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隻感到軟嫩的掌心接觸臉頰,視界頓時被黑暗所吞沒。
黑暗立刻褪去,視界卻依然模糊,直到過了約數到五的時間間隔後,才勉強穩定了下來。
「……這是什麽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被懾人的鮮紅與租獷的暗黑一分為二的世界。
發現鮮紅是天空的顏色之後,大受震撼的洛克呆立當場。暗黑是地麵的顏色。不是土壤,也不是沙石,而是宛如龜裂的岩盤無限延伸的大地。看不到樹木與雜草,迎麵而來的冷風格外幹燥。
——不過……好像在哪見過。
這時洛克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回過一看,原來是愛莉西亞。她的表情也跟洛克一樣,籠罩在莫名的訝異之中。這時洛克發現其他夥伴都不在場,行李也不在身邊。除了奇形怪狀的岩石之外,什麽也沒有。
「菲爾他們呢……?」
愛莉西亞搖搖頭。此時,答案從天而降。
「來的隻有你們兩個而已。」
下意識抬頭一看,拉娜希正飄浮於半空中,黑色的鬥篷在幹燥的冷風吹襲之下飄揚。
「這裏是妖精的世界。」
降落在洛克身邊之後,拉娜希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環視四周。聲音稍嫌尖銳,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悠閑與自信。
「嚴格說來,應該是即將滅亡的世界。」
「帶我們到這種地方做什麽!」
水藍色的瞳孔燃燒著強烈的怒火,愛莉西亞氣衝衝地站在拉娜希的麵前。
「立刻讓我跟洛克回到原來的地方!」
然而拉娜希卻露出輕蔑的微笑,雙腳往地麵一蹬,直接躲在洛克的背後。有了他這麵盾牌,妖嬈的美女立刻重拾昔日的輕薄,對愛莉西亞報以冶豔的笑容。
「人家隻是替心愛的男人實現願望罷了,誰知道你這個礙事的家夥居然跟了上來。」
「礙、礙事的家夥應該是你吧?離洛克遠一點!洛克,你還在發什麽呆?她可是魔物!」
「啊、嗯……」
眼見愛莉西亞站在麵前破口大罵,洛克隻能含糊地點點頭。他知道愛莉西亞是對的,隻是眼前的變化令人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而且拉娜希完全沒有敵意,這點更軟化了洛克的行動力。
「實現我的願望?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洛克和愛莉西亞同時感到腳下微微震動。原本以為是地震,然而震動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甚至還愈來愈強烈。
這時洛克才赫然發現,遠處的一塊巨石正左搖右晃地朝著這裏緩緩前進。
「……那是什麽?」
愛莉西亞臉色發白,聲音更是微微顫抖。再度飄上半空中的拉娜希,以驚喜的語氣向洛克發話。
「那就是你想見的龍族,好好加油吧。」
疑似落雷的劇烈震動,再加上野獸的低鳴。目睹在血紅色天空之下拖著巨大尾巴緩緩逼近的怪物,洛克不禁為之屏息。
——好大……!
乍看之下就像是一隻蜥蜴。細長扁平的臉部,長長的身軀外加更長的尾巴。四足著地,移動的方式以爬行為主。
隻不過,其身體異常龐大,就像是數十塊黑色的巨岩堆砌而成的產物。
足以一口將洛克吞下的血盆大口中,長了兩排鋸齒狀的黑色獠牙正上下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雙渾圓大眼睛綻放出金色光輝,四肢粗短而肥大,宛如尖塔的犄角自前額延伸而出。
——我怎麽可能戰勝那種怪物?
洛克的武器隻有腰間的鐵劍,根本不是巨龍的對手。
巨龍轉了個方向,朝著洛克等人快速移動,似乎將他們當成了獵物。
「亞馬洛克,現在你願意遵守諾言,獻上你的真愛嗎?」
欠缺緊張感的聲音自正上方傳來。頭下腳上飄浮於半空中的拉娜希,正以愉悅的笑容俯視洛克。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快點帶我們回到先前的洞穴!」
「你不是需要巨龍的身軀嗎?」
美女魔物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神情十分嚴肅。
「連那種程度的敵人都對付不了,更別說要打倒魔王了。」
洛克睜大雙眼,無言以對。那不是拉娜希的挑釁,她隻是道破了冷冰冰的現實。
利爪貫穿大地的聲響愈來愈大,巨龍也愈來愈近。洛克隻好將視線從拉娜希的身上移開,注視著岩石的怪物,同時暗自下定了決心。
拉娜希今天的言行舉止雖然令人難以理解,目前也隻能暫時將疑問擱在一旁了。
「——愛莉西亞!」
洛克拔出腰間的長劍,呼喚最信任的夥伴,語氣之中流露出堅定的意誌,愛莉西亞聞言,也同時下定了決心。隻見她舉起聖盾,拔出收納於聖盾的短劍。
「知道了,先解決這個家夥再說!」
洛克點點頭。口中呼喚拉娜希的同時,雙眼不忘直盯著巨龍。
「之後可要給我解釋清楚。」
「當然,我會針對是否願意愛我的問題好好解釋清楚的。」
在這個緊要關頭,拉娜希依舊不嫌嘮叨地補上一句,之後旋即轉動眼珠,注視著愛莉西亞。嚴格說來,應該是注視著戴在愛莉西亞身上的多利涅可頸環。
對於拉娜希而言,愛莉西亞會在這裏絕對是始料未及的意外。
隻有拉娜希認定的對象可以前往妖精的世界,這種法術的特性就是如此。
即使其他的夥伴打算抓住洛克,強行將他留在原地,也會受製於法術的力量。簡而言之,拉娜希理應獨自帶著砂色頭發的年輕人來到妖精的世界,然而妖精親手製作的頸環卻破壞了她的好事。
「雖然多了個不速之客,不過這個錯誤是我造成的,就姑且睜隻眼閉隻眼吧。」
拉娜希喃喃自語,聲音小得連洛克兩人都聽不見。
獨自打倒巨龍的勇者,才有資格成為她所摯愛的男人。
而且誠如先前所言,如果連巨龍都搞不定,又怎麽可能戰勝魔王?
