地這麽說了。


    “我問你,為什麽你非……非殺害別人不可呢?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或許有吧……隻不過,我現在隻知道這個方法……”


    雫靜靜地閉上眼睛說:


    “……不管是什麽方法,隻要能救淚都好……請告訴我救她的方法……”


    我獨自走在天色變暗的路上。


    三角巾裏的塑膠袋裝著家用的茶和零食。


    目前隻是將雫藏匿起來而已,並沒有想出任何解決辦法,現狀令人焦慮。


    而且,她的話語……那是懇切的心願……我很想設法幫忙,卻找不到人商量。雖然我不認為自己能有什麽特別貢獻,但我還是痛恨自己的無力。


    “……呼,得轉換心情才行。”


    就快到家了,不能被鏡察覺,我要裝作和平常一樣。


    剩下的路上,我一直勉強自己樂觀思考,藉此自我催眠。


    但是——


    ……我一口到家,就感覺到家裏充滿不祥的氣氛。


    “怎麽這麽晚!隻是去便利商店而已,怎麽會這麽久!”


    “抱、抱歉,我翻了一下雜誌,一不小心看得太入迷了。”


    我搬出事先想好的藉口。


    鏡表情不悅。她好像不是真的那麽生氣。


    我的謊言應該沒引起懷疑才對。


    ……那麽,這股不對勁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屋內籠罩的緊張氣氛是什麽?


    “總之,我幫你煮好飯了。”


    “…………”


    啊啊……原來不祥氣氛就是因為這個嗎:


    我一看向電鍋,廚房就響起了飯煮好的嗶聲,回答了我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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