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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大陸戰爭頻發時,東方大陸也發生了同樣的現象。


    那是在現世防人所率領的秋鳳侵略了整片大陸後,當他的統治逐漸開始安定下來時所發生的事。


    防人的作風,無論身為侵略者或是統治者,都算及格。在他的領導下,至少沒有荒唐到整片大陸一同發生叛變。


    然而,事實上卻發生了近乎戰爭的大規模戰亂。


    而且,並不是所有人團結一致要推翻防人,而是各自形成集團,為了爭奪霸權而使得戰亂不斷蔓延。


    防人在數天前就已經察覺到異樣,加派兵力於四周看守。戰火還沒延燒到秋鳳的首都——紅舞憐。然而,卻已近在眼前。


    他對起因絲毫沒有頭緒。


    硬要說的話,戰亂是在天空中出現異常光線時爆發的。


    那條光線,像是要切割世界般,從地平線的那一端奔向了另一端。


    防人怎麽樣也沒有料想到,那竟然是巨大圖樣的其中一部分。


    「現世大人、現世大人!」


    防人在中庭裏仰望著天空,遠處傳來小楓急切的呼喊。


    然而,防人卻沒有回應,故意置之不理,看看她什麽時候才會找到自己。


    小楓的聲音忽近忽遠,終於抵達了中庭。


    「哈啊……哈啊……您在這裏呀……」


    小楓的肩膀上下浮動,筋疲力盡的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就連天天鍛煉身體的她都露出了如此疲憊的神情,想必是跑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吧。


    「小楓,有何事如此大聲喧嚷,我應該有命令你去看守田光山那一方麵對吧?」


    「萬、萬分抱歉!隻是,現世大人,有敵軍襲擊,海蓮攻打過來了!」


    「喔,海蓮嗎。那麽,他們已經進到這一帶了嗎?」


    「還沒,那是因為……舞鶴軍從側麵對海蓮軍進行突擊,就那樣引發了戰亂……」


    「唔……那麽,東方大陸幾乎所有軍隊都聚集在這紅舞憐的周邊,戰亂正持續擴大當中嗎?」


    「是的,如你所說。」


    在這短暫的對話中,小楓已經調整好自己紊亂的呼吸,防人感歎著她驚人的複原力,不禁開口問道。


    「話說回來,小楓。你是一路從田光山跑到這裏來的嗎?」


    「是的,因為無論如何都想盡早讓現世大人知曉……騎馬太慢了,所以就……還有其他與我一同前來的人,但我把他們扔在半路上了……」


    說起田光山,與這裏的距離以大人的腳程可是要走上整整一天,能夠全程跑完,真不愧是東方最強的劍士。


    就算如此,小楓從剛才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究竟是在顧慮什麽呢?


    「那、那個,現世大人,您一直盯著我瞧,我會困擾的。」


    「哦?事到如今你才在意這種小事嗎?不喜歡被我盯著瞧嗎?」


    「沒那回事!隻是,我現在全身是汗……沿著山路跑來也弄得滿身泥……」


    「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這個『想盯著神樂楓瞧』的意誌,能迎合你的心情到此為止是嗎?」


    「不、不是的!您想要盡情地看也無妨!」


    「是嗎,那就這麽辦吧。」


    防人陷入了沉默,筆直地凝視著眼前的小楓。


    因為是自己親口說了「無妨」,小楓也無從抗議。她坐立不安、眼神四處飄移、低下了泛紅的臉。


    那模樣實在太有趣,令防人不禁多看了好一會兒。


    「話說回來,小楓呀。我們有做了什麽會引起別人叛亂的事嗎?」


    「咦?呃、不,該怎麽說……據我所了解,現世大人是英明的君主……」


    「我也這麽認為,但事實上卻發生了叛亂不是嗎?」


    日前,有名刺客直接闖入了這座宮城。


    雖然當時小楓輕而易舉地就逮住他了,但是,出現了這種即使搏命也要反叛的人才是問題所在。


    「恕我直言……現世大人當初爭奪天下也沒有特別的原因,最後也成功地掌控了整片大陸。所以,就算沒有不滿,戰亂照常會發生的……我是這麽認為的。」


    「嗯,那麽就是東方大陸各地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人,突然一同叛變是嗎?」


    「啊……十分抱歉,是我想錯了。」


    小楓突然睜大了雙眼,揮著手撤回了自己的意見。


    「哦?為什麽要道歉?我可是很認同你的意見喔,不是很清楚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嗎?」


    「不是的!該怎麽說,世上沒有其他人和現世大人這樣偉大的人物持有相同的想法的!確定沒有!」


    「也不需要否定得如此堅決吧。」


    「但是,若是出現了一大堆現世大人的話,東方大陸會天下大亂的……」


    「小楓呀,你從剛才好像就一直對著我說很失禮的話呀,是我的錯覺嗎?」


    「啊,我剛剛說了……肯、肯肯肯、肯定是錯覺的。」


    被指責的瞬間,小楓嚇得跳了起來,拚命地強調。


    明明就是在為自己的清白辯駁,卻不停地低下頭的模樣實在有趣。


    雖然還想再捉弄她一會兒,但她直到剛才都還泛紅著雙頰,現在卻漸漸失去了血色,他也隻好作罷。防人並不是特意想要惹小楓哭的。


    「就當作是那麽一回事吧。」


    「謝、謝謝您!」


    小楓瞬間容光煥發,再度深深地低下了頭。


    「就這樣吧。現在要談正經事了,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采取行動?我想聽聽身為親衛隊隊長的小楓的想法。」


    防人帶著相同的口吻,將話鋒一轉。


    小楓露出凝重的神情,讓現場的氛圍更添了幾分緊張。


    「我認為可以置之不理,但必須要繼續看守他們。」


    「為什麽?紅舞憐現在可是正遭受到脅迫呢。」


    「……確實,現在紅舞憐被反叛軍所包圍。但是,那些反叛軍並沒有共同的理念,隻是散落在各方的誌士自行發起的。不要說是攜手合作了,恐怕是自相殘殺。如此一來,就算置之不理,他們的人數也會逐漸減少的,我方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有道理,我也是相同意見。但是,小楓呀,我剛才也說過了,為什麽他們要進攻呢?若是真心想打倒我的話,更應該共同奮戰吧。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心人企圖要有規模地削減東方大陸的人口數。」


