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月羞花,她傾城傾國,她能在男人當道的這個年代,聳立起自己的高樓,或者說,在整個四川,她就是男人們心中那座最難以征服的高峰。隻是神話總會有被無情摧毀的一天,麵對司馬將軍與狼王布下的局,她闖進了一張散發出猩紅的血噴大口,所以她會被釘在木板上,直到奄奄一息。


    老天在悲泣,這些夾雜呼嘯而過大風的雪花就是它凝結的眼淚。


    不知幾知,陸蒙臨地右手多出一把刀片,在寒冷的季節中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冷冽。他怔怔的看著前方此時猶如嬰兒脆弱的女人,有些茫然,似乎不肯相信,站在四川最顛峰的女人,在司馬將軍與狼王的聯手下被拉下神壇了?


    雪兒一片一片落下,天色越來越白。


    陡然間,陸蒙臨以超乎尋常的敏捷爆射出去,猶如地獄場裏爬出來的修羅,一雙被鹹鹹淚水浸透而血紅的眼睛,不畏懼任何風吹雪打。


    一路來已經和他培養出不淺感情的少年微皺一下眉頭,接著歎息一聲,同樣以乍人的速度追趕向他。


    在遠處奔跑而來的男人爆走之前,她掀開疲倦的眼皮,看一眼那名愈行愈近模樣癲狂的男人,本就璀璨如花的臉展開了最為動人的笑容,在鮮血的映襯下詭譎萬分。她望著他跑動中起伏不定的臉,喃喃道:“真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啊”。


    局勢明朗。


    少年與外蒙草原雄鷹對持,不敢妄動分毫。


    而陸蒙臨,好象是在被人單方麵的屠殺。第一波以九十度角垂直劈下第一刀便被狼王輕描淡寫卸去,隨後一直盤踞在內蒙占山為王的梟雄就開始了接連不斷的出拳,那些夾雜厚重勁道的拳頭,顆顆落在陸蒙臨的胸口,發出骨骼與人體碰撞出才能發出的沉悶聲音。


    終於,在眨眼間的時間周他倒下,一點都不偉岸,反爾是濺到雪地裏的鮮血更加驚醒觸目,他此時猶如一名小醜,被無數雙眼睛狠狠戲謔。


    狼王瞥一眼掙紮許久都沒能成功爬起來的年輕人,扭過頭看著身後的女人,淡淡道:“我贏了,你輸了”。


    顓孫玲瓏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眼神淡漠的看著陸蒙臨,臉上頭一次露出憐憫的表情,“安穩地繼續下你地棋,再忍些時日不就撥開雲霧了?”。


    隨著她的目光,狼王轉過頭看著不知幾時已經站起來的年輕人,他微微一怔,隨後釋然一笑。南方陸王爺唯一地兒子,終究是有些韌性的。


    陸蒙臨蹣跚起站起來,嘴角地濃稠地鮮血垂落在包裹著衣裳的肩頭,因為胸口的劇烈疼痛而不得不佝僂著腰。擦一把嘴角的血跡,低著頭看著雪白的地麵,他輕笑道:“就像你說的,我是個被大男子主義充斥滿腦殼的迂腐男人,所以自己性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女人的過的幸不幸福,你受傷了,所以你不幸福,讓你不幸福的人我也會讓他很不幸福”。


    狼王啞然失笑,敗軍也敢言勇?還如此大言不慚?


    世事難以預料!在他自負的對陸蒙臨進行了最徹底的鄙夷後。


    緊接著,一道絢麗的光刺到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


    往往人在極限時會爆發出超乎尋常數倍的力量,陸蒙臨在放出豪言壯語後猶如回光返照,右手的刀片不知幾時已經被緊握在左手中,破風過的痕跡中響出了清脆的低吟。


    程弓良眼睛一亮,這一刀,能勉強媲美一個小時前大紅衣同時麵對他和司馬將軍時洶湧霸道的開場白了。隻是老天爺終究還是沒有瞎了眼,狼王幾十年如一日的功夫沒讓他失望,雖然這一刀足夠璀璨華麗,但對於他來說,也隻是在反應後的第一時間內側過身子,然後再伸出那隻粗糙無比的大手,扼住那條相比下格外細弱的胳膊,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用另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鋼筋,狠狠的從陸家少爺褲襠插進去。的確歹毒了些,可誰讓他嫉恨這青年這輩子大多都是靠女人吃飯呢?


