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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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受兔


    1


    「咦?小幸和兵又不見了!?」


    十兵衛驚訝地叫出聲來。


    這名少女叫做柳生十兵衛——


    她的身體中寄宿著「劍姬」十兵衛,以及另一個判若兩人的十兵衛。而此刻,或者應該說平時總會現身在眾人麵前的,正是個性樂天的「妹妹」十兵衛。


    在距離柳生道場有段距離的場所——


    原本真田幸村和後藤又兵衛這對主從所留宿的房間裏,如今已是人去樓空,房裏整理得一塵不染,當然也沒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


    宛如打從一開始,兩人就未曾入住過一樣,空蕩蕩的房裏顯得格外冷清而陌生。


    「這是怎麽一回事?那個凸額頭軍師難不成又一時興起,擅自跑到別處去調查事情了嗎?」


    直江兼續氣急敗壞地嚷著。


    「嗚吱、吱!」


    在她肩上的則是小猴子·猿飛佐助。


    由於自己的主人幸村忽然不見蹤影,使它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安分地又蹦又跳。


    「不過,她應該一個星期左右就會回來了吧?因為她隻是去找個東西吧?還有,兵又很愛幹淨,所以她才會把這裏打掃得清潔溜溜之後才出門的,對吧?」


    十兵衛一邊說著,眼眶也一邊泛起了淚水。


    「你回答我嘛,哥!」


    十兵衛將身體湊向柳生宗朗。即使明知道這一切可能都是錯誤的判斷,但仍無法克製自己向他人宣泄的衝動。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掩藏的顫抖。


    然而,平時碰上這種情況時,總是會先試圖讓十兵衛放下心來的宗朗,此刻竟也垂低著視線,默默地搖了搖頭。


    因為他的心中早有了底。


    「這是她放在桌上的。」


    宗朗將手中的一封信高高舉起。信封背麵的署名確實是出自幸村之筆。


    「上麵寫了什麽?」


    「快點、快點念出來啦,哥!」


    「嗚吱、嗚吱——!」


    三人(?)此起彼落地催促著宗朗。


    「我知道了,那你們專心聽我念。」


    宗朗將信打開,可以看見卷紙上頭有著幸村用毛筆書寫的字體。


    朗讀的聲音從宗朗的口中道出——首先是信的開頭部分。


    「這一次以這樣的形式和你們離別,對於妾身而言,同樣是肝腸寸斷之痛。但是……」


    接下來的內容,全都著墨在幸村等人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打倒德川幕府,匡正亂世,幫助遭到暴虐霸淩的人民脫離魔掌,因此她們才會持續地戰鬥至今。


    然而,自從來到這座武應學園後,陸續與學生會長·德川慶彥、天草一黨、甲賀女忍者八哥眾等敵人接連不斷地戰鬥,不知不覺間已逐漸地偏離了原本的目的。


    而這次,重整思緒的幸村下定決心,明確地將幕府視為唯一的敵人,因此才決定和柳生道場的眾人分道揚鑣。


    「……總有一天,當妾身遠大願望得以實現的那日,將會衷心地期盼再次與你們相見的一刻。」


    「什麽嘛!為什麽小幸和兵又非得離開這裏不可呢!?十兵衛不懂,我根本就不懂她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啦!」


    宗朗一讀完信,十兵衛立刻發出哀泣般的怨慰之詞,並且一個箭步衝上前抓著宗朗不放。


    此時,鬥大的淚珠已經開始從她的眼畔汩汩地滑落。


    「嗯,我也一樣不敢相信。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仍然不能接受兩人離開這裏的理由。但是……」


    宗朗帶著僵硬的表情,輕輕地將手按在十兵衛的肩膀上。


    「寫那種咬文嚼字的內容誰看得懂啊。總而言之,她就是不想和我們一起作戰,就是這麽一回事吧?還真像是那個凸額頭軍師想得出來的高貴主意呢……咦、噫呀!」


    兼續雙手抱胸,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此時佐助忽然爬到她的頭上,並且揪住她的雙馬尾用力拉扯起來。


    「嗚吱、吱、嗚吱——!」


    「你到底想做什麽啦!這隻笨猴子!」


    兼續努力地試圖把佐助從頭上拉開,但此舉卻像是反倒激怒了它似地,佐助索性一口咬住了兼續的頭。一旁看不下去的十兵衛此時趕忙上前製止。


    「小佐,過來這邊!」


    看起來雖然是好言相勸,但實際上她卻是半強迫地把佐助從兼續的頭上抓了下去。


    「嗚——吱——!」


    佐助亢奮的情緒似乎未見消滅。


    「幸村她們並不是真的想要離開,所以才不告而別的。」


    宗朗伸出手,輕撫著佐助的頭說道。


    「可是,我們不也正在和幕府戰鬥嗎?而且我們先前也在溫泉旅行時被幕府的四天王襲擊,那時候可是把我們整得很慘耶!」


    兼續口中的溫泉旅行,事實上是天海笙子和她手下的女忍者們所設下的陷阱,而幕府則是在暗處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隻是看來這一切都已被兼續忘得一幹二淨了。


    或者說,她根本沒把各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弄清楚的樣子。


    「對呀,十兵衛明明也想和小幸還有兵又一起戰鬥的!」


    一旁的十兵衛也跟著附和。


    「可是,你們的想法對於幸村來說,或許是種負擔也說不定。她可能覺得,如果再繼續留下來,會把大家都卷入不必要的危險之中。」


    宗朗的視線始終停留在信裏的字句上,繼續說著:


    「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幸村的煩惱。我以為隻要是住在這間道場裏的人,大家就如同家人一樣,可以暢所欲言。我一直都這麽以為。可是,幸村她有她的宏偉誌向,而且她一直以來也都是為此而戰鬥至今。」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應該這麽做啊。我們幾個也不是在扮家家酒,而是很認真地麵對每一場戰鬥的。但是如今她卻……」


    「千姬殿下再怎麽說也是將軍家的女兒,所以她不可能單純地認定隻要擊潰幕府就行。當然,她也無法責怪我們。也就是說,幸村既不想把事情歸咎在任何人身上,但是又無法勉強自己接受雙方認知的差異。」


    聽見宗朗的話,兼續和十兵衛都像是受到當頭棒喝似地陷入了沉默。但不出半晌,她們又立刻開口表示意見。


    「那、那麽,你的意思是,她在顧慮千姬殿下嗎?可是她們兩個人不是每次見麵都一定會大吵一架嗎?」


    「她不隻是在為千姬殿下著想,也是在為你著想,兼續。」


    「為我?」


    「如果你執意要做的話,即使現在應該也能立刻回去米澤吧?雖然你遭到四天王的襲擊,但是你可以說是為求自保,所以才不得已反擊。但是,從現在起,我們將要和幕府展開全麵戰爭了。」


    「哥也一樣吧。」


    聽見十兵衛欲言又止的說法,宗朗點了點頭表示回應。


    「幸村同樣是在為我著想,也是為了這裏的每一個人著想。因此她才會覺得自己有離開的義務……我為什麽不能多體諒一點她的心情呢。我還自以為我已經很了解你們每個人的想法了呢……」


    「啊——喂——你們好!」


    突然,一個豪爽的聲音傳來,所有人也不禁跟著回頭。


    在道場的入口處,有個人物氣勢昂然地站在那裏。那位少女的肩膀上扛著一支看似厚重的紙傘,華麗的衣著正豪放不羈地隨風飄動。


    「前田!」


    「慶次——!」


    宗朗和十兵衛一前一後地呼喊


    著對方的名號。


    「咦?啊?呀!啊——啊啊啊啊!」


    兼續也伸出手指指向對方,雙眼像是無法閉合似地睜得老大。


    「嗚吱?」


    「唷!我自己進來了喔。咦,你這家夥不是兼續嗎?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你!還真是令人懷念呢,對吧、對吧!」


    名為前田慶次的女性豪爽地大笑,並且用力地拍了拍兼續的肩膀。接著,她一把抱住兼續的頭,像是要將她摔倒在地似地拖著她,就這麽一屁股坐在道場的地板上。


    「你、你真的是前田慶次嗎……啊、很痛耶!把你的手放開啦!」


    「什麽?你講話怎麽這麽像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續,你這家夥看起來有怠於鍛煉呢。哈哈哈,不過這應該是為了在本校重新出發,所以才刻意改變形象吧?」


