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樣真的好嗎?你真的要帶著我一起前往大江戶?」


    朝著大江戶疾駛而去的真幹線車廂裏。


    此處並非一般的車廂,而是位於最後尾,經特別裝潢過並且整輛包下的車廂。


    普通車廂裏的椅子全數被拆除,換成了高級皮革沙發以及大理石桌。甚至連車廂地板上都鋪著毛皮。


    「有什麽關係。而且我也想帶妮雅去參觀一次大江戶啊。所以我才會拉你共乘啊。」


    話畢,男子將身體沉入沙發中,並且微傾著手中裝有雞尾酒的玻璃杯。此人正是德川慶彥。


    除了擁有武應學園塾高中部學生會長的頭銜,他同時也是將軍家的嫡男,亦即擁有成為次任將軍資格的人。實際上,他也是統領支配整間學園的領導者。


    而慶彥的談話對象,則是他的「劍姬」,查理士·德·達坦妮雅。


    她的身上穿著平時不離身的紫藍色盔甲禮服,正獨自一人坐在桌子邊角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頭。


    「先前我從機場前往學園的路上曾經過大江戶,但是以那裏為目的地前往倒還是第一次。更不用說是要到江戶城裏了。」


    達坦妮雅語氣平靜地遊說著過往,但仍難掩那隱隱透露出的少許興奮。


    慶彥則是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妮雅能覺得開心,我也覺得很開心呢。我已經五年沒有進城了,這次前往大江戶,也讓我有種像是在旅行般的感覺呢。不,應該說是冒險比較恰當。」


    「五年……難道你不會想和家人見麵嗎?那位叫做千姬的女性不是你的親妹妹嗎?」


    「是啊。我也很久沒和千見麵了呢。搞不好我已經被她討厭了。雖然我們現在不算是敵對狀態,但彼此間的關係還是有些疙瘩。我想,原因應該是出在那個人身上吧。」


    「背後有原因?」


    「如果要說有的話,就是那個男人……除了柳生宗朗之外,沒有其他原因了。」


    聽見慶彥這麽一說,達坦妮雅的表情頓時蒙上一層陰影。當然,慶彥也察覺了她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


    然而慶彥仍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女人真是厲害的生物。或者該說是可怕比較適合?隻要一墜入情網,就會變得比之前強韌數倍。這點就連武士也不例外。不,應該說武士成為『劍姬』後之所以能夠變強,或許正是由於女性有著願意為愛赴湯蹈火的那一麵。」


    慶彥露出調侃般的竊笑,然後微傾酒杯輕啜了口瓊漿。


    達坦妮雅雖然也同樣微笑回應,但笑容間卻顯得莫名地寂寞。


    「原來如此,你的妹妹,也就是將軍家的女兒和柳生家的嫡男在一起,這樣看起來似乎還頗相配的,不是嗎?」


    「說得也是,反正如今家風之類的東西也早就成了空殼。話雖然這麽說,還是有許多達官顯貴不願放棄身分地位。隻是,就我對於那頑固個性的了解,她一定不會在意這些差異,而會貫徹自己的選擇直到最後一刻。即使遭到將軍和禦台所的反對,她也絕不會有所退縮的。」


    最後的一句話不曉得為什麽,聽起來格外給人反諷的感覺。當達坦妮雅疑惑地抬起頭時,想不到慶彥已來到了自己的麵前。


    「啊。」


    他的手正觸摸著自己的臉頰。慶彥將手伸向達坦妮雅,並且將身體湊了過來。


    「我已經包下了大江戶最高級的飯店當中的一整層。妮雅可以盡情地享受奢華,好好地放鬆自我。」


    慶彥將手指伸向達坦妮雅後頸部的纖毛,像是搔癢般輕輕地撫摸著。接著,他的手指繼續朝著耳垂遊移,開始連耳環也不放過地撫弄起來。


    「嗯……嗯嗯。」


    不知是微癢的感覺或是舒服的快感使然,隻見達坦妮雅無意識地發出微弱的嬌喘聲。此時她似乎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態。


    「你、你可別誤會了。我隻是覺得有點癢而已……啊。」


    達坦妮雅紅著臉辯解道。但當慶彥的手指遊移至頸部附近時,她又再次無法克製似地發出了聲音。


    「不、不要再捉弄我了啦……嗯、嗯呀。」


    雖然達坦妮雅想要抽身離開,但卻無法脫離慶彥的掌控。她甚至懷疑慶彥是否使用了「將相」專屬的束縛能力。


    「我才不會使用束縛力這種小手段呢。即使沒有那種能力,妮雅依然是我的『劍姬』,我說得不對嗎?先前我曾束縛住你,真的很對不起。從現在起,你可以自由地飛翔了。無論要飛到何處都行,我相信你終究會飛回到我的身邊的。因為,妮雅的身心都即將要成為我的東西了。」


    慶彥的話宛如麻醉劑一般,流入了達坦妮雅的耳中。


    即使達坦妮雅十分清楚,他的話中並未帶著任何特別的力量,她也慢慢地任其擺布。


    此時,達坦妮雅終於初次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劍姬」的身體隻要被其「將相」所觸碰,就能夠感受到喜悅。


    特別是當受到「將相」溫柔地撫摸,彼此間肌膚相互接觸時,體內就會有一股翻騰般的喜悅像是炸裂似地分泌而出。


    由於慶彥到目前為止幾乎鮮少觸碰達坦妮雅,因此反而使她的感覺更加強烈。


    可以想見這應該也是「劍姬」專屬的感覺。畢竟這是身體瞬間的反射及反應,和自我的情感並沒有任何關連。


    但是,即使達坦妮雅的心中如此想著,身體卻變得如同火燒似地滾燙,無法壓抑住那宛如要融解在酥麻快感中的衝動。


    「慶、慶彥,你……」


    正當達坦妮雅欲主動將自己的手疊放在慶彥的手上時——


    「哼。」


    慶彥的手卻在此時抽了回去。同時,炙熱的感覺仿佛正急速地逸散似地,空氣也隨之冷卻了下來。


    「慶彥……」


    達坦妮雅的眼神急忙追著慶彥而去。但是慶彥卻隻是掛著微笑,接著緩緩地從沙發上起身。


    「好像就快要到了呢。」


    桌麵邊緣的液晶操縱麵板正閃著燈。慶彥似乎是因為看見了忽然閃起的燈號,所以才會站起身來。


    「是嗎?就快到了啊。」


    達坦妮雅稍微端正自己的坐姿,然後伸手整理了一下稱不上紊亂的胸口衣領。


    有種像是少了些什麽的遺憾,又像是鬆了口氣般的感覺從達坦妮雅的表情上掠過。就在此時——


    慶彥麵朝向達坦妮雅,手則拿起車內電話的話筒,然後不疾不徐地對她開口說話:


    「等到了飯店之後,你可以先衝個澡,或許去大浴場泡澡也行。總之我希望你好好地休息,將旅行中累積的疲勞徹底消除。等你把身體洗得幹淨無瑕之後,妮雅,你就可以到我的房間裏來。」