    危機關頭,陸蒙臨在無依仗,儼然變成了一隻被人放在溫水鍋裏的青蛙,隻能等待死亡的來臨,區別隻在於,興許狼王可以給他個幹淨利落,興許也可能用類似於千刀萬剮的法子把他慢慢折磨到死,畢竟作為一個對人體脈絡了解的十分通透的武夫,這些手段還是有的。


    另一邊,姓龍地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冷哼一聲,被一雙布鞋包裹下的腳,猶如溜冰一樣在司馬將軍的眼皮下麵向狼王飄過去,還有兩米遠,張不肖恍然過來,可少年卻不知如何調節自己身軀平衡地,在滑過去的勢頭還很疾速下,右手伸上地麵,撐起了他一整個並不龐大的身軀,隨後便是淩空翻,再然後就是那條隻比狼王胳膊略微粗一些的腿,貌似天神擲斧劈山,勢不可擋。


    程弓良冷笑一聲,表情淡然抬起胳膊,預備強硬的攔截下這位應該在高中乖乖讀書地小朋友。


    “小心!”


    從一開始就死死盯著來曆不明少年的張不肖急吼。


    為時已晚,當臂膀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時,狼王就以為發覺到了不對勁,那是一種酸酸麻麻的痛,延續的速度急快,一刹那間整支胳膊就如瘟疫傳染一般陷入到毫無知覺的狀態。程弓良死死捏住陸蒙臨的胳膊,淩厲的看著被他震退的少年,眼睛裏的狠毒一覽無遺,他狠聲道:“你敢用毒!”。


    少年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欲接下從遠到近衝刺而來的司馬將軍第一波攻擊,渾然沒把他的質問放在心裏。


    程弓良緊咬牙根,知道這時候在自己中了麻醉的情況下要去追擊身形詭躍的少年不大可能,準備勢如破竹趁自己還有戰鬥力時解決掉陸蒙臨,這樣在全身麻痹不能動彈時他才會安心。


    可是老天爺好象忽然閉上了眼。


    “哢嚓”


    就在這時,一段時間延續好幾秒的骨骼脫臼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


    程弓良臉色蒼白,用不可思議的驚訝眼光大量被自己死死製住的青年,隨後低下頭看看自己腹部,那裏正在由一小片紅色逐漸擴張到一大片殷紅。兩人的腳旁,一株野草上覆蓋的雪花飄落到地上,與這個天氣這個冷風十分應景,好象它想更應景一些,所以他壯碩無比的身軀轟然倒下,將眼睛睜的很大,看著遙遠的天空,那個自己即將過去的地方,自己練了這麽多年拳腳,如今不是一樣大意失荊州了?誰說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浮雲?程弓良掙紮的看著遠處已經動起手來的兩個身影,他努力的凝視著那名還像孩子的少年,腦子裏一片空白。


    陸蒙臨踉蹌的後退幾步才止住身子,因為劇烈的疼痛神情猙獰無比,那條無力垂落下的胳膊懸空來回搖晃,步履蹣跚走到狼王麵前緩緩蹲下,伸出手伸向那把自己貼身的匕首,指尖中的顫抖清晰無比。將那把在他強忍著將自己臂膀中間關節處扭轉脫臼時散發的痛苦中插進程弓良胸口雪亮地刀拔出來,陸蒙臨拍一拍還沒完全失去意識的程弓良的臉,倨傲的沙啞道:“因為你敢對我女人動手,所以你快死了”。


    程弓良眨眨眼睛,片刻後收回望著天空的視線,轉移到這張布下些須胡須的年輕臉龐,忽然間想通了什麽,想要努力的牽扯一下嘴角笑一笑,可惜生命的沙漏已經快要消磨殆盡,即使是做個麵部表情,也艱難到無異於癡人說夢。