這可不行。為了達成拉娜希的目標,洛克非得打倒巨龍不可。
洛克和愛莉西亞雖然鬥誌十足,卻完全不曉得該如何麵對眼前的巨龍。
兩人都不諳煉成術,也無法效仿擁有光之槍的娜奇和操縱報複者的法迪亞,展開遠距離攻擊。
看來也隻剩下近身肉搏的選項,偏偏對方的身軀實在過於龐大。雖然比不上海之國的巨龍,難度卻相當於跟都市的城牆一決勝負。
「洛克,你先退下,我來想辦法對付這個大塊頭。」
愛莉西亞直視著巨龍扁平的臉部說道。洛克口頭上雖然答應,心裏麵卻沒有退下的意思。而且拉娜希先前的話語也令人十分介意。
「對方的身軀龐大,無論就地掩蔽或是保持距離都很危險。」
「……不要逞強。」
巨龍的頸子突然往前一伸,試圖攻擊獵物。相較於移動時的遲緩,巨龍攻擊時動作顯得格外靈活。洛克和愛莉西亞連忙往旁邊一跳,順勢在地麵滾了幾圈。上顎與下顎猛然閉合的聲響伴隨著尖銳的風切聲傳入耳中,替兩人帶來了莫名的恐懼與戰栗。
——就算穿著盔甲,恐怕也是擋不住剛才那一擊。
洛克身上的盔甲是從沙漠的地下迷宮取得的,或許耐得住巨龍的利齒。隻是巨龍的下顎實在是太龐大了,稍一走避不及,頭部和手腳恐怕會落得跟身體分家的下場。愛莉西亞的聖盾或許不成問題,兩人卻沒有嚐試的勇氣。
隻見巨龍頸部一扭,凶暴的下顎再度襲來。
「右邊!」
愛莉西亞大叫一聲,
兩人以同樣的要領就地一滾驚險閃過。準備自地麵起身的時候,眼角餘光捕捉到迅速移動的物體。
那就是長度相當於頭部和身體加總起來的尾巴。直徑可說約等於交易船主桅的巨大尾巴朝著紅色的天空高高舉起,以驚人之勢高速墜下。洛克和愛莉西亞各自以相當不自然的姿勢,奮力往地麵一蹬。
轟然巨響之中,巨龍的尾巴重擊大地。
洛克雖然僥幸逃過一劫,卻被衝擊的餘波拋上了半空中。無數的碎片也隨之彈起,襲向動彈不得的他。
強烈的劇痛之中,洛克倒地不起。口中雖然發出些許的呻吟,現在卻不是休息的時候。隻見眼前一黑,巨龍的前腳已經來到了正上方,打算將洛克壓成肉餅。
前腳以快得不尋常的速度落下,卻連洛克的衣袖也沒碰到。
金屬碰撞的轟然巨響之中,巨龍的前腳停在半空中。
「……洛克。」
愛莉西亞顫抖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洛克勉強坐了起來,赫然發現雙腳踩著地麵的愛莉西亞正高舉聖盾,擋下巨龍的前腳。愛莉西亞有聖盾護身,並未受到碎石的直擊。
「快逃,洛克……」
愛莉西亞拚命擠出聲音說道。她的雙腳深陷地麵,身上更是汗流浹背。聖盾固然耐著住前腳的重量,愛莉西亞的身體卻已經逼近極限。洛克立刻忘了疼痛,從地上跳了起來,鼓足全身的力量握緊鐵劍往上一刺。
強大的衝擊力令洛克虎口一麻,巨龍抬起了前腳。洛克的攻擊並未奏效,巨龍隻是在感到異樣的抵抗之際突然遭到反擊,驚嚇之餘抬起前腳罷了。
「洛克!」
神情悲痛的愛莉西亞趕了上來。巨龍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朝著兩人吐出氣息。巨龍的吐息夾戴著強烈的寒氣,瞬間凍結了周遭的大氣,漆黑的大地也浮現出好幾道雪白的冰霜。
然而酷寒的氣息並未對兩人造成傷害。愛莉西亞護著洛克高舉聖盾,化解了寒氣的侵襲。
麵對眼前的狀況,巨龍似乎大為訝異,畢竟過去從未遇見過耐得住酷寒吐息的對手。隻見巨龍往後退了兩、三步,打算先觀察獵物的動態。
「沒事吧……?」
「我才想問你要不要緊呢!」
強忍疼痛的洛克出言關切,立刻換來愛莉西亞憤怒的回應。沒錯,她真的生氣了。
「為什麽不快點逃走?」
「如果我逃走了,你怎麽辦?」
「我……我有聖盾護身,不會有事的。」
「不要惹我生氣。」
愛莉西亞嘟起嘴唇試圖替自己辯解,結果換來洛克簡短的情緒性發言。不過洛克內心的怒氣,有一半是針對自己而來的。
愛莉西亞之所以被迫以聖盾抵擋巨龍的前腳,主要是因為洛克已經受傷的關係。對抗巨龍的戰鬥才剛開始,洛克就已經傷痕累累,成為愛莉西亞的負擔。
「怎麽辦……?」
調勻呼吸的同時,洛克難掩內心的焦慮。
手邊的武器隻有鐵劍,以及瘴氣的力量。可是瘴環所能維持的效力,隻能持續約數到六十的時間,一旦錯失良機,勢必會招致死亡。
——除了相準時機使用瘴氣的力量之外,沒有其他的勝算……
「你們似乎陷入苦戰了。」
微風拂麵。黑色的鬥篷隨風飄揚,拉娜希降落在兩人的身後。
「你怎麽還在這裏?」
愛莉西亞話中帶刺,洛克則是直盯著眼前的巨龍,詢問身後的美女魔物。
「……你來做什麽?」
洛克愈來愈不明白拉娜希到底在想什麽。若她打算置洛克於死地,下手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
若隻是為了讓洛克對付那隻巨龍,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太近了點。
「我隻是過來提供一點建議。」
「建議?」
「巨龍的弱點在於前額的椅角。隻要折斷或是粉碎椅角,巨龍就會失去意識。」
洛克本想質疑這種說法,但話還沒出口就吞了回去。洛克突然想了起來,之前在海之國對抗巨龍的時候,賀布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才不相信這種——」
「我相信。」
洛克提高了音量,幾乎蓋過愛莉西亞的聲音。眼見金發少女難掩內心的訝異,洛克立刻展現出最大的誠意。
「拜托,愛莉西亞。我知道你不相信她的說法,不過至少也相信我吧。」
事實上洛克也不相信拉娜希,迄今依然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然而拉娜希當時的表情,卻讓洛克覺得或許可以考慮她的說詞。
若連那隻巨龍都對付不了,就更別說要打倒魔王了——拉娜希這麽說時的表情異常嚴肅。
既不是欺瞞,也沒有玩弄的意思。拉娜希是基於某種明確的目的,才帶著洛克來到這個世界。
「……好吧。」
無奈的歎息自身旁傳來,愛莉西亞以洛克熟悉的粗魯音調繼續開口:
「我就相信你吧,洛克。」
說了聲謝謝之後,洛克低頭沉思。
就算知道弱點是犄角,也未必能夠獲勝。重點在於如何讓手中的長劍或是愛莉西亞的盾牌命中頭上的犄角。
「對了,你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察覺拉娜希依然站在身後,洛克忍不住開口詢問。結果問話獲得了回應,證明洛克的第六感果然是正確的。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
洛克無暇回過頭來觀察拉娜希的表情,不過她的語氣倒是一如往常地輕率。洛克不禁皺起了眉頭,前額的傷口頓時滲出鮮血。
「答案?」
「麵對我告白的答案。」
洛克和愛莉西亞強忍著想怒吼的衝動,畢竟兩人還不知道,眼前的魔物在當下的緊要關頭提出這種要求,到底有什麽用意?又為什麽如此糾結於這種小事?
