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害怕夏金桂報複,索性就給她下了毒。


    她這麽做如何不心虛?


    因此她拽著薛姨媽就要走,一邊還給平兒不斷使眼色。


    平兒會意,主仆兩個一人拖了薛姨媽一條胳膊,使勁兒就往院子裏拽。


    正好這時候王夫人不放心薛姨媽,也從裏院兒趕了出來。她一見這情形,正要開口問,平兒便急忙過去小聲把事情說了。


    王夫人一聽說鶯兒已經死了,也嚇了一大跳,忙也跟過來勸薛姨媽先回去。


    誰知薛姨媽本來就因為兒子的事情焦躁至極,如今又見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丫鬟也死了,她哪裏還能撐住,指著夏金桂的屋子便哭嚎起來:


    “夏金桂,你個活該千刀萬剮的潑婦!活該你打小就沒了爹!你娘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把你養成了這個潑婦樣?你們娘們兒兩個天生就不得好死!死了也要被閻王爺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眾人見薛姨媽是真急了,盡揀著難聽的狠話罵兒媳婦,忙紛紛勸著她,一邊就把她往裏院兒拖。


    薛姨媽此時疼得錐心刺骨,如何肯依?


    原來那鶯兒自打六歲上被買入薛府,先是跟著伺候薛姨媽,又整日伴著薛寶釵玩耍。


    這個鶯兒天生心靈手巧,才七八歲的時候,就能幫著薛姨媽縫補繡花。薛姨媽心裏拿她當女兒一般看待。


    此時鶯兒突然被夏金桂害死,她怎麽能忍?


    見薛姨媽死活不肯離開,王熙鳳在一邊兒急得直跳腳!


    這許多年過去了,她還不知那藥丸還有沒有藥性。萬一那些藥丸失效了,這薛姨媽再把那母老虎吵醒,再一對質,她和平兒可怎麽辦?


    平兒在一旁也明白鳳姐兒的心事,她比鳳姐兒還擔心,還害怕,急忙也是死勸薛姨媽。


    奈何姨媽這一日連受打擊,人都跟瘋了一樣的,哪裏還聽得進什麽勸?


    她跳著腳,揮舞著胳膊,紅著眼睛,披散著頭發,對著夏金桂屋子裏就是沒完沒了的痛罵。其言語之毒辣,之下作,令人聽之駭然。


    王夫人忙強拉了妹妹就要走,卻被她一把推開,自己好懸摔了個跟頭。


    鳳姐兒和平兒麵麵相覷,都急得團團轉,卻是毫無辦法。


    幸好那夏氏還在昏迷中未曾醒來,因此無論薛姨媽怎生暴怒喝罵,她那屋子裏始終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兒動靜。


    她主仆二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王夫人卻是心裏奇怪:難道這潑婦自知理虧,不敢則聲不成?


    薛姨媽哭罵了一陣,聽不見屋子裏有動靜,隻當是那媳婦兒知道羞愧不敢回嘴,當下便也無法再喝罵,加上她心裏還惦記著寶釵,又怕眾人笑話,便扶著姐姐王夫人,扭頭就往回走。


    鳳姐兒和平兒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互相對望了一眼,靜悄悄跟著眾人往裏院兒走。


    “哇哈哈哈……啊呦……咦……哈哈哈……”


    猛然一陣大笑聲從身後傳來,這怪笑聲很是恐怖,驚得眾人一個哆嗦,渾身汗毛直豎。


    “這……這又是鬧得哪門子鬼……”


    薛姨媽嚇得渾身一僵,哆嗦著往後回頭看去。鳳姐兒和平兒心裏有鬼,更嚇得渾身一顫,兩人雙腿發軟,好懸就摔倒在地上。幸好兩人攙扶著有個依靠,這才勉強站住了。


    “這……這是什麽聲音呐……怎麽這樣瘮得慌……”


    王夫人也是冷不防被嚇得心驚肉跳,扶著妹妹就扭頭問。


    “啊……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好多鬼啊……啊……你放開我……啊……救命啊……有鬼……”


    猛然一陣更加尖利刺耳的叫喊聲傳來,更是把眾人嚇得動彈不得……叫聲正是從夏金桂房裏傳出來的。


    “這……又是作什麽妖呢?”


    薛姨媽簡直是要瘋了,她腦袋裏轟轟直響,眼前一陣陣發黑……這一天出的事兒也太多了些:先是兒子打死了人要償命,接著又是女兒發瘋也失手殺了人,緊接著又是最喜歡的丫鬟也死了,如今兒媳婦又發瘋鬼叫個不停……


    她這一輩子所有的鬧心事兒加起來也沒有今天這麽多……


    她真是想一頭碰死就算了,可是不行啊,她還得想辦法救兒子,還得看著姑娘好好嫁人……


    她實在是生不如死啊!


    “啊……救命啊……有鬼!”


    刺耳的聲音不斷從屋內傳來,夏金桂叫得驚天動地,鬼氣森森,把眾人嚇得渾身哆嗦,誰也不敢再動彈。


    “這是……真的瘋了?”


    鳳姐兒和平兒麵麵相覷,神色中透露出暗喜。


    “老天爺保佑,就叫這個潑婦從此瘋了吧!”


    兩人暗自祈禱。


    “快來人啊……有鬼要抓我……啊……救命啊!”


    夏金桂在屋子裏頭叫喊得越發厲害了,把眾人唬得抖衣而顫,不住念佛,誰也不敢進去查看。


    “姨媽,她……是不是……瘋了……”


    鳳姐兒小心翼翼問道。


    “不知道啊……誰知道這潑婦又搞什麽鬼……她往常鬧歸鬧……可也從來沒這麽過……”


    薛姨媽帶著哭腔回答,倘若這個媳婦真瘋了,那可是謝天謝地了。一個瘋子總比一個惡毒的潑婦好上百倍去。


    “姨媽……好好的……她怎麽會瘋了?想來定然是因為薛大哥的事情,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這也是有的……姨媽你別急……”


    鳳姐兒急忙安慰道。


    薛姨媽一愣,還沒有明白鳳姐兒的意思。在她看來這媳婦整日間,尋著各種由頭和兒子鬧,她又怎麽會為兒子的事情瘋了?恐怕她還巴不得兒子死了呢!


    她就是天下少有的毒婦,她會為薛蟠發瘋?恐怕鬼也不信!


    想到這裏,薛姨媽剛準備開口反駁,王夫人便急忙接口道:“一定是這樣了!她們小兩口兒新婚燕爾,情深意重,恐怕是蟠兒這事情一出,媳婦兒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等蟠兒平安回來她也就好了,妹妹千萬別急!”


    她嘴裏安慰著薛姨媽,眼睛卻看向鳳姐兒,還微微點了點頭,稱讚鳳姐兒機靈。


    “是啊,姨太太,您別急。大奶奶一定是為了薛大爺的事情急火攻心,一時間迷了心智,這也是常見的。等到見了薛大爺,大奶奶自然就會好了,太太千萬不要著急啊!”


    平兒也急忙跟著安慰道。


    “是啊,一定是這樣,平日裏大奶奶和少爺恩愛異常,如今一定是因為少爺的事情急瘋了。”


    幾個小丫頭也都紛紛說道。


    “噢……原來是這樣……那我也就放心了……”


    薛姨媽猶豫著回答道。她實在是糊塗了,難道說兒子兒媳果然恩愛異常?是自己不知道麽?


    眾人悄然無聲,薛姨媽站在一邊兒滿心疑惑,隻有夏金桂的鬼哭狼嚎聲愈加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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