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新月邸的會客室之中,麵無表情的多摩特迎接洛克的來訪。


    洛克低頭致謝,多摩特則是神情傲然地點點頭。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室內。


    ——該怎麽開口才好……?


    洛克怯生生地窺視多摩特的表情,手掌心盡是緊張的汗水。


    今天是返回利姆利克的第三天。


    三天前向多摩特報告戰婚的結果之後,大家很快地就自行解散。


    愛莉西亞吩咐女侍將客房整理出來之後,親自帶著洛克、菲爾、娜奇和妮舞前往各自的房間。法比悟斯婉謝愛莉西亞的好意,獨自辭別了新月邸。


    之後眾人也沒聊天,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蒙頭大睡,大家真的都累了。


    一覺醒來之後,大家依然是倦意未消,隻能在就寢、用餐或是沐浴之中度過第二天。


    娜奇本來想回家,愛莉西亞和菲爾卻不讓她回去,再加上洛克和妮舞也出言挽留,最後大家都繼續住了下來。


    現在——洛克獨自在會客室麵對多摩特。


    “戰婚結束的現在提出這個問題或許有些多餘,不過還是容我冒昧一間……你愛我的女兒嗎?”


    多摩特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抵著下顎,凝視著眼前的洛克。


    ——我好像應該點頭才對。


    “我也不知道。”考慮片刻之後,洛克還是老實回答。


    “可是愛莉西亞是我最重要的夥伴。這是我的真心話,絕無虛假。”


    “夥伴……”


    多摩特露出失望的表情,洛克不禁感到有些歉疚。不過多摩特很快地就轉換情緒。


    “抱歉,我知道這是絕無虛假的真心話,要不然你也不會參加戰婚、甚至還贏得最後的勝利。法比悟斯對你可是讚譽有加呢。”


    洛克聞言,不禁大感訝異。自從回到利姆利克之後,洛克就沒見過法比悟斯了。


    “我有一個請求。”


    直視眼前的多摩特,洛克鼓起勇氣。


    “請允許我帶走愛莉西亞。”


    “……繼續說下去。”


    “誠如我先前所言,愛莉西亞是非常重要的夥伴,不過她到現在還是無法決定要不要挑戰魔王,而且短期之內恐怕也很難做出決定。不過!”


    洛克加強了語氣,聲音也隨著心跳的加速逐漸高昂。


    “不過在做出決定之前,她還是願意與我並肩作戰。老實說我真的很欣慰,也很感謝,所以——請你允許愛莉西亞跟我們一起行動,直到她做出決定為止!”


    洛克雙手扶著膝蓋,深深地低下頭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摩特才緩緩開口:


    “抬起頭來,讓我們麵對麵說話。”


    洛克怯生生地抬頭。多摩特雖然還是麵無表情,眼神之中卻似乎流露出某種情感。


    “昨天我跟小女談過,她的說法也跟你一樣。”


    “還沒決定要不要挑戰魔王?”


    將愛莉西亞找來談話的多摩特不禁皺起眉頭。


    “你不是要跟那個少年一起行動嗎?”


    “沒錯。”


    愛莉西亞挺起胸膛,語氣卻有些落寞。


    “父親,其實我之前一直不相信洛克,甚至還嘲笑他的夢想。”


    “這是很自然的反應。”


    多摩特輕撫下顎,身體前後搖晃。


    “不過洛克是真心想實現夢想。所以我想待在他的身邊,盡可能地協助他往夢想邁進。”


    “……小女應該帶給你不少麻煩吧。”


    多摩特有感而發,洛克隻能不置可否地幹笑數聲。其實這也是愛莉西亞的魅力所在,洛克卻不好意思開口。


    “請求之說是過於客氣了。既然你贏得了戰婚,我也不便出言幹涉。”


    這次輪到多摩特低下頭去。


    “小女就拜托你了,希望你好好地照顧她。”


    洛克用力地點點頭。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往來於大陸與都市之間,累積自己的實力嗎?”