沉吟片刻之後,洛克開口。
「……可是我有其他更想珍惜的人。」
「沒關係,我排在第四順位也行。」
拉娜希不假思索地回答。愛莉西亞終於按耐不住,大吼了起來。
「你鬧夠了沒有?什麽叫做排在第四順位?」
洛克也吃了一驚,不過立刻有所領悟,同時也想起這個魔物具備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
「亞馬洛克心中有三個重要的女孩子,這種基本常識——」
拉娜希試圖挪揄愛莉西亞,卻被洛克以強硬的語氣加以打斷。
「能夠解除我身上的詛咒嗎?」
「這就需要一點時間了。」
拉娜希回答之際,站在遠處觀察敵情的巨龍終於采取行動。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
「洛克,怎麽辦?」
愛莉西亞的語氣流露出些許的緊張。洛克遲疑了片刻,旋即打定主意,向手持聖盾的少女做出指示。
「想辦法吸引巨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好。」
「知道了。」
愛莉西亞立刻答應,洛克反而微微一驚,於是她笑著繼續開口:
「不是要我相信你嗎?」
洛克聞言,不禁暗歎一聲。看來在這個緊要關頭依然未能有所覺悟的人,似乎是自己才對。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娶三人為妻,一輩子照顧她們,卻還是畏懼於讓夥伴暴露在危險之中,無視她們願意為自己分擔一切的決心。
短暫的溝通之後,洛克與愛莉西亞達成共識,分別往左右移動。愛莉西亞往左,洛克往右。
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兩人同時朝著巨龍迅速逼近。
「——拉娜希!」
發足狂奔的同時,洛克朝著緊跟在身後的魔物——原本是妖精的魔物開口:
「我還是搞不太懂你所謂的真愛到底是什麽,不過我會信守諾言的!」
當初在地下泉水的時候,拉娜希曾經這麽說過。隻要洛克立下愛的誓言,拉娜希就願意帶著洛克去見她所知道的龍族。
當時洛克也提出條件,希望先見到龍族之後再說。
或許這隻是願望實現之後反而會替自己招來不幸的陷阱,洛克也從愛莉西亞的口中聽過不少類似的故事。
然而洛克還是必須表明立場,否則就等於是出爾反爾。背棄自己的諾言,是洛克最忌諱的事情。
——不能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再動手。一旦對方進入攻擊距離,就必須立刻使用瘴氣的力量!
巨龍的行動看似遲緩了許多,然而近距離對峙的時候,還是比想像中更加敏捷。而且下顎和長尾同時從兩個方向發動攻勢,為了封鎖退路,甚至還加上了前腳。長期抗戰對洛克大為不利,短期決戰是唯一的選擇。
巨龍扭動長頸,愛莉西亞不閃也不躲,而是高舉盾牌。盾牌的表麵綻放出藍色的閃光,試圖一口將兩人吞進肚裏的巨龍完全沒料到這一招,還來不及將雙眼閉起,一隻眼睛便頓時失去了視力。
巨龍發出夾雜著些許哀號的咆哮,口中吐出冰冷的凍氣。然而在盛怒之下所發射的凍氣完全失去準頭,在半空中留下白色的軌跡之後,旋即消失無蹤。這時洛克將左右兩手的手環重疊在一起,高聲詠唱咒文。
「瘴氣開放——!」
然而手環毫無反應,洛克的身體也未出現變化。洛克心中一驚,低頭打量著手環。表麵頂多就隻有些許的擦傷而已。
——因為是試做品的關係嗎?
巨龍怒吼一聲,另一隻眼睛鎖定洛克直撲而來。洛克原本打算再次詠唱咒文,卻立刻打消了主意。他在側身閃避的同時,手中的鐵劍命中巨龍的下顎。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之後,鐵劍斷成兩截,不過強大的反作用力也讓洛克順勢逃脫。然而就在洛克滾倒在地的時候,巨龍的尾巴也毫不留情朝他甩落。
愛莉西亞驚呼一聲,以手中的聖盾攻擊巨龍的腳,卻無法阻止尾巴的攻勢。
就在這個時候,從側麵突如其來的暴風襲向洛克。
當高速旋轉的視界靜止下來的時候,洛克發現紅色的天空居然近在眼前。
原來是拉娜希從身後抱住洛克,將他帶上了半空中。
「真是千鈞一發。」
銀鈴般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失去獵物的巨龍抬起頭來,仰望洛克與拉娜希。
「……為什麽要救我?」
「你沒聽那孩子提起嗎?」
猶在狀況外的洛克出言詢問,拉娜希的語氣頓時流露出些許的不滿。不過她的臉上立刻漾起了惡作劇的微笑。
「妖精拉娜希總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犧牲奉獻。」
——你到底是魔物,還是妖精?
