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敦誌學長!」


    依的聲音。


    「不能被憎惡控製住!」


    還說了這樣的話。


    對不起——口中的話語未能轉化為聲音。


    不久,手腳的感覺逐漸恢複了。


    有如大夢初醒。


    「敦、敦誌學長!!」


    再一次被呼喚名字。


    睜開眼睛後,是依的臉孔。


    她還活著。


    「……小依?」


    「是的!」


    敦誌的後腦被某些柔軟的東西托住。


    看來是躺在依的雙膝上麵。


    也就是所謂的膝枕。


    「太好了……我還以為……小依你被白尾殺死了……」


    「那是……在記憶之中,的事情。」


    「是嗎。」


    「但是,敦誌學長,卻完全沒有醒過來。我擔心你會不會就這樣回不來了。」


    依眼瞳裏流出了淚水,透明的淚珠滴落下來。


    溫熱的液體落到敦誌的臉上。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我沒事的。小依呢?」


    「嗯。我也沒事的。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


    敦誌眼眶裏也溢出了溫熱的東西。由於她還活著。


    依抱緊了敦誌的頭部。


    正好胸部附近壓在了臉上。肋骨的堅硬感觸,以及承載其上的小巧膨起的柔軟感觸都頂到了臉上。


    好難為情。


    「即使在記憶之中死去,實際上也不會死的……要是我說過的話……敦誌學長,就不會變成那副樣子了……對不起。」


    「……我,發生了什麽事?」


    「依,那家夥是蘿莉控啊。不早點遠離的話,很危險喔。」


    是刹的聲音。


    「蘿……?那是什麽?」


    疑惑的聲音。


    從依的抱抱頭脫身的敦誌,慌忙跳了起來。


    「你、你、你在說什麽啊,小刹!?」


    盡管看上去笑容可掬,卻無法理解其真正想法的黑發雙馬尾女孩子,仰望著自己。


    她的發絲依然濕潤,身上裹著一塊白毛巾代替衣服。


    手上還拿著銅鏡。


    「完整回到這邊了呢。這不是很好麽。」


    「那、那個啊,小刹,我才不是……不對!比起那個,香利奈同學呢!?」


    「我也沒事。」


    身後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


    長發馬尾辮的少女,浮現出快活的笑容。


    「太好了……你平安無事呢,香利奈同學!」


    「都多虧了敦誌你們啊!」


    毫無疑問敦誌已經回到本來的世界了。這裏正是迎擊白尾的神殿。


    時值寒冬深夜。


    周圍一片昏暗,嗬氣成霧。


    「難道,自從進入白尾的記憶後,並沒經過太多時間?」


    「大約一小時吧。本來,睡得特別久的隻有敦誌翰一個,香利奈翰和依,更早就回來了。」


    「……白尾呢?」


    「回去了。」


    刹點頭認同香利奈的發言。


    「敦誌翰將誓約的記憶修改了呢。而且,白尾看來回憶起了不少往事。」


    「回憶?」


    「也許是迎娶香利奈翰的理由消失了吧……不過根據我的想象,又或者是誰曾經利用咒術,將相關的記憶封印住了才對?」


    「那種事情也做得到嗎……?」


    「靈獸雖然強大,但也容易受到咒術影響。若是非常強大的咒術使用者,並非不能做到。」


    「原來如此……」


    香利奈說,「回到這個世界後,白尾離開之前,我跟他聊了一下」。


    「白尾說,他回想起了自己本來並非打算迎娶姬倉家的女兒。他隻是單純希望千莉獲得幸福。僅此而已。」


    恢複所有記憶的白尾,似乎茫然若失。


    我所希望迎娶的,隻有一人。


    我所冀求幸福的,隻有一人。


    對弱者伸出援手的恩人,名為千莉的女孩。


    她曾說自己喜歡花。


    要是有一天能當上新娘,希望對方以花相贈。


    香利奈回應了白尾的言語。


    「若是希望她獲得幸福,就別強行帶走不願與自己相守的女性。我並不是千莉,我和千莉也沒有選擇你。」