    「旅行的疲勞……」


    雖然說是旅行,但從武應學園的富士校舍搭乘真幹線到這裏,其實也花不上一個小時。應該還不到需要消除疲勞或洗淨汙垢的程度才對。


    既然如此,那麽慶彥的意思難道是……


    達坦妮雅一想到這裏,整張臉也跟著瞬間泛紅。原本已然冷卻的身體雲時間又再次燃起了高溫。


    來自身體深處的炙熱火焰正靜靜地向外擴燃,使得達坦妮雅產生一種血肉和肌膚全都逐漸遭到侵蝕般的錯覺。


    「要我清潔自己的身體……」


    好想問清楚究竟是為什麽。但是達坦妮雅那對濡濕的唇卻始終緊閉,未見一絲波動。


    「你真美,妮雅。」


    慶彥難得再次強調似地說著。


    真想對他說些什麽,真想再多說些什麽。達坦妮雅一邊感受沸騰的衝動,一邊徐徐地開了口:


    「


    ……謝謝。」


    答完短促的一句話後,達坦妮雅便垂下了雙眼。


    片刻之前才在兩人的對話中被提及的宗朗,如今卻在達坦妮雅的意識中逐漸遠離,他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2


    「是這個方向啦。」


    「喔……是、是的。」


    半藏像是被聲音牽引似地,正沿著狹窄的石板路亦步亦趨地向前走著。


    走在前方的身影,那玲瓏的臀部就在麵前不停地擺動著。加上半藏此時嘴裏正咬著對方交給自己的照明燈,因此光源才會持續地照亮著前方的臀部。


    『我是來救你離開這裏的。』


    不久前,某個人物忽然出現在被囚禁於土牢裏的半藏麵前。


    『你、你是……』


    那個人竟是本多忠勝。


    她打開了土牢的門鎖,並且帶著半藏離開牢裏。


    如同小學生般的嬌小身軀,先前曾披上了比體型大上數倍的連身鎧甲——或者應該說進入到鎧甲裏,然後前來襲擊才剛和天海一行人結束戰鬥的宗朗等人。


    後來,德川四天王的其他三人也紛紛趕到,使得柳生道場的眾人陷入了至今為止最大的危機之中。


    而在危險之時,向宗朗還有其他「劍姬」們伸出援手的不是別人,正是一開始率先對眾人發動攻擊的忠勝。


    而此刻,出現在麵前的依然是忠勝。


    先前她為了操控鎧甲,身上穿了一件極薄的緊身衣。但如今的她身上所穿的卻是小學部的製服。


    變形的水手服衣領和格紋迷你裙為忠勝增添了幾分可愛的氣息。另外她的頭上還戴著三角帽。隻是,走在如此狹隘的地下通路裏,半藏所能看見的部分卻是極為有限。


    「唔……(隻、隻看得見屁股而已……)」


    「咦,你剛才說什麽?」


    「唔唔,沒有。」


    由於半藏嘴裏咬著小型照明燈(手電筒)的緣故,使她無法好好地說話。對此刻的半藏而言,也隻能相信忠勝並且跟著她繼續前進了。


    如果不盡量遠離土牢的話,隨時都很有可能被發現,並且引來其他追兵。


    「得要……把這個推開才行……嗯!」


    兩人好不容易來到上坡小徑的頂點,忠勝停下腳步,並且開始推起對側的石頭。


    「我來幫忙。」


    半藏傾斜著身體,呈現著和忠勝緊密相貼的姿勢,並且伸出雙手幫忙推起石頭。


    「嗚嗚。」


    「嗯嗯……!」


    終於,笨重的石頭開始咚隆一聲……動了起來。原本以為石頭會被推到對側,想不到竟直接朝下方滾落而去。新鮮的空氣也立刻從外麵灌了進來。


    一陣沁涼的徐風掠過臉頰。半藏定睛一瞧,原本被石頭擋住的另一側,此時已可以窺見許多樹木和水麵。


    而天色早已是日暮西山。


    「這裏是……?」


    「地下壕溝的外部通道。來到這裏的話,暫時就可以放心了。」


    好不容易鑽出地下走道後,半藏忽然像是全身脫力一般跌坐在地。此時兩人所在的位置是石壁間的山麓緩坡,半藏讓身體靠著石壁,仰頭望著清澈的夜空。


    「呼……」


    側眼一瞧,身旁的忠勝也正以相同的姿勢坐在地上。


    從緊張的情緒中解脫後,許多思緒立刻又一口氣湧上了半藏的心頭。而當中最令她感到糾結的當然是千姬的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現在究竟怎麽樣了!?她現在人在何處,是否平安無事呢……?」


    半藏語氣急促地連番追問著,隻差沒有衝上前揪住忠勝的衣領而已。


    「等、等等,你先等一下啦!冷靜一點……她沒事!」


    「什、什麽……?抱歉。」


    急得滿臉通紅的半藏此時總算稍稍回過神來,並且再次席地而坐。


    她先是「呼——」地長長吐了一口氣,接著反覆進行幾次的深呼吸,原本累積的疲勞頓時似乎也跟著一掃而空。


    一會兒後——


    「你想找的那位公主殿下,目前是屬於直政和忠次的管轄之下。」


    忠勝緩緩地開口說道。


    「管轄?你說的那兩個人不就是四天王之中的……」


    半藏回溯著腦中的記憶。在上次的戰鬥中,曾有兩具鎧甲始終隔岸觀火地看著榊原康政的戰鬥。


    「那兩人就是直政和忠次。兩人受禦台所殿下所托,負責處理千姬殿下的事.」


    「你所說的禦台所殿下,指的就是公主殿下的母親吧。也就是說,千姬殿下已經和她的母親見過麵了,對吧?」


    半藏用難掩興奮的聲音說著。然而忠勝卻隻是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她們才沒有見麵呢。禦台所殿下對於女兒和那個叫柳生的男人訂定契約,並且成為『劍姬』一事似乎相當不高興的樣子。」


    從母親的立場來看,或許千姬的所作所為,對禦台所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女兒離家出走,還在外麵擅自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結婚一樣的感覺吧。


    半藏不禁如此想著。


    「但是,既然我們都設法來到這裏了,隻要能讓千姬殿下和禦台所殿下見麵,我想應該能夠……」


    半藏試著讓希望不要破滅。然而忠勝卻潑了她一盆冷水。


    「禦台所殿下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會來,而且也主動告知我們,她將不會和千姬殿下見麵。但是直政和忠次卻提出了『隻要進行調整就行了』的建議。」


    「調整?到底是要調整什麽東西?」


    「身體。包括細胞及dna在內,需要進行遺傳學上的調整……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詳細的內容,但是,隻要利用我們所慣用的機器,或者應該說專為了我們所設計的調整用機器,將『將相』的成分從『劍姬』身上去除掉,就能讓『劍姬』恢複成原本的身體。」


    「原本的身體?可、可是這麽一來……」


    和「將相」之間所締結並且已經成立的契約,真的有可能藉由科學方式來加以消除嗎?