洛克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但還是打消了念頭。巨龍還在眼前,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而且——魔物也好,妖精也罷,在這種情況之下已經都不重要了。
「既然如此,就再幫我一次吧。」
洛克交叉雙手,重新詠唱咒文。這次瘴環終於有所反應,瘴氣所形成的古代文字籠罩在洛克身上。
「直接瞄準巨龍的犄角。」
「——我知道。」
鐵劍已斷成兩截,洛克的手中沒有武器,然而拉娜希卻一口答應。也不知道是基於對洛克的信任,或者是讀取了洛克的心思。
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之後,拉娜希抱著洛克,以驚人的速度飛向巨龍的頭部。巨龍身形一扭,舉起尾巴奮力一揮,不過隻是撕裂了大氣,並未命中目標。眼看巨龍的犄角愈來愈近,洛克頓時閉上雙眼。
他試著在腦海中建構出一把長劍。劍柄、握把、劍鍔、劍身。觸感,重量。
之前基於莫名的尷尬,刻意想像成其他的武器,如今已經沒有這層顧慮了。
於是洛克想像這一年來始終伴隨著自己的那把魔劍,如今就在手中。
睜開雙眼,距離剛好。
巨龍試圖逃跑,留在地麵上的愛莉西亞再度舉起聖盾,攻擊巨龍的腳。
巨龍停了下來。
眼見機不可失,洛克立刻大喝一聲,雙手緊握著想像中的魔劍奮力一揮。
兩道駭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大氣仿佛要被撕裂般地震動。
碎裂大地的轟然巨響之後,怪物的慘叫聲直衝血紅色的天際。
犄角斷裂的強大衝擊令巨龍失去了意識,龐大的身軀軟癱在地。雙目依然圓睜,金色的光輝卻已經消失。
洛克拾起掉在地上的賀布,爬上巨龍的頭頂。愛莉西亞和拉娜希正站在斷裂的犄角旁邊。
「拿你手中的劍柄接觸這裏就行了。」
「接觸之後會怎樣?」
「你手中的龍族將會吸收這隻巨龍的生命力,治療自己的傷勢。」
洛克原本打算依照拉娜希的指示,讓手中的魔劍接觸斷裂的犄角,聽到這句話之後,右手頓時停在半空中,臉上也同時浮現出些許猶豫與不解。
「意思是……殺死這隻巨龍?」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
拉娜希感到十分訝異。她說得沒錯,雖然花了一番工夫才僥幸存活了下來,但洛克確實是為了殺死巨龍而來的。
他大概猶豫了數到五的時間。這段期間,愛莉西亞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洛克,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不管洛克最後的決定是什麽,愛莉西亞都打算支持到底。
之後又過了同樣的時間,洛克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為了讓自己最珍惜的夥伴再度複活,勢必得奪取他人的生命。將這件事烙印於內心深處之後,洛克拿著獨缺劍身的魔劍,接近巨龍的犄角。
犄角的切口綻放出白色的光芒。化作許多光束擴散至空中之後,直接注入魔劍的劍鍔。
——這就是生命力的吸收……
洛克感到十指無力,幾乎握不住魔劍的創柄。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勉強自己振作起來。
隨著白色光芒的迅速流失,巨龍的身體也出現了變化。宛如岩石堆砌而成的身軀失去了光彩,從尾端開始瓦解崩落,仿佛遭受強風吹襲的沙堡。圓睜的雙眼逐漸混濁,粗壯的四肢快速萎縮。
親眼目睹巨龍急速且令人心痛的變化,洛克依然強打起精神,繼續握著劍柄接近犄角。
光束的奔流突然消失。
現場隻剩下覆蓋在宛如枯葉的鱗片之下,幹枯消瘦的巨龍遺骸。
賀布毫無變化,折斷的劍身絲毫沒有複活的跡象,不過吸收了許多生命力是可以確定的。
從巨龍的頭部跳落至地麵之後,洛克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拉娜希。
「你說這裏是妖精的世界,可是我以前曾經見過類似的景色。」
如今洛克總算是想了起來。那是在洛克打倒金色頸環的賁巴拉,拾取魔物遺留的魔鋼之際所見到的畫麵,可能是賁巴拉透過雙眼遺留下來的記憶片段。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甚至連飛鳥都看不到的紅色天空,以及沒有樹木、沒有雜草,甚至連昆蟲都找不到的黑色荒野。
「這裏應該是魔物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魔界吧?」
愛莉西亞驚訝得睜大雙眼,拉娜希卻搖了搖頭。
「我沒去過魔界……若這裏真是魔界,不知道該有多好。」
後半段的語氣夾雜著些許嘲諷與哀愁。拉娜希以不勝懷念的眼神,環視四周
的景物。
「這裏是妖精的世界。隻是已經沒有任何妖精,正處於毀滅的邊緣。」
洛克很想問個清楚,然而內心掛念著菲爾和其他人的安危,也隻好強行忍住。
「現在請你帶我們回到先前的洞穴。」
洛克以客套的口吻提出要求,拉娜希卻突然輕拍雙手,似乎想起了什麽。
「差點忘了這件要緊事。」
隻見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從後麵繞到洛克的前方。之後又以和帶他來這裏時一樣,不會引起對方警戒、再自然不過的動作托起洛克的臉頰,朝著嘴唇輕輕一吻。
刹那之間,洛克隻感到全身僵硬。等到他好不容易理解拉娜希對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軟嫩濕滑的物體已經伴隨著灼熱的吐息滑入口中,遊走於齒縫之間,跟自己的舌尖交纏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觸令洛克感到體內一熱。理智告訴自己必須盡快掙脫,但洛克的手腳,甚至是指頭卻無法動彈,完全不聽使喚。
一段時間之後,拉娜希才離開了洛克。在唾液的滋潤之下,兩人的嘴唇綻放出水嫩的光澤。
驚覺在自己的口中恣意蹂躪的物體竟然是拉娜希的舌頭,洛克的雙頰頓時漲得通紅,與天空的色彩相映成趣。
愛莉西亞驚嚇的程度,顯然不在洛克之下。隻見她雙眼圓睜,嘴巴半開,呆若木雞地凝視著兩人,唯獨金色的秀發在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擺動。
「你、你……」
「怎麽,我們不是一對戀人嗎?這種行為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你心裏麵明明就有三個重要的女人,該不會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拉娜希誇張地聳聳肩膀,笑得十分開心,似乎對洛克驚慌失措的模樣感到十分有趣。洛克內心的混亂尚未平複,拉娜希的揶揄又讓他鮮明憶起跟愛莉西亞親吻的畫麵,頓時啞口無言。
拉娜希對洛克的挖苦雖然讓愛莉西亞恢複了冷靜,不過她也跟洛克一樣想起了過去的往事,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隻見拉娜希乘著微風繞到洛克的身後,雙手圍繞在全身僵硬的他後頸。
「那就暫時說聲再見了。下次見麵的時候,或許你我又是敵人,不過你依然是我最心愛的戀人。」
緊緊擁抱洛克之後,拉娜希低聲詠唱咒語,洛克的身影頓時在一瞬間消失,顯然是被送回了地下泉水。愛莉西亞似乎想說些什麽,拉娜希不等她開口,也以同樣的方式將她送回原地。