    慶次一邊自顧自地說著,一邊使勁地把兼續的頭向上拉起。


    「你到底是在叫誰啊?噫、痛痛痛痛死了人了啦!我不是叫你放開我嗎!你這個巨乳女!」


    已經將形象拋到九霄雲外的兼續開始掙紮大吼。遭到激烈反抗的慶次也急忙將手放開,頓失支撐重心的兼續則是狼狽地摔在地上。


    「你、你到底在做什麽啦……!嗚嗚嗚!」


    兼續話才剛出口,立刻又被慶次捏住了臉頰。


    「你以為你是在對誰說話?看來我得再稍微教訓一下這張不聽話的嘴巴囉。」


    「嗚噫噫噫噫!啊噫、嗚噫噫!」


    噙著眼淚的兼續不斷地槌打地板,看起來就像是摔角時舉白旗投降的姿勢。


    「好厲害喔——!小續,原來你和前田小慶是朋友呀——!」


    十兵衛佩服地說道。


    「不!不是啦呀啊啊!」


    嘴巴被緊緊捏住的兼續.此時隻能拚命地左右揮手。看起來似乎是想要否定兩人之間的關係。


    「什麽嘛,你還真是見外。我們不是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是一對死黨了嗎?」


    這時候,兼續總算把慶次的手給甩了開來。


    「呼!才、才不是那樣哩!每次都是我……一、一直以來都是我被你欺負!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辛苦耶!」


    兼續卯足全力地反駁著慶次。


    「原來你和兼續認識啊,慶次。隻是,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我記得你剛才……」


    先前宗朗和慶次在街上已經打過了一次照麵。正確說來應該是慶次單方麵地對宗朗發動攻擊才對。而且當時的她還刻意變裝成男學生。


    當時宗朗雖然勉強地躲過了慶次的攻擊,但戰況仍對自己極度不利。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十兵衛突然跑了出來,慶次的注意力也因此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柳生十兵衛,我一定要讓你變成我的人!』


    爾後,慶次還發表了單方麵的搶人宣言。


    「對了,那時候前田小慶突然就不見蹤影了。十兵衛還一直在想你到底去了哪裏呢——」


    「原來你跟蹤我們來到了這裏啊。」


    當時慶次喊話完後,忽然就像是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帶走似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也因此宗朗和十兵衛才能平安地踏上往道場的歸途,並且在路上和兼續會合。


    「我並不是跟蹤你們來到這裏的。等一下,你為什麽要叫我前田小慶?」


    「因為你的名字是前田慶次,所以當然就是前田小慶囉!」


    十兵衛精神奕奕地回答著。幫別人取綽號算是十兵衛的特殊技能,也可以算是她的嗜好之一  。


    「啊——又來了。」


    「哈哈哈!還不錯的綽號嘛,不過聽起來有點像※香菇。前田小慶啊……算了,話說回來,兼續這家夥竟然會在這裏,真的是嚇了我一跳呢。我隻知道有個叫做學生會長的家夥找你,後來你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之後也沒有和我聯絡,我還以為你早就死了呢。害我擔心了老半天。」(譯注:日文原文中十兵衛幫慶次取的綽號「マエダヶ」和香菇的發音近似。)


    「我、我才沒有死呢!你不要說一些觸人黴頭的話好嗎!」


    當然,兼續起初之所以會來到學園,正是被學生會長·德川慶彥攏絡為刺客,並且將她以臥底的身分送入學園裏的緣故。慶次所指的就是這件事。


    「比起那件事,我更想知道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你有事要找我們嗎?」


    「對了,宗宗和小小要我幫她向你問好耶!」


    這時,十兵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插嘴大叫。


    「宗宗?是政宗嗎?另一個怪名字應該是指小十郎吧。他們兩個已經來過這間道場了嗎?」


    十兵衛所說的是伊達政宗和片倉小十郎。


    兩人和慶次一樣,都是出身於東北的武士。包括兼續在內,四人原本都是武應學園米澤分校的學生。


    而兩人則是早了慶次一步造訪這間道場,但如今人已經先行離開了。


    他們在道場時,明確地展現了自己和幕府敵對的立場,以及打倒幕府的堅定意誌。從他們的話中,不難猜測接下來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戰。


    而他們熱血澎湃的話語,事實上也觸動了幸村的心,成了促使她離開道場的原因之一。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政宗他們的事才對。既然如此,他們當時欲言又止的內容,你應該也知道吧。」


    宗朗切中核心地提問。


    (或許可以藉由她的話找到幸村她們的去向也說不定。)


    就算隻有一絲絲的可能性也好。宗朗帶著這樣的想法,準備將當時政宗等人所說的話娓娓道來。但慶次卻打斷了他的話。


    「哈哈~嗯,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隻見慶次意有所指地呢喃著。


    「前田小慶,這麽回事是什麽意思?」


    「嗚吱?」


    被她的話所吸引的十兵衛和佐助顯得興致勃勃。


    「你快點告訴我們吧。我、我可是什麽事都不知道耶!」


    不知為何躲到了房間角落的兼續也跟著附和。


    慶次於是緩緩開口:


    「我是不知道政宗那家夥到底說了些什麽啦,但是我光看見你們的樣子,大概就已經猜得到你們想知道些什麽了。」


    慶次的目光接連地落在宗朗和十兵衛等人的身上。


    「你果然知道這件事。可以請你告訴我們嗎?我們想要知道我方所需要的情報,不,應該說我們必須得到這些情報才行。」


    2


    「喔喔,可以啊。」


    聽見宗朗用豁出去般的語氣提出要求,慶次立刻豪爽地應允。


    「你是說真的嗎!」


    「哇,前田小慶,十兵衛好高興喔!」


    除了難掩喜色的宗朗外,十兵衛也高舉雙手表現出自己的興奮。看見手舞足蹈的十兵衛,慶次竟像是看得出神似地泛紅了臉。


    「沒、沒問題!」


    她果決地點了個頭,然後露出自信洋溢的笑容。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


    「果然沒錯!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可能免費把情報奉送給我們。她一定會提出一堆不合理的條件……嗚噗!」


    高速飛來的布墊正麵擊中了兼續的臉蛋,使她無法再繼續插嘴。


    慶次則是再次麵向十兵衛。


    「我剛才應該也已經說過了。柳生十兵衛,我要你成為我的人!」


    這次慶次變本加厲地正式發布了「占領」宣言。


    但是,即使她的口氣聽起來自信滿滿,但雙頰卻早已


    變得透紅。


    「咦?」


    摸不著頭緒的十兵衛帶著一副求助的表情望向宗朗。從她的視線中讀出意思的宗朗立刻出麵介入。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十兵衛不是任何人的專屬物品,更不能拿她來當交易的籌碼。當然,她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總之,我不可能把十兵衛交給你。」


    宗朗少見地作出明確的拒絕。


    「什、什麽嘛!兄、兄妹之間怎麽可以說出這種逾越分際的話!真是不知羞恥!你們……」


    「嗚吱、吱!」


    兼續變得滿臉通紅,跟著陷入興奮狀態的佐助更是不安分地又蹦又跳。而當事人十兵衛的反應尤其激烈。


    「哥……我好高興喔!」


    十兵衛閃著淚光地奔向宗朗的胸口,並且緊抱不放地膩在他的身上。


    「咦、啊,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失去道場裏任何一位重要的夥伴啦!而且十兵衛也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啊,該怎麽說呢,我……哇、哇啊!」


    「好高興,好高興,我好高興喔!」


    十兵衛完全聽不進宗朗的說明,隻是逕自衝上前將他撲倒,然後陶醉地用臉頰不斷地磨蹭宗郎。


    「那個爆乳女孩,又想把胸部壓到宗朗身上……!實在是不知羞恥!真是的,真受不了……我看不下去了!」


    或許是受到眾人亢奮情緒感染的關係,不知何時開始,兼續正咬著緊抓在手中的製服衣領不放。


    另一方麵,慶次則是語氣沉穩地回應宗朗。


    「原來如此。看來這下子我得費上一番工夫才能得手了呢。不過我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隻是如果這麽下去,是不可能勝過幕府那群人的,這下子你們打算如何應對呢?」


    咚!慶次宛如跨出沉重腳步似地,用力地讓單膝跪在地上,並且咄咄逼人地將身體向前傾出。她的視線毫無猶豫地直視著宗朗。


    「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們敵不過幕府的武士還有『劍姬』嗎?我也很清楚如果這麽下去,我們確實會陷入苦戰之中。所以我才……」