    假設真的做得到,可以想見其必然會使用具有強迫性且危險的手段、操作方式或是其他不堪想像的方法。


    半藏的額頭不自覺地滲出了冷汗。


    「那麽,千姬殿下現在人究竟在哪裏?」


    聽見半藏的問題,忠勝隻是再度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人已經不在我們的調整機器裏麵了。搞不好她已經謁見過禦台所殿下了也說不定。隻是不知道是在什麽樣的狀態下……」


    「怎麽會……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公主殿下……!」


    半藏毅然決然地站起身,緊握的拳頭也斷續地顫抖著。此時,她開始環視起四周的狀況。


    遠方可以眺見江戶城的天守閣。以此角度加以推算,半藏立刻就知道了目前所在的位置。


    「這裏是四穀堀的外側吧。想不到竟然有地下道可以通到這種地方。」


    「因為城裏有好幾處緊急選脫時可使用的地下道啊……啊,喂,你、你等一下,你要去哪裏啊?」


    不待忠勝回應,半藏便已逕自向前走去。但是她卻是朝著城裏的方向前進,與逃走的方向恰恰相反。


    「我要去救出公主殿下。聽你說了這麽多,我更沒有半刻躊躇猶豫的時間了。即使必須賭上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


    「你在說什麽傻話啊!你竟然想要一個人闖進城裏,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會失敗嘛!」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試試看。因為我得幫助公主殿下,隻要是為了公主殿


    下……」


    半藏話還沒說完,一湧而上的情緒就已經使她再也壓抑不住淚水。


    『你在說什麽傻話啊!半藏這輩子永遠都會是千的隨從。今後我可是會繼續用力地欺負你的,懂了嗎!』


    千姬的聲音仿佛再次於耳畔響起。


    在啟程前往大江戶的前一天,曾經擁抱過半藏的那雙手,以及永難忘懷的體溫。


    還有千姬的味道。


    「我……」


    半藏原本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卻忽然像是想到某事似地,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忠勝。


    「請問……你為什麽要幫助我呢?我記得那個時候你還曾經說過,總有一天一定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不是嗎?」


    『柳生宗朗由我來收拾!』


    這句話確實出自忠勝口中。


    當然,忠勝本人更不可能忘記曾經說過的話。她點點頭回應半藏的提問。


    「當我在那間旅館被抓住的時候,是大家出手相助,我才能夠順利地逃走。而且你們還請我吃飯,甚至帶我去洗澡……雖、雖然我並不希望你們多管閑事啦。」


    忠勝像是在回憶過往似地,臉上也跟著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甚至還別扭似地噘起了嘴。但不一會兒,她就又恢複成了原本的表情。


    「就算我幫你又怎樣?用偷襲或是是挾持人質的方式,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我這麽說或許會被直政她們取笑也說不定,但是我覺得,如果不堂堂正正地和對方戰鬥,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所謂的戰鬥,就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將對方徹底擊倒才行。使用卑鄙的手段所獲得的勝利,我覺得比敗北還要一文不值。」


    「說得也是。我和你有同感呢。」


    忽然之間,第三者的聲音毫無預警地落下。


    半藏立刻擺出警戒的架勢,並且作勢拔出藏在裙擺中的短刀。但此時她才發現,短刀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看來早在自己被關進牢裏之時,全身上下的武器就已被搜刮一空了。


    「你是……!」


    半藏隻得擺出手刀的架勢護身,同時抬頭仰望對方。


    長在壕溝邊緣的偌大樹木的樹枝上,有個人影正以月亮為背景坐在上頭,兩道長長的馬尾也在半空中垂晃著。


    「康政!你又想做什麽?」


    忠勝大喊一聲,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康政也跟著從樹上跳了下來。


    她以十足輕盈的動作翩翩落地。


    「沒錯,我就是榊原康政。服部半藏,你應該是第一次看見我這副模樣吧。」


    比忠勝略高的身高,同時也有著玲瓏有致的姣好身材。胸部雖然不大,但卻顯得十分尖挺有型。


    略微上吊的鳳眼閃露著其好勝的個性。事實上,當時曾和她交戰過的千姬和半藏,都曾被她逼到距離死亡僅差一步的懸崖邊緣。


    那時候要不是忠勝在最後一刻介入戰鬥,包括宗朗在內,柳生道場的所有「劍姬」或許早就被全數殲滅了也說不定。


    當時即使再怎麽拚命抵抗,要想全身而退幾乎就是天方夜譚。


    「你就是榊原康政……」


    在沒有任何武器的狀態下,半藏的戒備其實等於毫無意義。


    「你是笨蛋嗎?我現在這副模樣,怎麽可能會想和手無寸鐵的你戰鬥……?啊,不過,聽說你隻要發揮『劍姬』之力,好像就可以將武器呼喚到自己手裏吧?」


    康政一邊說著,但卻隻是佇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半藏。


    「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呢。」


    像是被牽著鼻子走的半藏,開始測試起自己的力量。


    「啊,這個嘛……嗯嗯——喝!好像還是不行呢。」


    如果隨時都能變身為「劍姬」的話,那麽即使武器全數被奪走,其實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但是,實際上半藏並無法隨心所欲地變化。


    「是因為我氣力流失過多的關係嗎?還是說……啊。」


    半藏似乎想到了什麽。


    「八成是因為你和『將相』距離太遠的關係吧。物理上的距離同樣會影響『將相』和『劍姬』之間的羈絆。這種事忠次最清楚了。」


    原來康政早已看穿了半藏的問題。


    雖然不知道原因是否真是如此,但眼前的半藏無法使出百分百的「劍姬」之力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看來我好像使不出力量呢。」


    即使麵對身上少了鎧甲保護的康政,此時的半藏依舊沒有半點勝算。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現在的我才沒興趣和你戰鬥。你真的很笨耶,為什麽要對我那麽警戒?」


    「話說回來,你怎麽會知道我們在這裏?」


    忠勝好奇地問道。康政則是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部。


    「誰叫忠勝你一直表現出一副很在意地下土牢的樣子。我早就料到你算準直政她們把心思都放在那個叫千姬的身上,沒時間去管半藏,所以會趁著這時候跑去和她接觸。這一切都被我看穿了啦。」


    康政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


    「而且,如果你想要在不被別人發現的狀況下離開地底,一定會選擇走其中一條逃脫通道。我雖然不知道全部的通道有幾條,但是提到距離土牢最近的地下道,當然就是這條通道啦。所以我知道你最後一定會出現在這裏的……哇、哇、你、你幹嘛啦!」


    「你知道千姬殿下現在人在哪裏嗎?請你告訴我,拜托你,現在立刻告訴我!」


    聽見康政提到千姬的名字,半藏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十足懾人的氣勢連番追問。


    「你先冷靜下來啦!你真的很蠢耶!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她人在哪裏嘛……!隻是,如果她要謁見禦台所殿下的話,我想明天下午應該是可能性最大的時段吧。因為禦台所殿下大概都會在每周的第一天接受謁見和招待,其他日子幾乎都會待在大奧裏專心工作吧。」


    康政像是要甩開半藏似地閃到一旁,並將所知據實以告。而忠勝也跟著開口:


    「嗯,我也讚成康政的看法。所以,隻要在謁見前將千姬殿下……」


    「在半途中將她搶回來就行了,是這個意思吧。」


    兩人的意見產生了交集,康政點了點頭,她的表情看起來顯得莫名地高興。


    「說、說得也是。」


    然而半藏卻顯得有些迷惘。


    明天。即使到了明天,可能還會有其他狀況發生。而且,千姬也可能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事情,或是遭到其他不人道的對待。


    但是,在無法確定千姬所在位置的此刻,半藏也不可能自行在城內進行搜索。如果這麽做,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半藏等於又將自投羅網。


    「我明白了。那麽我們就配合明天謁見的時間采取行動吧。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可以設法在公主殿下進行謁見之前和她說句話……」