「那孩子果然容易操控……」
拉娜希注視著洛克消失之前的位置微微一笑。之所以帶著洛克前來此地,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確定洛克是否有資格成為拉娜希的戀人。
洛克當初隻是一個連海狸魔都對付不了的孱弱少年,想不到居然在身中詛咒的情況下一路奮戰至今。之前於大陸重逢的時候,拉娜希就對洛克的實力留下深刻的印象,前陣子也親眼目睹洛克於海之國對抗巨龍的英勇表現。然而拉娜希還是十分謹慎,絲毫不敢大意。
——機會恐怕隻有一次。
魔王巴洛爾已經獲得解放。雖然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卻也代表拉娜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算了,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吧。」
為了治愈傷勢,拉娜希這陣子一直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過去人類祭祀她的地下神殿。法迪亞所造成的傷勢,迄今依然尚未痊愈。
她不想跟龍族見到麵,雖然感受到洛克等人的存在,不過法迪亞也在其中,因此原本隻是抱持著躲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打算。現在之所以肚子留在這裏,也是為了避免跟洛克的其他夥伴發生不必要的摩擦。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總覺得身體似乎輕盈了許多。」
還差一點,就隻差一點。在內心激勵自己之後,拉娜希環視這個她誕生於此,如今卻即將步入毀滅的世界,抬頭仰望火紅色的天空。
黑暗立刻褪去,視界卻依然模糊,直到過了約數到五的時間間隔後,才勉強穩定了下來。
「……這是什麽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被懾人的鮮紅與租獷的暗黑一分為二的世界。
發現鮮紅是天空的顏色之後,大受震撼的洛克呆立當場。暗黑是地麵的顏色。不是土壤,也不是沙石,而是宛如龜裂的岩盤無限延伸的大地。看不到樹木與雜草,迎麵而來的冷風格外幹燥。
——不過……好像在哪見過。
這時洛克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回過一看,原來是愛莉西亞。她的表情也跟洛克一樣,籠罩在莫名的訝異之中。這時洛克發現其他夥伴都不在場,行李也不在身邊。除了奇形怪狀的岩石之外,什麽也沒有。
「菲爾他們呢……?」
愛莉西亞搖搖頭。此時,答案從天而降。
「來的隻有你們兩個而已。」
下意識抬頭一看,拉娜希正飄浮於半空中,黑色的鬥篷在幹燥的冷風吹襲之下飄揚。
「這裏是妖精的世界。」
降落在洛克身邊之後,拉娜希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環視四周。聲音稍嫌尖銳,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悠閑與自信。
「嚴格說來,應該是即將滅亡的世界。」
「帶我們到這種地方做什麽!」
水藍色的瞳孔燃燒著強烈的怒火,愛莉西亞氣衝衝地站在拉娜希的麵前。
「立刻讓我跟洛克回到原來的地方!」
然而拉娜希卻露出輕蔑的微笑,雙腳往地麵一蹬,直接躲在洛克的背後。有了他這麵盾牌,妖嬈的美女立刻重拾昔日的輕薄,對愛莉西亞報以冶豔的笑容。
「人家隻是替心愛的男人實現願望罷了,誰知道你這個礙事的家夥居然跟了上來。」
「礙、礙事的家夥應該是你吧?離洛克遠一點!洛克,你還在發什麽呆?她可是魔物!」
「啊、嗯……」
眼見愛莉西亞站在麵前破口大罵,洛克隻能含糊地點點頭。他知道愛莉西亞是對的,隻是眼前的變化令人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而且拉娜希完全沒有敵意,這點更軟化了洛克的行動力。
「實現我的願望?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洛克和愛莉西亞同時感到腳下微微震動。原本以為是地震,然而震動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甚至還愈來愈強烈。
這時洛克才赫然發現,遠處的一塊巨石正左搖右晃地朝著這裏緩緩前進。
「……那是什麽?」
愛莉西亞臉色發白,聲音更是微微顫抖。再度飄上半空中的拉娜希,以驚喜的語氣向洛克發話。
「那就是你想見的龍族,好好加油吧。」
疑似落雷的劇烈震動,再加上野獸的低鳴。目睹在血紅色天空之下拖著巨大尾巴緩緩逼近的怪物,洛克不禁為之屏息。
——好大……!
乍看之下就像是一隻蜥蜴。細長扁平的臉部,長長的身軀外加更長的尾巴。四足著地,移動的方式以爬行為主。
隻不過,其身體異常龐大,就像是數十塊黑色的巨岩堆砌而成的產物。
足以一口將洛克吞下的血盆大口中,長了兩排鋸齒狀的黑色獠牙正上下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雙渾圓大眼睛綻放出金色光輝,四肢粗短而肥大,宛如尖塔的犄角自前額延伸而出。
——我怎麽可能戰勝那種怪物?
洛克的武器隻有腰間的鐵劍,根本不是巨龍的對手。
巨龍轉了個方向,朝著洛克等人快速移動,似乎將他們當成了獵物。
「亞馬洛克,現在你願意遵守諾言,獻上你的真愛嗎?」
欠缺緊張感的聲音自正上方傳來。頭下腳上飄浮於半空中的拉娜希,正以愉悅的笑容俯視洛克。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快點帶我們回到先前的洞穴!」
「你不是需要巨龍的身軀嗎?」
美女魔物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神情十分嚴肅。
「連那種程度的敵人都對付不了,更別說要打倒魔王了。」
洛克睜大雙眼,無言以對。那不是拉娜希的挑釁,她隻是道破了冷冰冰的現實。
利爪貫穿大地的聲響愈來愈大,巨龍也愈來愈近。洛克隻好將視線從拉娜希的身上移開,注視著岩石的怪物,同時暗自下定了決心。
拉娜希今天的言行舉止雖然令人難以理解,目前也隻能暫時將疑問擱在一旁了。
「——愛莉西亞!」
洛克拔出腰間的長劍,呼喚最信任的夥伴,語氣之中流露出堅定的意誌,愛莉西亞聞言,也同時下定了決心。隻見她舉起聖盾,拔出收納於聖盾的短劍。
「知道了,先解決這個家夥再說!」
洛克點點頭。口中呼喚拉娜希的同時,雙眼不忘直盯著巨龍。
「之後可要給我解釋清楚。」
「當然,我會針對是否願意愛我的問題好好解釋清楚的。」
在這個緊要關頭,拉娜希依舊不嫌嘮叨地補上一句,之後旋即轉動眼珠,注視著愛莉西亞。嚴格說來,應該是注視著戴在愛莉西亞身上的多利涅可頸環。
對於拉娜希而言,愛莉西亞會在這裏絕對是始料未及的意外。
隻有拉娜希認定的對象可以前往妖精的世界,這種法術的特性就是如此。
即使其他的夥伴打算抓住洛克,強行將他留在原地,也會受製於法術的力量。簡而言之,拉娜希理應獨自帶著砂色頭發的年輕人來到妖精的世界,然而妖精親手製作的頸環卻破壞了她的好事。
「雖然多了個不速之客,不過這個錯誤是我造成的,就姑且睜隻眼閉隻眼吧。」
拉娜希喃喃自語,聲音小得連洛克兩人都聽不見。
獨自打倒巨龍的勇者,才有資格成為她所摯愛的男人。
而且誠如先前所言,如果連巨龍都搞不定,又怎麽可能戰勝魔王?
