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禪師從不信任任何一個人,從始至終都將重權死死握在手中,雖然李氏為股份製集團公司,但獨獨太師一人就占去百分之八十,其餘零零散散的‘殘羹剩飯’,是在他白手起家意氣風發後隨手打賞給和他一起共進退過的兄弟,可在歲月的風蝕下流年中的私欲中,出現了少數幾個有意亂味道的元老,李太師從一開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年照常一直都遊山玩水,行走在全中國的每一個步伐都風輕雲淡,另人看不到半分本該與他匹配的另類暴戾氣味,但誰曾想到,他看待這些老兄弟每一個動作的眼神,都在居高臨下中透露出徹骨的寒冷。


    陸蒙臨走後的花園內,高大圍牆上憑空翻躍下來一個人影,落地時悄然無聲,他膚色枯黃不健,連眼白色都泛起不正常的黃暈,那一雙平放在腰間內蘊千斤的胳膊瘦如山柴,他輕輕走到幾十年的主子身旁,沙啞道:“想動黃石才,不那麽容易,我怕大過年的蒼苔要哭死過去”。


    李太師對他的警告不為所動,自顧自的繼續收拾一株與君子蘭相比下格外廉價的月季,他輕柔的撫摩瑰紅色妖豔的花瓣,猶如對待自己的孩子,許久後略帶嘲諷意味道:“老水,這麽些年未曾動過,你真老了”。


    甄水皺起幾乎連竄到一起的眉頭,冷聲道:“除非是王甲龍從安徽不知不覺到了沈陽,否則黃石才死不掉”。


    李太師輕笑一聲,扭過頭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忘記了王孤息”。


    甄水冷笑道:“他不是羽冰水的對手”。


    李太師緩緩搖頭,他凝視著手掌上沾有露水的月季花,用二十年來一慣用的篤定語氣道:“自然有人能搭把手”。


    甄水若有所思,忽然想到就在不久前傳來的消息,似乎想到了什麽,這才苦笑一聲,喃喃道:“原來是孟鴻”。


    李太師從已經被洗到泛白的中山裝中掏出一支煙點上,接下來卻沒接下他的話去說,而是反問道:“陸宋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黑龍江?”。


    甄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連我你都瞞”。


    李太師沒理會他表現出來的淺顯怒意,風淡雲輕的偏過頭笑道:“幾個月前山東的風波是小事一樁,不出我所料的話,卞變現在已經進了監獄了”。


    甄水這些年的養性效果顯著,這放在十年前會讓他暴跳如雷的不信任他也在短時間內盡數散去火氣,聽聞他的定論後更是笑出了聲,語調顯的詭譎道:“陸王爺要發起瘋來,外蒙和東北根本吃不消,這一次陸蒙臨問卞變借走了孟鴻導致了上海九千歲被陷害入獄,很有可能會被他的怒火波及到,而他借孟鴻的目的卻是為了幫李家除內賊,陸王爺怎麽算都會把帳算到我們的頭上,禪師,雖說你盤踞沈陽占山為王,但陸宋要真撕破了臉皮,你別指望你在福建丟下的錢能夠撈的回來,也別指望自己麵子有多值錢”。


    李太師聞言波瀾不驚的臉上略微牽扯一下,‘禪師’這兩個字,除了老娘和老頭子外全中國敢這樣叫他的撐死在五個人之內,而眼前這名讓人覺得像得了重病的中年男人,顯然是其中一個。李禪師微仰起頭,望著烏黑的滿天輕歎口氣,喃喃道:“你有十年不肯這樣叫我了,還真當你餘下的幾十年都是奴才命了”。


    不給他接下話的機會,李禪師感歎道:“陸蒙臨,嗬嗬,不能說是虎父犬子,我看是虎父龍子才行”。


    甄水又皺起眉頭,即使他被李太師說成是聰明過了頭的陰謀家,但平日裏腦子運轉速度還是比一般人都要快的,雖然想到了什麽,可對他剛剛那番話精確定位上依舊雲裏霧裏,忍不住輕聲道:“不懂”。


    李太師抽口煙,眯起眼看著滿園子的花花草草,心情舒暢,他嗬嗬笑道:“自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卞變和趙輝明以及林孜對陸宋有多愚忠,就像你這個自稱下人對我的感情一樣深厚,豈能是一個毛頭小子就能撬動的?至於卞變進了監獄陸宋雷霆南歸,的確是司馬將軍和黑瞎子聯手下了死力氣整出來的事情”。