    隻要能和千姬說到話,彼此間一定能夠心意相通。


    「(公主殿下一定可以意會我的想法……因為她是最了解半藏的人。)我一定要和她說到話。」


    現在也隻能賭上一把了。


    還不是掉眼淚的時候。在心底如此決定的半藏,再次抬頭仰望皎潔的明月,藉由仰頭的姿勢來止住就要潰堤而出的淚水。


    3


    「……咦咦咦咦,為什麽是我!?」


    在某間大江戶的旅館裏。


    這是一間平凡無奇的大眾旅館。


    建築外觀看起來給人約有百年之久的感覺。在地板、天花板等處均可見到遍布內外的褐黃色汙漬。牆壁上的老舊石灰已經陸續斑駁脫落,嚴重者甚至可看見藏於內部的建材。


    而在這樣一間具有曆史氣味的旅館裏,有間約八張榻榻米大的陽春客房,裏頭既沒有置物的高台,亦沒有麵對庭院的緣側木板。


    柳生道場的眾人此時全都擠在這間狹窄的房間裏。


    除了宗朗、十兵衛、佐助之外,還包括了可稱之為臨時成員的慶次和景勝。


    風塵仆仆地抵達此處的眾人才剛放下行李,稍微喘了口氣後,立刻就展開了作戰會議。而席間最受注目的正是由慶次所提出的提案。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要潛入大奧的話,除了這招之外別無他法了。我們這幾個女的倒是還好,可是你要怎麽辦?如果要進入隻有女人才能進去的大奧,當然就得扮女裝才可能進得去啊。」


    慶次強調似地將桌上的提案向前推出。


    「呃、可、可是……」


    「現在是猶豫不決的時候嗎?你該不會認為還有時間悠閑地挑選作戰方式吧?」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隻是,我在想有沒有更具男子氣概的方法……」


    (萬一碰上什麽突發狀況,我就得以女裝的模樣應付……這實在是……)


    宗朗之所以會如此躊躇,確實有著他的理由。


    然而就在此時,慶次突然大喝一聲。


    「混帳東西!難道你不想救公主殿下嗎!如果連做這點事都有所顧忌,怎麽可能有辦法放手一搏!你不需要擔心有什麽萬一,隻要集中精神就行了。對於身無長物、沒錢沒勢的我們來說,唯一的武器不就是勇於挑戰的覺悟嗎!」


    銳利而毫無矯飾的率直訓斥,頓時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滋滋……」


    就連景勝啜著茶的聲音似乎也跟著變大了些。


    「我明白了。慶次說得很對,我願意做。看來我的覺悟似乎還不太夠的樣子。既然決定要救出千姬殿下,我就應該不擇手段去做。什麽男子氣概、麵子之類的東西,這種時候就應該全都拋到腦後才對。」


    宗朗抬起頭,眼神中透露著無比堅定的意誌。


    此時,慶次也終於滿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這樣才對。這下子我將賭注壓在你身上才有價值。還有,你大可以放心,所謂的女裝正是呈現男子氣概最棒的方式啊。」


    「謝、謝謝你。可是,請問女裝和男子氣概有什麽關係?」


    就算是想要安慰宗朗,但慶次的說法也實在太過詭異了。


    「啊?你在說什麽啊,扮女裝這件事隻有男人才辦得到不是嗎?你覺得女人有辦法扮女裝嗎?當然不行。所以既然是隻有男人才做得到的事,不正是表現男子氣概最好的方式了嗎?」


    「咦咦!?」


    「喔唷。」


    「嗚吱。」


    聽見慶次的歪理,宗朗、十兵衛和佐助全都驚訝到啞口無言。


    「滋滋……」


    咚!遠處傳來蓄水筒碰擊地麵的聲響。


    「好!既然決定好了,今天就先睡覺,來為明天養足精神吧!去泡個澡後就睡覺吧!」


    慶次登高一呼。


    「哇,要洗澡了耶!十兵衛也要一起去洗!」


    「嗚吱!」


    「……滋。」


    十兵衛和佐助興奮地又叫又跳。


    將茶杯銜在口中的景勝,臉頰也跟著微微泛紅。


    「啊,那我也差不多……」


    「你要去哪裏?」


    宗朗作勢站起身來,但卻被慶次一把拉住。


    「當、當然是回我自己的房間啊。」


    「沒有那種地方啦。」


    「咦?」


    「用你的腦袋仔細想想,我們哪來的錢訂兩間房間啊?所有人都要睡在這間房間裏麵。你有意見嗎?」


    「可、可是——」


    宗朗對於一些基本的安排出乎意外地不甚了解,而慶次則是恰巧相反,無論多麽細微的事項都非得親自安排不可。


    「還有,洗澡時也得混浴才行。」


    手持毛巾站起身的景勝補充說道。


    「哥,我們去洗澡吧!走吧!」


    十兵衛一站起來,立刻使勁地拉著宗朗往外跑。


    「咦、呃、十兵衛……你先等一等、不要拉我啦!等等……唔啊啊!」


    鏘咚——!


    在比想像中還要寬廣的澡堂裏,木桶的聲音正此起彼落地響著。


    慶次正將身體浸到石頭砌成的浴池裏。


    「這熱水還滿不錯的嘛。」


    「嗯。」


    在盥洗場中,十兵衛正在幫佐助洗頭。雖然乍看之下是在洗頭,但其實幾乎已和刷洗整個身體沒什麽兩樣了。


    「嗚吱、嗚吱吱!」


    「好,我幫你衝掉!」


    啪唰!


    「咦,哥呢?」


    十兵衛回過頭尋找宗朗,慶次則是主動地作出回應。


    「宗朗他嘛……」


    慶次將臉轉向另一側,手跟著指向外頭。


    「那邊有露天溫泉嗎?」


    十兵衛疑惑地歪著頭。


    至於這時候的宗朗則是……


    「唔——嘿咻!」


    旅館的後院有個裝滿熱水的木盆,有個身型高大的裸男正勉強將自己擠在裏頭。但全身上下卻幾乎都暴露在外。


    「這樣就很好了。就這樣子吧……」


    當晚——


    宗朗同樣在後院鋪了棉被,獨自一人睡在那裏。


    「就這樣睡吧……」


    4


    「……這樣子真的好嗎?」


    宗朗的聲音夾雜著不安,或者說被不安所占據更是恰當。


    然而周遭的眾人反應卻有別於此。


    「喔,這還真是讓人驚豔呢。」


    「好美喔。」


    慶次率先表示感想,景勝的表情也同樣難掩訝異。


    這裏是眾人留宿的旅館一室。


    方才慶次和景勝七手八腳地,為下定決心的宗朗進行了相當仔細的化妝。


    修整眉毛、夾翹睫毛、輕施胭脂,並且為他戴上假發,最後再上口紅便算是大功告成。


    「哥,你變成黴女了耶!」


    十兵衛睜大著雙眼將臉湊近過來,並且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宗朗。


    「好厲害喔!看起來不像是哥,像是個姊姊一樣呢!」


    「嗚吱!」


    連佐助也驚為天人似地叫著。


    「哈哈哈。不過應該不是黴女吧……」


    「是美女。」


    景勝主動地糾正了令宗朗倍感無力的稱呼。而此時十兵衛和景勝正一左一右地注視著宗朗。


    「……應該還算不錯。」


    輕描淡寫地讚美的景勝,臉上也泛起了紅潮。


    「喂喂喂!景,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真受不了……不過,確實比預期中還要像樣啦。這樣子就不會被識破了。」


    慶次一邊說著,一邊將拿在手中的和服攤開來。


    「要穿和服嗎?」


    「廢話。你可是今天要第一次進入大奧的奧※女中,我們不是作了這樣的設定嗎?你看,連推薦函都幫你偽造好了呢。」(譯注:「女中」指江戶時代受征召,前往將軍或大名家中服侍官人的一般平民女性。)