    “是有這個打算。現在的我沒有打倒魔王的力量,必須藉由平日的鍛煉加強實力……”


    洛克知道自己還無法發揮魔劍的力量。


    更知道世界上還有許多未知的魔物。


    “關於打倒魔王的夢想……”多摩特眉尖一挑。


    “可以請教你的動機和理由嗎?為什麽要打倒魔王?”


    洛克考慮了片刻,凝視著多摩特的眼神流露出些許的猶豫。


    “請不要告訴愛莉西亞,好嗎?”


    “我以人格保證。”


    於是洛克提起自己的師父,以及師父打倒魔王的心願。


    身為師父的徒弟,自己也以打倒魔王為目標。


    “……原來如此。”


    多摩特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眼看多摩特的反應不如預期,洛克雖然暗叫不妙,卻還是耐著性子等候對方的反應。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


    “呃?這……謝、謝謝你的誇獎。”


    多摩特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洛克雖然感到困惑,還是禮貌性地表示謝意。


    “不過……請容我這個老人家嘮叨兩句,你應該樹立屬於你自己的目標,追求屬於你自己的夢想才是。”


    說到這裏,多摩特突然搖搖頭。


    “也罷。這隻是老人家的玩笑話,就別放在心上了。”


    洛克雖然無法釋懷,卻也不便繼續深究。多摩特的這句話,在他的內心深處留下了難以言喻的茫然。


    “我相信你不會做出對不起愛莉西亞的事情。如果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吧。隻要是我能力所及,一定鼎力相助。”


    “……謝謝!”


    洛克知道這番話代表了多摩特終於接納了自己,內心的喜悅自然不在話下。洛克相信多摩特的心中一定還有許多無法釋懷的地方,不過他還是選擇了接納,這點不禁讓洛克大為感動。


    等到洛克離開房間之後,多摩特這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為了對自己有恩的人、同時也為了讓自己從報答恩情的過程中得到滿足而揮動長劍……他應該尋找屬於自己的戰場,為了自己而戰……”


    這時有個人進入房間,打斷了多摩特的自言自語。


    “回來啦?”


    一名女子出現在多摩特的眼前。卷曲俏麗的金發、優雅的氣質、水藍色的瞳孔。身上穿著以白色為主的吟遊詩人服裝,樸實的風格更突顯出女子的高貴大方。


    “嗯,才剛回來。”


    屈身行禮之後,女子緩緩走來,坐在多摩特的身邊。


    “歲月在你身上似乎沒留下什麽痕跡。”


    多摩特有感而發。身邊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子,名字叫做莉拉。兩人之間生了兩男三女。莉拉今年剛好四十歲,外表看起來卻隻有二十五歲上下。


    雪白的肌膚看不到任何皺紋,端正細致的臉龐更是格外美麗。


    “剛剛我在走廊遇到了一個男孩子。”


    莉拉依偎在多摩特身旁,頭部倚靠著多摩特的肩膀。


    “我跟他聊了一下,他是愛莉西亞的男朋友嗎?”


    “不清楚,我隻知道愛莉西亞是他最重要的夥伴。”


    “真是令人遺憾,我還以為可以看到愛莉西亞披上婚紗的模樣,說不定還可以早點抱孫子呢。”


    話雖如此,莉拉臉上的燦爛笑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內心的遺憾。


    “你跟他聊了些什麽?”


    “我已經從妮舞口中得知他的背景,所以隻問他是不是有個夢想。”


    “…


    …你跟那個年輕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


    多摩特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這實在不像是在走廊上偶遇的兩人應該談論的話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不按牌理出牌向來是莉拉的作風,多摩特在婚前早就不知道領教過多少次了。


    “當然是第一次見麵。不過在我表示自己是愛莉西亞的母親之後,那孩子也坦承自己的夢想就是打倒魔王。”


    “不覺得很傻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你的反應是什麽?”