    宗朗的話之所以在中途停頓,是因為他想起如今千姬和她的隨從·服部半藏正在前往大江戶,也就是被稱為天城的江戶城的路上。


    她們將秘密地以非官方形式和幕府的中樞接觸,並且確認幕府的真正意向。


    而眾人更希望藉由這樣的做法,尋找是否有戰鬥之外的解決方法。


    這是由千姬所提出的意見,亦已經獲得了宗朗的同意。


    宗朗希望可以在避免戰鬥的情況下解決一切。因此他才會基於這樣的想法和慶次交涉。


    相對於此,幸村則堅定地認為應該積極擊潰幕府,因此選擇和宗朗等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就某個意義而言其實是相當自然的事。


    「你們會失敗的。」


    慶次斷言道。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宗朗身上。


    「幕府已經認真起來了,四天王也現身在你們的麵前。但是,你們並不想要這樣結束,所以我想你們或許會尋求和解之類的方法也說不定。但是,對幕府而言,所謂的和解就是要道場裏的所有人全都乖乖聽從幕府的使喚,而且這還是在最樂觀的狀況之下。」


    「那不樂觀的狀況會是怎麽樣呢?」


    十兵衛疑惑地提出問題。


    「如果是最糟糕的狀況的話,你們將會被大卸八塊,器官甚至是細胞全郡會被作為研究之用……」


    「我們會被大卸八塊!?」


    慶次的話把兼續嚇得滿臉蒼白。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啊。幕府灌注全力,從生物學和遺傳學的角度來研究『劍姬』,最後所獲得的實際成果就是『四天王』。雖然我也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但不管怎麽說,從目前為止的狀況中,應該或多或少都能看出共通點吧。」


    慶次的話令宗朗的身體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幸村說過,所謂的『四天王』和普通的『劍姬』並不一樣。她們像是經過特殊『調整』的人,難道就是像你說的那回事嗎?」


    宗朗緊握著拳頭說道。


    由於幸村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使得宗朗不禁感受到更加實際的威脅。


    「哈!別那麽消沉嘛!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柳生十兵衛,隻要你成為我的人,那麽……」


    「那麽就有辦法勝過四天王嗎?露貓仔還有其他三個人可都是穿著強力鎧甲的武士耶!?」


    慶次的語氣再度變得輕佻,然而十兵衛卻少見地用嚴肅的表情追問著。此時的她已經從宗朗身上離開,並且移動到了慶次的身旁。


    慶次雖然有些訝異,但不一會兒立刻露出笑容,將手放在十兵衛的肩膀上,然後一把將她抱進了懷中。


    「喔。既然你這麽認真,那麽我也坦誠以對吧。聽好了,我無法保證我所說的情報絕對能讓你們打倒四天王。」


    「你說什麽。那你剛才還……!」


    正當兼續想要表達抗議時——


    「但是!比起你們就這樣帶著遺憾敗北,聽完我的話後或許能有一些轉機也說不定。不過要不要聽我說,決定權還是在你們身上。」


    慶次話畢,立刻遊刃有餘似地挺起了胸部。


    「你無法保證情報派得上用場是嗎?可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我要聽!十兵衛要聽情報!因為,如果這樣才能夠幫助哥還有其他人的話,我願意試試看!如果不成長到足以和露貓仔平分秋色戰鬥的水準,就沒辦法和她好好地談。所以我要試試看,為了不和露貓仔她們戰鬥,我必須要變得更強才行!」


    為了避免戰鬥,所以必須變得更強。


    乍聽之下兩相矛盾的說法,卻足以讓十兵衛的想法表露無遺。


    如果此時幸村在場的話,想必她一定會這麽說吧。


    『說礙好!弱小之人隻知道試圖躲避戰鬥,其實根本就和苟且求饒沒什麽兩樣。如果想要避免戰鬥的話,就必須要先成為真正的強者才有資格這麽做!』


    「幸村……」


    「嗚吱吱!」


    「剛才那一瞬間,我好像聽見了那個凸額頭軍師的聲音耶!不過那一定是幻聽而已啦、是幻聽沒錯……」


    方才那一瞬間,兼續忽然有種宛如聽見幸村借用十兵衛的聲音,向宗朗等人傳達著自己的理念一樣。


    「哎呀,真服了你,剛才的話真是說到我的心坎裏了。不過總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成為我的人了吧。既然如此,首先……」


    慶次說著,一邊將手按在十兵衛的肩膀上,雙眼筆直地注視著她。而十兵衛也作出了肯定的回應。


    「嗯。可以呀。」


    「十兵衛!」


    「吱吱、嗚吱!」


    「巨乳妹,你是認真的嗎?」


    宗朗等人頓時騷動不已。


    「但是,十兵衛一直都是哥哥的人。所以這下子如果成了前田小慶的人,我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我和十兵衛之間有著『將相』和『劍姬』的契約存在。這麽一來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呢……?」


    「你根本就是用搶的嘛!這叫做橫刀奪愛!」


    不在事件中心的兼續仍未停止叫囂。


    「『將相』和『劍姬』的契約好像直到死亡為止都不會消失的樣子,至少我還有這點常識。但是,和你訂下契約的應該是那個『劍姬』十兵衛才對吧。而在我眼前的十兵衛則是另一個人。」


    「啊。」


    「我想你應該還沒和任何人訂下契約才對。無論是你的心靈還是身體都一樣。」


    乍聽之下雖然猶如詭辯,但是如果妹妹·十兵衛和「劍姬」·十兵衛真的是不同的兩個人,那麽這樣的說法就能成立了。


    慶次說完,二話不說地將十兵衛擁進懷中,接著直接將臉湊了上去。


    「啾。」


    兩人的唇即將彼此相觸。


    是接吻。


    「十、十兵衛!?」


    「嗚吱吱」」


    「呀啊啊啊——!你們在做什麽呀!」


    一旁的三人又再次陷入了一陣騷動。但十兵衛卻作出了出人意料的反應。


    「嘻嘻。」


    她露出了笑容。在那個瞬間,她搶先一步地吻在慶次的臉頰上。


    然而,慶次並未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表露怒氣。


    「你還滿有一套的嘛,小十字。」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哈哈,真是的,害我還為你們產生心跳加速的感覺!咦,我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呢……哎、哎唷,這不重要啦!」


    兼續慌張地揮著手遮掩羞紅的臉龐。


    「呼。」


    宗朗則是鬆了口氣似地摸了摸胸口。


    「嗚喵,小十字是誰?」


    此刻仍被慶次抱在懷中的十兵衛疑惑地問道。


    「小十字就是小十字。從現在起就是你的小名了。你不是也幫我取了個前田小慶的綽號嗎?這就算是我對你的回報吧。」


    「原來是這個樣子,因為我是十兵衛,所以叫做小十字吧!那如果是千兵衛的話……咦,那不就叫做※仙貝嗎?」(譯注:日文「千兵衛」和「仙貝」發音近似。)


    「才不是仙貝呢!應該叫做小千字才對吧!怎麽想應該都不會變成仙貝啊!」


    總是要把每一處疑點厘清、個性出乎意外地一絲不苟的兼續不禁吐嘈。


    「可是千這個稱呼是千姬殿下專用的耶——」


    「重點不在那裏吧!」


    正當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亂吐槽時,慶次突然打斷了她們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小十字,你為什麽要躲開我的吻?雖然親臉頰也是可以啦。但是,你應該也很想要力量吧?」


    「嗯……因為,十兵衛隻會和哥親親而已啊。不管是親親還是上床,都隻能和哥一起而已!」


    「噗!!」


    一旁的宗朗差點沒因十兵衛令人臉紅心跳的大膽發言而吐血。


    「十、十兵衛!你、你、你是從哪裏學來上床這種字眼的啊,不可以隨便說這種話啦!」


    宗朗麵紅耳赤地對著十兵衛訓話。


    「上、上、上、上床……」


    兼續的臉蛋更是宛如燃燒似地染上紅潮。此時的她已經無暇吐嘈,隻是不斷地在口中重複著同一個單字。


    「哎呀?我說錯了嗎?親親之後就是上床,這是小幸告訴我的呢。而且連千姬也在旁邊說『說得沒錯』耶。」


    「幸村~」


    宗朗隻能無語問蒼天。


    「可是,哥,上床應該要怎麽做才對?我問了小幸和千姬,她們都說『不知道』,不然就是『你還早了一百年呢』之類的,然後還對我發脾氣耶。而且她們的表情看起來又緊張又害羞的,真的好奇怪喔——為什麽會這樣?」


