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疼痛疼到麻痹的時候,人就會不怕痛了。黑龍江地北風吹啊吹,吹在那支布滿鮮血的胳膊上,蜂擁進一點紅的子彈眼裏,麻木過後的整支胳膊,在寒夜中輕微顫抖,好象是原野裏的一株小草,左右搖晃,脆弱不堪。麵對源源不斷的細風,它孱弱的身軀似乎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轟然崩塌,隨著逐漸逝去的冬日,消失在這個世界。


    查玉眯著眼站在街頭,微微斜倪著眼神看著前方的年輕人,即使風刮的再如何磅礴他的身影都依然佇立在那裏,給予手下的背影永遠都是偉岸地背影,就像一尊遠古而來的將軍,批著黑色的風衣,一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氣焰。大風依舊在刮,路麵上的紙片塑料被卷起一層又一層,好象是在嘶吼一條即將結束的生命,又好象是在嘲諷這條生命沙漏快要成空的生命的卑微無能。


    查玉往前走一步,眉宇間淡淡一片,他輕聲道:“陸蒙臨在哪裏,說出來我可以讓你離開”。他地語調泛出從骨子裏冒出來的陰寒氣,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方才輕鬆將眼前這探風的年輕人放倒的陰柔男人就朝他走去,嘴角噙著古怪冷漠的笑容,如畫裏畫的那些妖魔鬼怪,似乎想要索人性命,隻是每一個腳步都很緩很慢的落地的男人心裏有些疑惑,他就弄不明白,如今的世道,難道還有人會像他們一樣肯為主子真地去賣命?


    昨夜裏才從山東趕過來的魯秀咧開嘴苦笑一聲,他低下頭看看滿身汙垢狼藉的衣裳,情不自禁的皺了下眉頭,心想今早才換上的幹淨衣服,就這麽又髒了?這樣的局勢下這樣的想法,如果旁人知道他的荒唐念頭,不知該笑還是哭。


    查玉輕微的皺了下眉頭,微怒道:“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給自己留些餘地?莫不是你以為你不鬆口我就翻不出來?”。


    魯秀歪著頭吐了口唾沫,興許是因為傷的太重,肌肉此時呈無力狀態,所以不受控製的嘴角流下一條細長的唾沫絲。他偏了偏頭看了一眼,發現那些透明的小泡沫中布滿了血絲。他輕聲的笑了起來,喉嚨裏的蠕動發出的聲音有些粗糙,這些粗糙源源不斷,似乎沒有盡頭,給這個寒冷的夜添了份蒼涼寂謬。


    正在朝著他慢慢邁著步子的男人自然不會被他的詭異舉動所駭住,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古怪的笑容中仍舊囊括了不屑與俯視。在距離他隻有三米的距離男人停下腳步,帶著笑意道:“說不說?”。


    魯秀抬起頭眼神古怪的看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沉默起來,半響後又抬起頭看著他,嗤笑道:“你主子地兒子死了都能被凶手障眼法躲過去,你們這群做手下的,難道不都是酒囊飯袋?有啥資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若死了,大不了投胎就是,可你和你主子都記住,我地主子,會摘下你們的腦袋來我墳前敬酒地”。


    “那你便死吧”


    男人輕輕的說完這句話後,往前猛然踏一大步,麵無表情的伸出手去,轉眼間來到了他的跟前。一雙手背上都布滿老繭地手毫無征兆下沉,熟門熟路的探到散發出溫熱的那根頸脖,隨後五指收縮,將對方整個人硬提上來,死死釘在街道的爬滿苔蘚的牆壁上。


    風愈刮愈大,愈刮愈猛,將魯秀雪白的衣服上些許苔蘚幹子吹走不少,他掀開眼皮,用無神的眼睛看著在最後關頭終於淡定不了露出猙獰一麵的陌生男人,腦海有些恍惚起來,他心想,這個人為什麽手法這樣的快,能在自己趴在他們院外時被發現後還能追上來,並且在奔跑中的一拳是那麽的狠戾,還能夠遠遠地一槍擊中自己地胳膊。魯秀眼神有些呆滯的看著他,歪著頭疑惑道:“你腦殼裏難道裝的都是屎嗎?難道屎補小腦?否則你地手法怎麽如此的快?”。