    「削減人口?難不成……」


    小楓啞然無言。


    這是理所當然的,就算說要削減人□,也讓人摸不著頭緒呀。


    若是要削減敵軍的人數,她還明白。但是削減東方大陸的人口,完全不會有人得利呀。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得利的人,防人心裏有底。


    雖然他還沒有掌握對方明確的目的,但除了那個人以外,不會有其他人試圖製造出這種荒唐的狀況。這是依據消去法所推理出來的結論。


    「或許,這顆星球的臨終之日就要來臨了。」


    防人獨自呢喃道。


    「……?現世大人,您說了什麽嗎?」


    「不,沒什麽,就算手忙腳亂也什麽事都做不到呀。」


    「……?總之,我軍先加強看守,若是有人攻打過來就格殺勿論,這樣可以嗎?」


    「就交給你了,若是有個萬一,我會親自出馬,操縱大楓,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消滅敵軍了。」


    防人此言毫無誇誕。


    身為一國之君的現世防人,他一人之力就占了秋鳳的軍事力量的九成以上。


    即使他將最有力的武器——反鏡亂舞交給了伊爾


    彌,他被喻為最頂尖魔法師的地位仍舊吃立不搖。


    「現世大人,這是我畢生的請求,請您千萬別那麽做。」


    小楓聽見防人表示參戰的欲望,露骨地表現出不悅的神色。


    「為何這麽說,你認為秋鳳就算滅亡也無妨嗎?」


    「不是的!為什麽要使出化身成我的樣貌的傀儡呢?況且,還是那麽巨大的傀儡!現世大人應該能使出更加多彩多姿的魔法吧!」


    「是那樣沒錯,但我最中意大楓呀。應該說,大楓操縱起來最得心應手。」


    「……什、什麽意思?」


    「應該是因為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小楓的事吧?」


    防人率直地說道。


    他正期待著對方會露出什麽反應,而小楓隻是愣在原地,沉默不語。


    就在防人為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無趣反應感到失落時,從小楓的口中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驚呼。


    「咦?欸?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那高分貝叫聲幾乎要貫穿防人的耳膜。


    「小楓?你好吵啊。」


    防人也想不到她會這麽大叫,不禁皺起了眉頭。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啊,那個,我應該說什麽才好……你說那種話話話話話,我我我會很困擾的!不對,抱歉,失禮了,我現在就冷靜下來。吸——吐——吸——吐——」


    小楓開始做深呼吸。


    她的肩膀起伏比剛到達這裏時還要激烈。


    她結束深呼吸後,挑起眉宇,不悅地逼問防人。


    「現世大人,您自己不是說了,現在要議的是正經事嗎!」


    「是嗎,真抱歉。不過,我認為自己講的是正經事呀。」


    「您、您又那樣捉弄人……」


    小楓明亮的大眼眸轉呀轉的,焦急地說道,頭頂彷佛要冒出騰騰怒氣。


    這模樣就像是喂她喝了什麽危險的藥一樣。


    防人對她的反應感到相當滿意,緊接著問道。


    「話說回來,小楓。接下來你又要回田光山去嗎?」


    「是的,因為我是指揮官……」


    「好了好了,放著別管了。指揮偵察部隊的小事,任誰都做得來。今晚,你到我房裏來吧。」


    「今晚是嗎?我明白了……咦?晚上?」


    「對,晚上,到我房裏。」


    「……………………唔!」


    小楓的臉蛋紅得像煮熟的蝦,全身值硬,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怎麽了?你還有在呼吸嗎?」


    「……………………」


    「小楓?」


    防人在小楓的眼前揮了揮手,她卻完全沒有反應。


    約莫經過了三十秒後,她終於回過神,顫抖著肩膀,和防人對上眼的瞬間,便怯生生地向後倒退了幾步。


    「你這反應可真讓我大受打擊呀,你就那麽討厭到我房裏來嗎?」


    「沒那回事!該說是深感榮幸呢,還是該說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呢……但是,我和大人您……還沒有那方麵的相關經驗,反而會給您添麻煩也說不定。我也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啊啊啊啊,不是啦!如今秋鳳正處於隨時有可能被卷入戰亂之中的情況,我認為做那種事有些不妥!」


    「是嗎,我明白了。」


    防人爽快地放棄了。


    「那麽,你就回田光山繼續領導偵察部隊吧,我會找其他人代替的。」


    「其、其他人?」


    防人從小楓身上別過了視線,打算離開中庭。


    這時——


    「請、請等一下!」


    插圖65


    她拉開了嗓門。


    防人暗自輕輕竊笑,回過了頭。


    「怎麽了?小楓,還有什麽事嗎?」


    「那那那、那個!我改變想法了!我認為家臣應該要遵從君主的命令!所以,隻要現世大人開口要求,我就應該到現世大人房裏去!就在晚上!」


    「不要勉強了,就算是其他人也足夠了。」


    「怎、怎麽會……」


    小楓露出淚眼汪汪的神情,但旋即板起臉孔,像是下定決心般地開口說道。


    「請務必交給我!」


    她的目光筆直地凝視著防人的眼眸。


    「唔,好吧。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夜晚的戒備就交給你了。」


    「遵命,我必定會竭盡全力……戒備?」


    是呀,你剛才自己也說過了吧,秋鳳隨時有可能會被卷入戰亂當中。因此,身為君主的我,加強自身的防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是當然的。」


    小楓失落地垮下了肩,雙眼無神地吐出陰鬱的歎息。


    「你在失落什麽?你以為我要你做些什麽事?」


    「啊,那個……我打從一開始就認為是戒備工作了!」


    「少騙人了,說實話。」


    「咦,為什麽您要逼我說出那種事呢?」


    「那種事?唔,那就請你詳細說明一下那種事指的是哪種事好嗎?」


    「詳細說明嗎?」


    「沒錯,把你想像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多到不知從何說起嗎?那就在腦海裏重新描繪一遍吧。」