    甄水怔住了,半響後歎息道:“那看來蒼苔和陸蒙臨是連成一氣了”。


    沉浮之後方成大梟的李禪師情不自禁笑了出來,口吻愉快道:“我這女婿倒是給我上了一課”。


    甄水苦笑搖頭:“應該是女大不中留”。


    李禪師閉上眼,細嗅花草芬芳,沉默不語。


    甄水歎道:“真要隨著這兩個孩子性子來?畢竟家裏基業是你幾十年辛苦打拚下來的東西,雖說是身外之物,但要交給尚未熟透的一個愣頭青去賭博,我看必要性還是不大”。


    李禪師輕笑,“不妨,大人總得有一天放手讓孩子在天空翱翔,我不能護著蒼苔一輩子,那就尋個人來”頓了頓,李禪師又道:“陸蒙臨,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了”。


    甄水一驚,片刻後強壓下心裏的鎮靜,疑聲道:“那今晚?”。


    李禪師笑道:“黃石才最多少條腿,死不了人”。


    雖然不知道他如此篤定的依據何在,但根據二十年來言聽計從未出過差錯來看,甄水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如果今晚陸蒙臨堂而皇之出現在李家,第二天就讓人得知消息黃石才死了,就算不是他幹的別人也會把矛頭指向他,那樣接下來的李氏便會有一場動蕩到來,對於他來說,這是千千萬萬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當年李太師走過的路途有多腥風血雨,能有幾人知道內情?


    李禪師蹲下來坐在石凳子上,手裏擺弄瓷盆內嬌豔盛開的月季花,陡然眯起那雙看破無數陰謀詭計的雙眼,冷聲道:“顓孫家的女人大過年的不呆在老家跑到雲南做甚?”。


    甄水苦澀一笑,知道老兄弟已經著手開始為他欽點的‘接班人’鋪路,所以沒瞞隱情,直言不諱道:“與程弓良碰過一次頭,隨後又去了一趟金三角,行跡隱晦,要不知道咱們插在雲南十多年的兄弟反應過來,你讓我查也查不到”。


    李太師冷笑道:“她想給我女婿來個釜底抽薪?”。


    甄水看他一眼,輕聲道:“怕是打著和陸王爺玉石俱焚的心思”。


    李太師冷哼一聲,道:“陸宋和我有些交情,但不深,所以他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隻要那年輕的瘋女人別把主意打到蒼苔的頭上,我可以當中國沒這個人”。


    甄水徹底敗退,歎口氣坐到他的身旁,笑道:“不曉得陸王爺下的哪一出棋,卞變進了監獄,上海不是要大亂一場?”。


    李太師被他這話逗樂起來,剛剛的暴戾氣味消失不少,他笑道:“林孜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甄水翻起昏黃的眼珠白他一眼,沒好氣道:“林孜被他家老爺子關在北京已經很久,上次偷偷跑到山東惹一身腥臊回去更加讓院子裏加強的監督力度,這一次他鞭長莫及”。


    李太師轉過依稀當年風采的臉看著他,失笑道:“廣東,福建,浙江,江蘇,陝西,等等等,哪一處沒一個土皇帝把著關?我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一樣讓李家日進鬥金,這年頭,遙控已經太流行了,都是高科技惹的禍”。


    甄水低下頭抿嘴不語,不是他不想反駁,是怕如果說漏了嘴這些年下麵的腐敗不堪,李太師會勃然一怒,如今的局麵已經太亂了,如果沈陽再不站穩腳根,怕要很多平時不成氣候的魑魅魍魎要揭竿而起,導致的結果無非就是李太師遣出手裏的那幫死士,來一個血濺江山。


    李太師瞥他一眼,毫無征兆帶有冷意道:“下麵的製度沒有徹底落實是我知道的事情”。


    甄水猛然抬頭,印入眼簾的是那張永遠溫和的臉,他苦笑一聲,知道很多事老兄弟心裏都有個數的,無奈下轉移話題:“那接下來就任由那孩子去玩耍?”。


    李太師閉著眼揮揮手,颯然道:“別怕輸,給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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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大宅通往喧嘩市區內的一條尚未來得及裝下路燈的道麵上,一輛奔馳s360在前麵呼嘯疾馳,在它身後的兩百米處,有一輛掛有四川成都牌照的奧迪a6遠遠尾隨。


    奧迪內,陸蒙臨陰沉張臉朝身旁一身黑衣的某人道:“孟叔,你和王哥截他一條腿砸碎他一口就行,不需要鬧出人命”。


    孟鴻點點頭,他向來都不喜歡多說話的。


    陸蒙臨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什麽,冷笑道:“不是說把你借給我十天?那接下來再辛苦你一番,立即回上海,弄死敢在卞叔家丟白粉的白眼狼全家,然後翻出幕後黑手,第一時間告訴我後你再與陸宋匯合”。


    孟鴻輕微皺起眉頭。


    陸蒙臨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張牙舞爪道:“我下車後別耽誤時間”。


    留在路旁一個人影之後,原本速度均勻的奧迪猛然加速,直衝向那輛要花兩百七十萬大洋才能領回家的豪華360,石頭一往無前,隱約中透露出一絲兩絲三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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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還算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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