    十兵衛不解地問道。


    「她、她們說得很對啊!我、我也覺得談這個太早了……啊、不是啦!其實不是早晚的問題啦,該怎麽說呢……!」


    宗朗同樣慌張不已,不知如何說明。


    「那個凸額頭軍師至少也應該好好說明清楚後再離開嘛。這麽不負責任地說完就跑掉,簡直就像個不懂事的小鬼一樣,真受不了她。」


    「那你來代替她說明不就好了。」


    慶次沒好氣地在一旁吐嗜。


    「我、我、我來說明!?嗯咳!總之就是把雄蕊和雌蕊……」


    「※蕊?是稻草嗎?是那個稻草富翁的故事吧?」(譯注:日文中「蕊」和「稻草穗心」發音相同。「稻草富翁」是在說一個窮男子憑一根稻草不斷地以物易物,最後成了富翁的故事。)


    在十兵衛緊迫盯人的視線注視下,兼續原本一度恢複正常的臉龐又再次變得通紅。


    「我、我、我、我沒辦法啦呀啊啊啊!」


    「嗚吱?」


    她一把抓起大錘扛上肩,然後轉頭準備逃走。


    隻見她跌跌撞撞地衝出了練劍場。


    「啊,兼續!」


    「呼喵,小續到底怎麽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續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啊,你果然隻叫她『續』一個字而已呢。」


    眾人不自禁地齊聲大笑。一會兒後才各自收回笑容。


    「因為我想親親也沒有用啊。能夠藉由親親變強的隻有哥而已。前田小慶應該有完全不同的強大力量才對!對吧?」


    十兵衛語氣堅定地說道。


    慶次似乎有些難掩驚訝,嘴角也跟著微微地動了一下。


    「原來如此,看來你不隻是個普通的怪女孩呢……哈哈哈,好,我愈來愈中意你了!我一定要把你變成我的人!你就給我先做好覺悟吧!」


    慶次胸有成竹地說道。然而十兵衛也積極地回應。


    「嗯!可是,我不能和你親親喔。當然也不可以上床!十兵衛隻會和哥做這些事喔!」


    十兵衛話畢,二話不說地奔向宗朗的胸膛。過大的衝力讓兩人雙雙撲倒在地。


    「嗚哇!不、不要這樣,十兵衛!停下來……唔啊啊啊!」


    「吱吱、吱嗚!」


    情緒高亢的佐助正興奮地跳個不停。


    而一旁的慶次則是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哈哈哈……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你們兩人像這樣打情罵俏,早就是這間道場裏的家常便飯了吧。這樣看來,我要介入其中似乎不是那麽容易呢。」


    慶次喃喃自語地說道。接著,下一刻——


    「好,我決定了!」


    「唔咦?前田小慶,你決定了什麽?」


    十兵衛轉過頭問道,而宗朗則是好不容易才勉強從十兵衛豐滿的身體下探出頭來。


    「我也要住在這間道場裏!所以從今天起就拜托你們多關照啦!」


    「咦?」


    「嗚吱?」


    宗朗訝異的神色顯露無遺,但是,最為劇烈的反應卻是來自練習場大門的另一側。


    「咦咦咦咦咦咦——!!」


    才剛再次步入練習場中觀察狀況的兼續,頓時猶如晴天霹靂。


    3


    「怎麽可以讓她為所欲為呢!」


    兼續忿忿不平地大叫。


    眾人所在的位置是客廳兼餐廳兼會客室的柳生道場練習場。


    暫時先把宣布入住道場的慶次帶到其他房間後,眾人齊聚一堂,熱烈地討論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不能隻是由我一個人決定,所以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宗朗希望避免獨斷獨行,改以民主的方式詢問所有人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要發言——!十兵衛完全沒有問題喔!因為,前田小慶長得又漂亮又帥氣,所以我也很想要和她多多說話,然後一起好好地玩!」


    「嗚吱、嗚吱吱!」


    「呃,也就是說十兵衛投讚成同居一票。佐助嘛……你這樣子到底是讚成還是反對?」


    隻是,即使要逐一問過每個人的意見,在場的其實也隻剩下十兵衛、佐助還有兼續而已。


    (到昨天為止,千姬殿下還有幸村都還在這裏。還有委員長以及又兵衛也都在。我想她們如果在場的


    話,一定會七嘴八舌地爭論不休吧。)


    『難道你又想要讓新的女人住進這裏嗎!?我不準!怎麽可以放任你作出這種事!宗朗,你到底想要留多少女人在你身邊才會滿意啊?』


    『真是受不了你這個愚蠢的男人!竟然想讓一個還不確定是敵是友的女人住進道場裏,簡直就是引狼入室嘛!』


    當千姬和幸村你一言我一句地批判時,兼續總會在一旁適時地吐嘈,加上天然呆的十兵衛、試圖介入調停的半藏、總是莫名其妙地陷入興奮狀態的佐助,以及總是在隔岸觀火的又兵衛……


    (那時候真的好熱鬧喔。)


    曾經的喧鬧聲仿佛再次在耳邊響起。


    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卻已不複從前。


    「嗯?哥?」


    「嗚吱。」


    「你怎麽了?」


    宗朗的麵前隻剩下三個人。練習場感覺顯得格外空曠,甚至連氣氛都變得不太一樣。


    (不對,千姬殿下她們動作快的話,應該下周就會回來才對。幸村的話,等到這件事告一段落後,我會立刻去把她們找回來……)


    「這樣下去不行啦!」


    「咦,小續,※你飛起來了嗎?還是還沒飛起來?」(譯注:「這樣下去不行」和「沒有飛起來」的發音近似。)


    「我才不是在講那種事!」


    兼續慌張失措地大喊,幾乎不將耍呆的十兵衛當一回事。


    「如果讓那個女人進入道場,事情可是會一發不可收拾的!總之,我徹底反對這件事!」


    雖然聽起來是力道十足的反對意見,但理由卻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


    「話說回來,兼續,你不是原本就和慶次是舊識嗎?我從剛才就一直想問你這件事呢。」


    宗朗說道。


    「我們才不是什麽舊識呢。隻不過是從國小開始就被一段剪不斷的孽緣綁住而已。那個前田慶次可是米澤校舍裏最可怕的霸淩王耶!」


    兼續噘著小嘴,義憤填膺地說著。


    「喔,米澤第一啊。」


    「她會欺負別人?」


    「嗚吱。」


    看到宗朗三人的反應是困惑而非驚訝,兼續於是緩緩地開口道出理由: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們一件發生在我小三冬天時的真實事件吧……」


    米澤的冬天既漫長又寒冷,積雪更是深厚難融。


    那一天,兼續搓按著凍僵的雙手,一邊急促地走在通往學園的路上。


    昨夜所下的雪已經堆積到了膝蓋的高度。每跨出一步,都會在積雪上留下深深的腳印。兼續甚至可以說是處於得一邊撥開積雪,才能勉強地向前進的狀態。


    「哇~到處都是滿滿的雪,而且積成這個樣子,根本就連走都很難走嘛~……唔噗!」


    嘴上的嘟噥之所以會戛然而止,是由於兼續的臉硬生生地挨了一記雪球攻擊,讓她整個人跌坐在地的緣故。


    「是、是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啦、是我!在這邊!」


    豪邁的笑聲從頭上灌注而下。


    兼續抬頭一看,電線杆上竟有個人正在放聲大笑,而且手上還拿著好幾個雪球。


    「原來是慶次啊。」


    「沒錯,正是本小姐!」


    慶次從大約相當於身高三倍高度的位置縱身躍下。雖然下麵有厚實的積雪作為緩衝,但她輕盈的動作仍令人印象深刻。


    「你、你到底想幹嘛啊,為什麽突然拿雪球丟我?很痛耶!」


    麵對半帶啜泣激動地追問的兼續,慶次隻是逕自地拿起煙鬥「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看來早從這時候起,慶次就已經養成了隨身攜帶煙鬥的習慣。隻是她帶著煙鬥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抽煙。


    「我還以為你應該躲得開呢,續。」


    「啊?續是誰呀?我的名字明明就叫做直江兼續……」


    「小續,原來你從那麽小的時候開始就被叫做『續』了呀!」


    「重點不是那個吧!?算了,反正這個綽號我一輩子都甩不掉了啦!總之你們閉上嘴繼續聽就對了!」


    「對啊,你就繼續講下去吧。」


    在十兵衛的吐嘈和兼續拉回話題的功力下,回憶場景繼續了下去:


    「續,稍微陪我一下吧。」


    「咦?你是說現在嗎?我得到學校去才行耶。」


    「少囉唆,跟我來就對了。我不是說過希望你也來參加雪仗嗎?我和藩校的那群家夥待會兒就要開打了,人手不夠,所以你也給我過來!」


    「可、可是,你這樣我很傷腦筋耶。欸、呀啊啊啊啊~!」


    「後來她竟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連拖帶拉地把我帶走了耶!結果到了鎮上郊外的平原一看,雙方陣營的小學生合起來竟然有兩百個人以上……」


    「兩百個人!還真是驚人的數目耶。」


    宗朗佩服地說道。


    「你可別小看了鄉下的雪仗!顧名思義,這可是一場貨真價實的雪『仗』呢!和單純的玩雪不一樣,幾乎就和真的戰爭沒兩樣喔!」


    實際上,互扔雪球不過隻是前哨戰而已。


    參與雪仗的學生會在雙方大將的指揮下分為幾支小隊,並且在積雪上進行近似於相撲或摔角般的肉搏戰。


    「喔,聽起來氣氛愈來愈熱烈了呢。」


    「所以小續續的任務就是去打雪仗嗎?」


    「嗚吱。」


    十兵衛和佐助紛紛對兼續的話題表示興趣。


    由於慶次特地跑來迎接自己,正常來想絕不可能隻是為了湊人數而已。果然有詐。


    「其實……這根本是她設下的陷阱!」


    「什麽?」


    「我不是說了是陷阱嗎!雪仗才一開始,立刻就有數不清的雪球朝我飛過來,當我被打到腳步都站不穩時,對方更是變本加厲地對我發動集中攻擊,我甚至還被埋到了雪堆裏耶。」


    「哇,這樣子啊。」


    光是聽兼續的敘述,的確很能感受到她在這場雪仗中的奇怪定位。


    「應該說這根本就是霸淩才對!這是霸淩!那家夥把我當成誘餌,讓敵方的攻擊集中在我身上,如此一來本隊就能獲得勝利,她竟然想得出這麽惡毒的戰術耶!」


    「嗚、嗚、慶次,我、我……」


    慘烈的雪仗結束後——


    滿身瘡痍的兼續拖著踉蹌的腳步回到了本陣後,慶次立刻從身後將她一把抱住。


    「唷,你的誘餌角色扮演得真不錯呢!托你的福,我方可是大獲全勝喔!就是因為你是誘餌,對方才會像是發了狂似地衝過來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可是,被當成誘餌的應該不隻兼續你一個人吧?」


    「基本上被當成誘餌的大概有十個人左右。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打在我身上的雪球卻比其他人多了十倍耶!實在太奇怪了吧!」


    「十倍……」


    宗朗開始覺得,這一切漸漸地無法隻月倒楣兩個字來解釋。


    然而,兼續的惡運似乎並未就此結束。


    「才不隻是這樣而已呢!」


    「咦,還有別的嗎?」


    「嗯。其實後來……」


    米澤的夏日總是比預期來得更加炎熱。


    位處盆地加上當天悶熱無風的天氣,使兼續得一邊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邊賣力地沿著通往學園的道路前進。


    「呼、呼,真是熱死人了……咕哇!」


    兼續之所以無法繼續抱怨,正是因為天外突然飛來的一顆石頭,準確地命中了兼續的背部之故。雖然隻是顆小石頭,但兼續向前


    撲倒在地的模樣,足以證明其加速度及準確度絕對不容小覷。


    「做、做什麽啊……」


    「哈哈哈!是我啦,正是本小姐!續,你也太遲鈍了吧。我還以為你絕對能夠閃開呢。」


    聲音一如預期地從電線杆上方傳來。而兼續不用猜想也知道對方的身分。


    「慶次!又是你這家夥!」


    「哎呀,別那麽生氣嘛。你不是說想要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嗎?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咦!可是我要去學校耶。」


    「你的意思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嗎?那我下次就再也不找你囉。」


    「我、我……我知道了啦!去就去嘛!」


    「咦,那後來怎麽了?」


    「糟透了!我從一開始猜拳輸掉之後,就一直當鬼當個不停,其他人連一次都沒當過耶!」


    「可是,你隻要抓到所有人之後,不就不需要繼續當鬼了嗎?」


    「話、話是沒錯,可是,大家不是武士,就是玩捉迷藏的強者,我根本就抓不到半個人啊!」


    聽了兼續的描述,宗朗和十兵衛的腦海中紛紛浮現某個畫麵,但兩人並未作出任何表示。


    「呃,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也還好啊。」


    「還有其他的啦!」


    米澤的春天總是來得相對遲緩。


    然而,嫩芽初吐的小樹和新葉萌生的草木,仍像是在驅趕好不容易融化的冬雪的沉重感一樣,輕柔地撫慰著人們的心靈。


    而在季節更迭的景色之中,仍舊穿著厚重外套的兼續,正快步地走在前往學園的路上。


    「總算是稍微變得溫暖一點了呢。好棒喔,好,今天放學後就順便到街上去逛逛……噫呀!」


    突如其來地從電線杆上一躍而下的慶次,直接一把揪住了兼續的脖子。


    「慶、慶次,你到底想幹嘛啊?」


    「喔,續,你之前不是說過,想要去街上新開幕的購物中心逛逛嗎?」


    「我、我是說過,但是現在我得到學校去,沒辦法現在就去啦。」


    「笨蛋。我有說現在就要去嗎?我是說放學後啦。而且大家都會一起去,所以記得到校門口集合喔。」


    「真、真的可以嗎?感覺好像會很好玩耶。」


    「對啊,可別遲到囉。」


    「感覺這次好像沒什麽問題啊。」


    「小續,跟大家一起去買東西不好玩嗎?」


    宗朗和十兵衛一前一後地說道。至少目前還感覺不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兼續卻開始激動地反駁兩人。


    「問題可大了啦!後來我到了集合地點時,竟然沒半個人在那裏。我以為大家已經先出發了,所以急急忙忙地追上去,結果卻在途中的泥地摔了一跤,害我整件外套都沾滿泥巴了啦!」


    兼續麵紅耳赤地強調著。


    「可是,整件事情聽起來好像不是慶次的錯耶。」


    「小續,你為什麽會遲到呢?」


    「其實……我因為太緊張了,後來覺得肚子很痛,第四堂課上到一半時就跑到保健室去休息,結果在床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所以……」


    兼續的辯解令宗朗和十兵衛隻能無言地對望。


    「而、而且不隻是那樣而已喔!後來我好不容易跑到了購物中心,沒想到大家已經先回家了,又被放了一次鴿子的我,還傻傻地在將近有十個大江戶巨蛋大的購物中心裏麵到處找人耶。」


    「……聽起來好像隻是兼續你沒跟上大家的行動而已嘛。」


    「後來前田小慶怎麽了呢?」


    已經了解大致狀況的宗朗歎了口氣,而十兵衛則是繼續問道,兼續這麽回答:


    「這個嘛……」


    夕陽已經完全沒入西側,兼續也理所當然地被接近關店時間的購物中心給趕了出來。


    在仍然可以聽見「※螢之光」的賣場出口處,兼續正不知所措地佇在原地。(譯注:「螢之光」原曲為蘇格蘭民謠,在日本許多公共或商業設施會於休息前播放此曲。)


    「該怎麽辦呢?我是勉強跟在大家後麵才來到這裏的,現在我連回去該搭哪一班公車都不知道。」


    兼續每天都從位於山麓邊的家裏通勤,到位於米澤郊外的學園塾分校上課。


    除了鮮少到這種大都市裏來之外,滿布全身的緊張感更使得她連冷靜地找出公車站的位置都辦不到。


    「怎、怎麽辦……」


    和鄉下不同,都市裏隨時都有三五成群的人來回地走動著。


    當中既有朋友、也有情侶。有的人腳步急促,有的人則是踏著緩慢的步伐,樂在其中似地移動著。


    然而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兼續卻感到無一處安身之所般的孤獨。


    早知如此,就應該遁入遝無人煙的暗巷裏才對。畢竟那樣才能讓自己的心情沉靜,無論是觸碰樹葉或是被忽然竄出的小動物嚇到,也遠比此刻更能帶給自己熟悉的感覺。


    「總、總之,我得先找到公車站,然後再問司機或車掌先生就行了……」


    然而偏偏就在此時,兼續忽然發現了外套口袋裏居然什麽都沒有。


    「……沒有!我的錢不見了!」


    她立刻翻遍所有的口袋,並且將脫下的外套反過來甩動,但仍然不見錢包的蹤影——雖然自己的錢包隻不過是個放零錢的小袋子而已。


    「在哪裏、在哪裏呢……啊。」


    由於先前跌倒使得外套滿是泥濘,因此感到丟臉的兼續在來程的公車上還有購物中心裏,都會把外套脫下來。


    當時雖然她都用手拿著外套,但偶爾口袋還是會掉出來,或許就是那時候弄丟了錢包。


    「這、這下子麻煩了。這樣一來我不就回不了家了嗎!」


    兼續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搭公車來的時候大概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照這樣推算的話,最糟糕的狀況隻要走上四、五個小時,應該也能回得了家才對。