    陸蒙臨點點頭,從口袋裏顫抖的掏出一包煙,這個過程中顯然很痛苦,但他還是堅持點燃煙插進狼王地嘴裏,然後眯著眼,看向遠處正打的如火如荼的兩個人,輕聲道:“你放心,那些強把你拉上賊船的人,都會死”陸蒙臨低下頭,從他嘴裏拿回煙,笑道:“等接手了你的產業,你的家人我會安排妥當的”。


    程弓良終於笑出了弧度,那道他這二十年最釋然的笑容,被永遠的定格在這一瞬間。


    大風下,少年被轟倒在白原上,那條雖然此時靜靜趟在地麵但在前一刻還力沉千斤的小腿上,有三支彎曲的針尖散發出比天氣還寒冷的寒芒,誰能想到,他地腿上會綁有被固定好位置的強效麻醉劑。


    張不肖神情冷漠的看著他,就像在看待一個已經被他扼殺的屍體。


    陸蒙臨緩緩站起來,捂著嘴咳嗽兩聲,鮮血瞬間從指尖參透出來,他一步一步走向被釘在木板上的女人,小心翼翼的將木板從鋼筋切入點處切開,將女人摟進懷裏,溫柔的在她的額頭落下一顆最柔情似水的吻。完成這件事的過程中,他已經耗費了大半僅剩下的精力,現在隻能靠在木板上,悄悄期待奇跡的來臨。


    歲月如歌,光陰似箭。


    此情此景下都顯的格外詭異的女人躺在他的懷裏,想起了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她流著眼淚低聲呢喃,“你是傻瓜”。


    陸蒙臨察看一下她的傷口,確定沒有傷到要害後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尚且還躺在地上的少年,冷笑道:“別再扮豬吃老虎了,否則後果很嚴重”。


    少年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來,努努嘴道:“我又打不過他”。


    陸蒙臨眯起眼,笑道:“拖他一會就贏了”。


    司馬將軍勾起嘴角,對於陸蒙臨的恐嚇無動於衷,他始終是那個自負如草原之王,每時每刻都習慣用審視的目光去看待他眼中的子民。


    世界上的事就像是電影,可以來回不停的重複播放,此時的少年雖然隻比先前麵對程弓良的陸蒙臨情況略好一些,但也傷痕累累。歪著頭吐掉一口血痰,少年一邊提防著始終居高臨下麵對他的張不肖,一邊跳腳大罵道:“操你大爺陸蒙臨,你他媽哪有陸興旺說的那麽好,就是個陰險地小人,老子快要被打死了”。


    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的陸蒙臨已經徘徊在昏厥邊緣了,但聽到少年這種絕望時的咆哮,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感情這小子不是他媽叫來的,是被興旺騙過來的?


    不久後,在陸蒙臨忐忑不安不確定中奇跡降臨。


    堅持了五分鍾,被打到絕望的少年正準備束手就擒拉著陸蒙臨一起死時,遠處突然出現異動,有轟隆隆轟隆隆的馬蹄聲傳來,越來越近,愈來愈清晰,它們就像一陣風,放~蕩不拘的掃蕩在這座夾在大山中的平原,帶著撲麵而來的雷厲風行,跋扈駛來。


    少年看向前方,神采奕奕。


    張不肖,臉色蒼白如死灰。


    金黃綢緞加身,單根編織地粗馬尾辮盤踞脖間,即使是如今的滿族,這樣的打扮也隻剩下鳳毛麟角的個別老人。


    高壯地紅鬢駿馬上,皮膚白皙的中年人看一眼依靠在木板上摟著一個女人的青年,臉色陰沉如烏雲密布的天空,“大哥,我隻有這麽一個外甥”。


    另一邊,男人拉一拉馬繩,讓那頭突然間陷入暴躁異常的烈馬歸於平靜,冷笑道:“廢話,我們隻有一個妹妹”。


    陸蒙臨看一眼第一次見麵的舅舅,並沒有急著去呼喚自己的親人,而是低下頭,幫懷中的女人細心地理順淩亂地鬢發,昏迷前用微弱的聲音說道:“雖然你平日裏拒人千裏之外,可我還是知道你是愛美地,這一次,我來保護你,如果你願意,可以一輩子”。