這可不行。為了達成拉娜希的目標,洛克非得打倒巨龍不可。
洛克和愛莉西亞雖然鬥誌十足,卻完全不曉得該如何麵對眼前的巨龍。
兩人都不諳煉成術,也無法效仿擁有光之槍的娜奇和操縱報複者的法迪亞,展開遠距離攻擊。
看來也隻剩下近身肉搏的選項,偏偏對方的身軀實在過於龐大。雖然比不上海之國的巨龍,難度卻相當於跟都市的城牆一決勝負。
「洛克,你先退下,我來想辦法對付這個大塊頭。」
愛莉西亞直視著巨龍扁平的臉部說道。洛克口頭上雖然答應,心裏麵卻沒有退下的意思。而且拉娜希先前的話語也令人十分介意。
「對方的身軀龐大,無論就地掩蔽或是保持距離都很危險。」
「……不要逞強。」
巨龍的頸子突然往前一伸,試圖攻擊獵物。相較於移動時的遲緩,巨龍攻擊時動作顯得格外靈活。洛克和愛莉西亞連忙往旁邊一跳,順勢在地麵滾了幾圈。上顎與下顎猛然閉合的聲響伴隨著尖銳的風切聲傳入耳中,替兩人帶來了莫名的恐懼與戰栗。
——就算穿著盔甲,恐怕也是擋不住剛才那一擊。
洛克身上的盔甲是從沙漠的地下迷宮取得的,或許耐得住巨龍的利齒。隻是巨龍的下顎實在是太龐大了,稍一走避不及,頭部和手腳恐怕會落得跟身體分家的下場。愛莉西亞的聖盾或許不成問題,兩人卻沒有嚐試的勇氣。
隻見巨龍頸部一扭,凶暴的下顎再度襲來。
「右邊!」
愛莉西亞大叫一聲,
兩人以同樣的要領就地一滾驚險閃過。準備自地麵起身的時候,眼角餘光捕捉到迅速移動的物體。
那就是長度相當於頭部和身體加總起來的尾巴。直徑可說約等於交易船主桅的巨大尾巴朝著紅色的天空高高舉起,以驚人之勢高速墜下。洛克和愛莉西亞各自以相當不自然的姿勢,奮力往地麵一蹬。
轟然巨響之中,巨龍的尾巴重擊大地。
洛克雖然僥幸逃過一劫,卻被衝擊的餘波拋上了半空中。無數的碎片也隨之彈起,襲向動彈不得的他。
強烈的劇痛之中,洛克倒地不起。口中雖然發出些許的呻吟,現在卻不是休息的時候。隻見眼前一黑,巨龍的前腳已經來到了正上方,打算將洛克壓成肉餅。
前腳以快得不尋常的速度落下,卻連洛克的衣袖也沒碰到。
金屬碰撞的轟然巨響之中,巨龍的前腳停在半空中。
「……洛克。」
愛莉西亞顫抖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洛克勉強坐了起來,赫然發現雙腳踩著地麵的愛莉西亞正高舉聖盾,擋下巨龍的前腳。愛莉西亞有聖盾護身,並未受到碎石的直擊。
「快逃,洛克……」
愛莉西亞拚命擠出聲音說道。她的雙腳深陷地麵,身上更是汗流浹背。聖盾固然耐著住前腳的重量,愛莉西亞的身體卻已經逼近極限。洛克立刻忘了疼痛,從地上跳了起來,鼓足全身的力量握緊鐵劍往上一刺。
強大的衝擊力令洛克虎口一麻,巨龍抬起了前腳。洛克的攻擊並未奏效,巨龍隻是在感到異樣的抵抗之際突然遭到反擊,驚嚇之餘抬起前腳罷了。
「洛克!」
神情悲痛的愛莉西亞趕了上來。巨龍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朝著兩人吐出氣息。巨龍的吐息夾戴著強烈的寒氣,瞬間凍結了周遭的大氣,漆黑的大地也浮現出好幾道雪白的冰霜。
然而酷寒的氣息並未對兩人造成傷害。愛莉西亞護著洛克高舉聖盾,化解了寒氣的侵襲。
麵對眼前的狀況,巨龍似乎大為訝異,畢竟過去從未遇見過耐得住酷寒吐息的對手。隻見巨龍往後退了兩、三步,打算先觀察獵物的動態。
「沒事吧……?」
「我才想問你要不要緊呢!」
強忍疼痛的洛克出言關切,立刻換來愛莉西亞憤怒的回應。沒錯,她真的生氣了。
「為什麽不快點逃走?」
「如果我逃走了,你怎麽辦?」
「我……我有聖盾護身,不會有事的。」
「不要惹我生氣。」
愛莉西亞嘟起嘴唇試圖替自己辯解,結果換來洛克簡短的情緒性發言。不過洛克內心的怒氣,有一半是針對自己而來的。
愛莉西亞之所以被迫以聖盾抵擋巨龍的前腳,主要是因為洛克已經受傷的關係。對抗巨龍的戰鬥才剛開始,洛克就已經傷痕累累,成為愛莉西亞的負擔。
「怎麽辦……?」
調勻呼吸的同時,洛克難掩內心的焦慮。
手邊的武器隻有鐵劍,以及瘴氣的力量。可是瘴環所能維持的效力,隻能持續約數到六十的時間,一旦錯失良機,勢必會招致死亡。
——除了相準時機使用瘴氣的力量之外,沒有其他的勝算……
「你們似乎陷入苦戰了。」
微風拂麵。黑色的鬥篷隨風飄揚,拉娜希降落在兩人的身後。
「你怎麽還在這裏?」
愛莉西亞話中帶刺,洛克則是直盯著眼前的巨龍,詢問身後的美女魔物。
「……你來做什麽?」
洛克愈來愈不明白拉娜希到底在想什麽。若她打算置洛克於死地,下手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
若隻是為了讓洛克對付那隻巨龍,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太近了點。
「我隻是過來提供一點建議。」
「建議?」
「巨龍的弱點在於前額的椅角。隻要折斷或是粉碎椅角,巨龍就會失去意識。」
洛克本想質疑這種說法,但話還沒出口就吞了回去。洛克突然想了起來,之前在海之國對抗巨龍的時候,賀布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才不相信這種——」
「我相信。」
洛克提高了音量,幾乎蓋過愛莉西亞的聲音。眼見金發少女難掩內心的訝異,洛克立刻展現出最大的誠意。
「拜托,愛莉西亞。我知道你不相信她的說法,不過至少也相信我吧。」
事實上洛克也不相信拉娜希,迄今依然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然而拉娜希當時的表情,卻讓洛克覺得或許可以考慮她的說詞。
若連那隻巨龍都對付不了,就更別說要打倒魔王了——拉娜希這麽說時的表情異常嚴肅。
既不是欺瞞,也沒有玩弄的意思。拉娜希是基於某種明確的目的,才帶著洛克來到這個世界。
「……好吧。」
無奈的歎息自身旁傳來,愛莉西亞以洛克熟悉的粗魯音調繼續開口:
「我就相信你吧,洛克。」
說了聲謝謝之後,洛克低頭沉思。
就算知道弱點是犄角,也未必能夠獲勝。重點在於如何讓手中的長劍或是愛莉西亞的盾牌命中頭上的犄角。
「對了,你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察覺拉娜希依然站在身後,洛克忍不住開口詢問。結果問話獲得了回應,證明洛克的第六感果然是正確的。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
洛克無暇回過頭來觀察拉娜希的表情,不過她的語氣倒是一如往常地輕率。洛克不禁皺起了眉頭,前額的傷口頓時滲出鮮血。
「答案?」
「麵對我告白的答案。」
洛克和愛莉西亞強忍著想怒吼的衝動,畢竟兩人還不知道,眼前的魔物在當下的緊要關頭提出這種要求,到底有什麽用意?又為什麽如此糾結於這種小事?
