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火舌撩過耳際,耳邊灌入烈風,震得耳膜發疼。梅開芍朝著細小的光束急速往下墜,砰的一聲重響,她側身摔倒在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右臂膀的疼痛讓她皺了皺眉,未來得及查看四周的環境,鼻尖忽而竄入一股淡淡的花香。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耀眼的火紅色。彼岸花沿著河流一路盛放,夜色蒼茫,花叢間閃耀金光點點。


    梅開芍緩慢行走在花叢間,眼前銀光飛簇,驚擾一群螢火蟲四處飛揚。河岸兩端駕著一座拱橋,鬼魂列隊緩慢前行。拱橋旁立著一名身著黑衣的老者,她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液體,遞給經過的鬼魂。


    奈何橋,孟婆湯,這裏是黃津渡口,鬼魂了卻前塵,投胎轉世之地。


    老者微微抬眸,遞碗的動作一頓,聲音沙啞道:“你又來了?”


    梅開芍微愣,未等她回應,老者繼續道:“這一世,還是不肯放下麽?”


    “為什麽要放下?這是我的命劫,但我不認命。”梅開芍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內心掀起了波瀾,自己對眼前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仿佛她和老者認識已久。而此刻的她們,好像正在進行朋友間的交談。


    老者抬頭,懸掛在木杆上的紅燈籠燭光倒映在她滄桑的臉上,那雙墨綠色的雙眸滲出冰冷的光芒,那道目光仿佛要將梅開芍裏裏外外看穿般,直勾勾地盯著。


    忽而,她眸色暗了暗,似乎有些錯愕,旋即很快垂下眼簾,冷聲說道:“奈何橋不渡活人魂,孟婆湯不予姻緣人。你速速離去吧,冥界容不得爾等外人輕踏。”說完,她側過身倒掉碗中的不明液體,重新舀了一勺放入碗中,遞給一名落魄書生。


    落魄書生目光定定的盯著手中的碗出神,灰敗的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倒是那雙狹小的眼眸露出一抹決絕的痛苦。


    “喝了,便可了結前塵,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老者幽幽道,蒼老沙啞的聲音沁著絲絲絕情悲涼。


    落魄書生喃喃自語:“此生,是我錯了……”他仰頭,決絕地飲盡一碗孟婆湯。叮當一聲脆響,手中的碗落在地上碎了,他緩緩地挪動身子走向奈何橋。


    梅開芍盯著他的背影,心髒猛地一抽,心口隱約有某種東西碎了。她望著不遠處的輪回道,眼中倏然升起了一抹薄霧,迷糊了視線。


    “此生,是我錯了……”梅開芍喃喃自語,捂著發疼的胸口,視線漸漸轉移到老者的身上,她輕聲道,“我為什麽錯了?錯在哪兒?”


    老者朝她遞來了一碗孟婆湯,“你命不在此,情劫已過,何必放不下前世因果。忘了吧,踏入六道輪回,你的劫數自當走到盡頭了……”


    “主人,不能喝……”


    聲音雖小,但耳力敏銳的梅開芍依然聽出了那是白甜的聲音。她閉上眼睛聆聽四方,胸口的疼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主人,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你看我一眼可好?”耳邊驟然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柔弱聲響,斷斷續續,宛若氣息奄奄,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卻邪是你的……殺了他,是他殺了……”


    梅開芍倏地睜開眼睛,猛地朝花叢飛身掠去,驚起金光連連。


    “孽緣啊孽緣……也罷了,姻緣這事兒不歸我老婆子管的。”老者淡然說完,倒掉了碗中的孟婆湯。


    花海又大又密,隨著她的靠近,聲音越來越稀疏,最後消失不見。


    眼前橫了一座高山,擋住了前方的去路。


    這時,腳下的彼岸花自覺讓開,露出一條小徑。


    “主人,這裏……”


    聲音再次響起。


    轉瞬間,小徑的盡頭隱約閃爍著一個光圈,聲音似乎是從裏麵傳出來的。梅開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剛要觸及那道光圈,背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芍兒,不要碰!”話音未落,梅開芍的手卻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吸附,強行拽了進去。


    慕容寒冰腳尖落地,隻碰到梅開芍的衣角。他欲尾隨進去,卻被光圈拒之門外,光圈漸漸虛華,化成一絲煙縷消散在空氣中。


    “君,天道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一陣勁風吹過,一團黑影橫空出現在花海中,身遭縈繞著黑氣,濃重的戾氣引得奈何橋邊上的鬼魂四處逃散哀嚎。


    一身絳色華袍的黑發男子立在半空中,猩紅的雙眸帶著嗜血的煞氣,狠狠地盯著慕容寒冰,“君走了一遭六道輪回,這麽快就忘了當年你我之間的恩怨?”他長袖一揮,手中多了一把火紅的長劍,“這仇落了一千年,是該還的時候了。”


    “虛離,你把她弄哪兒了?”慕容寒冰像是換了一個人,渾身充滿殺氣,目光凜冽地望著對麵的冥界冥王,“她若有個三長兩短……”