    從十八歲起就堅強堅硬地進入無敵模式的大紅衣愴然淚下。


    這個男人,可以用張不肖程弓良等人謀劃一輩子計劃想要取得的那種成果來換一個女人,他的胸襟,是否比甘願自刎江邊的楚霸王更要波浪壯闊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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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腥風血雨,其中暗藏的凶險,在到達一定的位麵後,將會演變成步步驚心的長局。想要明哲保身中緩緩推進,就得有布局者,得是個足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儒將,除此之外,還要有一個形同左膀右臂的執行者,如今的年代,執行者就是一頂一的武夫,他可以玩銀槍頭玩到出神入化,也可以一身爐火純青的詠春以力證道,總而言之,這兩種人,鳳毛麟角。這樣的組合中,南方最為通天的自然是華南虎王陸王爺,行兵布陣信手拈來,要說儒將二字,當得南方第一人,所以才能在在二十年前的大浪中以商人地身份脫穎而出,最後又攜帶起一批如牛~鬼~蛇~神一樣強大的武夫迅速擴張,直到狠狠踩下東北喬四,奠定下這二十年來牢不可破的影響力。在他那一批人中,還有格外低調的李太師,外蒙篡殺前任外蒙鷹王的張不肖,東北扯起旗幟的黑瞎子查玉,內蒙如魚得水的狼王,這樣的梟雄,似乎在他們那一輩中如春筍冒頭,太多太多,所以導致人才的一個詭譎透支現象,在後來的十年間,竟然再無後輩敢去掠其鋒芒。直到十年後的某一天,陝西出現一名猶如彗星崛起的男人,以純粹的血腥姿態廝殺出一條寬敞地血道,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愈行愈遠,那個年代炙手可熱的煤礦業幾乎被他獨攬於懷中,每年帶來的豐厚果實龐大到令人乍舌,誰能想到這位三十歲出頭的年輕梟雄視野如此開闊,不計一切代價從京城中籠絡起一片勢力,從此在他們的保駕護航下就更如高掛在天空的驕陽了,要不是南方還有一個陸王爺,他地鋒芒,足以掩蓋整個中國驕子的沾沾自喜的那些廉價地自豪。即使有陸王爺這片烏雲懸浮在頭頂上,他也始終是個不折不扣的傳奇!


    閻弩雕,能文能武,從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向來以一種強橫的姿態打造出一座華麗的地下王道,他是一名王者。而如今,當這種具備至高威嚴的百獸之王被別人觸碰到胡須時,卻選擇了輕輕的打個噴嚏,翻過身後就準備當作一場春夢,過了就過了。


    陝西沒下雨,所以閻家的大院裏幹燥無比,春天已經過了許久,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甚至會破天荒的冒出一兩隻蒼蠅。閻覽雲皺起好看地眉頭,死死地盯著地上的兩具屍體,臉色陰沉如黑夜裏好張牙舞爪的野鬼。


    小閻王終於入祖籍歸了宗,在閻弩雕的點頭下將名字改成了閻弩鷹,閻家一雕一鷹倒也搭配。這時雲南名聲鵲起地小閻王剛剛從外邊趕回來,原本臉上是泛起由衷的笑容的,但在看到那兩具屍體後,眉頭也是忍不住跳了下。


    閻覽雲瞥一眼小叔,冷笑道:“郭小牛和張不肖虧下頭號大將死了,剛剛被運過來的”。


    小閻王眯起眼,渾身上下散發出帶有寒起的冷意,“誰幹的?”。


    閻覽雲歎息一聲,想起一張談不上美到驚心動魄但卻令他魂牽夢繞的容顏,苦澀道:“沈陽”。


    小閻王扭頭看著他,問道:“你爸怎麽說”。


    閻覽雲想起剛剛自己被當眾罵到狗血淋頭的模樣,不禁狠的牙癢癢,隻是多年的修養下使的他格外沉的住氣,這些心裏麵的情緒自然不會流露到臉上。他轉過頭看一眼小叔,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敵不動,我不動”。


    說完這句話後閻覽雲就朝自己屋內走去,步伐輕盈緩穩,不急不躁。


    小閻王猶豫一下,隨著侄子的軌跡走進那條通入另一條道路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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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已有淩晨兩點出頭。