    「我、我明白了!」


    明白個頭呀。防人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吐槽,等待她的下一個反應。


    小楓時而麵紅耳赤,時而淚眼汪汪,時而閉緊雙眼,時而忸忸怩怩,表情變化多端。


    最後,她噴出了鼻血,向後摔倒。


    「非、非常抱歉!」


    她按壓著鼻頭,站了起來,鼻血卻還不停地滴落。


    「你也興奮過頭了吧,難道你在想什麽下流的事嗎?明明剛才自己還說了『現在要談正經事』,小楓真是壞孩子呢。」


    「不是的!我絕對沒有在想什麽下流的事……」


    小楓如此說道,抬起頭看見防人時,再次噴出了鼻血。


    「唉,夠了。詳細內容留到晚上再好好問你,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吧。」


    「唔……真的非說不可嗎……」


    小楓開始打馬虎眼。


    果然捉弄小楓的時候最開心了呢——防人再次如此感悟。


    隻要有這女孩在自己身旁,他就別無所求了。


    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真是可笑。


    ——我也變得更加嚴謹了呢。


    明明直到前一陣子,我都還是個非要全世界如我所願的人呢。


    「那麽,現世大人,我先行告退了。」


    「嗯,去將身體清洗幹淨吧——」


    目送小楓離去的身影時,防人察覺到了「敵意」。


    他反射性地抱起小楓,飛到了一旁。


    半晌後,一名形跡可疑的人影從天而降,肩上扛著戰斧,佇立在他們方才交談的地方。


    「啊咧咧~~奇怪了~~他們不可能躲得過的呀~~」


    那形跡可疑的人是名少女。


    年約十二、三歲,有著「艾莉絲會喜好的外貌。」


    照理來說,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能夠單槍匹馬地入侵這座宮城內,還能在不被小楓察覺的情況下發動攻擊,會是誰派來的,不難猜測。


    「哎呀,今天難得想好好度過悠閑的一天呢,看來計劃泡湯了。小楓,你沒事吧?」


    「沒、沒事!但現世大人您的衣袍上有血跡……您受傷了嗎?」


    「那是你的鼻血、」


    「咦……」


    小楓在防人的懷裏蜷縮了起來。


    雖然想好好地疼愛她,但現在除掉敵人才是首要


    之務。


    「為了慎重起見,我先問你。你應該不是迷了路而來到這裏的吧?若是走失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你的家人唷?」


    「走失~~~才不是呢~~我是艾莉絲的童女唷~~一旦大五芒星形成了,就要開始終結這一切唷~~~」


    「喔,要開始終結這一切是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終於有點頭緒了,外麵發生的那些戰爭也是艾莉絲搞的鬼對吧?」


    「誰曉得呢~~我不知道啦~~反正,你們去死吧~~」


    少女揚起蓬蓬裙的裙擺,輕鬆揮舞著手中的戰斧。


    空氣隨著她的動作流動而形成的風壓,說明了那把戰斧驚人的重量。


    「現世大人,那個人,是怪物。」


    「我明白。小楓,如果和她一對一決鬥,你有自信獲勝嗎?」


    防人如此問道,小楓帶著懊悔的神情,立即回答。


    「沒辦法……」


    她簡潔地回答後,緊咬著唇。


    以小楓的個性來說,要她認輸想必是相當悔恨的吧。


    然而,她卻不做任何辯駁而坦然放棄。


    也就是說,她們之間有著如此壓倒性的差距。


    小楓的心中,現在鐵定是充斥著無能為力感。


    但是,這反倒讓防人放下心來。


    「不愧是小楓,不失我所望,能夠一眼就掌握對方的實力。我有同感,那家夥不是一般人,是怪物。你要乖乖待著別亂動,不然我會很麻煩的。」


    「咦?」


    防人些許示弱的發言,讓小楓錯愕地揚起語調。


    這時,少女舉起戰斧,朝向了他們。


    她的動作太過快速,眼睛能捕捉到的僅有軌跡而已。


    「發!」


    隨著防人的吆喝聲,地麵逐漸隆起,形成厚重的牆。


    然而,少女將戰斧刺進了牆,一擊將它粉碎。


    防人利用製造牆麵產生的空檔,抱著小楓飛到了空中。


    「現世大人,請放開我,我會害您的行動受到局限的!」


    「我不是教你乖乖待著嗎。就算她是艾莉絲的手下,也隻是個小女孩,我是不會輸的。」


    他有勝算。


    應該說,他絲毫不認為自己會輸。


    即使如此,那女孩擁有不合乎常理的強勁實力也是事實。


    ——開始終結這一切。


    那女孩是這麽說的。


    那代表這顆星球即將要毀滅了吧。


    不管艾莉絲的手下有多少人,若是和眼前少女實力相當的人物被分派至世界各地的話,恐怕等不到龍之主的孵化,人類就會在今天滅亡。


    「好吧,我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在我交出神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要袖手旁觀了。但是,我必須要保護這個國家和小楓。因此,我要殲滅你!


    雷鳥招來,急急如律令——」


    隨著防人的指令,急雷化成巨鳥,飛舞於空中。


    雷鳥向下俯衝,撞上了眼前的少女。


    驚人的閃光和落雷交織於空中。


    若是一般人的話,早就在這劇烈的電流下瞬間化為焦屍。


    「這是什麽呀~~麻麻的~~」


    然而,少女毫發無傷。


    「哼,挺厲害的。果然除了使用大楓,別無他法!」


    「是真的別無他法嗎?」


    小楓鼓起了腮幫子,語中帶刺。


    「小楓,別鬧脾氣了。」


    「我才沒有鬧脾氣,請盡快和那可疑的人一決勝負吧。」


    「既然小楓都開口說了,我就隻好照做了。雖然欺負小孩不符合我的本性,但當你踏進這座宮城時,你的好運就已經用盡了,要怪就怪向你下達指令的艾莉絲吧。


    寵姬招來,急急如律令——大楓!


    你就好好享受著被這雙美豔的腳蹂躪的幸福,成為腳下亡魂吧。」


    威風凜凜地喊出咒語的防人和泄氣的小楓身後,出現了高聳如山的巨大傀儡,橫跨了整座宮城。


    2


    出現在眼前的,是銀白的光芒和漆黑的黑暗。


    它們釋放著光看就令人頭疼的大量魔力,不斷爆發出足以讓整個空間劇烈震撼的激烈撞擊,朝著菲黎亞墜落而下。


    伊爾彌就在它們的正上方。


    雖然抱著艾莉絲的屍體,但他彷佛忘卻了手中的重量,出神地向下凝望。


    ——那是什麽?