沉吟片刻之後,洛克開口。
「……可是我有其他更想珍惜的人。」
「沒關係,我排在第四順位也行。」
拉娜希不假思索地回答。愛莉西亞終於按耐不住,大吼了起來。
「你鬧夠了沒有?什麽叫做排在第四順位?」
洛克也吃了一驚,不過立刻有所領悟,同時也想起這個魔物具備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
「亞馬洛克心中有三個重要的女孩子,這種基本常識——」
拉娜希試圖挪揄愛莉西亞,卻被洛克以強硬的語氣加以打斷。
「能夠解除我身上的詛咒嗎?」
「這就需要一點時間了。」
拉娜希回答之際,站在遠處觀察敵情的巨龍終於采取行動。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
「洛克,怎麽辦?」
愛莉西亞的語氣流露出些許的緊張。洛克遲疑了片刻,旋即打定主意,向手持聖盾的少女做出指示。
「想辦法吸引巨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好。」
「知道了。」
愛莉西亞立刻答應,洛克反而微微一驚,於是她笑著繼續開口:
「不是要我相信你嗎?」
洛克聞言,不禁暗歎一聲。看來在這個緊要關頭依然未能有所覺悟的人,似乎是自己才對。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娶三人為妻,一輩子照顧她們,卻還是畏懼於讓夥伴暴露在危險之中,無視她們願意為自己分擔一切的決心。
短暫的溝通之後,洛克與愛莉西亞達成共識,分別往左右移動。愛莉西亞往左,洛克往右。
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兩人同時朝著巨龍迅速逼近。
「——拉娜希!」
發足狂奔的同時,洛克朝著緊跟在身後的魔物——原本是妖精的魔物開口:
「我還是搞不太懂你所謂的真愛到底是什麽,不過我會信守諾言的!」
當初在地下泉水的時候,拉娜希曾經這麽說過。隻要洛克立下愛的誓言,拉娜希就願意帶著洛克去見她所知道的龍族。
當時洛克也提出條件,希望先見到龍族之後再說。
或許這隻是願望實現之後反而會替自己招來不幸的陷阱,洛克也從愛莉西亞的口中聽過不少類似的故事。
然而洛克還是必須表明立場,否則就等於是出爾反爾。背棄自己的諾言,是洛克最忌諱的事情。
——不能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再動手。一旦對方進入攻擊距離,就必須立刻使用瘴氣的力量!
巨龍的行動看似遲緩了許多,然而近距離對峙的時候,還是比想像中更加敏捷。而且下顎和長尾同時從兩個方向發動攻勢,為了封鎖退路,甚至還加上了前腳。長期抗戰對洛克大為不利,短期決戰是唯一的選擇。
巨龍扭動長頸,愛莉西亞不閃也不躲,而是高舉盾牌。盾牌的表麵綻放出藍色的閃光,試圖一口將兩人吞進肚裏的巨龍完全沒料到這一招,還來不及將雙眼閉起,一隻眼睛便頓時失去了視力。
巨龍發出夾雜著些許哀號的咆哮,口中吐出冰冷的凍氣。然而在盛怒之下所發射的凍氣完全失去準頭,在半空中留下白色的軌跡之後,旋即消失無蹤。這時洛克將左右兩手的手環重疊在一起,高聲詠唱咒文。
「瘴氣開放——!」
然而手環毫無反應,洛克的身體也未出現變化。洛克心中一驚,低頭打量著手環。表麵頂多就隻有些許的擦傷而已。
——因為是試做品的關係嗎?
巨龍怒吼一聲,另一隻眼睛鎖定洛克直撲而來。洛克原本打算再次詠唱咒文,卻立刻打消了主意。他在側身閃避的同時,手中的鐵劍命中巨龍的下顎。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之後,鐵劍斷成兩截,不過強大的反作用力也讓洛克順勢逃脫。然而就在洛克滾倒在地的時候,巨龍的尾巴也毫不留情朝他甩落。
愛莉西亞驚呼一聲,以手中的聖盾攻擊巨龍的腳,卻無法阻止尾巴的攻勢。
就在這個時候,從側麵突如其來的暴風襲向洛克。
當高速旋轉的視界靜止下來的時候,洛克發現紅色的天空居然近在眼前。
原來是拉娜希從身後抱住洛克,將他帶上了半空中。
「真是千鈞一發。」
銀鈴般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失去獵物的巨龍抬起頭來,仰望洛克與拉娜希。
「……為什麽要救我?」
「你沒聽那孩子提起嗎?」
猶在狀況外的洛克出言詢問,拉娜希的語氣頓時流露出些許的不滿。不過她的臉上立刻漾起了惡作劇的微笑。
「妖精拉娜希總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犧牲奉獻。」
——你到底是魔物,還是妖精?