    一間防衛並不森嚴的屋子內,在前一秒中翻進來一名身形矮小瘦弱的男人,進去後才發現,原來目標早已經等候自己多時。


    閻弩雕正對著牆壁上那張年代久遠的壁畫,粗礦的臉微微蹙起眉頭,畫上麵畫有龍鳳戲珠圖,本來應當美輪美奐,但它太過煩瑣,乍眼看去猶如一副百鬼糾纏屍麵獠牙地模樣,讓人心裏格外不對勁。閻弩雕今夜隻穿一件皮質的夾克衫,一雙無比巨碩的肩膀暴露在空氣中,黝黑的皮膚借著微暗的月光折射出透亮地光芒。


    “咳咳”


    甄水捂嘴輕輕咳嗽兩聲,打破黑暗中的寂靜,笑道:“原來你也會占卜”。


    閻弩雕似乎自負到不畏懼背對著李太師身邊隱藏最深的人物,他在寒夜中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模糊,“哦?願聞其詳”。


    伸出右手的中指,低著頭在深紅色的桌麵上輕輕劃過,甄水看著他笑道:“否則你怎麽知道你今晚要死了”。


    閻弩雕微微一愣,接著嗬嗬的笑了起來,笑聲越笑越大,他終於肯轉過身,直視對麵已經聽說很久的傳奇人物,扯一扯身上的黑色皮馬甲,輕笑道:“很早的時候就聽說過你的內力中國第一,是比安徽那位老先生還要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我早就給你備好精致的禮物,就是這件馬甲,內置三層附帶金剛石片地薄網,當初買回來後實驗過,能阻你六成洶湧地勁頭”。


    甄水怔住,哭笑不。兩個人突然間結束的談話莫名其妙的又陷入安靜中,黑暗中看著模糊的對方。


    “好象是個比李爺屋裏那壺極品毛峰還要好的東西”


    甄水抬起一隻手,用另一隻手緩緩撫摸手腕,猶如劍客輕撫劍身那樣溫柔。許久後,皮膚枯黃如得重病的男人開口低沉道:“可是又怎麽樣呢?要死的,還是要死的”。


    --


    陝西閻宅一百裏外,一輛裝載幾十名好手的貨車瘋狂的顛簸在崎嶇的小路向,好象一頭蠻牛,想要撞碎遠在東北方向的螻蟻。


    就在距離大道還有一百米遠處,就在閻覽雲興奮的表情中,一輛相比下快頭要小到可憐的輕卡從一旁的狹窄泥土道上竄了出來,徑直撞向大貨車的引擎部位,拿捏位置的尺度極為精準,一刹那間就讓身軀巨大的貨車暫時停止了工作能力。


    突變下閻覽雲驚慌失措,沒有了往日的鎮定,破口大罵,隨即便看到了窗外的風景,一張俊俏臉上的表情好象見到了鬼,充斥著驚懼與不安。


    包猛,陳子驚從雜草叢中走來,滿身血腥的暴戾。


    他們地身後,有布滿一整片蘆葦叢的驍勇男人,這裏是沈陽李太師這麽多年下來幾乎一大半的底子。


    --


    淩晨三點的光景,閻宅一間房門被推開,走出一名身材瘦小的男人,他皮膚枯黃,長相就像一隻暗夜裏活動的吸血鬼,充滿了令人膽寒的吊詭。更恐怖的是,他左臂的袖孔,竟然空空如也,棕色的麻布袖管隨著風兒的撫摸來回回蕩在空中,散發出悲戚的味道。


    男人仰起頭做一個深呼吸,半偏過頭輕聲道:“活著的人都知道我內力第一,誰知道我右手地刀,是可以將一位五十年代地老響馬切斷脖子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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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這場漩渦中最平靜也是最凶險的地方。


    王府井依舊繁華如常,龐大到讓人乍舌的人群竄流不息地湧動著人頭,各家門店的買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就像今天這雪後送晴的日子一樣,溫暖又熱烘烘。在這裏,任何領域最出類拔萃的人都不會顯的太過顯眼,但今天卻又有人顯的比較顯眼。


    街頭上,這一男一女並排行駛在這條步行街上,腳步緩而悠然,兩人都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去打量掛滿興高采烈的人們,他們看著因為買到一件合適自己的衣裳而興奮的女孩,看著因為一條折價皮帶就瘋癲的擁擠在人群中搶購的女人,他們地臉上,也掛滿了笑容。


    是啊,與建黨以前的戰火歲月相比,他們是多麽幸運的上帝寵兒?