    光芒與黑暗企圖吞噬彼此,蠕動、翻騰並互相啃食著對方。


    周圍的大地宛如布丁般,不斷地被挖掘。


    那一帶原本是一片廣大的森林。


    如今,隻看得見光芒與黑暗。


    就算是從遙遠的天空向下俯視,他的體內也回響著衝擊所產生的振動。


    這般的恐懼,甚至讓伊爾彌差點忘了維持浮遊魔法而向下墜落。


    一瞬間的傾斜,讓他慌慌張張地調整姿勢,卻因此讓艾莉絲的屍體從手中滑落。


    艾莉絲的屍體不斷地向下墜落,消失在光芒與黑暗之中。


    「……對了,卡蘿蕾娜!」


    他完全不淸楚那些從天而降的物體的真麵目,但艾莉絲已經死了,奪回卡蘿蕾娜才是現在的首要之務。


    伊爾彌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向上飛騰,回到了浮在空中的島嶼上。


    他切斷了纏繞在卡蘿蕾娜身上的藤蔓後,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卡蘿蕾娜,喂,卡蘿蕾娜!」


    無論他怎麽呼喊都沒有得到回應,看來她似乎仍沒有恢複意識。


    打倒艾莉絲也救不回卡蘿蕾娜的話,就代表還得再往前走。


    但是,現在必須先將她移至安全的地方。


    他如此想著,正打算要離開島嶼時,地麵開始搖晃。


    難道是地震嗎?但這座島嶼漂浮在空中,就算有再猛烈的地震也不會受到影響,那麽,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伊爾彌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便是在下方攻擊著彼此的兩股魔力。


    那兩股異常的魔力在相互碰撞下產生的餘波足以震撼到上空,這也不是多令人意外的事。


    不如說,隻產生這麽一點影響,令人難以置信。


    「……唔。」


    四周被詭異的壓迫感所籠罩,宛如被巨大的手掐於掌心般的感覺。


    真想盡早離開這裏。


    伊爾彌抱著卡蘿蕾娜,像是逃命般地起飛。


    他們離開了島嶼,等到再次看見大地時,光芒與黑暗之間的勝負似乎已經揭曉了。


    銀白光芒的光輝更加地閃耀,吞噬了漆黑的黑暗。


    黑暗殘存的碎片向空中逃竄。然而,光芒卻不放過它,毫不手軟地追擊,在伊爾彌的上方給了它最後一擊。


    黑暗在消失的瞬間,發出了痛苦的掙紮聲。


    落敗的黑暗也不是泛泛之輩,它的魔力量遠比伊爾彌和艾莉絲相加起來的總量,還要多出1千倍以上。


    即便如此,擊敗它的光芒卻絲毫沒有表露出疲憊。


    它反而吸收了黑暗的魔力,變得更加強大。


    「……它在鄙視著我們?」


    足以籠罩整個視野的廣闊光芒,一瞬間,在伊爾彌的上方收縮成一個圓點。


    就算它的麵積變小了,存在感依舊極為龐大。


    不,是變得更加巨大。


    伊爾彌驚覺自己在顫抖,他抱著卡蘿蕾娜的同時,也不自覺地抓緊了她。


    他一個人無法承受、不敢麵對。


    ——那是什麽?從哪裏來的?這世上存在著那種東西嗎?


    他幾乎找不到可以比擬的對象。


    艾莉絲?


    她隻是小嘍囉罷了。在看到那道銀色的光芒後,他幾乎可以如此斷言,其他人物都沒有評論的必要。


    「打倒艾莉絲的人就是你吧,要破壞別人的興致也看看場合啊。」


    有道聲音從光芒中傳來。然後,從光芒中伸出了纖細的手臂,接著是頭部、身體、腳,眼前出現了一位年幼的少女。


    從光芒中走出來的——不,是由光芒形成的這名少女,外表和卡蘿蕾娜如出一轍。


    銀白色的發絲、稚嫩的容貌、幼小的體型。


    然而,卻截然不同。


    她那紫色的目光,能夠輕易地貫穿城牆;她那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撫就能夠摧毀一座山。她手中的魔杖,宛如是支撐這個世界的梁柱。


    而她所擁有的魔力——不,他完全無法想像。伊爾彌相當篤定,她的力量足以將他以往的所見所聞消滅殆盡。即便是這浩瀚宇宙中最巨大的「星球」也一樣。


    「嘴巴上說著要讓我見識恐怖劇,卻都還沒開幕就退場了。算了,反正隻是開場戲罷了。現在開始,我們將要迎接菲黎亞的孵化,人類已經沒有用處了。你就抱著那具空殼,好好把握最後的時光吧。這點憐憫心,我還是有的。」


    眼前這個化成少女樣貌的存在,彷佛像是在看著即將出貨的家畜般,渺視著伊爾彌。


    既不帶怨恨,也不帶任何敵意,但也絕非善意。


    人類的存亡早就被她撇除在思緒之外,她毫不在乎。她的眼神如此訴說著。


    「你是什麽人!」


    伊爾彌的呐喊,近乎悲鳴。


    「嗯?啊,這樣啊。不報上名來你就不明白嗎?吾乃迪亞馬特·龍主,你們人類稱呼我為創世主。」


    她的語中不帶任何威赫之意,明明是稚嫩的嗓音,卻一字一句震撼著他。


    她的言語,質量非同小可、份量也非同小可。


    創世主·神·迪亞馬特。


    他隻知道她的稱呼,意識到擁有這個名號的人物是必須打倒的敵人,也做好了覺悟。


    然而,伊爾彌是在完全不清楚敵人為何的情況下所做的覺悟。


    直到現在親眼目睹,他才領悟到,自己說過的話是多麽地有勇無謀。


    摧毀星球這種不切實際的說法,讓他無法揣測對方的實力,他認為頂多比艾莉絲強大一點罷了。


    現在,眼前的這名敵人,完全不是同層級的存在。


    他難以用任何言辭來表達。


    ——神與人。


    但是,究競有多少人親眼見識過神呢?用例子來比喻未知的事物毫無意義,因此,他也無法用詞匯來描述迪亞馬特。


    伊爾彌從發梢到腳指,全身上下不寒而栗,無法冷靜思考。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如果可以遠離這股恐懼的話,就算要他的心髒停止跳動也無所謂。


    單憑他一己之力也束手無策,隻能夠祈禱了。


    可是,要向誰祈祈禱呢?