    慶次高舉著夾有文件的書簡說道。


    想必這正是因為慶次和反幕府勢力網路互通有無的緣故,才能如此俐落地完成這些事前準備工作吧。


    「我知道了。無論要我做什麽都行。因為接近千姬殿下,並且設法將她救出來才是我最重要的目標。」


    宗朗說完,對著眾人投以打氣般的笑容。


    「啊,你那張臉不行喔。」


    「咦,怎麽了嗎?」


    宗朗的笑容立刻吸引了慶次的注意。他則是不知所措地反問著慶次。


    「你的笑容太男性化了。雖然現在這個時代笑容已經不太有男女之別,就算是女人也可以


    露齒張嘴大笑,但是你可別忘了,今天你的身分是奧女中的實習生,每個舉手投足的禮儀一定得要相當到位才行。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進城的許可,即使隻是一個笑容,也要盡可能表現出教養。」


    慶次所言甚是。


    「嗯,我明白了,謝謝你提醒我。如果我還有什麽做不好的地方,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接著,慶次逐一地指導宗朗包括走路方式在內的各種準則。經過一番折騰後,宗朗總算換上※小袖,並且確實地係好了腰帶。(譯注:「小袖」指的是袖口偏窄的垂領和服,為今日和服的雛形。)


    「哇,哥真的好像姊姊一樣喔。十兵衛多了個姊姊呢!」


    十兵衛發自內心地說著。


    「雖然你的身高有些太高了,但是我想也沒必要刻意駝背。你就自然地挺直背脊吧。隻要正大光明地表現出平常的自己,有時候反而不容易被識破呢。」


    慶次再度為宗朗打氣,站在眼前的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美少女,不,是個風姿綽約的傾國美女。


    「好,我們出發吧!」


    「喔——!」


    「嗚吱!」


    慶次大聲地發出號令,十兵衛握著拳氣勢十足地向前揮出,佐助則是興奮地又蹦又跳。


    「嗯。」


    景勝微微地點頭回應。


    「喔……喔!」


    宗朗隻能含蓄地微舉起手附和。


    而這時候的柳生道場——


    「這可是個絕佳的大好機會呢!無論是柳生宗朗、十兵衛,還是那個凸額頭軍師,甚至連千姬殿下都不在呢!」


    在空蕩蕩的練習場大廳裏,兼續正獨自一人雙手環胸地佇立在中間。


    「既然要我一個人留下來看守道場,我當然要好好把握這時候,讓整間柳生道場染上我的色彩!」


    兼續拿起一旁的大錘,像是在炫耀武器般輕輕地垂放在地板上。


    「……話是這麽說,但我要先做些什麽才好?」


    雖然她自己提出了問題,但卻沒有準備好答案。


    『你一個人在那邊興奮什麽啊,笨蛋兼續!』


    通常碰上這種時候,幸村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找自己吵架。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待在這邊煩人了啦。』


    如果怕吵鬧的千姬在的話,則會愛理不理地叫自己閃到一邊去。


    『小——續續!』


    連這種時候總是會突然從身後抱上來,然後用那對f罩杯的巨乳壓迫自己的十兵衛也不在。


    『嗚吱、嗚吱!』


    也沒有隨時會跳到頭上,並且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一團亂的佐助。


    在寂靜無聲的道場中,兼續的聲音就像是被吸收掉似地,最後隻剩下沉默作陪。


    「什麽嘛,這樣根本就提不起勁嘛。算了,我看我來打掃好了……不過好像也沒什麽特別髒的地方耶……」


    由於平時打掃就已做得十分徹底,如今再加上人數變少,更是幾乎看不到任何垃圾。


    「唉——」


    兼續不知為何竟歎起了氣。


    「雖然他們交代我要好好看守道場,但好像少了點什麽呢……啊!對了!」


    兼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眼神跟著閃起了光輝。


    「那一群跑到大江戶去的家夥,現在一定正因為戰力不足而覺得傷腦筋。而且成員除了宗朗之外,還有那個粗線條的慶次、總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景勝大人,還有比她更莫名其妙的十兵衛,最後再加上一隻猴子。如此奇怪的組合,如果少了擁有綜觀全場的全方位視野,可愛與力量兼具的華麗愛戰士兼續大人,怎麽可能有辦法贏得這場戰鬥昵!」


    平時總是加在肩頭上的重擔,反而能使兼續覺得心神愉快。比起無事可做的平日,充滿挑戰的日子才是誘發自己力量的泉源。


    「我也要去!我也要前往大江戶!」


    「呃——請問一下,道場裏已經沒有米了,該怎麽辦才好呢?」


    正當兼續義憤填膺地握著拳頭大聲宣示時,從練習場的入口處探出頭來的小十郎麵露歉色地問道。


    政宗和小十郎這兩人此時仍然留在道場裏。


    但他們和負責留守的兼續不同,隻是以食客身分留在這裏而已。


    「唔、唔……我的情緒好不容易高漲起來了耶!還有,你剛才有看見我的樣子嗎!現在已經不是管有沒有米的時候了啦!而且你們也吃得太多了吧!我還在想說明明慶次和景勝都離開了,為什麽米的消耗速度還是那麽快,原來罪魁禍首就是你們兩個!我們已經沒有錢支付夥食費了啦!我已經懶得管這件事……咕嚕~」


    一股腦兒地對著小十郎發泄的兼續,肚子忽然毫無預警地沉聲作響。


    同時,原本緊繃高亢的情緒頓時也跟著委靡下來。


    「你還好嗎?啊……我這邊還有糖果可以吃。」


    小十郎走到兼續身邊,從懷裏掏出糖果。


    兼續半伸出手,嘴上也不忘繼續嘟噥著。


    「糖、糖果之類的東西怎麽有辦法填飽肚子啊……說得也是,空著肚子是沒辦法戰鬥的。對了,我突然想起來,那個凸額頭軍師留了一張卡片給我呢。」


    兼續說完,將手伸進製服的口袋裏,取出了一張閃著金光的信用卡。


    「真的可以刷卡嗎?可是你剛才不是說已經沒有夥食費了嗎?」


    「我說的是真的,這個月的夥食費早就已經見底了。不過,要用這張卡打點我們三個人今晚的夥食,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啦。」


    兼續說完,對小十郎露出了一個寬心的笑容。


    「好,那就去采買今晚的食材吧。你也跟著一起來幫我提東西吧!」


    兼續說道。


    「是的!」


    然而就在幾十分鍾後……


    「兼續小姐……」


    「那個混帳凸額頭小鬼貧乳軍師!這張卡早就已經被停用了,根本就不能用了嘛!換句話說,這下子我們道場真的已經破產了啦!」


    站在商店街中間的兼續高聲呐喊道。


    5


    「你們就是今天要進入大奧的女中嗎?喔——?」


    負責警備的武士仔細地打量起低垂著頭的宗朗。對方的視線由下往上地掃過宗朗全身,過於刻意的舉動使得宗朗決定主動表態。


    「是的,還請您多多關照。」


    他小聲地回應對方,並且抬起頭露出可人的微笑。


    「喔喔,這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喔喔,咦?」


    宗朗惹人憐愛的女性打扮,令眼前的武士也不禁為之傾倒。


    然而,當宗朗伸直彎曲的腰際並且挺起背脊時,反而變成了宗朗由上向下俯視對方,使對方也為此倍感訝異。


    除了宗朗原本的身高之外,他又穿上女用的高腳木屐,使得此刻的他看起來更是高人一等。


    宗朗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經商家庭的女兒。這身打扮則是為了要正式進入城裏工作,初次穿上小袖和服的青澀少女所準備的服裝。當然,這也是慶次所認定最為合適的穿搭。