    多摩特輕輕撫摸自己的下巴。當莉拉倚靠在肩膀上的時候,多摩特絕對不會移動肩膀。這已經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了。


    “我把他臭罵一頓。”


    “的確是你的作風。”


    “不切實際的夢想叫做白日夢。更何況這可是攸關女兒未來的幸福,做父親的當然要嚴格把關。”


    “然後呢?愛莉西亞怎麽說?”


    多摩特突然有個錯覺。他認為莉拉是明知故問,心裏麵早就知道答案了。不過多摩特還是將愛莉西亞的回答重複一遍。莉拉聞言,不禁喜出望外。


    “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你在她那個年紀,已經是個遠近馳名的吟遊詩人了。”


    “當時的你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商人。”


    莉拉輕握多摩特的手背。


    “我之所以愛上你,並不是因為你擁有成為成功交易商的特質,而是因為我喜歡待在你的身邊,欣賞你追求夢想的背影……”


    “夢想不能填飽肚子。”


    “夢想是用來豐富心靈,不是用來填飽肚子的……這不是你的至理名言嗎?”


    “……虧你還記得。”


    多摩特也輕輕地回握莉拉的小手。


    “我隻是為了那孩子的幸福著想……”


    “那孩子的幸福是隨著年紀而改變的。現在她還年輕,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對方身上,好一陣子都不說話。


    酒店‘樽’的店麵十分熱鬧,大概有六成的座位坐滿了客人。下午並不是用餐的熱門時段,酒店的生意可說是相當不錯。


    洛克等人的身影也出現在熱鬧晴一囂的店麵之中。總共有四個人,分別是洛克、愛莉西亞、菲爾和娜奇,桌上擺滿了包括什錦羊雜、鮭魚燉馬鈴薯、塗抹蜂蜜的燕麥麵包以及牡蠣蘑菇湯在內的美味料理。


    “讓我們一起歡迎娜奇的加入。”


    菲爾舉起陶杯,其他三人也隨之跟進。


    除了洛克喝的是羊奶之外,其他人的飲料都是蜂蜜酒。


    “——幹杯!”


    輕觸彼此的陶杯之後,四人開始享用桌上的美食。


    “娜奇。”洛克切了一小塊羊雜送入口中。


    “你真的願意跟我們一起行動嗎?”


    “當然,求之不得呢。”


    撕了一塊麵包之後,娜奇微微一笑。


    法比悟斯放棄魔劍使的身分,繼承亡父的事業,娜奇的人生頓時失去了目標。雖然有人邀請娜奇加入魔劍使公會‘黃金翼鳥’,卻被娜奇拒絕了。


    “公會的人總是對我側眼相看。法比悟斯先生也曾經說過,公會對於被視為異端的魔劍使向來不怎麽友善。而且——”


    娜奇以熱切的眼神看著洛克。


    “或許這麽說有點一廂情願,不過你才是值得我誓死效忠的對象。”


    “誓死效忠……”洛克搔搔臉頰,表情十分尷尬。


    “又是騎士那一套嗎?好像有點誇張,還是以夥伴相稱好了。”


    “是,請多指教。”


    娜奇高興地點點頭。正在攪拌燉馬鈴薯的菲爾靜靜地觀察兩人的互動,視線突然落在愛莉西亞身上。


    愛莉西亞正在喝湯,臉上的表情不怎麽好看。菲爾感覺得出愛莉西亞的心裏麵很不是滋味,卻又不便當場發作,隻能獨自生著悶氣。


    ——果然不出所料……!


    菲爾假意拿起餐巾擦擦嘴巴,露出詭異的微笑。


    事實上當初力勸娜奇加入的人正是菲爾,一方麵是為了強化戰力,二方麵也是因為娜奇不會嘲笑洛克的夢想。


    “而且洛克和愛莉西亞對於魔槍並沒有偏見,這不是剛好嗎?”


    洛克首先表示讚成,愛莉西亞則是保持一貫的‘既然你們同意,那我也沒意見’的消極態度,娜奇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愛莉西亞這個人就是太矜持了。洛克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鞏固了女婿的地位,愛莉西亞怎麽能滿足於夥伴的關係呢?


