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子看見真尋等人時,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但這隻是一瞬間的事,她立刻恢複為平常洋溢淡淡微笑的麵容。
「阿特……」
真尋想叫她,卻沒能把名字說完,因為旁邊伸出一隻手打斷他的話。
「請由我說。」
是奈亞拉托提普。她收起平常放鬆的笑容,表情嚴肅至極。真尋看到她正經的樣子實在無心調侃,便乖乖退下。
奈亞拉托提普緩緩走向阿特子,阿特子也靜靜走向奈亞拉托提普。如果這裏是雪山,可能會從電漿起火現象演變成壯烈互毆,眼前光景令人感受到這種獨特味道。
打從高中時代便是好友的兩人,如今對峙。
「奈亞子,你怎麽來這裏?」
「這是我要說的話。阿特子,你為什麽在這裏?連我們行星保護機構,都沒掌握到這個大空洞的存在。」
「應該是這樣沒錯,因為這裏是遭到記錄與記憶拋棄的場所。」
阿特子露出一副熟知內情的樣子點頭。目前還不清楚她和這個海底大空洞,以及這座化為廢墟的都市有何種關係。
「我再問一次,阿特子為什麽在這裏?你今天早上說過,你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
「……」
「向我借涅弗連卡,是為了來這裏嗎?還不惜說謊,宣稱要當成下個作品的參考。」
「……」
「阿特子知道嗎?這裏產生地球不應該檢驗出來的神秘高能量,成為行星保護機構的調查對象。既然阿特子出現在這種地方,可別說這件事和你無關。」
「……」
「阿特子,請回答我。」
「……這是基於行星保護機構的特務身份詢問嗎?」
「如果是呢?」
「是的話,很抱歉,小女子無可奉告,因為這是基於私人理由。」
阿特子的語氣忽然變得冷漠,也收起幾分表情,與其說這是對待朋友的態度,更像是對點頭之交的態度。
「那麽,我以朋友的身份詢問,以非常喜歡阿特子的朋友身份詢問。阿特子為什麽在這裏?」
「如果是基於朋友身份,小女子不希望你擔心,所以更不能說。」
「唔唔!」
奈亞拉托提普咬牙切齒,阿特子則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看來並非暗藏惡意,完全是好友之間的平凡互動。
真尋迷惘著自己應該怎麽做。維持現狀可能會演變成禪語問答,所以他雖然心懷歉意還是決定插嘴。
真尋走向兩人,若無其事地舉手發問。
「那個,阿特子,美國威斯康辛州瑞克湖畔的行星保護機構特務據點,是你破壞的嗎?小木屋殘骸留下阿特拉克·納克亞妖絲的聚合物,類似繭的東西。」
既然詢問她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得不到答案,真尋改從外圍進攻。
原本以為阿特子也不會透露這件事,她卻給一個意外的回複。
「不是啊。」
「咦,不是你?可是,那裏留著路德威克·布丁耶。」
「我拜訪真尋先生等人之前,確實去過瑞克湖一趟,不過隻是去見人,布丁是我另外買給對方的伴手禮,而且當時小木屋還在。」
阿特子露出「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說謊。應該說,若是她要說謊,明明可以全盤否認,卻不上不下地承認某一部分。
那麽,除了阿特子,還有誰能施展阿特拉克·納克亞特有的妖絲,破壞特務據點?
「阿特子,你在那裏見的對象是誰?」
「對不起,這是私事。」
「真是的,阿特子,適可而止吧!照現狀來看,或許有魔掌正要伸向宇宙中閃閃發亮的這顆藍寶石地球啊!」
「唔,喂,奈亞子!」
奈亞拉托提普不聽真尋製止,上前抓住阿特子,晃動她嬌弱纖細的雙盾,以激昂嚴厲的語氣訴說。
「何況你剛才說過,因為是朋友所以更不想讓我擔心,對吧?那就別讓我擔心啊!我們是朋友吧!我希望盡快得到確切的證據,證明阿特子即使並非毫無關係,也絕對不是真凶!」
奈亞拉托提普的氣魄,使得阿特子驚訝地瞪大雙眼。
雖然奈亞拉托提普看起來心情煩躁,卻是以好友的立場純粹為阿特子著想的樣子。縱使事證如此齊全,她依然確信阿特子不是真凶。
這份友情也分給總是在她身旁的另外兩人該有多好,這種想法算冒昧嗎?尤其是那個腦袋裝滿固態燃料的專情家夥,應該對她稍微溫柔一點。
對好友的這份心意,是否成功傳達給阿特子?