    “夠了”


    不知幾時查玉已經從遠處走來,眯起眼眸的凝視這隻被自己握在手裏的跳蚤,語氣中透出一股寒人骨頭的陰冷,“最後一次機會,再不說,就真死了”。


    此時天真的很冷,興許是因為胳膊上的窟窿潺潺流出的血液已經太多,魯秀地嘴唇泛起白來。剛剛掐著自己脖子的男人發出警告時他可以不用太過害怕,那是因為他知道,一個再能打的手下,在做每一件關係到大局的事情,都一定會經過主子地首肯。而查玉不同,他是此時唯一擁有完整話語權地人,加上多年的上位者氣息浸養,難免會不經意間不怒自威起來,魯秀打心眼裏不想再背叛一次自己的主子做三姓家奴,但此時也不禁的兩腿間冒出濕氣來,最後流溢到地麵上,被風一吹,熱氣消失不見,金黃惡心的液體開始冷了下來,卻還是能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查玉冷漠輕笑一聲,鄙夷道:“既然這麽不想死,說吧”。


    將魯秀釘在牆上的男人手微微鬆開,慢慢退後到主子身旁。


    魯秀靠牆低著頭,因為喜歡留發型,所以流海格外的長,此時能夠蓋住他的眼睛。不知為何,大退上的溫熱過後,胳膊上的痛感又出現了,他齜著牙倒吸一口冷氣,稍稍緩了口氣。接著,他陡然抬頭,欲要從嘴裏往某個方向吐些東西。


    ‘啪’


    先前老老實實站在主子身後地男人不等他達到目的就已經一個耳光過來。魯秀歪著頭,嘴角並沒有像電視裏那樣流出血水,而是被卡在嗓子裏的濃痰。他死死的盯著他,就像要一口將他吞進肚子裏,然後用酸液慢慢的把他融化,最後化成一堆糞便。這種恨,是入骨的,因為如果沒有他,今晚的目的可能就已經達成了。魯秀抬起頭望一眼星空,嗬嗬的笑了起來,幸好已經引出了動靜,看來這一次的斬首行動,八九不離十就能成了,畢竟查玉此時並不在他防禦嚴謹的宅子內,而是隻帶了幾個人赤裸裸的站在這裏。隻要有把狙,他便必死無疑。或者是那個消失了幾年後又回來的大個子也已經來到,那麽興許不用狙,笑傲東北十餘載的黑瞎子就能將荊州失手在此。


    查玉轉過身去,閉上眼輕輕呼吸兩口,輕聲的判決道:“殺了”。


    那名似乎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男人從腿間抽出一把散發寒芒地匕首,用與他之前的腳步一樣慢的速度向那根大動脈進發而去。


    砰!!!砰!!!


    這是鐵皮與被凍的堅硬無比的柏油馬路碰撞起來的聲音,極限的速度下路麵呈現出兩個周遍有裂紋的窟窿,散發出燒焦的糊味。


    魯秀歎息一聲,喃喃道:“可惜了”。


    遠處,有一位右手執刀的青年飛奔而來。他地側麵,有一個龐然大物就像火車一樣靈活地跨了過來。


    查玉轉過頭看向前方,下巴勾起一道冷漠又自負的弧度。他緩緩脫下身上的風衣,露出內衣根本掩蓋不了的雄壯身型。剛剛警覺到紅外線而躲過一命,此時看到了埋伏他近半年地敵人與仇人,叢林中可以讓東北虎忌憚的黑瞎子怒火終於爆發出來。


    陸蒙臨咬緊牙根,最後十米處把體能體現到最極限狀態,用近乎瘋狂的速度衝向被他的狙逼退又跑回來準備送掉魯秀小命的那個男人,最後三米時他淩空躍起身子,刀身舉過頭頂,迎風一刀劈下,勢頭一往無前。