    菲爾遊說眾人的理由當然也不是隨口胡謅的。娜奇的加入確實可以收到強化戰力的效果,而且大家也不希望未來的夥伴是個對洛克的夢想嗤之以鼻的人物。


    ——愛莉西亞,你再不積極一點,洛克可是會被娜奇搶走的喔。到時候跟洛克一起對抗魔王的人,說不定就變成娜奇了喔。現在你總該有點危機意識了吧?


    其實菲爾並不認為洛克真的會跟娜奇在一起,她隻是希望藉由娜奇的加入喚起愛莉西亞的危機意識,迫使愛莉西亞不得不積極地采取行動罷了。


    ——這麽做雖然有點對不起娜奇,不過洛克心裏麵又是怎麽想的呢?畢竟娜奇可是對洛克的夢想抱持著肯定態度的人物……


    菲爾不禁朝著洛克瞄了一眼。


    ——一夫三妻……似乎誇張了點,而且對娜奇也有點失禮……


    菲爾內心盤算著不為人知的野望,並滿心期待著愛莉西亞日後的反應。


    洛克等人造訪煉成師多卡德的家。


    愛莉西亞和菲爾不怎麽喜歡多卡德所描繪的魔王畫像,對於再次造訪那間肮髒淩亂的屋子也有些排斥。洛克雖然感同身受,苦於還沒拿到多卡德寫給巴特達斯的回信,隻好硬著頭皮再跑一趟。


    “哦,你來啦。”


    牆上依然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洛克敲敲門之後,多卡德自門後現身,依然是幾天前的邋遢模樣,不過視線卻在娜奇身上來回打量。


    “怎麽又多了一個?年輕人,你倒是很有辦法嘛。”


    幹笑數聲之後,多卡德伸出手肘﹒頂了頂洛克的胸口。


    ——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回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洛克也懶得解釋了,幹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直接切入主題。


    “關於那封回信……”


    “哦,對對對。”多卡德頻頻點頭,臉上的刺青還是一樣地嚇人。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替我送一封信到葛多諾吧。”(吐槽:劇情係列任務)


    毫無商量餘地的要求。大家都沒去過葛多諾,四人不禁麵麵相覷。不等洛克回答,多卡德就逕自回到屋內,帶了一封信回來。


    “為什麽找上我們?”


    “因為我認識的人當中,就隻有你們每天閑著沒事幹,可以在都市之間跑來跑去。”


    “我們也不是閑著沒事幹。”


    這下子洛克可有些生氣了,多卡德卻揮揮大手,一副不容洛克拒絕的意思。


    “這件事跟巴特達斯的那封信有關,委托你們也是剛好的啦。”


    “還真是剛好。”


    菲爾的抱怨傳入耳中,多卡德不禁咧嘴一笑,臉上也浮現出嘲諷的神情。洛克雖然不願,然而事關自己的師父,倒也不便拒絕。


    “沒關係啦,反正又不急著返回普洛多米爾斯。”


    愛莉西亞笑了笑。


    “所有的都市都繞上一圈之後再回到普洛多米爾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除了休裏卡哈所雇用的傭兵之外,環遊五大都市的魔劍使確實相當少見。我想這


    應該會成為寶貴的經驗。”


    既然娜奇也表示同意,洛克更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可以請教一下信件的內容嗎?”


    接過信紙之後,洛克忍不住發問。事實上他也很想到巴特達斯的那封信到底寫了些什麽。多卡德考慮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


    “信件的主旨是五座都市同心協力,一起對抗魔物。雖然是老生常談,不過這次可是有明確的目標——你們聽過卡利亞嗎?”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十年前被魔物消滅的都市……”


    “知道這些就夠了。”


    多卡德的臉上浮現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仿佛跟其他同伴透露秘密基地所在的淘氣頑童。事實上多卡德接下來的發言,也確實足以讓洛克等人大感震驚。


    “——這次的目標,就是光複卡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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