    相對僻靜的拐角,兩人止住腳步。


    男人理一理禮服的紐扣,掛上和煦的笑容看著女人,笑道:“趙小姐請”。


    女人白他一眼,刹那媚態百生,笑罵道:“作賤”。


    男人搖頭苦笑。


    走進小巷,兩人進了間年代久遠的茶樓。茶樓門匾已露破敗跡象,也不妨礙裏麵飄散出來的縷縷茶香,吸引著周遍數條大街的茶客每日定點來品茶吃獨製糕點,所以即使此時是正午時期,裏邊還是熱鬧非凡,站在門口就能聽聞到裏麵的茶客傳遞出來的低聲交談,卻沒有放肆的笑聲。


    二樓隻有一桌留有三人,其餘的桌子都空空如也,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二樓被他們給全包下了,付出的自然不是昂貴的價錢,還有比金錢更要昂貴的人情。


    陳娓低著頭,木製的樓梯處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節奏感極強,他眉頭輕微的挑了挑,露出滿臉燦爛地笑容,大步走到樓梯口處,看著那名走上的的女人,一如既往性感嫵媚,他大笑道:“趙姐姐,我可想死你了,都過了五六年了,也不來北京看看我們這些當初被你虐的滿地找牙的小弟”。


    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尤物味道的女人一步不停的慢慢走上來,徑直走到那桌煮有香茗的桌案,伸出手對另外兩個青年頭上一人敲了一下,這才轉過頭來一臉玩味的看著愣在樓梯口處的陳娓,打趣道:“怎麽?還要姐姐請你們坐下不成?”。


    向來性格孤僻的白孤城似乎早已習對她的不禮習以為常,隻是揉了揉鼻子沒吭聲。號稱京城頭號混世魔王地大炮兄也收斂起了平日裏的張揚跋扈,苦著一張臉,“姐,好歹給人家些麵子,你都快奔三的人了,還這麽愛調戲咱們這些小青年,有沒有天理了”。


    跟在女人身後的俊俏男人此時出了樓梯口,和陳娓相視苦笑一聲,搖搖頭乖乖走到桌旁坐下。


    陳娓拿過桌上茶杯,為她斟滿一杯茶,試探道:“姐,這回過來該不是為了那事吧?”。


    趙瓊樓抿口茶水,抬起頭一臉任何人都能看的出來的作家地疑惑道:“什麽事?”。


    一口茶水剛要咽下食道的大炮撲哧一聲茶水噴了出來,連忙拿起桌上的餐紙擦拭,帶著哭強埋怨:“姐,當年我就勸過你去做演員,你非不去,看吧,咱們中國又少一個衝刺奧斯卡的影後”。


    白孤城不屑道:“老外的東西有那麽好?崇洋媚外”。


    大炮白他一眼,不跟他羅嗦,前幾次血一般的教訓已經讓他學的很乖,同時悟出一個道理,文化人和莽夫講道理,那是對驢談琴。


    趙瓊樓看著兩人鬥嘴皮子,不禁懷念起當年兒時的時光,是多麽的無憂無慮,那時候的單純和美好,如今想要再回味一遍,早就已經成了最奢侈的願望,這些小時候會拖著鼻涕跟在她屁股後麵要棒棒糖的青年,再也不會流鼻涕了,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有了令人為之側目的建樹,已經張大了,成人了,甚至當初發誓一定要娶她過門的大炮都已經結婚了。


    “姐,你是知道的,如果這一次我再落井下石一次,他這輩子就隻能待在監獄裏度過餘生了”


    朱敬重瞥她一眼,眯著眼輕聲道:“姐這麽聰明,應該不會無知到懷疑我的決心”。


    陳娓摩挲手中刻畫有淺淡圖案的茶杯,歎息一聲,不言不語。


    趙瓊樓輕笑一聲,將一條被黑絲襪包裹的圓潤大腿搭到另一條腿上,令人震驚地淡淡道:“長白山那頭野豬王已經被擒了,是宋仕芙幹的”。


    朱敬重身軀一震,沉默下來。


    趙瓊樓能夠清晰的看見他眸裏的哀傷和落寞,想到了已經安全到達沈陽的陸蒙臨,心中歎息一聲,輕聲道:“別在吃力不討好了,她愛的不是你”。


    “那又如何”