    但是狀況並沒有這麽單純。


    「我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兼續無法確定正確的回家方位。


    「……嗚、嗚。」


    幾乎無法思考的兼續仍努力地移動雙腳,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此時的兼續已經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搞不清楚了。


    別說是公車站所在的大樓,眼前就連警察局都找不到。


    「我不行了。我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座城市了啦!」


    再也按捺不住的兼續,聲調從絕望轉成哀嚎。事情演變至此,從雙眸流下的兩道淚水已經無法再引起兼續的關心了。


    然而,此時有個更加糟糕的想法浮現腦海。


    「如果一輩子都得待在這裏,我身上又沒有半毛錢,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啊。沒有錢的話……連飯都沒得吃,我一定會死掉的……噫呀!」


    鏘!一個清脆的金屬聲響傳到了耳邊。


    有個硬幣打在兼續的額頭而反彈到了水泥地上,並且在地上沿著圓形軌道轉動著。


    驚訝的兼續立刻抬起頭來。


    「唷。公車錢就算是我請你的吧。」


    在街燈的映照下,有著一頭緋色頭發的少女——慶次站在兼續的麵前如此說道。


    「這不是很棒的故事嗎,真好!」


    「前田小慶是個好人呢,好帥氣喔!」


    「嗚吱、嗚吱吱!」


    就連佐助也莫名地紅了眼眶。兼續則是無奈地回應。


    「還、還好吧,隻有最後那一刻,我確實是有被她幫到的感覺。」


    騎虎難下的兼續也隻能老實地苟同眾人的意見。


    「呃,我覺得如果沒有她出手相助,你可就慘了耶……」


    「可、可是!真的要說的話,這些事還不都是那個女的找我去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才會碰上這麽多倒楣事的!要是沒有她的話,我也不會被雪球砸成那個樣子,也不會玩個捉迷藏還像是加班一樣,被迫當鬼當到腿軟,更不會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被丟在街上啊!」


    眼看宗朗和十兵衛臉上的同情之意漸淡,兼續決定繼續搬出自己的淒慘遭遇。


    「還、還有很多事呢!像是她邀我去郊遊,結果把我一個人丟在山裏,或是找我去釣魚時,害我差點淹死在河中央,還有帶我去參加遊戲大會,但是卻隻有我一個人得接受處罰……」


    「那些全都是前田小慶找小續一起去的,對吧。」


    十兵衛問道。


    「對呀!真是的,那根本就是惡魔的邀約嘛!都是她害的,我才會那麽慘!」


    「我想前田小慶一定很喜歡小續才對。所以她才會經常找你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因為她想要和你一起玩嘛。」


    「什麽!?」


    十兵衛突如其來的結論令毫無防備的兼續頓失言語。她先是沉默了半晌,接著臉上忽然竄起一股紅潮。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那種事!絕對、絕對不可能有那種事啦!」


    兼續猛烈地甩著頭。


    兩側的馬尾也順勢跟著不停晃動。


    此時宗朗開口了:


    「我的想法和十兵衛一樣。雖然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但是至少看得出她很在意你,而且總是保護著你不是嗎?隻是因為她的個性比較特別,所以或許會讓你覺得她像是在欺負你一樣。」


    宗朗所言甚是。事實上,慶次並未真正欺負過兼續。


    像是打雪仗的時候,排定誘餌本來就是常套的布陣方式,而兼續隻是剛好被指派到這個位置而已。


    捉迷藏的時候,同樣是經由公正的猜拳來決定由兼續當鬼。而在購物中心發生的事……當然就不需多作鋪陳了。


    「總、總、總而言之!我堅決反對讓那個女人,也就是前田慶次住進這間道場裏!」


    兼續拉開嗓門拋下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練習場。宗朗等人還能聽見她在走廊上快速奔跑的腳步聲。


    「吱吱!嗚吱!」


    佐助不知為何立刻跟在後頭追了上去。


    「她們跑掉了耶。」


    「跑掉了呢。」


    被留下來的宗朗和十兵衛隻能無奈地四目相望。


    「不過,看起來慶次並不是個壞人呢。」


    「嗯。」


    4


    當天晚上。


    「……」


    慶次在昏暗的空間中醒了過來。她將身上的棉被掀到一旁,並且靜靜地站起身。


    她的身上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加上方才睡覺時睡衣變得折皺變形,藏在衣縫間的那對豐滿胸部正呈現著呼之欲出的狀態。


    搖搖欲墜的腰帶幾乎完全鬆脫,吹彈可破的大腿也跟著暴露在外。


    這裏是先前幸村等人作為住處的道場角落。


    『不管怎樣,今天我就是要住在這裏。你們可別打什麽歪主意喔。』


    由於宗朗無法把半強迫地要求住在道場裏的慶次趕走,於是最後隻得先將仍留有幸村等人氣味的這個房間暫借給她。


    「但我可沒說我不能打歪主意喔。呼哈……!」


    慶次揉了揉仍然朦朧的睡眼,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嗬,我就是特地跑來實行歪主意的呢。」


    當嗬欠結束的同時,她也再次換上了那副精悍的表情。炯炯有神的雙眼反映著月光,在黑暗之中顯得格外閃爍。


    「話是這麽說,不過該從哪裏開始呢……嗯?」


    慶次像是忽然想到似地,開始朝四周觀察起來。


    仔細整理後顯得幹淨整齊的房間,此時正陷沒在黑暗之中。


    從一開始就保持在開啟狀態的紙窗外頭,可以看見慶次停放在庭院裏的重型機車。月光灑落在穿梭鬆林的徐風之上,散放著猶如被水滴沾濡過的光芒。


    「原來如此,真田幸村和後藤又兵衛一直到今天早上為止,都還待在這個房間裏啊。這兩個人的『氣』都還滿飽滿的嘛。如果我再早一步抵達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嚐嚐她們的味道了呢。」


    慶次一邊用鼻子嗅著,一邊喃喃自語地說道。


    下一刻,她迅速地閉上雙眼,並且抬起頭來,像是在深呼吸般地用力地吸了口氣,然後又將吸入的氣吐了出來。


    她反覆地進行著吸氣吐氣的動作。


    此時,慶次的臉龐逐漸地泛起紅潮,雙唇也充滿生氣地開闔著。半露在外的胸部不停地上下晃動,顯得波濤洶湧。


    當雙唇轉成微笑的形狀時,慶次再度深吸了一口氣。


    「不會錯的。這就是『劍姬』的『氣』。而且還是擁有極高品質的純粹之氣。想不到竟然會以這種形式殘留下來……」


    慶次的雙眸此時張了開來,臉上也劃過一抹微笑。


    「真是的,不了解自己可是一種罪過喔。算了,她到底會活用還是扼殺這股力量呢?話又說回來,她真的懂得該怎麽運用嗎……」


    慶次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她將另一扇紙門拉開,慢慢地朝屋外的緣側走去。


    「看來事情變得愈來愈有趣了呢。不過就是要這個樣子才行啊。」


    慶次安靜無聲地走在通往道場主屋的連接走廊上。


    「……是這家夥啊。算了,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她來到了主屋的中庭。


    出現在眼前的,是兼續口中的露營小屋,但乍看之下就和狗屋沒兩樣……說穿了,其實就是一間狗屋。


    在勉強算得上將近一片榻榻米大的地板上,沉入夢鄉的兼續將一條毛毯半裹在身上,沒蓋到毛毯的胴體則是大剌剌地暴露在外。


    而她愛用的大錘「金剛錘愛染院丸」則是掛放在小屋的屋頂上頭。


    每當來到氣候宜人的這個時節,兼續基本上都會住在自己親手搭建的這間小屋裏。


    但是吃飯還有洗澡時,兼續還是都會移動到道場裏,所以這間小屋的存在也已經漸漸地成了公開的秘密(?)。


    從小屋的入口可以窺見兼續那純白內褲無法完全遮蔽的豐滿臀部。但事實上,從門外的角度也隻能看見這一幕。


    雖然無法看見兼續的臉,但從臀部規律的上下起伏看來,她應該正在甜美的夢鄉中打著鼾才對。


    「這家夥和在米澤的時候根本沒兩樣嘛。不過話說回來,想不到這家夥竟然能夠成為『劍姬』,應該有相當的本事才對……」


    慶次的眼神刹時變得十分銳利。


    「看來這家夥有著與眾不同的力量呢。隻是,要等到能夠運用自如的那一天,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時間。更何況這家夥應該還沒察覺自己的力量吧。」