    他的敵人就是神明啊。


    ——卡蘿蕾娜。


    能夠將他的心和這個世界連係在一起的理由,就是他所摯愛的少女。


    他想要再次見到她的笑容。


    這種看似微不足道的理由。


    恐怕迪亞馬法理解吧。


    「我要打倒你,迪亞馬特!」


    不過,正是這個微不足道的理由振奮了他,讓他將所有恐懼都拋到九霄雲外。


    「打倒我?哼,雖然我不太想用高髙在上的口氣說話,但你可真滑稽呢。你自己試著想想,若是有條蟲對你說了一樣的話,你會怎麽想?這可一點都不有趣呀。我倒是想問,你認為你打得贏我嗎?就算打了又怎麽樣?你能得到什麽好處?你應該要有意義地度過最後的時光吧?難不成你在盤算著——也許打倒我就能夠阻止孵化……這種愚蠢的事吧?」


    迪亞馬特似乎是真的感到疑惑。有人揚言要打倒自己,這使她對眼前的人產生了興趣。


    「能不能阻止,沒試過怎麽知道!」


    「唔,有道理。我沒有死過,確實不曉得死後會發生什麽事呢。原來如此,你說的對。」


    「別開玩笑了,我要保護卡蘿蕾娜……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卡蘿蕾娜?啊,你是說菲黎亞的容器嗎?說什麽保護,那隻不過是空殼罷了,她的靈魂已經飛進了卵的內部了,難道,你沒注意到嗎?」


    「……?」


    對方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伊爾彌露出訝異的神情。


    空殼是什麽意思?


    卡蘿蕾娜隻是還沒恢複意識,她還活著——


    伊爾彌終於發現卡蘿蕾娜的身體失去了溫度。


    「雖然似乎被艾莉絲吞噬了一次,但艾莉絲死了,重獲自由的菲黎亞的靈魂回到了她的歸屬——星球的中心。她已經是你伸手也觸碰不到的存在了,你有在聽嗎?『我說她已經死了』,就算你那麽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也沒意義,不如就丟掉吧?」


    丟掉?丟掉卡蘿蕾娜?要我放棄?


    我已經下定決心,隻要能拯救這孩子,我什麽都願意做,我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但是,她已經死了。