    「可、可以了,你們過去吧!」


    興致大減的武士對宗朗揮了個手,示意要眾人通過。


    宗朗從武士手中接過了通行許可證和推薦函。


    「謝謝您


    的協助。」


    除了宗朗之外,慶次、景勝、十兵衛也都陸續地向守衛點頭致謝。


    慶次等人扮演的則是初出家門的城中少女和提運行李的侍女。另外十兵衛則是飾演和宗朗一同前來的妹妹。


    「嗚吱。」


    至於佐助則是蜷縮成一團,躲藏在十兵衛提的大包巾包裹之中。


    宗朗一行人所通過的是內櫻田禦門。這裏是進入用來區分城內外的大手禦門之後,就可以看見通往二之丸方向的內側城門。


    在大手禦門的外頭,有著由井然有序的政府機關建築所構成的街道。


    過去曾是大名宅邱櫛比鱗次的此處,經過了明治的大改革之後,搖身一變成了西洋風格的石板及煉瓦建築大規模出現的群眾地。


    在江戶城內部,除了天守、城樓和大門之外,其餘的建築幾乎都換上了近代的新裝。


    乍看之下,外觀仍保留著往昔的※破風式屋頂以及書院風格建築的辦事處,其實內部大多數都已改建成了現代風格的建築。(譯注:「破風式屋頂」指的是以屋梁為界,兩側如同書卷半開般朝左右下傾的合掌建築之一。)


    「江戶城……真是好久沒來了呢。應該已經隔了十年了吧。」


    宗朗感歎地說。


    慶次則是提醒宗朗的眼神不要四下飄移,於是宗朗便垂下視線,盡可能模仿女性的動作向前走著。但是他內心的起伏依舊難以壓抑。


    在宗朗還小的時候,曾經以慶彥隨從的身分被配屬到江戶城西之丸工作。


    西之丸被視為是將軍後繼者所居住的場所,當時尚年幼的慶彥也曾住過那裏,並且和乳母、老師以及被稱為※側眾的同齡少年一同度過了幼年時期。(譯注:「側眾」為江戶幕府的職稱之一,為將軍的隨從,可管理將軍麾下的武士、醫生等。)


    後來慶彥和他的側眾們逐漸長大,慶彥也擁有了專屬的家臣團。而當中的核心就是從前一起長大的幾位側眾。


    宗朗亦是當時和慶彥訂下約定,得到了將來必能出人頭地的保證的側眾之一。然而當宗朗升上學園的小學部時,卻反而遭到了慶彥的解雇。


    至於理由為何,其實到現在宗朗仍然不得其解。


    由於並非宗朗主動求去,因此如果不是柳生家提出了重大的理由,照理說應該不可能失去這樣的職位才對。


    對此,宗朗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將軍家或是慶彥主動決定要免除柳生家的職務。即使柳生家從未接到過相關的命令,也未曾受到將軍家的任何處罰。


    而就算來到了今日,宗朗被排除在側眾之外的理由仍舊是個未解之謎。


    (光是吸著這裏的空氣,就感覺好像回到了當初一樣呢。)


    即使是在當時曾令自己感到不安的事,如今想起來都是充滿思念的回憶。


    另外,那時也是自己初次見到年幼時期的千姬。


    獨善其身和自我中心的個性和現在毫無兩樣,真的要說的話,恐怕還有些變本加厲也說不定。


    當時的千姬總是把宗朗當成下仆恣意使喚,玩遊戲時也必須設定成讓千姬絕對能獲勝的玩法,而宗朗隻能乖乖地任憑擺布而已。


    「那時候的千姬真的很可愛呢。可是,其實也比現在還要恐怖許多。」


    想到這裏,宗朗差點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但他仍及時地閉上了雙唇。


    宗朗試著回想正事。


    (這是為了救出千姬殿下所進行的作戰。為此我必須使出全力才行,我一定要把千姬殿下帶回到我身邊!)


    對於宗朗而言,千姬既是無可取代的青梅竹馬,也是武應學園塾高中部的同窗好友,還是曾任學生會副會長的女性,而且有著相當於自己主君——也就是德川宗家女兒的身分。


    更重要的是,她是已和宗朗締結契約的「劍姬」。


    (千姬殿下是我的……)


    「差不多要抵達主殿了,大家提高警覺。」


    慶次將身體湊近到宗朗身邊,壓低音量地提醒著。宗朗也點點頭回應。


    眾人穿過中雀門後,終於踏進了本丸內部。


    本丸裏的占地幾乎都被本殿、天守和庭園所占滿。不過仍有一棟明治以前的老舊長屋毫無改變地佇立其中。


    即使是曾經長居此地的宗朗,進入本殿的次數其實也是屈指可數。


    本殿的玄關稱之為遠侍,是一處專責過濾進出份子的機構。


    從前,本丸的警備都是由下級武士負責,如今該體製雖然沒有變動,但武士身上的裝備卻已大幅地現代化。


    通過遠侍後,眾人來到的是虎之間。這裏看似隻是一處房間,但同時也是※書院番的駐在所。雖然同樣是負責城中的警備,但這個機構的地位卻較遠侍來得更高。(譯注:「書院番」是江戶幕府配下的職位之一,負責城內警備以及保護將軍外出時的人身安全。)


    再繼續向前走,就會來到作為會客室使用的蘇鐵之間。這是一處用於舉行儀式的大廳,寬闊的空間約有四百張榻榻米之譜。宗朗等人一邊用側眼看著房間內部的配置,一邊繼續移動腳步向前走去。


    (這裏幾乎就和迷宮沒什麽兩樣嘛。)


    在出發前雖然多少記住了本殿的內部構造,但當實際走在本殿之中,踏入被房間包圍的長廊上時,還是不免被其一望無際的遼闊空間所震懾。甚至有種「或許再也走不出這裏」的焦慮感油然而生。


    眾人陸續地通過了好幾道關卡,並且依次出示偽造的證明騙過負責守衛的武士。


    每到一處新的關卡,神經就得瞬時緊繃,偶爾也會萌生快要撐不下去的無力感。


    而過上這種情況時。慶次總會站出來為其他人圓謊。


    「這位是備前屋的女兒,大家都誇她個性溫柔體貼,名聲傳了開來,後來有幸獲得擔任※中臈的藤壺夫人推薦,才有機會進入大奧工作。」(譯注:「中臈」為平安時代配置於後宮的女官之一。)


    「啊,叔叔,你的頭上黏著垃圾唷!」


    偶爾十兵衛也會跳出來引開對方的注意力,讓緊張的氛圍得以稍獲舒緩(雖然本人隻不過是想到什麽說什麽罷了)。因此即使檢查嚴格,眾人還是能平安無事地繼續前進。


    好不容易順利通過了本殿中被稱為「外側」的辦公機關,並且繼續穿過將軍所在的「中奧」後,總算是來到了真正的目的地「大奧」。


    『可是,真的能保證千姬殿下一定就在大奧裏麵嗎?』


    前幾天在旅館中進行討論時,這個問題曾經好幾次被提及。


    然而慶次仍然堅持己見。


    『不是有人說過,要藏樹枝就要藏在森林裏嗎?而大奧正是奧女中、中臈還有侍女聚集的場所。將公主殿下丟到裏麵反而是最不會引人注意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也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啊。』