「……奈亞子,謝謝你。」
輕輕地。
阿特子溫柔擁抱奈亞拉托提普。
這是很棒的光景,令人感動。真尋偷看身旁的克圖格亞以防萬一,但她沒釋放嫉妒之火,幸好她懂得察言觀色。
「阿特子,你願意坦白吧?」
身體離開阿特子的奈亞拉托提普再度詢問。
阿特子停頓片刻之後點頭。
「那個,應該從哪裏說起……這麽說吧,小女子來到地球是為了工作與觀光,並且處理一些雜事。」
初遇時就聽她這麽說過。
工作指的是家裏的成衣業,她為了新產品而來調查地球特有的纖維,這部分已在彼此見麵前解決。
觀光指的是欣賞真尋所住城市的失望景點,這也在初遇當天由真尋帶路完成。
其中尚未明朗的,就是最後所說的「一些雜事」。至今隻有這個話題沒聊到,詳細追問也很失禮,所以一直閑置。
不過,這似乎才是重點。
「你說的雜事,是在瑞克湖見某人?」
「如您所說,是在湖畔的小木屋見麵。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所以小女子在工作之前先行解決。直到小女子離開,那間小木屋確實還在。」
「那就代表是對方破壞的。那家夥是誰?」
「這真的是私事,小女子不便講明。總之對方今天早上約小女子出來,要小女子在姆大陸更深層的這個地方等待。」
她在早餐時提到還沒完成的一點雜事,似乎就是這件事。
稍微整理一下阿特子至今的行動。
她來到地球,在瑞克湖和某人見麵,接著處理成衣業相關的工作、在地球觀光,並且來見奈亞子。然後,這位某人今天早上約她見麵,地點是這裏——姆大陸。
「那麽,那個神秘的高能量,不是阿特子造成的?」
「小女子無法釋放規模如此龐大,是以讓行星保護機構偵測到的能量。」
說的也是。如果是單一個體就會被上頭盯上的邪神,應該不可能獲準入境地球。雖然也可能是以個人財力強行打通關,但阿特子看來不會刻意動用這種特權。
這麽一來,應該懷疑的是另一個人物,可是阿特子似乎不想透露對方身份。她為什麽含糊其詞到這種程度?她說的私事是什麽?
「阿特子,你好像知道這個大空洞的存在?」
真尋也很在意這一點。依照剛才的說法,阿特子與叫她過來的人物,都早已知道這個化為廢墟的神秘空間。
「……是的,非常熟悉。小女子原本就打算在本次旅程中遙訪這裏。所以,雖然不想回應對方的邀約,但是對方指定在這裏見麵,便順其自然應邀。」
「……阿特子,你剛才說這裏遭到拋棄,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
阿特子正要開口回答克圖格亞,卻迅速轉身向後。
真尋也驚覺不對,跟著阿特子看向前方。
背對山的神殿入口附近,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
無法清楚辨認外型,因為對方穿著染成漆黑的套頭長袍,黑衣甚至覆蓋手腳前端,隻從輪廓勉強看得出來是人型,真麵目不得而知。
「抱歉讓你等這麽久,我花了一些時間準備。」
黑衣人以前傾的姿勢,如同拖著全身,緩緩走下神殿前方的階梯,來到和真尋等人等高的位置。
真尋注視對方的頭部,試圖看出他的長相。雖然看不見帽子底下的臉,疑似是眼睛的器官卻發出燦爛光輝,而且有八顆。其中兩顆特別大,較小的另外六顆左右對稱。
看來隻有輪廓是人型,細部並非人類。這家夥恐怕也是邪神之類的,不曉得長袍底下隱藏著多麽奇怪的身形。
「……受您照顧了。」
阿特子朝這名人物低頭致意,聲音和回應真尋等人時不同,聽起來真的是製式客套話,語氣也給人草率的印象。
「唔……他們是誰?」
「是小女子的朋友,在這裏見麵是巧合。」
「嗯?總之無妨。」
神秘人物和阿特子交談著。他的聲音很神奇,不像年輕人也不像老人,甚至無法斷定是人聲還是合成聲,大致像是特攝影集裏怪人的聲音加上特效的感覺。
「先不提這個。您找小女子來這裏,究竟有什麽事?和您要說的話,應該在昨天說完了。」
「阿特子小姐,可以請你再考慮一次嗎?」
「很抱歉,納查橋先生,小女子已拒絕那件事。」
此時,阿特子首度提到黑衣人的名字。
納查橋。
這是至今完全沒提過的名字。
「納查橋……咦?納查橋?」
但奈亞拉托提普出乎意料產生反應。
「奈亞子,你知道?」
「嗯,我曾經聽說過……但還不確定是否為相同人物。」