    為時已晚了。


    說什麽傻話,我才不會承認,我才不會放棄——


    「真可悲,你那不是樂觀,是在逃避現實。真是無趣,我已經對你沒興趣了,我就一鼓作氣殺了你吧。」


    迪亞馬特將手中的魔杖指向了伊爾彌和卡蘿蕾娜。


    她要發動攻擊了,被擊中的話,豈止是當場死亡,恐柏會被消滅殆盡吧。


    我得快點逃。


    我不是孤單一人。現在,我要保護重要的人。若是在這裏倒下,就會失去重要的人。


    ——不,我已經失去了。


    伊爾彌拚命守護的隻是一具屍體,再怎麽掙紮也沒有意義了。


    都已經結束了。


    所有的一切。


    星球被摧毀,萬物被消滅,就此滅絕。


    「抱歉,卡蘿蕾娜……到最後,我還是什麽都辦不到。」


    伊爾彌閉起雙眼,逃避了這一切。


    再也不會有人在我身邊鞭策我了——


    「少懦弱了,伊爾彌————!」


    這起,回響起了一聲怒吼。


    「什麽?」


    迪亞馬特發出困惑的聲音。


    伊爾彌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他驚愕不已。


    藍色火焰纏繞在迪亞馬特身上,企圖將她焚毀。


    從火焰中湧出似曾相識的魔力,那話中帶刺的男人,據伊爾彌所知,就隻有一人。


    「這聲音挺耳熟的。狂犬——」


    她一揮魔杖,彈開了藍色火焰。然而,火焰卻未消散,凝成人的姿態。


    喬斯卡·秘維克。


    這男人既是伊爾彌的兄長,也曾是他的敵人。


    「艾莉絲死了,你也借此得以解放是嗎。你有什麽目的?」


    「目的?少說些怪裏怪氣的話了,白發小鬼!錯過這次,就沒有機會和你一決高下了……不管是什麽目的或理由都無所謂,這種小事還需要說漂亮話來一一說明嗎?」


    「是嗎,沒有理由也能搏命嗎?真是單純,還很礙眼。」


    迪亞馬特的魔杖朝向了伊爾彌和喬斯卡之間,想必是打算用一擊同時消滅兩人吧。


    「喂,伊爾彌。你也差不多該清醒了吧?我現在要殺了那個白發小鬼,那你呢?」


    喬斯卡瞥了伊爾彌一眼。


    從他嚴肅的神情看來,他似乎完全不擔心自


    己會戰敗。


    要殺了眼前的這個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他卻打算貫徹到底。


    「隨便你……我已經沒有戰鬥下去的理由了。」


    伊爾彌已無法貫徹自己的信念了。


    他需要為一個理由而戰,為此,卡蘿蕾娜是不可或缺的。


    失去動力的他,已經沒有毅力繼續對抗神明。


    「哈!不用你說我也會殺了她。隻是,看見你那令人難為情的模樣,都要害得我失去幹勁了啊!隻是死了個女人就不要在那邊羅哩羅嗦的了,看了真讓人不爽啊!」


    「隻是死了個女人?不但突然現身,還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又懂什麽!」


    「啊啊,我是不懂,我也不懂有誰會喜歡上隻是死了個人就一臉彷佛世界末日來臨的小鬼啊。喂,你懷裏的女人,真的已經沒救了嗎?」


    「隻是死了個人——」


    若是從他人口中說出這番話,便純粹隻是譏諷的話語。


    但是,眼前這個名為喬斯卡的男子已經死了。明明死了,卻站在自己眼前。


    死亡並不是件大不了的事,隻要能夠重生或是變成幽靈,都能再擬定下一次的策略。


    這聽起來像是在褻瀆死者的想法,但對於眼前的這場戰役,若是不抱持著一些荒唐的想法,是無法加以插手幹預的。


    想要拯救卡蘿蕾娜,一定也需要更瘋狂的思想。


    「喂,喬斯卡。」


    「什麽事?」


    「我先把卡蘿蕾娜帶到安全的地方,你就先隨便應付一下,之後由我來解決。」


    「哈,你是笨蛋嗎?我才不會讓給你咧,想殺她的話,就試著插手啊。」


    喬斯卡在一瞬間向伊爾彌露出笑容,旋即轉向了迪亞馬特。


    他打算爭取時間——再問出口就太不識相了。


    這個男人打算孤軍奮戰,打算憑著一己之力打倒對方。


    就算是喬斯卡也敵不過迪亞馬特的,甚至連她的一根指頭都碰不到。


    伊爾彌心知肚明,卻不禁有所期待。


    期待著他加入戰局後,能夠扭轉局勢。喬斯卡就是會讓人產生這種想法的男人。


    「這場鬧劇演完了嗎?」


    迪亞馬特的嗓音相當冰冷。


    插圖85


    這是理所當然的。她擁有的力量,即便是有再多個伊爾彌和喬斯卡,恐怕也不及她的一分一毫。


    「你們以為攜手就能夠贏得了我嗎?感情可真好呢,好溫馨喔。」


    「吵死了,少對別人的家庭會議插嘴啊,創世主。」


    喬斯卡無所畏懼地大聲駁斥。


    無論麵對誰,他的應對方式始終如一。


    「是嗎,真抱歉呢。但可惜的是,似乎已經沒有時間陪你們玩了。看哪,這是孵化的瞬間唷。」


    迪亞馬特從伊爾彌和喬斯卡身上別過視線,凝視著下方,臉上布滿喜悅。伊爾彌不禁也向下俯看。


    地麵開始搖晃。


    視線範園內的所有景色,都像是失焦的照片般模糊不清。


    彷佛整個星球都在劇烈震動般。


    「期待已久的這一瞬間,我就讓你們看看菲黎亞的身影吧。你們就仔細地看吧,作為人生最後的景色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迪亞馬特語中難掩興奮之情。


    伊爾彌也感受到,從地底深處正有一股巨大的存在向上飛騰。


    「嘖,比想像中還要快。」


    「可惡,到底該如何是好!」


    這時,雀躍地顫抖不已的迪亞馬特,突然間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伊爾彌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似乎發生了出乎神明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不是菲黎亞……!」


    迪亞馬特揚起了語調,將魔杖指向地麵。


    那一刹那,大地出現了寬達數公裏的裂痕,從中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輝。


    ——艾莉絲!


    不知為何,伊爾彌的腦中浮現了她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金黃色的魔力和她的特質相似,抑或是他內心深處認為艾莉絲並沒有死。


    無論如何,這場意外對伊爾彌來說,釋懷大過於驚訝。


    金黃色的光芒筆直地射向迪亞馬特,並將她吞噬,朝著天空更高、更遠處向上飛騰。一旁的伊爾彌和喬斯卡雙雙被餘波給彈飛。


    伊爾彌的視線追著那宛如梁柱般巍峨聳立的金黃色光芒而去,他察覺到神明的和諧已經開始瓦解。


    3


    巨鐮避開了人類。


    怎麽可能!雖然麻裏懷疑著自己的雙眼,但事實告訴她,眼前的男子並未受到傷害。


    不可能沒命中,她確實好好瞄準過了,他應該要被砍成兩截的啊。


    但他卻毫發無傷。男子發出了悲鳴,慌慌張張地逃離。


    接著,這個異常狀態並沒有停止。


    無論她砍殺多少人,所有人都完好如初,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


    她再次砍向試圖逃跑的人,結果仍是相同。她用力踩踏著昏厥在地的人,卻一腳踩空。


    彷佛像是在對抗海市蜃樓一樣。


    剛開始,她以為是因為她放過了咲夜的血龍,但當她砍殺的人數超過一百時,她終於確信了。


    麻裏一邊砍殺,咲夜一邊治愈傷者的角力戰已經結束了。現在發生的現象完全是不同級別的事。


    她已經無法再砍傷任何人了,真有這麽愚蠢的事嗎?麻裏忿忿不平地不斷揮舞巨鐮,卻徒勞無工。


    如此一來,她便無法達成將靈魂傳送給艾莉絲的任務。


    「咲夜姐姐,你做了什麽好事!」


    她咆哮著,轉過了頭。


    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咲夜站在原地。


    不,有些不對勁。汗——她在流汗?


    焦急的人明明就是麻裏,為什麽反倒是咲夜在流汗呢?


    「放棄吧,麻裏。」


    「要我放棄……若是這麽輕易就能放棄的話,就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麵了!」


    麻裏氣急敗壞地舉起巨鐮,朝著昏厥在地的人的腹部一揮而下。


    又揮空了,對方沒有流血。


    然而,卻傳來了鮮血噴出的聲音。明明刀鋒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她卻清楚地聽見鮮血四濺的聲響。


    她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當她抬起頭的瞬間,卻馬上明白了。


    咲夜的腹部噴出了鮮血,鮮血化成龍的形狀,撫平了傷口後若無其事地消失了。


    但是,為什麽?麻裏所砍殺的人都是素昧平生的人,被砍殺的人毫發無傷,卻是咲夜流下了鮮血。


    麻裏的巨鐮再次揮下,這次瞄準的是胸口。


    揮空了——同時,咲夜的胸口鮮血四濺。


    「怎麽會……難不成……」


    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麻裏將刀鋒刺向了自己的左臂。


    完全沒有受到傷害,甚至沒有任何痛楚。


    相反地,咲夜的左臂掉到了地麵,血龍拾起她的左臂,接回了原處。


    鐵定沒錯,麻裏發動的所有攻擊都會集中到咲夜身上。


    砍殺得比治愈速度更快的策略派不上用場了,因為這已經不是速度的問題了。


    不過,比起那種問題,更重要的是,咲夜到底為什麽要將傷害集中到自己身上。


    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嗎?