    揮袖而去的白尾,變回小狐狸的外形,消失在夜晚的森林中。


    貳


    刹滿意地點頭。


    「我的咒術返還,看來非常順利呢。」


    「啊啊,都多虧了小刹呢。謝謝你。真的很了不起。」


    「不要啦,這樣讚我,我會很不自在的~不過,你得好好付上報酬哦?」


    她那雙好奇心旺盛的眼睛盯著敦誌——特別是他的左眼。


    背上竄過一陣寒意。


    「我、我知道啦。」


    「不可以做過分的事情哦?」


    依一臉嚴肅地從旁牽製。


    刹似乎很不情願地歎了一口氣。


    「不讓挖出來的話,就滴一點靈藥吧。」


    「那也很危險的,不可以~」


    「沒問題的。」


    「真的嗎?」


    「敦誌是蘿莉控嘛,隻是滴一點的話他會同意的。」


    「蘿……?」


    「不,就說了我不是了!那是誤會啊!有很多原因的!」


    說到底,無論性癖如何,都不能容許進行人體實驗吧。


    無法理解蘿莉控這個詞語的依,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這邊。


    刹則以一副懷疑的目光盯著敦誌。


    「相信一下我吧~~~!!」


    竭盡全力地申辯著。


    香利奈再次鞠了一躬。


    「在大家的幫忙下順利結束了。謝謝大家。」


    「沒什麽……我一直以來也承蒙相助呢。」


    「真的呢,連我也有點感動了。用肌膚直接溫暖冰凍的身體什麽的,這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事跡呢。」


    刹的話讓香利奈滿麵通紅。


    「為、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我是銅鏡的咒術使用者啊。」


    好像全部都看見了。


    「忘掉!給我忘掉!」


    「那明明是一樁美談啊。」


    「會這樣想,是因為你還是小學生啊!等變成大人之後就會知道羞恥的!」


    敦誌向依詢問。


    「小依,即使隻是記憶的世界裏,受到那種傷害……沒問題嗎?」


    「還殘留著一些衝擊感,不過沒事的。沒想到自己會弱化到那種程度。簡單就被殺掉了。」


    「果然……在那個世界死掉了麽。」


    「是的。死亡的體驗帶來了精神上的傷害,不過隻有一瞬間,並不是很嚴重的。」


    「原來如此。」


    「我更在意的是,敦誌學長的鬼眼轉換成奇怪的狀態。感覺有些恐怖。」


    「奇怪的狀態麽……確實,和白尾對戰時的我並不正常。」


    刹插入了話題。


    「真的很恐怖呢。敦誌翰的身體噴出了漆黑的靈氣!連那頭白尾也變得可愛起來了。香利奈翰應該也看見了吧?」


    「唔、嗯。我似乎看不見靈氣,隻是直覺感到很可怕。即使努力喊話也完全聽不見。」


    「對不起……我迷失自我了。」


    「也是呢,敦誌翰的鬼眼,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這也是習以


    為常的事吧?」


    刹的話讓敦誌不寒而栗。


    這種經驗從沒有過。


    依也表示不知道地搖搖頭。


    「說不定我再詳細調查一下鬼眼會更好……」


    這時——


    外麵一陣騷動由遠而至。還有跑動的腳步聲。


    是美穗和藤岡。


    「會長~~~~~!」


    「得、得救了的消息是真的嗎,喂~~~!?」


    「是我通知他們的。吉報事不宜遲。」


    正如字麵所言,將心中的喜悅爆發出來的美穗,一下摟緊了香利奈。


    將臉埋在香利奈的胸部。


    「嗚哇,好柔軟!?」


    「喂!?別、別說蠢話!這時應該說,你能回來實在太好了之類吧!?」


    香利奈將美穗推了回去,護住了胸部。


    臉又染紅了。


    「誒嘿嘿……本來打算那樣說的~因為軟綿綿太舒適了,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嗚嗚~」