「究竟是誰?」
「身為宇宙a級建築師的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算是小有名氣……這麽說來,最近很少成為話題。」
「……我也知道。『夢幻紳士』納查橋,代表作品有瓦雷利亞斜塔或背塔螺旋,都是有點奇怪的建築物。」
「為什麽隻有那家夥的名稱是源自阿特拉克,納查?」(注19)
而且聽起來很像姓氏,真尋依然無法理解外星人的命名法則。
慢著,這不是重點。那個黑衣人納查橋是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這才是真尋想問的事。
(注19 阿特拉克·納克亞亦稱為阿特拉克·納查。)
「難道說,是你破壞我們在瑞克湖的據點?」
「『我們』?原來如此,你們是行星保護機構的成員。一點都沒錯,是我破壞的。」
「果然。」
遺留在瑞克湖現場的繭,是納查橋做的好事。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的妖絲,除了用來操縱他人,似乎也能作為物理攻擊的武器。
證明阿特子的清白後,奈亞拉托提普似乎鬆一口氣,真尋他們當然也一樣。幸好認識的女性沒涉及犯罪行為。
「不過,那也是我蓋的。」
「啊?那麽,你就是行星保護機構委托的建築師嗎?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刻意把重新蓋好的屋子破壞掉?」
「……那是一氣之下動手的,我在反省了。非常抱歉,原諒我吧。」
「不不不,我們不可能相信吧?」
就算真的是一氣之下動手,肯定也是基於某種理由才引發破壞的衝動。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阿特子小姐,你真的不願意來我這裏嗎?」
「啊?等等,阿特子,這是在說什麽?」
納查橋這番話,使奈亞拉托提普方寸大亂,但阿特子以食指按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嘴上,委婉要她閉口,接著再度麵向納查橋。
「恕小女子拒絕。」
「無論如何都不願意?」
「絕對no。」
「那就引導你改變心態吧——即使我是這個地球的統治者?」
八阪家食客三人組,此時首度擺出備戰姿勢,真尋也感受得到場中氣氛瞬間改變。雖然不對勁卻僅止於可疑人物的納查橋,在這一瞬間明確認定為敵人。
「你從剛才就老是講些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有什麽企圖?」
「注意你的語氣,你們麵前是地球之王。」
統治、王——依照至今事例,隻要出現這種字詞,事情就不會和平收場。而且這裏是列入保護的地球,是生產貴重又頂級娛樂的星球。保護地球肯定是宇宙的共識,地球不應該受到個人力量持有或統治。
但是對方如此宣稱,代表這份自信其來有自。
「納查橋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咯咯,誠如我剛才所說……我將成為這顆行星……不對,是超越銀河,全宇宙的統治者。」
「小女子不懂您的意思,也不認為您做得到。」
「我做得到。你以為我為何找你來這裏?」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克圖格亞向納查橋提出剛才詢問阿特子的問題,差不多該揭曉這個神秘空間的謎底了。
納查橋和阿特子的對話被克圖格亞打斷,但他的心情沒受到影響,反而變得亢奮,或許他其實很想說吧。
「這個區域的海底,一般都稱為姆大陸,實際卻不然。這裏正是封印米·戈遺產的聖域。」
「你說……米·戈?」
這個名字至今出現過好幾次,而且他們實際遭遇過。
宇宙生物米·戈,別名「來自猶格斯之物」,在原作是從冥王星造訪地球。這種生命體無法歸類為真菌類或是甲殼類,目的是挖取地球的礦物資源。這個設定似乎是真的,真尋他們遇見並交戰過的米·戈,也是企圖得到地球生產的稀土。
來地球進行采掘之旅的那個集團,肯定已經在北極被殲滅,難道還有不同的米·戈嗎?封印的遺產是什麽?話說劇情未免太常用到米·戈吧?
