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神情驚慌,幾乎語不成調,眼神轉動之間,看見了蘇行宴,頓時兩眼一亮,揪著裙裾跑到蘇行宴身邊,仰頭看著他道:“蘇公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宋青青,那日與你送茶水的。我今天來,是,是聽說你來了,特意來看看你。我並不是故意偷聽的,你相信我。”


    宋青青狠了狠心,大膽地說出這番話來。來之前她想了一路,反正她如今的名聲也不好,不如就狠一狠心,坐實這個名聲。或許蘇公子看她癡心一片,被她打動呢?


    而且,她在門外聽得清楚,鳳瑤居然跟無憂樓做了生意,拒絕了蘇公子。蘇公子這樣高貴雅致的人,被這樣拒絕後,定然心中不悅。若是她前來表明心意,蘇公子定然會覺得她識趣,喜歡她的聰明乖順。


    宋青青心裏想得挺好,可惜現實並不如她所想。隻見蘇行宴皺了皺眉,退開兩步,離她遠了一些,說道:“上次你就偷聽,我沒與你計較,怎麽今天你又偷聽我們談話?”


    他們今日講的事情,都是極機密的,故而連車夫都沒帶,就蘇掌櫃和他兩個人來了。誰知,竟然因此讓宋青青闖了進來。


    “什麽?竟是個慣會偷聽的?”蘇掌不由得皺起眉頭,大聲喝道:“是誰家的女子,如此沒有教養?你家住哪裏,我去問一問你的父母!”


    真是醜人多作怪,蘇掌櫃隻見宋青青幾乎粘在蘇行宴身上的眼神,哪裏還不明白?此時此刻,對於鳳瑤看向蘇行宴時,從來都是清明正直的眼神,愈發珍惜了。同樣是村姑,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我,我不是……”這時,宋青青真正慌了起來。隻見蘇掌櫃的眼神猶如刀子一般,仿佛把她的那些小心思都看透了,不由難堪得滿臉漲紅。


    再看蘇行宴,隻見滿眼嫌棄,仿佛她就是那嗡嗡亂飛的蒼蠅一般,頓時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起來:“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來的時候你們在談話,我正猶豫進去還是不進去……”


    “進人院門的時候,難道不應該先知會一聲嗎?不告而入,這就是沒教養!”蘇掌櫃原本不想跟一個小村姑扯這些,可是他看著鳳瑤麵色淡淡,沒什麽維護的舉動,便知道這小村姑與鳳瑤並不親密。


    想來鳳瑤定然也是不快的,蘇掌櫃正愁與鳳瑤打不好關係,立時趁機教訓宋青青起來。


    宋青青隻聽蘇掌櫃一口一個沒教養地訓斥,簡直羞愧得想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此時才想起來向鳳瑤求救:“大姐姐,你替我說一說,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非禮勿聽,你不懂得這個道理,說你一句沒教養,本來也沒有說錯。”鳳瑤淡淡地道。對宋青青的心思,明鏡兒似的,這個姑娘,心大著呢。


    “你,我——”宋青青不敢相信地看著鳳瑤,“大姐姐,你怎也如此說我?我明明就不是故意的,你為何非要咄咄逼人?我爹娘將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你便是這樣對待我的?”一副楚楚可憐,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鳳瑤做了天大的惡事,欺負了她似的。


    “那日我跟你說過,如果你認我做姐姐,我定然是不會慣著你的,你有錯我就教訓你,怎麽你不接受?”鳳瑤麵沉如水,指著院子外頭道:“如果你不接受,不想認我這個姐姐,那你速速離了我的院子,就再也沒人教訓你了。”


    “你——”宋青青咬著嘴唇,黝黑的臉上又透著紅色,眼睛裏閃爍著悲憤與羞辱,狠狠跺了跺腳,一扭頭跑了。


    “叫你們見笑了。”鳳瑤心裏歎了口氣,“我這個親戚,腦子是有些不好使的,蘇掌櫃別和她一般見識。”


    “哼!”蘇掌櫃作勢哼了一聲,“既然夫人這樣說了,我也就不計較了。行宴,隨我走吧。”好也賣了,威也示了,蘇掌櫃心知夠了,剩下的就看回去給南宮無情寫信後,南宮無情的回複了。


    且說宋青青一路掩麵飛奔,眼中滿是氣惱,鳳氏憑什麽?當著蘇公子的麵,下她的臉麵還不夠,生怕她跟蘇公子說一句話,這麽快便攆了她出來。


    幸而路上的人不多,倒也沒有人注意她,一路飛奔回家後,宋青青對著銅鏡看著自己的臉,不由得又是呆住了。


    此刻屋裏光線已經十分明亮,銅鏡裏映出來的麵孔,雖然五官秀氣,然而膚色卻是黝黑,使得原本的好顏色生生被掩去七分。宋青青又想起蘇行宴眼中的嫌惡,不由得摸上臉頰。


    蘇公子便如那天上的白雲,自己便是那地上的汙泥。她,是配不上蘇公子的。一時間呆怔著,眼淚漸漸流了出來。


    過不多久,嚴氏回來了,卻是生氣地道:“那蘇家怎麽如此做事?什麽叫沒關係?就這樣把閨女嫁出去,我們家成什麽人家了?”