    藤岡也挪著雙膝靠近香利奈。


    「會、會長!我也想表達一下心中的喜悅之情啊~~~!!」


    「是嗎?謝謝你。」


    「請讓我飛撲到你的胸部吧!」


    「好,就讓我重新糾正一下你的性格吧。給我到劍道部露個臉!」


    「誒~~~!?」


    美穗啊哈哈地大笑。


    敦誌和依也隨之放聲大笑。


    叁


    同時,神社境內——


    蒼月與眯眼的老人正在對峙。


    蜜柑陪伴在身旁。


    「好像聽見了笑聲呢。」


    神社深處沿著梯級上行的神殿裏,傳來了敦誌等人的笑聲。


    蒼月咧開了嘴角。


    「靈獸離開了。咒術也消失了。利用八咫鏡映照出記憶,將過去予以替換……這還真是嚐試了有趣的咒術呢。」


    「那種事情也辦得到麽。」


    「以那麵銅鏡作為異界之門的話,盡管用法上是異例,但還是可能的。」


    他似乎在談論著愉快的事情……


    蜜柑不高興了。


    「為啥明明失敗了還覺得高興!?難道,曲——」


    蒼月罕見地瞪了蜜柑一眼。


    不,並不是罕見,對蜜柑而言是第一次。


    好可怕的眼神。


    「我、我什麽都沒……說哦?」


    她顫抖著支吾過去。


    看來曲玉相關都是秘密。那就別在家庭餐廳拿出來啊,她在內心吐槽著。


    眯眼的老人,低聲念叨著。


    「刹是真正的天才。跟蒼月翰製造出來的仿製的白頭,完全不一樣。」


    「天才麽。因此才將家督之位讓給孫女而隱居呢。明明還沒老到不能動彈的年紀。」


    「你就不會說這叫自知之明麽。」


    「那真是失禮了。」


    「即使在這種時代……也存在不能讓孩子看見的工作的。比如,把將災厄降臨到現世的罪人抹殺,之類的。」


    眯眼的老人從懷裏掏出了短刀。


    樸素無飾,刃長僅僅二十公分的小刀,卻溢散出非比尋常的靈氣。


    蜜柑二叉的尾巴躁動起來。


    蒼月搖搖頭。


    「……風中殘燭的餘年,不覺得花在孫女身上會更有意義嗎?」


    「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我聽說了的,蒼月翰自己並沒有那麽厲害。」


    「我隻是一個亡靈使而已。」


    「是這樣麽。我最擅長使用短刀了。咒術之類,不會給你機會使用的。」【まどろっこしゅうてかないません】


    「呼嗯。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現在正要回去哦?」


    「不會花多少時間的……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


    眯眼的老人架好小刀。


    毫無破綻。


    蒼月歎息一聲。


    「……沒辦法了。蜜柑。」


    「唔、嗯。」


    蜜柑擋在蒼月前麵。


    盡管害怕他,但蜜柑也不想失去蒼月。


    討厭再變回一個人的日子。


    現在,要是蒼月消失的話,就再也不會有人跟蜜柑說話了。誰也不會再記得自己了。


    「要是你要殺掉他的話……我就將你先殺了!」


    「區區的貓又麽。」


    眯眼的老人率先行動。一瞬間縮短了距離。


    但是蜜柑也看清了。


    五指的利爪伸長。每一根都比老人手持的小刀更長更粗。


    刺向了迫近自己的對手。但在命中之前卻被恰好躲過了。


    「好快!?」


    「嗬,看來不是普通的貓又呢。」


    「我不叫貓又!我的名字叫蜜柑!」


    進一步提升攻擊的速度。


    蒼月轉過身來。大步邁向神社的梯級。


    「依他們察覺到就麻煩了。利索小聲點。」


    「我知道啊!」


    「我說過不會讓你逃掉的!」


    老人將小刀擲向蒼月的後背。


    「不行——!!」


    蜜柑在千鈞一發之際跳過去打落了小刀。而趁著她失去平衡之際,老人衝了上來。


    從懷裏再掏出另一把小刀。


    「我贏了!」


    確信取得勝利的老人,突然瞪圓了細長的眼睛。


    吐出了大口的鮮血。


    然後不動了。


    蜜柑皺起了眉頭。


    「唔唔……幹掉了呢。」


    保持著踢擊姿勢的蜜柑伸直了腳。本來完全夠不到的,短小的孩子的腳——腳趾卻伸出了長劍般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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