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亡故,賈府眾人都哭得棲惶。


    一想到她平日裏對眾人溫和大度,更想起薛蟠被判了斬立決,如今隻剩下寶釵一人度日,眾人更是可憐起寶釵來。


    別人猶可,唯有黛玉深知孤苦無依的滋味,更加痛惜寶釵,因此哭得比旁人更真切一些。


    王熙鳳、李紈自不必說,那是當真的傷心難過,邢夫人卻甚是不耐。她昨日在薛府受了冷遇,今天過來的時候又正是吃飯的時間,她將將用了兩口,就被催促著過來,自然是滿心的不願意。


    但又見到旁人哭得厲害,她少不得也假惺惺陪著掉了幾滴眼淚。


    眾人不見寶釵,一打聽之下才知道她是為了薛蟠的事情去求賈雨村了。


    王熙鳳便哭著咬牙罵道:“還去求那個餓不死的貨做什麽?都已經是禦筆朱批了,他還能給反轉過來?就算是沒有皇上的批示,他肯管?他如今見咱們沒落了,恨不得落井下石呢!”


    眾人也都是哀哀歎息:“怎麽看寶丫頭也不像是個薄命的人!怎麽她就這麽命苦?哥哥就要沒了,母親怎麽就跟著也沒了?”


    正哭著時,外頭就吵吵嚷嚷送了棺槨喪儀等物過來。


    王熙鳳也不用旁人推讓,忙就出去張羅著眾人布置靈堂。


    當下就有人過來抬了薛姨媽往棺槨裏放。別人都是哭得不能自己,王夫人卻猛地撲過來,抱著薛姨媽大哭起來,死活也不叫人抬走。


    眾人忙又過來,拉的拉,勸的勸,好容易把她拉開,卻見王夫人已經傷心得背過氣去。


    恰巧這時候大夫過來了,王熙鳳便忙找大夫過來瞧了,大夫診治了一回,便說是悲痛過度並無大礙。鳳姐兒這才放心,忙叫人抬了薛姨媽去東耳房裏好好歇著。


    這裏才稍好些,外頭亂哄哄又見賈赦、賈政、賈寶玉、賈璉、賈芸、賈宗……等賈府男丁過來,又帶了不少丫鬟婆子過來幫忙。


    一時間薛府裏人頭攢動,到處都是來送喪的親朋好友。


    別人還好,唯有賈寶玉,他心裏惦念著黛玉,怕她傷心過度又引起舊疾,她咳嗽剛剛好些。


    一麵又擔憂寶釵喪母喪兄,害怕她經受不住。


    他一徑來到內室,陪著黛玉一起。他自己掌不住哭個不停,又不住小聲安慰黛玉,勸她不可太過傷心,一麵又四處尋找寶釵,卻是遍尋不見。


    黛玉怎麽還不知他的心思?一麵哭一麵就小聲兒道:“寶姐姐為了兄長的事情出去尋人疏通了,並不在這裏。”


    寶玉點頭剛要回話,卻猛見一個美貌無雙的女子,一身縞素,哭著就奔棺槨撲來。


    這女子身形窈窕,麗色驚人,穿著一身素,看起來倒好像是月宮嫦娥下凡一般。


    寶玉見了未免吃了一驚,忙仔細一瞧,那女子原來卻正是薛蝌的親妹子,薛寶琴。


    原來她和哥哥父母喪亡後,薛姨媽疼惜兩人,對她們各外好,就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寶琴突聞噩耗,登時悲傷不能自己,急急就趕了過來。


    待看到薛姨媽雙眼圓睜,麵色青白,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寶琴更是抱著她就痛哭起來,恨不得就想跟了去才好。


    王熙鳳、黛玉等人忙把她攙扶起來,少不得大家又哭著規勸起來。


    寶琴便哭道:“嬸子待我如同親生母親一般無二!我生母早逝,如今嬸子又去了,就如同我生母去了一般,叫我怎麽不難受?我恨不得就跟了嬸子去才好!不知我為何如此命苦,一生要經曆兩次喪母之痛……”


    寶琴如此一說,勾得黛玉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寶玉在一旁聽了寶琴哭訴,心裏想道:林妹妹人才天下少有,偏偏是無父母疼愛;寶琴妹妹也是天下罕見,偏生也是自幼喪了雙親;寶姐姐也和她們二人相類,偏偏也失了父母兄長……


    難道真是因為這三個女子太過出色,才惹得老天爺妒忌麽?


    一想到這裏,賈寶玉便哭道:“老天爺,你又為何如此善妒無情?偏偏要人間絕色孤苦無依?難道紅顏薄命,誰也逃不開麽?”


    眾人聽得他哭訴得奇怪,卻是誰也沒功夫搭理他。


    王熙鳳忙著張羅喪事,黛玉抱著寶琴哭聲正哀,寶玉也隻得在一旁獨自悲苦慨歎了。


    忙亂悲傷間,外頭院子裏的來客越發多了起來,抬頭一望,黑壓壓到處都是人頭。


    偏偏薛府這兩日忙亂不堪,事事都不齊備。鳳姐兒忙招呼著一眾下人忙碌。


    李紈便領著黛玉、寶琴一起去了東耳房。邢夫人卻早就自行去了。


    王熙鳳見寶玉仍然在一旁哭泣嘮叨不已,忍不住皺眉道:“寶玉!你在這裏幫不上忙不說,反倒添亂!那些個爺門兒不是都在外頭?你且去尋他們去。你若是不願意,太太、林妹妹都在東耳房呢,你去那裏也好,隻顧著在這裏胡纏什麽?”


    寶玉一聽,也隻得抹著眼淚走了。


    鳳姐兒這裏便皺眉道:“怎麽說也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就還是這個模樣?一點兒也指望不上!這可如何是好?你看那個薛蝌,年紀比寶玉可小,怎麽就那麽精明幹練?看來賈府真是後繼無人了……還有那個賈環,跟著趙姨娘不知跑哪裏去了,他還當自己是賈府的後人麽?”


    不說鳳姐兒這裏愁悶,隻說眾人都在外邊忙亂不堪,一時少了這個,一時又缺了那個,都要用銀子去買。偏生寶釵又不在家,那個大奶奶夏金桂偏生又瘋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正在鳳姐兒犯愁之時,突然就聽見外頭眾人喧嘩之聲大作,她嚇得急忙就往外跑。


    一掀開門簾,便見院子裏人往四處散開,中間卻有一個女子,渾身上下隻穿了一個肚兜,正在人群中雀躍。


    鳳姐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忙仔細看過去:隻見那個女人容貌秀美,雪白的肌膚上到處都是掐咬過的痕跡……


    那夏金桂陡然見了這麽多俊俏男人,簡直高興得瘋了一般,見人就抱,嚇得眾多男人呼喝著紛紛躲避。


    “我的娘,她怎麽就瘋成了這個模樣?”


    鳳姐兒又是好笑又是駭然,忙招呼著人把她拿下關回屋裏去。


    那一群男人忍不住都偷偷觀看夏金桂滿身白皙的肌膚,嘴角流了許多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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