    “我嫁!”宋青青從屋裏走出來,眼眶還紅紅的。反正不是蘇行宴,嫁誰還不是一樣?


    在宋青青的堅持下,沒有吹奏鼓樂,也沒有熱鬧鞭炮,隻有一頂小轎,載著身穿大紅嫁衣的宋青青與一些嫁妝,往隔壁村裏去了。


    當晚,宋青青見到了她未來的夫婿,也是姓蘇的男子。隻不過,同高大健壯的蘇行宴不同,這個蘇公子身體孱弱,一隻腳不大好。


    鈺王府。


    月華苑,栽植著許多看似普通,實則具備各種奇效的藥草。這些藥草,全都是無痕種植的,以滿足他各種各樣的癖好。


    慕容鈺坐在輪椅上,身前就是一株及膝高的小草,頂端開著一朵看似柔弱實則充滿劇毒的白色小花。一張俊雅的麵孔,此刻神情淡淡:“關於她的消息,你都知道多少?”


    在慕容鈺的旁邊,站著一位身穿寬袍廣袖服飾的青年男子,麵容蒼白得沒有血色,眉心卻有一點鮮豔欲滴的紅色蓮花印記,銀瞳妖異,正是玉無憂。


    唇角微勾,玉無憂道:“王爺希望我知道多少?”


    “我希望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慕容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與麵對鳳瑤與豆豆時的那個雖然戴著麵具,然而格外溫柔的男子,全然不似同一個人。


    玉無憂輕笑一聲,彎下腰嗅了嗅那朵看似柔弱的白色小花,說道:“王爺心中此刻也有疑惑吧?”


    慕容鈺麵無表情,神色不見波動。


    玉無憂便又笑了起來:“這個女子,她的變化之大,若非確信她就是鳳氏,我幾乎要懷疑,她是哪裏的高手披了一張與鳳氏相同的皮,偽裝而成的。”


    “哦?”慕容鈺終於有所觸動,“你查到的消息,她變化很大?”


    四年前,他見到她的第一麵,是在一個晚上。他站在陌水河邊,望著已經染上淡淡月色的波光,麵色沉沉地在思考事情。而就在河對岸,一個柔弱的少女在捶打洗滌衣服,那樣賣力,那樣認真。


    他不喜不怒地看著,心中沒有任何波動。而少女洗完衣服起身時,仿佛太過勞累,腳下一滑,竟然落入水中。她不會水,無措地揮舞著雙手,無力地呼救。天色已晚,周圍已經沒人,她的呼救聲是那樣微弱。漸漸移動到河中央,呼救聲越來越小。


    他即將離去,最後卻鬼使神差,腳下一躍,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撈了出來。隻見她並沒有死,便將她丟在河岸上,沒有再管了。


    不久後,皇室子弟到玉華山中狩獵,他也被定為其中一員。太子見他雙腿殘障,被身邊之人一慫恿,便賜予他一杯摻了chun藥之酒。眾目睽睽之下,太子命人舉著酒杯到他嘴邊,想要看一看,他是隻有雙腿殘疾,還是那個地方也殘疾?


    他雖然知道裏麵有東西,為了掩飾,卻也不得不喝了下去。chun藥非毒,普通丸藥無解,他令無痕做了替身歇在賬中,然後飛身出去尋找解藥之法。


    泡冷水不管用,練功不管用,他幾乎用盡辦法,也解不去太子賜予他的chun藥的藥xing。忽然發現身處陌水村,想起曾經被他救過一命的小農婦,便飛身尋找了去。總歸他救過她一命,讓她解他的藥xing,也算不虧不欠。


    可巧正是她大婚之日,他打昏那個男人,與她行了事。藥xing解了之後,他便離開了。並沒有想過,隻那一次,竟然就結了果。若非四年後的偶然際遇,他恐怕還發現不了這一事實。


    隻見慕容鈺陷入沉思,玉無憂微微一笑,不知何時竟把那朵劇毒的花兒掐了下來,在手中把玩著。他雖然肌體無力,然而天生抗毒,不論毒xing多麽劇烈的藥物,對他都沒有任何作用。此刻把玩著花兒,問慕容鈺道:“王爺打算怎麽辦?”


    這一聲將慕容鈺喚回神,過去的不論如何都過去了,而現在的不論如何也應當接受。何況,豆豆是那麽可愛。而那個女子,也是如此奇異。


    下意識中,慕容鈺竟沒有絲毫抗拒,滿心都在為鳳瑤母子打算起來:“封鎖消息,保護她們,在那件事做成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她們的消息。”


    玉無憂輕笑一聲,手中花兒一轉,卻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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