洛克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但還是打消了念頭。巨龍還在眼前,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而且——魔物也好,妖精也罷,在這種情況之下已經都不重要了。
「既然如此,就再幫我一次吧。」
洛克交叉雙手,重新詠唱咒文。這次瘴環終於有所反應,瘴氣所形成的古代文字籠罩在洛克身上。
「直接瞄準巨龍的犄角。」
「——我知道。」
鐵劍已斷成兩截,洛克的手中沒有武器,然而拉娜希卻一口答應。也不知道是基於對洛克的信任,或者是讀取了洛克的心思。
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之後,拉娜希抱著洛克,以驚人的速度飛向巨龍的頭部。巨龍身形一扭,舉起尾巴奮力一揮,不過隻是撕裂了大氣,並未命中目標。眼看巨龍的犄角愈來愈近,洛克頓時閉上雙眼。
他試著在腦海中建構出一把長劍。劍柄、握把、劍鍔、劍身。觸感,重量。
之前基於莫名的尷尬,刻意想像成其他的武器,如今已經沒有這層顧慮了。
於是洛克想像這一年來始終伴隨著自己的那把魔劍,如今就在手中。
睜開雙眼,距離剛好。
巨龍試圖逃跑,留在地麵上的愛莉西亞再度舉起聖盾,攻擊巨龍的腳。
巨龍停了下來。
眼見機不可失,洛克立刻大喝一聲,雙手緊握著想像中的魔劍奮力一揮。
兩道駭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大氣仿佛要被撕裂般地震動。
碎裂大地的轟然巨響之後,怪物的慘叫聲直衝血紅色的天際。
犄角斷裂的強大衝擊令巨龍失去了意識,龐大的身軀軟癱在地。雙目依然圓睜,金色的光輝卻已經消失。
洛克拾起掉在地上的賀布,爬上巨龍的頭頂。愛莉西亞和拉娜希正站在斷裂的犄角旁邊。
「拿你手中的劍柄接觸這裏就行了。」
「接觸之後會怎樣?」
「你手中的龍族將會吸收這隻巨龍的生命力,治療自己的傷勢。」
洛克原本打算依照拉娜希的指示,讓手中的魔劍接觸斷裂的犄角,聽到這句話之後,右手頓時停在半空中,臉上也同時浮現出些許猶豫與不解。
「意思是……殺死這隻巨龍?」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
拉娜希感到十分訝異。她說得沒錯,雖然花了一番工夫才僥幸存活了下來,但洛克確實是為了殺死巨龍而來的。
他大概猶豫了數到五的時間。這段期間,愛莉西亞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洛克,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不管洛克最後的決定是什麽,愛莉西亞都打算支持到底。
之後又過了同樣的時間,洛克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為了讓自己最珍惜的夥伴再度複活,勢必得奪取他人的生命。將這件事烙印於內心深處之後,洛克拿著獨缺劍身的魔劍,接近巨龍的犄角。
犄角的切口綻放出白色的光芒。化作許多光束擴散至空中之後,直接注入魔劍的劍鍔。
——這就是生命力的吸收……
洛克感到十指無力,幾乎握不住魔劍的創柄。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勉強自己振作起來。
隨著白色光芒的迅速流失,巨龍的身體也出現了變化。宛如岩石堆砌而成的身軀失去了光彩,從尾端開始瓦解崩落,仿佛遭受強風吹襲的沙堡。圓睜的雙眼逐漸混濁,粗壯的四肢快速萎縮。
親眼目睹巨龍急速且令人心痛的變化,洛克依然強打起精神,繼續握著劍柄接近犄角。
光束的奔流突然消失。
現場隻剩下覆蓋在宛如枯葉的鱗片之下,幹枯消瘦的巨龍遺骸。
賀布毫無變化,折斷的劍身絲毫沒有複活的跡象,不過吸收了許多生命力是可以確定的。
從巨龍的頭部跳落至地麵之後,洛克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拉娜希。
「你說這裏是妖精的世界,可是我以前曾經見過類似的景色。」
如今洛克總算是想了起來。那是在洛克打倒金色頸環的賁巴拉,拾取魔物遺留的魔鋼之際所見到的畫麵,可能是賁巴拉透過雙眼遺留下來的記憶片段。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甚至連飛鳥都看不到的紅色天空,以及沒有樹木、沒有雜草,甚至連昆蟲都找不到的黑色荒野。
「這裏應該是魔物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魔界吧?」
愛莉西亞驚訝得睜大雙眼,拉娜希卻搖了搖頭。
「我沒去過魔界……若這裏真是魔界,不知道該有多好。」
後半段的語氣夾雜著些許嘲諷與哀愁。拉娜希以不勝懷念的眼神,環視四周
的景物。
「這裏是妖精的世界。隻是已經沒有任何妖精,正處於毀滅的邊緣。」
洛克很想問個清楚,然而內心掛念著菲爾和其他人的安危,也隻好強行忍住。
「現在請你帶我們回到先前的洞穴。」
洛克以客套的口吻提出要求,拉娜希卻突然輕拍雙手,似乎想起了什麽。
「差點忘了這件要緊事。」
隻見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從後麵繞到洛克的前方。之後又以和帶他來這裏時一樣,不會引起對方警戒、再自然不過的動作托起洛克的臉頰,朝著嘴唇輕輕一吻。
刹那之間,洛克隻感到全身僵硬。等到他好不容易理解拉娜希對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軟嫩濕滑的物體已經伴隨著灼熱的吐息滑入口中,遊走於齒縫之間,跟自己的舌尖交纏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觸令洛克感到體內一熱。理智告訴自己必須盡快掙脫,但洛克的手腳,甚至是指頭卻無法動彈,完全不聽使喚。
一段時間之後,拉娜希才離開了洛克。在唾液的滋潤之下,兩人的嘴唇綻放出水嫩的光澤。
驚覺在自己的口中恣意蹂躪的物體竟然是拉娜希的舌頭,洛克的雙頰頓時漲得通紅,與天空的色彩相映成趣。
愛莉西亞驚嚇的程度,顯然不在洛克之下。隻見她雙眼圓睜,嘴巴半開,呆若木雞地凝視著兩人,唯獨金色的秀發在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擺動。
「你、你……」
「怎麽,我們不是一對戀人嗎?這種行為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而且你心裏麵明明就有三個重要的女人,該不會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拉娜希誇張地聳聳肩膀,笑得十分開心,似乎對洛克驚慌失措的模樣感到十分有趣。洛克內心的混亂尚未平複,拉娜希的揶揄又讓他鮮明憶起跟愛莉西亞親吻的畫麵,頓時啞口無言。
拉娜希對洛克的挖苦雖然讓愛莉西亞恢複了冷靜,不過她也跟洛克一樣想起了過去的往事,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隻見拉娜希乘著微風繞到洛克的身後,雙手圍繞在全身僵硬的他後頸。
「那就暫時說聲再見了。下次見麵的時候,或許你我又是敵人,不過你依然是我最心愛的戀人。」
緊緊擁抱洛克之後,拉娜希低聲詠唱咒語,洛克的身影頓時在一瞬間消失,顯然是被送回了地下泉水。愛莉西亞似乎想說些什麽,拉娜希不等她開口,也以同樣的方式將她送回原地。
「那孩子果然容易操控……」
拉娜希注視著洛克消失之前的位置微微一笑。之所以帶著洛克前來此地,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確定洛克是否有資格成為拉娜希的戀人。
洛克當初隻是一個連海狸魔都對付不了的孱弱少年,想不到居然在身中詛咒的情況下一路奮戰至今。之前於大陸重逢的時候,拉娜希就對洛克的實力留下深刻的印象,前陣子也親眼目睹洛克於海之國對抗巨龍的英勇表現。然而拉娜希還是十分謹慎,絲毫不敢大意。
——機會恐怕隻有一次。
魔王巴洛爾已經獲得解放。雖然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卻也代表拉娜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算了,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吧。」
為了治愈傷勢,拉娜希這陣子一直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過去人類祭祀她的地下神殿。法迪亞所造成的傷勢,迄今依然尚未痊愈。
她不想跟龍族見到麵,雖然感受到洛克等人的存在,不過法迪亞也在其中,因此原本隻是抱持著躲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打算。現在之所以肚子留在這裏,也是為了避免跟洛克的其他夥伴發生不必要的摩擦。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總覺得身體似乎輕盈了許多。」
還差一點,就隻差一點。在內心激勵自己之後,拉娜希環視這個她誕生於此,如今卻即將步入毀滅的世界,抬頭仰望火紅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