    慶次說完,臉上再次露出一抹微笑,然後取下夾在發際間的煙鬥,「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後頸。


    「好。」


    慶次逕自地離開了中庭。


    接著,她的目標轉移到了主屋的裏側。


    前方有宗朗的房間,更深處則是十兵衛的房間。而兩人房間的中間則是練習場。


    繼續往裏側前進,則可以看見千姬和半藏平時作息的會客室,是由兩間小房間連接成的長型房間。由於兩人如今已經動身前往大江戶,因此房裏目前是空無一人的狀態。


    慶次走到了宗朗的房門前,並且停下腳步。


    她輕輕地彎膝跪地,然後


    將紙門拉了開來。


    接著,她開始探頭觀望裏頭的動靜。


    在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可以看見正在被窩裏熟睡的宗朗。


    他保持著仰天的正麵睡姿,並且發出十分規律的鼾聲。枕邊的刀架上則整齊地掛放著大小不一的刀。


    「什麽嘛,白天時還一度讓我覺得是個頗有本事的男人,但這家夥果然隻是柳生家的少爺罷了。全身上下根本都毫無防備嘛。」


    慶次躡手躡腳地潛入房裏,並且站在宗朗的床邊,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宗朗沉睡的臉龐。


    「……!」


    下一刻,她微微屈膝,然後猛力地將煙鬥揮下。


    「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家夥如果不是什麽大人物的話,大概就隻是個沒神經的笨蛋而已吧。」


    煙鬥在距離宗朗額頭幾厘米的位置定住。當然,這是因為慶次適時停下了動作的關係。接著,她持續地注視著宗朗的臉。


    眼前的宗朗表情毫無變化,依舊逕自地陶醉在夢鄉中,而且似乎連些微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如果我手上是一把短刀的話,你的項上人頭可就要被我削下來了。真是悠哉的家夥呢。」


    慶次將煙鬥換到另一隻手上,語氣無奈地嘟噥道。此刻的她依舊低頭望著宗朗。


    「話說回來,這家夥為什麽……能夠擁有八個『劍姬』?就連德川將軍也都未曾有過這樣的紀錄呢。原本我還在猜想他到底擁有多強大的力量,但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啊。不過是個普通的……」


    慶次說著說著,不禁狐疑地歪起了頭。


    「真奇怪。這家夥的身上竟然散發出波動。這種程度的波動,如果是武士的話倒是不足為奇,但是這家夥是『將相』,卻也有同樣的波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慶次並未繼續深究下去,而是以向後倒退的步伐開始慢慢移動,也就是以身體麵對宗朗的姿勢退出了房間。


    最後,她將紙門拉上。


    「接下來……重頭戲要上場了。」


    她穿過練習場,沿著走廊走向深處,目的地當然是十兵衛的房間。


    來到房門的正前方時,慶次立刻不加猶豫地拉開了門,並且踏入房間裏麵。但眼前卻發生了出乎意料的狀況。


    「嗚吱……」


    「唔!?」


    慶次的臉差點就和垂掛在門上橫梁的佐助撞在一起。突如其來的狀況差點令她驚叫出聲,但她仍靈敏地用手遮住嘴巴,並且迅速地向後跳開。


    接著,她再次觀察起眼前的佐助。


    「吱……吱吱。」


    看起來似乎隻是在說夢話而已。


    佐助用長長的尾巴卷住橫梁,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懸吊在半空中,而且睡得正熟。


    「竟、竟敢嚇我一跳。不過用這種姿勢也能睡得著,還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呢。」


    慶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開始拉起佐助頭上的毛。


    「嗚、嗚吱!」


    熟睡中的佐助也對外力起了反應,但似乎還不足以使她清醒。


    「聽他們說,這隻猴子好像也是『劍姬』之一的樣子。這家夥可是隻猴子耶?難道柳生宗朗連猴子和人的差別都分不出來嗎?真受不了。」


    慶次撥開門簾,彎著膝蓋鑽過佐助的下方,然後進到房間裏麵。


    真正的目標應該就在房裏才對。


    「柳生十兵衛,你才是我的目標。」


    果不其然,十兵衛正躺在被窩裏,呼嚕嚕地發出熟睡的打呼聲。慶次不動聲色地在她的枕邊跪下,不加猶豫地將她身上的棉被一把掀開。


    「什麽!咦?」


    慶次難掩訝異地叫出聲來。下一刻,她的臉上也跟著泛起紅暈。


    「唔、唔嗯~」


    此事十兵衛正巧翻了個身。


    原本正麵朝上地躺在床單上的十兵衛,轉變成了胸口朝下的趴睡姿勢,但無論是正麵或背麵,她的身體上都沒有半片遮掩的布料。


    也就是說,眼前的十兵衛正呈現著一絲不掛的全裸狀態。


    麵向著慶次的豐滿臀部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方才乍見的那對波濤洶湧的乳房,此時也被她的旁體壓在下麵。受到擠壓的柔嫩肉球就像是要尋求喘息空間似地,從裸體的側邊露了出來。


    「這家夥為什麽不穿睡衣睡覺啊……不過也好,這樣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煩。」


    雖然剛剛一度因突發狀況而驚叫出聲,但恢複冷靜的慶次此刻已再次掛上了笑容。她伸手抓住自己身上的睡衣腰帶,並且將它鬆了開來。


    腰帶應聲落在榻榻米上,接著,她的睡衣也「沙」地滑落而下。


    慶次的睡衣裏並沒有任何蔽體的衣物。


    此刻的她同樣成了一絲不掛的全裸狀態。


    「柳生十兵衛,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女孩了。」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十兵衛,低聲地呢喃著。


    從低沉的天空灑落的月光斜射入室,即使是位於如此裏側的房間也能分享到些許明亮。


    慶次被月光染映成藍白色的裸體,看起來既結實又豐潤,將十七歲的武士所擁有的奔放魅力展露無遺。


    尖挺飽滿的胸部,豐腴奪目的腰際,再加上緊實翹挺的肉感臀部。


    而宛如經過雕塑般的腰身仍然玲瓏有致,看起來就像是把豐滿度轉移到了其他部位一樣。


    「嗬。」


    慶次使勁地將頭一甩,好不容易束起的馬尾隨之鬆脫,散落的柔長秀發將慶次的裸體包覆及腰。


    「就讓我來確認看看吧——直接用你的身體來確認。」


    慶次話畢,便再次在寢具旁跪了下來。


    她將手伸向沉睡的十兵衛的裸體,並且一把揪住她的肩膀。然而就在此時——


    「!」


    忽然被某事嚇了一跳的慶次,反射性地將手撐在榻榻米上,並且順勢向後轉了一圈。簡單來說就是做了一次後空翻。


    當她順利著地時,手中已經握住了一根煙鬥。


    但是,那支煙鬥的長度比平時所見的還要長上一倍,大約就和一把小太刀的長度相去不遠。


    這也是慶次用來當做頭飾使用的煙鬥。


    當然,這並不是吞雲吐霧時所用的工具,因為相較於一般的煙鬥,慶次的煙鬥造型更加巨大而粗長。


    乍看之下雖然隻是煙鬥型的發飾,但其實這樣的設計是別有用途的。


    「這可是比鋼還硬的特殊合金,如果我用力敲下去的話,要打破人頭就和敲破西瓜一樣簡單。」


    慶次所警告的對象並不是被窩裏的十兵衛,而是站在另一頭和自己對峙的某人。


    房間原本就有兩個出入口。相對於慶次潛入的紙門側,其對麵的紙門也已被打開,而對方就站在那裏。


    此刻皎月正巧被烏雲遮覆,使得房裏跟著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然而,對方仍緩緩地向前跨出步伐。首先是下半身,接著,臉龐也徐徐地顯現,並且陸續地映入慶次已然習慣黑暗的雙瞳之中。