    地麵又出現了火花,質地極好的刀刃與大地摩擦起來,綻放出夜間最璀璨的煙花。


    緊跟在陸蒙臨身後的王禮士也冒出了腦袋,踩向陸蒙臨弓起的背部,跳起有三米高的向退後兩步的男人撞去,隱約可見,他的手裏也有一把刀,在冬夜裏散發出幽幽的光。


    黑瞎子,本就以八極技震天下。他的一拳,全中國能硬扛下來的人寥寥無幾。而此時奔跑中的他已經離陸蒙臨隻有僅僅兩米之遠,一拳就要落在那副與強壯不搭邊的身軀。


    在陸蒙臨麵臨雙麵夾擊的情況下,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這裏的王甲龍麵無表情的握住了他的手,左腳順勢向上撩起,強硬地將他逼退兩步。


    兩米高的巨漢,伸出碩大的手掌,冷漠道:“你的對手在這裏”。


    陸蒙臨被那個陌生男人一拳擊中腹部,力道的衝擊下讓他狠狠的撞到了牆上,抹了把嘴角冒出來的血絲,瞥一眼已經開始動手的兩個恐怖的同等級選手,咧開嘴帶有幾分暴戾意味的猖狂笑道:“甲龍,別給小爺爺丟了臉,否則是要跪石頭地”。


    王禮士沉默不語的應對著眼前的恐怖男人,漸漸力不從心起來,最後終於在一記直直的左勾拳下轟然刀地,地上出現了兩顆潔白的牙齒。


    主戰場鏖戰的同時,解決完王禮士的男人來到陸蒙臨跟前,將腳尖踩在他的胸口,冷笑道:“放心,我不殺你,我等主子殺了你地狗,再來收拾你這個沒教養的後輩,他會讓你很舒服的死去的”。


    陸蒙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輕聲道:“你會後悔地”。


    ‘喝’


    ‘喝’


    兩個從不同的嘴巴裏冒出來的低吼,貼山靠此時燦爛的碰撞開來,巍峨的壯觀吸引了這邊岌岌可危的局麵上的幾個人。


    查玉覺得半邊身子陷入了麻痹狀態,他咬牙瞥一眼隻是稍微頓了下便恢複正常的大個子,心中駭然。


    王甲龍因為長年的撞擊練習加上強悍到近乎非人類的體魄勝了半籌,查玉往後又退兩步。然後沒等他收回氣息猶如跗骨之蛆的王甲龍便已經強提起勁頭朝他大步邁去。接下來便讓跟著黑瞎子闖蕩江湖地男人傻眼了,一步輸步步輸的查玉竟然開始漸漸招架不住,而那個兩米高的大個子,顯然放棄了之前一上場就用上地八極拳,而是選擇了相對柔和的詠春段子。


    詠春練到了一定的境界,近身戰天下無敵。


    王甲龍巨大的身軀弓了起來,左右手迅捷不停的出出收收,連綿不絕的毆打下拳拳重擊。


    半盞茶的時間後,查玉轟然倒地,那個被東北傳誦了十多年的黑瞎子被強硬擊倒。


    ----


    男人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看著被頂在自己腦殼上的槍管,眼睛裏留有的隻能死到臨頭的蒼涼和悲哀。風水輪流轉,前一刻還是自己掌握著別人的生死,此刻自己卻變成了任人宰割的一堆死肉。


    “你剛剛想殺誰?”


    陸蒙臨看著他,俊俏的臉上溫和無比,他地食指插進了扣機圈內,平靜的問話中藏著洶湧的殺意。


    “隻要你磕響頭三個,我就放你回家去和老婆孩子團圓”陸蒙臨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


    “不說話?”


    陸蒙臨一挑眉頭,颯然道:“那就殺了”。


    在這北方,又一聲槍響驚醒無數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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