「這裏啊,咯咯,沉眠著米·戈浩大的力量。統治一、兩座銀河根本不算什麽,甚至足以統治宇宙的強大力量。」
「咦,米·戈有這種力量?它們感冒便會撤退,聽到西部歌曲會爆炸,是很虛弱的生物吧?」
即使除去這些弱點,單純以戰鬥力來看,米·戈甚至輸給沒發揮全力的克圖格亞與哈斯塔。
但是,另一方麵也可以這樣解釋:在宇宙聯合及行星保護機構成立之前,米·戈便已盯上地球。事實上,它們在侏羅紀就來到地球,當時似乎把依然存在的北極大陸挖個精光。
既然它們是在這種遠古時代來到地球,即使預先在姆大陸的這個空洞封印某種東西,行星保護機構也可能沒掌握到。
憑著米·戈的遺產甚至能統治宇宙。不該在地球檢測到的神秘高能量,難道就是遺產之力?
「你們應該也聽說過。遠古時代,始祖的五十三個種族,賭上宇宙霸權與種族繁榮而進行一場鬥爭,名為『battle fight』。」
「咦,那是伏筆?」
真尋以為那是奈亞拉托提普迫不得已編出來的謊言,對方卻在這種緊要關頭說出來,令他嚇一跳。還是老樣子,連日常對話都不能掉以輕心。
「那場戰鬥的勝利者能得到的萬能力量,正是米·戈浩大的力量。」
「咦?等一下,記得那種萬能力量,不是『宇宙之聲』賜予的嗎?為什麽變成米·戈的遺產?」
「……那場戰鬥的勝利者!能得到的萬能力量!正是米·戈浩大的力量!」
「你是真的明白才這麽說吧?」
硬凹也要有個限度,
「總、總之!我將解放米·戈的遺產,並以萬能力量統治宇宙,將這顆地球賜給你。阿特子小姐,請來這裏吧!」
「恕小女子拒絕。」
「……」
「……」
「拜托通融一下。」
「不要。」
阿特子極為冷淡。不是「敬謝不敏」這種美麗悅耳的語句,而是純粹的否定。語氣與聲音都很冷漠,看來非常不願意。
「為什麽!條件齊全到這種程度,為何依然拒絕我!」
「那個,我從剛才就在意一件事……」
至今保持沉默的哈斯塔,戰戰兢兢地舉起手。
「那個看起來拿可愛當賣點的黃色家夥是怎樣?最近流行嗎?」
「我、我叫哈斯太。那個,您的目的是阿特子小姐嗎?」
「正是如此。」
「也是為此動用米·戈的遺產?」
「對,這都是為了將阿特子小姐納為已有。得到她等同於得到宇宙,但你們不會懂的。」
試圖獨占並統治地球,代表和行星機構甚至全宇宙為敵。納查橋即使背負這種風險,也想得到阿特子。
納查橋說,他要得到統治宇宙的萬能力量,將阿特子納為已有。對他來說,米·戈的遺產隻是手段而已,真正目的是得到阿特子。連此等超凡力量都隻是手段,那足以和宇宙價值相提並論的阿特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真尋腦中的伏筆雷達發出聲音啟動。
說到阿特子的技能,就是發明。
乍看毫不可取的那些發明物,其中隱藏著宇宙等級的貴重物品嗎?不,依奈亞拉托提普他們的反應,似乎不是如此稀奇的東西。
難道說,「饗祭」這個詞是在這時候有所關連?