    朱敬重超乎尋常的陡然猙獰起來,如鷹隼一般銳利直直的看著他。


    趙瓊樓偏著頭凝視他的眼睛,柔聲道:“何必在一顆樹上吊死?大院裏孫家的閨女不是很好,也就比宋仕芙低調了點,論才幹其實孫顏並不遜色與她”。


    朱敬重始終不肯挪開投放在她臉上的視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眼神逐漸逐漸的弱下來,最後聲音變的有些顫抖,“姐,我從九歲開始就一直追隨著她的腳步,你讓我顛覆我人生中前二十五年堅持下來的信念,於心何忍”。


    趙瓊樓溫柔的點點頭,柔和的揉揉他的頭,苦澀道:“我懂,所以不要再讓自己接下來的大半輩子活在痛苦裏,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


    陳娓站起來走到朱敬重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腔調略帶悲傷的奉勸道:“敬重,這二十五年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現在既然別人負你,你又何必再折磨自己,最不濟,你還有我們幾個兄弟,姐這次肯親自大老遠過來,也證明她沒把我們幾個小屁孩給忘了”。


    其實幾個人中平時心思最細膩的大炮及時的站起來,給白孤城一個眼神,輕聲道:“要不我和孤城先帶敬重去紅妝散散心吧”。


    趙瓊樓微微笑了笑,點點頭,“去吧,今晚姐陪你們哥幾個喝兩杯”。


    就這樣,在兩人的目光中,白孤城和大炮拖著此時失去所有鋒芒的男人,消失在樓道間。


    二樓,隻留餘兩人。


    在沉默了許久後,陳娓喝一口澀嘴的茶水,苦笑道:“姐,那你呢,還準備漂浮在苦海裏?”。


    趙瓊樓一愣,轉過頭看向窗外,那裏有一顆個頭巨大的柳樹,吹下的枝條伸進另一側的窗台裏,看上去格外有味道。過了半響,趙瓊樓給他一個從未見過的調皮笑容,令人無語道:“我不知道”。


    陳娓微微一愣,聯想到小時候每當她調皮之後慣用的惡作劇,再也顧不得紳士風度落荒而逃。


    一個人的茶館二樓。


    趙瓊樓有修長的手指沾上水,沿著桌邊畫一條長線,她又轉過頭凝視起窗外的楊柳,眼神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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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陽李家山頂的宅院中,石凳上老套的擺放著一副已經快要結尾的棋盤。


    李禪師落下最後一逼宮的馬,輕笑道:“胖子,二十年前你下棋不是我的對手,二十年後怎麽也不知道長進一些”。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具有碩大的啤酒肚,使他整個身軀看上去有些畸形的龐大,輕描淡寫落下一顆垂死掙紮的棋子,無所謂道:“我不是還沒死麽”。


    李禪師冷笑道:“你要不是分出一大批手腳投放到廣東和宮仁鬥,也不至於被宋家的女娃娃這麽快擒住”。


    胖子微微一愣,接著搖頭輕笑。


    李禪師靠在躺椅上,不在去看這副已成定局的棋局,看一眼胖子身後筆直站立身軀的小巨人,笑道:“怎麽樣胖子,王家的後生,讓你大開眼界了吧?”。


    從頭到尾沉默寡言的胖子這一次倒沒吝嗇讚賞,點頭道:“是根不錯的苗子,有希望超越當年全盛時期的查玉”。


    李禪師眯起眼,玩味道:“隻是這樣了嗎?”。


    胖子怔了下,苦笑道:“你這個人啊,非得逼我說實話才痛快?”。


    李禪師點點頭,對他的言論不置可否。


    “和甄水相比的話”


    胖子掀起眼簾瞥一眼不知為何少了一條臂膀的枯黃男人,笑道:“大概五年的差距”。


    李禪師似乎很滿意他對王甲龍的評價,笑眯眯的點點頭。


    下午的時光很美好,天氣略帶一些濕潤,讓人能夠感覺到恰好的舒服,最後王甲龍與甄水雙雙退去,隻留有一對二十年的老對手煮酒論英雄,不大一會陸蒙臨帶過來的一箱黃酒就少了六瓶,顯而易見這兩位曾經的大人物酒量不淺。