    『可能性當然是有。但是你想想看,如果把她藏在二之丸或是西之丸之類的地方,就得特別為她準備房間,甚至還得配置侍女,這樣不是反而容易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嗎?』


    『正是如此。這麽說雖然對千姬殿下不好意思,但是她對幕府而言,應該還有利用價值才對。即使要把她拘禁起來,至少也得選一個安全的地點才行。』


    『沒錯。如果要避免她逃走,又希望不要引人注目,最適合的地點當然就是大奧了。但是我們不知道她會被軟禁到什麽時候,所以動作得更快一點才行。』


    因此眾人最後便決定潛入大奧。


    而偶然的幸運也在此時報到。今天正巧是禦台所——也就是將軍正室要和新進的奧女中會麵的日子。


    如此一來對宗朗


    等人而言,就等同於獲得了前往大奧的通行券一樣。


    「我們沒有必要和其他人一樣去謁見禦台所,隻要設法混進去,然後偷偷地在大奧裏麵進行搜索就行了。但是因為裏麵實在太大了,所以我們得分頭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才行。」


    聽完慶次的話,每個人都在心中暗自地點了個頭。


    (如果大奧裏還是找不到千姬殿下的話,就得把搜索範圍擴大到整座城裏了……!)


    本殿空間就已如此遼闊,如果真要搜索整座城裏,光是想像就足以令人望之卻步。更何況城中所到之處全都有警備武士守衛著。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非做不可。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找出千姬殿下……)


    不待宗朗確認自己的意誌,所有人早已都抱持著相同的想法,並且跨著堅定的步伐走在連結中奧及大奧——有著禦鈴長廊之稱的走廊上。


    前方的禦錠口將是最後一處警備關卡。


    由於這裏已經算是大奧的區域之內,因此警備人員也清一色都是女性,也就是女武士。


    在此處必須接受身體檢查。


    檢查項目包括金屬探測器和光線,另外還有依規定進行的搜身。雖然在大手禦門處也被搜過一次,但在此處將會搜得更加徹底。


    雖然沒有被要求脫下和服,但還是躲不過被女性摸遍全身的檢查。


    (好奇怪的感覺喔……唔唔……)


    女武士專注地撫摸著宗朗的身體。對宗朗而言,眼前的狀況則是一個相當難熬的難關。


    為了不讓對方起疑,宗朗拚命地用各種方式分散搜身人員的注意力。當搜身即將告一段落,宗朗也總算得以鬆口氣的時候——


    「你的『氣』亂了,快讓呼吸穩定下來。」


    變裝成侍女的慶次小聲地提醒宗朗,然後迅速地離開他的身邊。


    「『氣』是嗎……原來如此。」


    呼吸一旦紊亂,「氣」也會變得難以駕馭。


    於是宗朗調整呼吸,並且重新找回規律的節奏。當然,光隻是如此,未必就一定能隨心所欲地操控「氣」。


    但是,至少能換得一定程度的安定效果。這點在坐禪時已經獲得了證實。


    相隔許久再次踏入天城中的興奮,以及潛入敵方陣營的不安與恐懼,再加上難以言喻的雀躍感。


    雖然這些並非全都是負麵情緒,但是隻要能讓這些情感的波動穩定下來,並且加以控製,就能夠自在地操控屬於自身的「氣」。


    6


    (讓呼吸……不要急促,慢慢地,確實地……)


    宗朗一邊走著,一邊試圖找回規律的呼吸模式。


    吸氣,吐氣。然後再次吸氣。每一次的呼吸雖然隻能緩緩地恢複穩定,但正確的呼吸方式確實讓宗朗得以有效率地吸取空氣中的氧氣,並且將這些氧氣送入血液之中。


    而溶有活氧的血液則會運流到身體各個部位,在身體中找出「氣」和活力,然後再次運回所需的部位。


    蓄滿的「氣」和活力將會集中到氣海丹田之中,並且逐漸地厚實壯大。


    「沒錯,不要忘了現在的呼吸方式。你們兩個也一樣。」


    慶次所說的「你們」指的是十兵衛和佐助兩人。


    「嗯,前田小慶。」


    「嗚吱……」


    包巾包裹微微地動了一下。


    眾人一邊看著右手邊一處用於區隔中奧的庭院,一邊繼續沿著走廊前進。眼前終於可以看見會麵所了。


    「請往這邊走。」


    負責帶路的※禦小姓少女叫住了眾人。慶次立刻向宗朗便了個眼色。(譯注:「小姓」為戰國時代隨侍於主君身旁,負責打理各項雜務的職位。「禦」則是尊稱。)


    (好……!)


    正巧現在沒有其他人經過。


    兩人的計劃是襲擊禦小姓,然後將她藏在空房間裏,再趁著這段時間搜索大奧內部。雖然對無辜的禦小姓有些抱歉,但眼前也隻有這個方法了。


    既然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就用手刀朝她的頸部攻擊。目標則是讓對方在轉瞬間昏厥。


    慶次緩步地接近禦小姓少女,然後準備舉起手臂攻擊對方。


    「哥……!」


    就在這時候,十兵衛匆然出聲叫了宗朗的名字,並且伸手指向某個方向。


    宗朗循著十兵衛所指的方向望去。慶次和景勝也做了相同的動作。


    在通往※長局向的深長且昏暗的走廊上,有一大群人正朝著這裏走過來。從外表看來明顯地是一群身分高貴的人士。(譯注:大奧中共分為禦殿向、禦広敷向、長局向等三大區塊。其中長局向為大奧侍女居住的宿舍。)


    (……千姬殿下!)


    在人數眾多的奧女中裏頭,有位女性宛如被簇擁著似地立於中央。毫無疑問,那正是千姬本人。


    然而此刻她的身上所穿的,並非是平日見慣的那套改良過的學園製服,而是一套與大奧十分匹配的間裝和振袖。


    雖然發型和平時的千姬一樣,長發自然地沿著背上垂落及腰,但上頭卻多了花冠造型的發飾,而且看起來就如同皇冠般金碧輝煌,也更添增了幾分公主的輝光。


    「千……!!」


    宗朗幾乎忘了自己已經變裝一事,正當他就要按捺不住地衝上前的時候——


    「公主殿下!」


    忽然有個人影從空中一閃而過,並且朝著千姬的方向落下。


    「是阿藏!」


    十兵衛大叫了一聲。而乍然現身的果然就是半藏。想必她應該是躲藏在本殿的屋頂上伺機而動吧。


    半藏似乎並未發現宗朗等人的存在。下一刻,她順利地降落在千姬的身旁。


    「失禮了!」


    半藏伸出雙手,準備一把將千姬以橫抱的方式搶過來。看起來她的腹案正是在這裏直接強行將千姬帶走的樣子。


    「呀!」


    圍繞在千姬周圍的奧女中雖然有兩人上前阻止,但卻各挨了一記半藏的手刀。外表看起來隻是女流之輩的奧女中,真實身分其實全都是負責警備的武士。


    衝進危險之中的半藏一邊閃躲著四麵八方而來的攻擊,一邊急促地對著千姬大喊:


    「公主殿下!半藏、半藏現在立刻帶您逃離這裏!請您再稍微忍耐一下!」


    她拔出腰際的刀——這把刀並不是半藏的。接著,她揮舞刀背,朝著包圍而來的警備武士攻擊過去。


    此時,將半藏團團圍住的武士也各自掀開和服的衣擺,將藏在小腿腿側的刀抽了出來,並且開始和半藏刀劍相交。但就在此時,千姬忽然有了動作。


    「……」


    千姬像是要製止眾人似地,緩緩向前站出了一步。她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半藏。


    「公主殿下,您認出我了嗎!半藏來接您回去了,我們現在立刻從這裏……」


    想不到下一刻,竟發生了超出眾入所能想像的狀況。


    千姬忽然一把搶過身旁武士手中的刀,然後持刀朝著半藏砍了過來。


    她的揮刀動作毫無躊躇,宛如流水般一氣嗬成。


    千姬從完全靜止的狀態瞬間踩進半藏的懷中,並且一刀掃向她的身體。


    「什……!?」


    突如其來的攻擊令半藏反應不及,想要閃躲卻已為時太晚。


    橫切而來的刀身即將把半藏的軀體斬斷。幾秒之後,上下半身即將一分為二的畫麵仿佛已然浮現眼前。


    但是,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出手救了半藏。


    「喝!」


    十兵衛將手中的包巾包裹朝半藏扔了過去,而出手相助的正是躲在


    裏頭的佐助。


    「嗚吱!」


    從包裹中鑽出來的佐助拚命用腳踢踹千姬的刀鍔,接著一個閃身朝半藏撞了上去。


    「呀啊!」


    佐助同時朝雙方發動攻擊的戰術順利奏效。半藏的身體頓失平衡,而千姬揮出的刀也稍微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委員長!」


    「阿藏!」


    宗朗和十兵衛紛紛衝上前來,兩人合力將半藏扶起。


    「你們是……十兵衛!還有……咦、咦咦!?」


    半藏立刻認出了十兵衛,但當她看見宗朗時,卻是驚訝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你難道是……宗朗?」


    「有什麽感想待會兒再說吧。現在先救出千姬殿下!」


    但是,眼前的千姬仍舊緊握著被彈開的刀身,雙眼筆直地注視著兩人。她的眼瞳看起來空洞無神而毫無生氣。


    「千姬殿下,該不會……」


    「你到底怎麽了,千姬殿下!」


    在半藏和宗朗的注視下,千姬再次緩緩地開始動作。她將手放在和服上,周圍的少女武士們立刻將千姬團團圍住,她的身影也瞬間淹沒在人群之中。


    「小心點!我感覺到一股詭異而難以辨識的『氣』!」


    就像是要呼應慶次的警告似地,少女武士們此時忽然朝著四周一哄而散。


    留在原處的隻剩下千姬。


    「那……那是什麽?」


    眼前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宛如黑繭般的物體。該物體動作遲緩地起身,這時宗朗等人終於看出該物體是個從頭到腳都被黑色鬥篷包覆住的人體。頭頂還長著兩支如同尖角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異物。


    「……我等你很久了,柳生宗朗。」


    有個聲音從鬥篷裏傳了出來,並且清楚無誤地竄入了眾人的耳裏。


    「千姬殿下!你清醒過來了嗎!?」


    正當宗朗準備接近千姬時——


    「不可以。」


    景勝忽然抓住了宗朗背部的衣服。而宗朗也隨即察覺了景勝阻止自己前進的理由。


    千姬的聲音仍然持續地從封閉的黑色鬥篷中傳出。


    「沒錯,我確實是清醒了。像你這種成天發春,又老是優柔寡斷的家夥,竟然還不斷地增加身旁的『劍姬』,你到底打算做什麽?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最好記住,光靠溫柔是沒辦法讓女性濕成一片的。你這隻膽小又沒種的蠢豬!」


    乍聽之下和平時沒有兩樣的刺耳毒舌,但是相對嗆辣的內容所造成的劇烈落差感,瞬間令宗朗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千、千姬殿下,你、你在說什麽?」


    宗朗忍不住反問道。


    「吵死人了!像你這種爛男人,根本就沒辦法滿足千的需求,難道你還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話畢的同時,黑色鬥篷也唰地掀了開來。


    有副胴體宛如從裏頭彈跳而出,令眾人不禁為這一幕目瞪口呆。


    「嗚哇!?」


    眼前的千姬竟穿著一身暴露度極高、幾乎讓人誤認成全裸的黑色漆皮緊身衣。


    呼之欲出的一對豐滿胸部,令人分辨不出是否真有遮蔽的低腰短褲。另外雙手和雙腳全都被長型的手套和長筒靴緊緊地包覆住。


    長筒靴的底部則有超過十公分的鞋跟。


    然而現在並不是為千姬的模樣所惑的時候。


    「再見了,宗朗……!」


    千姬的手上不知何時忽然出現了一把長柄的武器。乍見之下雖然像是剃刀,但下一刻宗朗立刻就察覺了兩者的不同。眼前的武器是一把和鬥篷同樣漆黑的大鐮刀,刀刃部分還呈現著鮮明的血紅色。


    握柄前端尖銳地朝外突出的鐮刀刀刃,瞬間朝著宗朗砍來。麵對直線而來的鐮刀,宗朗竟動也不動地佇在原地。


    「危險!」


    慶次拉開喉嚨大叫,但時間點上卻晚了一步。因為其中一位少女武士正拿起刀朝她砍了過來。


    「嗚!」


    「嗚吱!」


    景勝和佐助也分別和其他少女武士打了起來。


    「哥!」


    其中,隻有十兵衛搶先一步衝向前,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宗朗。


    兩人的身體頓時像是猛烈相撞似地相互交疊。


    瞬間——


    「啾!」


    兩人的唇彼此相觸。


    宗朗和十兵衛的唇從輕觸變成緊貼。頓時,一陣強烈的氣流猛烈地噴湧而上。而就在下個瞬間,氣流已經包覆住了兩人的全身,並且填滿了身體的每個縫隙。


    「哎呀,是他們的『氣』嗎……竟然強大到可以形成漩渦,我還真沒看過呢。難道這就是……!」


    慶次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在刺眼奪目的光芒之中,有個人緩緩地站起身來。


    那是「劍姬」。


    「本人……正是柳生十兵衛……!」


    現身於光芒之中的人是十兵衛。但是她的模樣卻起了極大的變化。


    唯一沒有改變的隻剩下她身上的製服。那頭長發此時正閃著從未見過的銀白色光輝,另外,她的頭上還長著一對昂然直立的長耳朵。


    「嗚吱!?」


    佐助也為此出現反應。因為眼前的十兵衛竟長著如同野獸般的耳朵,簡直就像是狐狸或野狼一樣。


    她的雙肩覆蓋著如同鎧甲護肩般的防具,但那並非直接貼附在肩膀上,而是以飄浮的狀態附著在她的肩膀。此外,她的背上還有著如同燈籠般的物體。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還有許多與目前為止所見過的「劍姬」迥異的特點。


    「『氣』正在舞動著呢。」


    景勝點出了當中最大的不同。那活潑的氣流的確隻能用「舞動」來加以形容。閃著光輝的「氣」正從判若兩人的十兵衛身上源源不絕地湧冒而上,發出的萬丈光芒,顯得氣勢逼人而耀眼奪目。


    「你、你到底是……」


    宗朗再次頓失話語。


    此刻的他,隻能仰頭愣望著眼前嶄新的另一個十兵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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