「原來如此……包括您再度約見小女子,以及指定這個地方,原來是這麽回事。」
阿特子靜靜低語。
「你還沒理解自己的價值。」
「不,小女子理解,也理解到您有所誤會。」
「我哪有誤會!阿特子小姐,要我說多少次都行!」
納查橋裝模作樣、誇張地張開雙手。
「和我結婚吧!以英文來說就是engage pleaaaaaaaaaaaaaaaaaaase!」
何其響亮。
納查橋放聲大喊。
「……………………………啊?」
真尋感覺聽到一句很蠢的話,眨了眨眼。
「就說了,恕小女子拒絕。」
「可惡,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
納查橋激動跺腳。
「那、那個,阿特子。難道說,納查橋和阿特子的關係是……」
「嗬嗬,也好。這真的隻是私事,小女子為了對方名譽著想,至今一直沒透露,不過,既然當事人已說出口,或許不用再隱瞞。是的,納查橋先生是小女子的相親對象。」
「相、相親~~~」
奈亞拉托提普放聲驚呼。
瞬間,真尋的伏筆雷達產生強烈反應。
『——至今有幸有過好幾次相親的機會,但是都沒有這個緣分。』
這是日前放學後初遇阿特子時,避免冷場的閑聊話題。
順帶一提,接著她就提到「饗祭」這個詞。
「不準在這種沒必要的地方埋伏筆!隨後還用聽起來很重要的詞來偽裝!」
真尋的伏筆雷達,今天也是正常誤判。
應該說,他的雷達至今完全沒猜中過。反過來看,雷達巧妙地回避真相,也算是百發百中,但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阿特子、阿特子。」
「克子小姐,什麽事?」
「……阿特子說的『一點雜事』,原來是相親?」
「是的,小女子認為即使要拒絕,沒當麵見過也很失禮。」
「……在瑞克湖的小木屋?」
「納查橋先生剛好完成工作,所以在當地見麵。」
「……那麽,小木屋損毀的原因是……」
克圖格亞這句話,使所有人同時看向納查橋。
「嗯,我向阿特子小姐求婚被拒絕,一氣之下就動手了。」
「居然真的隻是因為一時衝動!」
瑞克湖小木屋與行星保護機構,真的是慘遭池魚之殃。真尋經常心想,上級指派人材執行任務時,應該更加精挑細選才對。
「『得到她等同於得到宇宙』的意思是……」
「哎,你想想,『你對我來說等同於宇宙』不是求婚名言嗎?此外還有『你的天鵝絨肌膚是革命』之類的,品味真棒。」
「是、是嗎……啊,那個,說的也是……」
哈斯塔頗為不敢領教,真尋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任何人應該都會這麽想,真尋也會這麽想。
克圖格亞說納查橋的作品有點怪,應該是因為這種神秘感性納入建築理念中,才會老是蓋出奇怪的建築物。
「統治宇宙或是把地球當禮物,難道都是為了吸引阿特子?」
「一點都沒錯,以地球的說法就是『展現誠意』。」
「你是刻意刁難的顧客?」
真希望他別以這種無聊的理由奪取地球的所有權。
「不、不惜這樣也要和阿特子結婚?」
「你們懂什麽!到這個年紀已經沒有後路!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相親,我哪能輕易放棄!」
「啊!原來如此,適婚年齡啊……」
真尋悄悄看向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
「真尋,你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少年,你想說什麽?」
「沒有啦,你們應該很清楚那家夥的心情吧?想在超過適婚年齡之前拚命找對象,無論是那個家夥或你們都好痛痛痛痛好燙好燙好燙!」
「真尋為什麽要刻意挖出地底的未爆彈,還狠狠踩下去?」
「……夜魘不叫就不會被打喔。」(注20)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一人一邊,把真尋的手臂當成抹布用力擰。
「可、可是,我覺得不應該因為這樣就統治地球!」
「走投無路單身漢的相親聯誼,比地球還重要!」
「你、你以為地球住著多少位單身漢!」
哈斯塔這番話更像是主角該說的。
(注20 源自日本俗諺「雉雞不叫就不會被打」,禍從口出的意思。)
不過,大人們為什麽把結婚當成懲罰看待?這樣會連夢想都看不見吧?或許真尋還是孩子才會這麽認為。
「呃,所以到最後,你這些意義深遠的行動,單純以三行說明就是……」
「向阿特子小姐求婚遭拒卻不肯放棄的我,想得到米·戈的遺產成為統治宇宙與地球的王者,以這份極為強大的力量令阿特子小姐點頭。」
「第一次依照我的要求整理成三行啊?」
真尋感動得將無聊的真相拋到九霄雲外,甚至覺得本次事件可以就此落幕。
「我不認為那一位傳授的方法是錯的!」
「……那一位?」
這句怒吼有個令人在意的部分,真尋沒有聽漏。
納查橋剛才提到「那一位」,難道這次騷動不是他獨自造成的?這家夥背後有人暗中指使?