    傍晚,夕陽斜射下來,金黃色鋪滿大地。


    胖子放仰頭喝盡杯中最後一滴酒,將酒杯穩穩當當的輕輕放在石桌上,輕聲道:“準備怎麽處置我”。


    閉著眼哼著小曲的李禪師笑了笑,淡淡中充滿令人無法抗衡的肅穆腔調,“查玉死了,張不肖死了,閻弩雕也被甄水割下了腦袋,連陸王爺都返鄉歸老了,你?嗬嗬,監獄裏度過餘生,已經安排好了,不會讓你吃太多苦頭”。


    胖子點點頭起身,忽然間釋然開來,笑道:“那我走了”。


    李禪師閉著眼恩了聲,輕聲道:“老朋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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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的江山如畫。


    蘇州西山太湖畔,景色絢麗奪目,美到讓人心醉。


    一名中年男人懷裏抱著一剛出生的嬰兒坐在湖畔,左手拿著魚竿,眯著眼等魚兒上勾。忽然,泡沫水中輕微搖動,顯然有魚兒上鉤,正當他聚精會神緩緩收線時,一聲怒斥傳來。


    “陸蒙臨”


    男人心一顫手一抖,方才察覺到已經上勾的魚兒都一時間忘記提上來,趕忙扔下魚竿獻媚轉過身,抱著嬰兒形象滑稽可笑的苦笑道:“我才到這裏不到半個小時”。


    女人已經褪去了曾經穿了二十多年的紅袍,轉身變成了活潑可愛的居家女人。她狠狠的奪過他懷裏的嬰兒,訓斥道:“下次再抱著婉來這裏吹風,我就把你丟下去喂魚”。


    男人正欲苦著臉開口解釋,卻被別人打斷。


    “呦,好大地威風,把自己男人丟到湖裏喂魚”


    來的還是女人,區別隻在於她手裏牽著的孩子已經有九歲年齡。


    男人頭疼起來,趁兩人鬥嘴間悄悄溜走。尋一快木屋後邊的陰涼地坐下,欣賞著湖景抽著煙,耳邊少了那些吵吵嚷嚷的聲音,讓他地心情很愉悅。


    “爸爸”


    造工精致的木房子後麵探出一顆小腦袋,仰起一張漂亮地小臉,笑嘻嘻道:“你又躲拉?”。


    男人豎起中指放在嘴旁,把兒子拉到懷裏,小聲道:“別讓你媽他們聽見,否則你老爹又要遭罪”。


    小男孩睜著大眼乖巧的點點頭,學著他父親的模樣小心翼翼輕聲道:“寶寶怪,不說大聲了”。


    男人寵溺的揉揉他的小腦袋,慈愛道:“寶寶最疼爸爸了,乖”。


    小男孩單純如一張白紙,很容易就會得到滿足感,被父親誇獎了自然心情很好,將小腦袋鑽進他爸的懷裏,然後轉過頭隨著他父親的視線看向湖麵,有些懂爸爸為什麽會經常的到這裏來看風景了,原來它是這麽的漂亮,比會卷起超大浪花的大海要漂亮多了。


    這一對父子,靜靜的看著湖景,直到黃昏來臨,畫麵始終和諧。


    臨走時,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問道:“爸爸,今天我學字典時認識了一個新的詞語,很難寫,叫跋扈,可是我不懂是什麽意思”。


    已經年過三十五歲的中年男人沉默半響,腦海中情不自禁翻滾出當年的樁樁驚濤駭浪,許久後,他眯著眼看向即將落下的紅色太陽,也不管孩子聽不聽的懂,輕笑道:


    一個男人,如果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和家人,讓他們一輩子幸幸福福安安穩穩,他就是一個最飛揚跋扈的男人。那為誰雄?自然是為了他的女人以及家人。


    男人抱著孩子起身朝遠處一間冒著炊煙的木屋走去,背影偉岸。


    他們地身後,殘陽撒滿湖麵,景色美好,江山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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