    「我就知道是你。看來你似乎不隻是為了找個睡覺的地方,所以才來到這間道場的樣子呢。」


    是宗朗。


    他的身上依然穿著單件式的白色睡衣。


    唯一不同的是,他放在腰間位置的手裏正握著尚未離鞘的短刀,而右手則已擺好隨時都能拔刀的架勢。


    「原來你在裝睡啊。如果當時我的煙鬥直接朝著你的腦門敲下去,現在你可就沒辦法站在這裏囉。」


    慶次再度將煙鬥拿在手中,並且擺出備戰姿勢。


    此時,從烏雲中探出身影的月亮再次灑下金色的光芒,像是繞過慶次赤裸的背似地溢泄而出的光,仿佛使她的身形漂浮在半空中。


    「這個嘛……咦、唔啊啊!你、你為什麽是裸體……?啊、難道連十兵衛也一樣?」


    忽然察覺到兩人此刻模樣的宗朗不知所措地叫出聲來。而原本握著刀的備戰姿勢也因此產生了空隙。


    而慶次自然不會錯失這樣的機會。


    她緊握手中如同警棍般的煙鬥,朝著前方用力一躍,縮短自己和宗朗之間的距離。接著,她揮動手中的煙鬥,朝著宗朗的後頸部直擊而去。


    「唔!」


    才以為準確地命中了目標,想不到宗朗竟用尚未出鞘的短刀擋住了這一擊。


    但是,宗朗及時的回防並未徹底抵銷沉重的煙鬥所帶來的衝擊,使得他整個人被彈飛出去。


    而慶次則似乎未見收手地繼續追擊。然而當宗朗重新擺好架勢之時——


    「真搞不懂你到底想不想打。麵對你這種莫名其妙的家夥,如果我還認真對付,那就太蠢了。」


    慶次雖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但之後就不再有任何動作了。


    而宗朗則是對慶次的舉動顯得有些難以招架。


    「如、如果你願意收手的話,我當然會鬆一口氣囉。還有,如果你可以穿件衣服蔽體就更好了。」


    宗朗一邊努力地將陷在壁櫥紙門裏的身體撐起來,一邊裝出若無其事的笑容說道。但試圖撇開視線的臉仍明顯地變得通紅。


    而看見宗朗的模樣,同感別扭的慶次臉龐也跟著泛起紅潮。


    「你、你在看什麽地方啊!你這個色鬼!」


    剛才兩人殺氣騰騰的對峙場麵宛如是場鬧劇,此刻亂了方寸的慶次隻管用雙手遮掩住裸露的胸部,並且急忙地轉過身去。


    而在騷動不已的狀況下,十兵衛也終於被吵醒。


    「……嗯嗯?咦,是哥還有前田小慶?你為什麽沒穿衣服?咦,十兵衛也是裸體耶?你們正要去洗澡嗎?」


    聽見十兵衛道出「洗澡」兩字,宗朗和慶次就像是抓到救生繩的溺水者一樣,動作一致地拚命點頭。這一幕似乎說服了十兵衛的樣子。


    「什麽嘛,原來是要去洗澡啊……那我先睡了,晚安。」


    碰咚。十兵衛再次倒臥在棉被上頭,不一會兒便開始發出「呼嚕呼嚕」的安穩鼾聲。


    5


    「無論是身分地位再高貴的公主,變成這副模樣後就隻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而已。不過還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無聊。」


    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語帶嘲諷地說道。


    這裏是會令人感到比實際溫度更加寒冷的地下空間。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有許多微弱燈光伴隨著不停地動作的機器在四周閃滅著。


    當中最為明亮的燈火,則來自設置在直政仰頭注視方向的膠囊。


    膠囊閃著藍白的光芒,裏麵的裸體也在光線的映襯下顯露出輪廓。


    裏頭的人雙手呈大字形地張開,白皙的身體也呈現著「y」字形。


    和其高貴的身分相悖,眼前被宛若即將處以磔刑般的姿態固定住的,正是德川將軍家的子嗣之一,也就是長女千姬。


    她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暗自造訪大江戶,並且透過信賴的侍女安排,使得自己和隨從半藏得以順利進入江戶城中。但是沒想到才剛穿過密門,立刻就遭到一群神秘武士團團包圍。


    這些凶神惡煞毫不理會她這位將軍家千金說的話,逕自襲擊而來。而指揮這個神秘軍團的正是眼前的直政。


    「看來你似乎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直政說道。不知何時起站在她身旁的酒井忠次也跟著附和:


    「偶爾聽聽雛鳥的哀嚎,也是種不錯的消遺呢。」


    忠次雖然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但其實是那頭長瀏海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臉龐,使人難以窺見其真正的表情之故。但是唯一可見的小嘴卻經常地掛著意義不明的微笑。


    「說得也是。」


    直政將手放在膠囊底部的操縱盤上,並且進行了數項操作。


    此時,膠囊的外殼仍然是開啟的狀態。


    宛如竹子斜切麵般的圓筒狀容器前方,覆蓋著一塊透明的壓克力板。關閉後即能發揮出它原本的效果。


    在向外開啟的膠囊之中,千姬的皮膚上頭連接著許多的電線和橡皮管線,加上一頭長發的披覆,使她有一半以上的肌膚受到掩蓋。


    另外,她的臉上也裝著麵罩,使得口鼻都被遮蓋起來。


    從外部雖然無法窺見,但其實她的鼻孔和口腔都被插了醫療管線,藉此強製地讓千姬保持在持續呼吸的狀態。


    已經失去意識的千姬,此刻就像是陷入沉睡般閉著雙眼。


    直政進行了某項操作後,原本蓋在千姬臉上的麵罩便自動地移開。


    在麵罩開始移動前,原本插在口鼻的管線也已先行被抽離。而千姬就像是吐出了鼻腔和喉頭中的異物似地,露出些許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咳、咳……嗚咳!」


    當千姬劇咳不停的同時,意識也重新回到了身上。此時,她的眼睛總算緩緩地張了開來。


    「哎呀,你真是幫我省了不少工夫呢。」


    「我倒覺得有點可惜。我本來很期待在你的血管裏注射提神物質,或是以電擊刺激的方式來讓你清醒的呢。嗬嗬嗬。」


    在戲譫地談笑風生的兩人麵前,千姬的意識逐漸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當她緩緩地張開原本朦朧不清的雙瞳,並且看清楚眼前狀況的同時,她立刻放聲大吼:


    「這裏是……你們兩個到底是誰!」


    千姬反射性地掙紮起來,然而下一刻,她馬上就察覺到自己的雙手雙腳全都被緊緊地固定莊。


    同時,她也發現此刻的自己竟是一絲不掛。


    「噫呀!這、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你們把千變成這樣子的嗎……!」


    雖然似乎和一般的順序相反,但聰明的千姬瞬間就認知到眼前的直政和忠次正是襲擊自己、並且將自己綁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主謀。甚至千姬還發現到,她們或許就是德川四天王的其中兩人。


    「你還挺有精神的嘛。正常來說在這種狀況下,應該會暫時變得意識不清,連話都沒辦法說才對呢。」


    「真不愧是『劍姬』,果然擁有出類拔萃的能力呢。還是說,這是因為你身上流著德川家之血的緣故?總之,你確實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不過話說回來,能夠在進行『檢查』之前再和你說說話,其實也正好合了我們的意呢。」


    受到直政和忠次兩人的視線緊盯的千姬,開始不再因自己暴露的模樣而感到羞赧畏縮。


    此刻,她所受的屈辱正漸次地轉變為憤怒。


    「你們這兩個家夥,在我麵前膽敢不報上名號?既然如此,千就先讓你們知道我是誰吧!我的名字是德川千!千是德川幕府第二十五代將軍,德川慶康公膝下的第一公主,同時也是武應學園塾本校,高中部學生會副會長……隻是現在已經退居幕後就是了。不過,總而言之……!」


    千姬報上自己的名號後,立刻用傲然的眼神掃過在下風處的兩人。


    「哎呀。」


    「嗬嗬嗬,沒關係啦,就讓她講吧。不這樣就不好玩了,不是嗎?」


    被扒光衣物並且淪為階下囚的千姬,仍然毫不退縮地和兩人對峙著。此刻,千姬之所以變得滿臉通紅,並不隻是因為自己赤身裸體的模樣。


    「你們這兩個家夥,竟敢對千作出這種事,你們真以為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嗎?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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