「無論誰怎麽說,我的意誌都不會改變。我要以米·戈的浩大力量得到阿特子小姐,得到你的一切!和我保證吧,保證你是我最後的希望!」
「…
…您知道所謂的『米·戈之遺產』是什麽嗎?」
「當然。那個東西的封印已經解除,立刻就會複活。」
納查橋伸手指向後方神殿。他剛才是從那裏出現,看來是對米·戈浩大力量的封印動了手腳。
「複活」這個詞令人聯想到生物,果真如此嗎?
「喂,奈亞子!」
「是的,總之得先處理那個封印。」
「咯咯咯,休想!在那個東西完全複活之前,我將擋住你們的去路!」
納查橋的身體隨著這句宣言逐漸膨脹,終於連身披的長袍都撐破,並且再度膨脹,應該說變得巨大。
納查橋藏在內側的軀體終於見光。
「好惡心!」
真尋率直地說出真心話。
八條節肢長腿、膨脹的腹部、顏色刺眼看似有毒的斑點花紋、左右對稱發出詭異光芒的八顆眼睛、成為鐮刀形狀的嘴,所有特征都源自相同的生物。
現出真麵目的納查橋,正是尺寸放大之後的蜘蛛。光是頭部的高度,目測就有十幾公尺,包含腿部的全長實在無從想像。
「kumo……kumo……」(注21)
叫聲簡潔易懂。
真尋覺得他應該用點巧思。
「那是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的戰鬥形態——amazing aacha。」
(注21 日文「蜘蛛」的發音就是「kumo」。)
「也、也就是說,你也會變成那樣?」
「如果真尋先生希望,小女子可以讓您見識。」
「免了免了!」
看來外星人的真本事模式各有不同。
不提這個,總之得先打倒納查橋,才能阻止米·戈的遺產複活,而且要盡快。對方的目的隻是爭取時間,要是拖延下去將沒完沒了,一定要以壓倒性的力量收舍掉他。
奈亞拉托提普他們將會如何戰鬥?
真尋如此心想,看向旁邊。
「……啊?」
應該在那裏的奈亞拉托提普匆地消失。
真尋環視周圍,尋找她的身影。
找到了,她在熄火的涅弗連卡旁邊。
奈亞拉托提普不曉得想到什麽,上車開始調整後照鏡,並且穩穩係上安全帶。
真尋看到這幅光景,腦中忽然閃過恐怖的未來。
不會吧?
引擎發動,轉速提升到刺耳的程度。
不會吧?
車子轟然作響,如同火箭發射般迅速起步。
不會吧?
瞬間達到最高速,卷起砂塵經過真尋等人身旁。
不會吧?
離譜的狀況發生了,狂飆的涅弗連卡往上彈。
不會吧?
車子如同彈道魔球在空中旋轉—
「let"s and go!」
咚鏗!