    身體被斬斷、肚子被撕裂、胸口被貫穿、頭被砍下、手被切碎、腳被砍斷、器官被擊破、骨頭被粉碎——她獨自承受著數百人的痛楚。


    光是這些疼痛就足以使人發狂


    ,咲夜在承受著如此劇烈的痛楚下,追趕著麻裏。


    所以她才會流了那麽多汗。


    為什麽她做得出這種事?隻因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就算身體毫發無傷,心靈上也不可能安然無事吧。


    一般人光是被針插中指甲縫就會發出慘叫了,手腳被老虎鉗夾爛的人也會近乎崩潰。


    然而,咲夜卻獨自背負著如此痛不欲生的痛楚。


    這是在正常思考邏輯下無法想像出來的不合理行為,已經是異於常人的境界了,這份異常令麻裏不寒而栗。


    咲夜走向了麻裏。


    「不要過來!」


    麻裏惶恐地大喊。


    「不要。」


    回覆她的是簡短的否定。


    麻裏為了阻止咲夜向前,而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巨鐮。


    宛如耕田時所使用的鋤頭般,有節奏性地沙沙作響。


    她的每一道攻擊都撕裂了咲夜的身體。


    她漫無目標地胡亂揮舞著巨鐮,斬擊落在咲夜的身體各處。


    咲夜被攻擊的部位破裂而血肉四濺,隨著她的步伐一一掉落。她並不是因為腿軟而倒下,而是像物體正在一一剝落。


    但是,每當咲夜變得殘破不堪,她又會再度複原,一步一步地走向麻裏。


    咲夜沒有停下步伐,麻裏阻止不了咲夜,她已經無法從咲夜手中逃離了。


    麻裏心生畏懼,加快了揮舞巨鐮的速度。咲夜殘破不堪的軀體已經不成人形,隻是一團赤紅色的不明物體。


    「咿……」


    麻裏聽見小聲的呻吟。


    一會兒後,她才注意到那是咲夜所發出來的聲音。


    「啊、唔……」


    因為咲夜的呻吟,簡直就像是不存在於世上的事物,她至今為止從未聽過。


    無論是多麽劇烈的疼痛,咲夜總是神色自若不曾吭過一聲。然而,她卻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麻裏帶給咲夜如此劇烈的痛楚。


    然而,她卻沒有停下步伐。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快住手吧,做這種事一點意義也沒有……無論咲夜姐姐再怎麽努力,還是阻止不了這個星球毀滅的。就算我停止殺人,未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呀。」


    她所說的都是事實。


    最終所有人都逃離不了死亡的命運,所以,麻裏為了能協助艾莉絲而開始殺人,希望至少能幫上她的忙,即使她在此罷手,也不會有人得到好處。


    「未來不可能是被決定好的。」


    咲夜在血泊中邁開步伐,接著開口說道。


    「我不曉得艾莉絲是怎麽對你進行洗腦的……但是,絕對不能放棄。不要放棄掙紮,放棄是隻有死者才能夠被允許的行為。所以,我們要竭盡全力地活著。我不會放棄的,伊爾彌他們也還在奮鬥著。」


    「可是!我已經殺了好多人了呀……盡管就此收手,一切也無法重來呀!而且,是我自己想待在艾莉絲姐姐身邊的……我隻要待在艾莉絲姐姐身邊就很安心,在夢裏也可以見到亞裏萊特島的大家……我就是為了自己而殺人的呀!事到如今,我沒有辦法像咲夜姐姐那樣……」


    因此,她必須將邪惡貫徹到底。


    一旦走了歪路,就再也回不到正途了。


    麻裏直接砍向了咲夜。


    讓這個多管閑事的人閉上嘴,消滅所有企圖阻撓的人,隨著自己的欲望行動吧。


    艾莉絲是如此活著的,所以麻裏也要仿效她。


    「傻瓜。」


    然而,咲夜卻一舉推翻了麻裏的想法。


    「決定權在你身上,和過去你所殺害的人、接下來你打算要殺害的人無關。」


    「那我要怎麽做才好?難道我隻要追隨咲夜姐姐就能夠被原諒嗎?」


    麻裏將刀刃刺進咲夜體內,將她一把舉起,麻裏大幅度地一揮,將她甩了出去。


    咲夜撞上建築物的牆壁,身體遭受強力的撞擊後墜落於地麵。


    「你不會被原諒的。」


    她開口回答。


    「殺人是絕對不能被原諒的,因為你沒有辦法向死者道歉了。竊盜能道歉、撤謊能道歉、害人受重傷也能道歉,但是,殺了人就無法道歉了。在死者的墓前道歉如同對著牆壁說話,隻是自我滿足罷了。就算向家屬道歉也是一樣的,你並沒有真正得到死者的原諒。所以,殺人是不能被原諒的。」


    「那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停止殺人與否都不能被原諒的話……我不如就這樣……」


    繼續揮舞手中的巨鐮——這就是麻裏的答覆。


    咲夜令她難以忍受的言辭,她已經不想再聽了。


    隻要她繼續砍殺人類,咲夜就說不出話了吧。


    咲夜言之有理,她所說的是正確的。麻裏也明白殺人是不對的,這種道理,任誰都明白。


    即使如此,麻裏還是殺人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咲夜也說了,她不會被原諒——


    既然如此,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咦?」


    手中的巨鐮一動也不動。她明明使出了力氣,卻無法砍向咲夜。


    她回頭一看,發現血龍纏繞在巨鐮上。僅是因為這樣,無論麻裏再怎麽使勁,巨鐮仍然紋風不動。也就是說,隻要咲夜的血龍有意,隨時都能阻止麻裏的行動。那麽,為什麽至今都隨她恣意砍殺呢?