    “哈哈哈……你居然會在乎她的死活。”虛離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嘴角蔓延出一抹譏諷,“君泠傲,你若當真在乎她的死活,當年就不該領著三千鐵騎,親手斷送了她族人的性命。枉顧她在冥界徘徊三世,隻為等一不歸人。別忘了,殺她的人,可是你。”


    慕容寒冰麵色陰沉如水,潑墨般的雙眸漸漸染上猩紅的血色。他仰頭閉眼,再睜開時,眸底那一抹幾不可見的痛楚被殺氣所取代。


    “沒了弑神劍,本王倒要看看當年叱吒六界的君,是否一如當年英勇無敵!”虛離手中的長劍劃破虛空,縈繞在劍身周遭的紅色氣息陡然加重,“你毀了冥界藏魂樓不算,釋放萬千陰靈擾亂六界,害本王被鎮壓在冥界萬年不得出,這筆賬,本王今日定要討回來!”


    “虛離,你終究不是我對手。”慕容寒冰狂妄道,“千年前如此,現在亦是。趁我現在還有耐心,把離夢陣打開,你此生今後所要做的事情,皆與我無關。”


    虛離像是被人一語戳中心事,臉色一變,雙眸冷冷地看著慕容寒冰,“你在和我談交易?”


    “你應該清楚,當年他們能將你禁足冥界萬年,今次也不例外,隻不過是換了一個緣由。”慕容寒冰道,“這一次,你助紂為虐,當真以為他們會心慈手軟?”


    “你少拿上神界那些自恃清高的臭神仙糊弄我。”虛離厲聲道,“本王不得安生,你休想安生。”他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意,“若她此番找尋到千年前的記憶,會不會親手殺了你?哈哈哈……有趣,當真有趣。”


    慕容寒冰平靜的眼眸一閃而過的驚訝,但很快消失不見,他從來不在他人麵前喜形於色,暴露自己的情緒。


    “你處心積慮想要銷毀的東西,此刻或許她已經拿到手了。”虛離狂妄一笑,星眸透出陰狠的光,“本王等著看你們如何自相殘殺!”


    話音未落,慕容寒冰閃到虛離的麵前,金光夾雜著致命的殺芒,又快又狠的直插他的致命點。


    “你!”虛離躲避不開,硬生生地迎上他的招式,眼中登時充滿叫囂的熱血,“嗬,偷襲可真不像你的作風。”


    “本君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慕容寒冰退開,又推出一掌拍向虛離的心口,這一擊比方才還要迅猛。


    轟!


    一金一黑兩種氣息猛烈衝撞,蕩出激烈的衝擊波,花海搖曳,靠近的花叢幾乎被夷為平地。


    霎時間,鬼魂哀嚎,哀聲不斷。


    梅開芍被光圈扯進一座高塔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場景。兜兜轉轉,她回到了藏魂閣的第一層。


    與先前不同的是,第一層不再是空蕩的空間,而是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兵器折射出鋒利的光芒,有些刀柄刻了一些複雜的圖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每一件都皆是世間難得的神兵利器。


    梅開芍飛快地掃了一眼,她對那些神兵利器不感興趣。因為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著她往上走。


    她走上第二層,看見擺滿了一排排木架子,木架的每一層放滿了書籍。藥理,絕世武學……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梅開芍從木架間穿過,眼前出現了一個長梯,這是通往第三層的長梯。第三層以上會藏有什麽東西,這無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毫不猶豫地踏上長階,腳下輕巧的腳步聲回蕩在靜寂的四周,顯得清晰可聞,擲地有聲,聲聲震入人心。


    出乎意料的是,第三層沒有神兵利器,也沒有高高的書架子,中間空蕩,反而是牆麵上雕刻了壁畫。


    壁畫呈一幅長卷軸的樣式鋪展在四麵環形牆上,壁畫內容出奇的單一,畫的全是形狀別無二致的彼岸花,彼岸花沒有顏色,如同漆黑的牆麵一般,像是被人用刀刻出來,然後塗上的黑色墨水。


    彼岸花形狀凸起,牆麵十分粗糙。


    梅開芍的目光隨著壁畫向前移動,滑嫩的指腹拂過牆麵。突然,手心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


    原來是手指被粗糙的牆麵劃傷。


    梅開芍擰眉深思,環視一圈,發現第三層沒有通往第四層的樓梯。


    “絲絲……”背後傳來輕微的響聲。


    梅開芍回頭,看見靜寂的牆麵像是獲得了生命力,活過來一般。漆黑的壁畫燃燒起了熊熊大火,烈焰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極力掙脫束縛,想要從壁畫裏麵爬出來。


    “骨碌碌!”一雙白骨伸了出來,趴在牆壁上。隨後,火光中探出一個頭顱,頭顱劇烈抖動幾下,滾落到梅開芍的腳邊,後腳跟未能著地,沉寂的頭顱兩眼忽然燃起紅光,搖晃了幾下,衝梅開芍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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