    麻裏感到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咲夜。


    接著,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背脊竄起一陣涼意。


    總是神色溫和的咲夜,正橫眉怒目地怒視著她。


    光是那銳利的眼神,就讓她的雙腳不自覺地顫抖著。


    「你要撤嬌到什麽時候!」


    麻裏的臉頰上一陣痛楚,咲夜打了她一巴掌。


    這是第一次——從兩人相識以來,她第一次被咲夜攻擊。


    並不是父母斥責孩子那種溫柔的耳光,而是毫不手軟、使盡全力為了要打倒她的一擊。


    麻裏隨著臉頰和頸部的痛楚向一旁倒去。


    然而,血龍拉起了她的身體,不讓她倒下。咲夜又向她另一側的臉頰甩了一巴掌,麻裏嚐到口中鮮血的味道,她察覺到自己有一顆牙齒脫落了。


    「原本我隻打算靜靜地聽,想不到你竟然說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話……像小孩子一樣任性的話我已經聽膩了。你以為隻要撤嬌就會有人幫你嗎?你就是這麽想才會做出這種事吧。或許艾莉絲對你很友善也說不定,或許她為你做了很多事也說不定。但是,那難道不是因為她想要操縱你嗎?艾莉絲至今為止有責備過你嗎?你真的就算殺人也無所謂嗎?明明很痛苦,難道不是為了要取悅艾莉絲而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嗎?隻因為順從她很輕鬆就不停討好她,隨便捏造一個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算意識到了也毫不在乎。我所說的話,難道有錯嗎?|


    「沒有錯,雖然你說的沒有錯……」


    「那麽,你就不要再為求輕鬆而逃避了,給我好好地用自己的意誌決定啊!」


    咲夜一把扯住麻裏的胸襟。


    「我決定不了啊!我和咲夜姐姐不同,我已經無可救藥了。要我放棄現在的生存方式……我隻能自我了斷丨隻好以死來償還了……沒錯,我隻能去死!咲夜姐姐,放開我,我會好好償還的!」


    麻裏的手腳不停的掙紮著。


    接著,咲夜出乎意料之外地索性放開了手,然而,麻裏卻沒有餘力察覺到她這不尋常的舉動。


    她發狂似地握緊巨鐮,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但是,她死不了,


    傷害都轉移到了咲夜身上。


    「咲夜姐姐,你不要阻撓我啊——」


    麻裏咆哮著,正要抓住咲夜的時候,她的手腳被一把扯住而跌倒在地。


    是血龍。血龍纏繞在她的身體上,將麻裏強行壓製在地上。


    咲夜一語不發地坐在麻裏身旁,撩起了她的裙擺。


    「你、你要做什麽……啊,好痛!」


    咲夜一掌落在麻裏的屁股上,那痛楚幾乎讓她頭昏眼花。


    一下、一下、再一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哇啊啊啊不要再打了啊啊啊啊啊啊!」


    咲夜沉默以對,持續拍打著。


    這份力道並不尋常。


    別說是麻裏了,咲夜也是疼痛不已吧。


    證據就是她聽見了骨折的聲音,而這聲音卻不是來自於麻裏。


    骨折的是咲夜的手,咲夜用足以使自己的骨頭粉碎的強勁力道持續拍打著麻裏的屁股。


    麻裏的手腳被束縛著,甚至連倒地打滾都辦不到。


    她忍不住發出了哀嚎聲。


    臉上布滿淚水、鼻水和唾液,她哭喊著。


    「死亡比這還要痛苦啊。」


    咲夜終於開口說道。


    「明明口口聲聲說要尋死,卻連這點程度的痛楚都受不了嗎?」


    咲夜在說話的途中也沒有減緩手部的力道。


    不僅是屁股,麻裏全身上下像是著火般地疼痛。


    聲嘶力竭而沙啞的聲音、疼痛的喉嚨、翻騰的胃液,臉上留著汗水參雜淚水乾掉後的痕跡。


    她的身體開始痙攣,無法繼續維持相同的姿勢。然而,血龍卻強行束縛住她的身體。好痛苦,就連呼吸也感到困難。她已經分不清楚是疼痛還是熾熱,明明在哭泣卻發不聲、流不出淚。她感到視線模糊不清,耳鳴不已。


    然而,咲夜說死亡比這還要痛苦。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麻裏到頭來也隻不過是被打屁股罷了。


    被麻裏所殺害的人,都是被砍斷了頸部、刺穿了心髒。


    那究竟是多麽地疼痛、多麽地恐懼呀。


    幼小的孩童、辛勤工作的成人、享受剩餘人生的老人,全都被麻裏殺害了。


    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了艾莉絲,反正這顆星球就要毀滅了。她原本真的以為,隻要用這樣的言辭,就能夠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為。


    事到如今,這種話聽起來像是玩笑話一樣。


    ——她好害怕。


    她害怕疼痛,害怕被打,害怕咲夜,甚至害怕著死亡。


    正因麻裏還活著,所以她能夠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從這份恐懼中逃離,她就願意去死嗎?別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她想要感到害怕,想要體會恐懼,想要好好活著。


    麻裏粉碎了許多人這樣的想法。


    「對不起……」


    她自然地流露出聲音。她忍不住用早已沙啞的聲音吐出了話語。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殺人了……我再也不會認為殺人是件容易的事了,我再也不會做出自私自利的事了……所以……嗚嗚,我……雖然我是這麽沒出息的人,雖然我沒做出任何有用的事,可是、可是我好想活下去啊……我不想死啊……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


    這是她發自內心的——懺悔?謝罪?


    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她好想要切碎自己這條說出莫名其妙話語的舌頭。


    但是,這一句確實是麻裏的真心話。


    沒有掩飾、沒有欺瞞、沒有圖謀、沒敷衍,是純粹而真實的話語。


    好想道歉。


    不是針對誰,而是對著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犯下了縱使被千刀萬剮也償還不了的罪過,她是不可能會被原諒的。明明如此,她卻還渴求繼續活著。


    自己既醜陋又可悲,簡直無可救藥。


    她好想償還自己的罪過,就算不被原諒也無妨,就算這份罪孽不會消失也無所謂。


    她祈求著有什麽罰則能夠嚴厲地懲治自己。


    若她繼續活著是一種罪,自殺也是一種罪……


    ——即使如此,她還是想繼續活著。


    插圖101


    不知不覺中,咲夜已經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麻裏,千萬不要說什麽來不及……肯定來得及的。無論是你自身,還是這顆星球。你和我還有大家一起努力吧,你能認同自己活在這世上的那天一定會到來的。」


    犯下了罪過,就必須接受懲罰。


    因此,咲夜懲罰了麻裏。


    罪過並不會因此而抵消,她也並不會因此而得到死者的原諒。


    她必須背負著罪孽,繼續接受懲罰。承受雙倍的痛苦,這才是罪人應走的正途。


    這正是麻裏今後的生存方式。


    為她指點出這條道路的人,是眼前這個名為櫻咲夜的人。


    「謝、謝謝……咲夜姐姐…………」


    言下之意,麻裏背叛了艾莉絲,回歸咲夜的身邊。


    明明這也是一種罪過——她不禁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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