狠狠撞上去。
「夏巴杜比!」
納查橋發出奇怪的叫聲,巨大身軀被撞飛。
他發出「噗喳」的聲音撞上神殿外牆落地,在地麵攤平。
涅弗連卡倒車回到這裏。
從車窗探頭看過來的奈亞拉托提普,笑容實在燦爛,就形容為完成重責大任的男子漢吧。
「你、你這是做什麽?」
「嗯?沒有啊,那是我的子彈龍卷跑法。」
「需要這麽規矩地收回伏筆嗎?」
原來如此,這家夥確實別駕駛有輪子的交通工具比較好。宇宙駕訓班在這方麵沒錯,隻錯在讓這家夥考到駕照。
「不能讓米·戈的遺產複活吧?既然分秒必爭,我覺得簡單俐落地殺掉納查橋比較好。」
「慢著,話是這麽說沒錯,唔……」
「喂,克子,還在發什麽呆啊!不是說沒時間了嗎?你也用你無謂的火力做點事啊!」
「……明白了。發射克圖格亞飛彈,讓半徑數公裏的區域化為焦土。」
「呆子!這樣我們也會化為焦土吧!」
「……少年真任性。」
「不準用『任性』這種字眼帶過別人的生死!」
宣稱要保護真尋的承諾不見蹤影。
「……交叉熾焰機製腿部限定,超好的北落師門突擊,棒透了。」
克圖格亞輕聲說出神秘話語,在原地翻裙轉一圈。
她的右腳發出「啾轟」的尖銳聲響點火。
克圖格亞往前衝,不知為何側身一轉,背對著納查橋跳躍。
然後,她在空中後空翻,扭動身體加上離心力,伸直纏著火焰的右腳,如同無形力量推動般加速。
克圖格亞變得像是彗星一般拉出光尾飛翔,踢向納查橋。
「咿,咿!咿~咿~咿~」
火焰紋身的納查橋發出淒慘叫聲,在地麵滾動試圖滅火。
那家夥,位於他滾動的前方。
「這是怎樣這是怎樣!你弱到不足為提啊!」
奈亞拉托提普以表麵上是宇宙駕訓班傳授,實際是自創的駕駛技術,開車反複輾過納查橋,明明時間緊迫卻攻擊得意外仔細。
敵人變得巨大,或許隻讓這些家夥覺得「打擊判定區域變大所以變好打,真幸運」。
壞蛋雙人組為所欲為,連真尋也不敢領教。
倘若這世界存在著邪惡,那就是人心——某位偉人留下這句名言,但真尋希望這兩個家夥也能列為邪惡。
「我、我也!」
「住手,用不著連你都成為邪惡的一方。」
光是奈亞拉托提普就難以應付,如今還加上克圖格亞,要是哈斯塔也一起「partyyyy!」,將再也無法阻止。
奈亞拉托提普駕駛涅弗連卡撞飛納查橋,克圖格亞再以噴火的右腳踢回去,這對邪神黃金拍檔就像這樣不斷互傳。如果真尋是主審,真想立刻舉紅牌要她們退場。
受害者終於仰躺在地麵頻頻抽搐。
八條氣派的腿如今傷殘得不成原形,鼓起的腹部也嚴重受創,嘴部的鐮形器官從根部折斷,原本閃亮的眼睛半數閉上,體表還燒成焦黑。
巨大身軀逐漸萎縮,終於恢複成原本的大小,不知為何,連剛才撐破的黑衣也再生了,看來他不想在解除變身時全裸吸引觀眾。
納查橋難得變成amazing aacha。卻在還沒發揮任何蜘蛛的特有能力前就精疲力盡,不曉得千分之一微米的妖絲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撕裂姆大陸的ehaust notes怎麽樣?」
「……我與奈亞子都是油門全開。」
奈亞拉托提普說著莫名其妙的短詩走出涅弗連卡,克圖格亞腳上的火焰也熄滅。
「我再度覺得不能放任你們亂來。」
這兩人令真尋清楚理解到,警察為什麽會被揶揄為公家流氓。
「好啦,再來隻要重新封印米·戈的遺產——唔!」
奈亞拉托提普說到一半,發出犀利的聲音倒抽一口氣。
隻見奄奄一息的納查橋,明明變得像是破爛抹布卻依然起身。
「嗚咕咕咕……到此為止嗎……不過……米·戈浩大力量的封印……已如同靈峰亞狄斯·戈於巔峰解除!」
「難道說,晚了一步?」
「……這是沒預料到的狀況。」
「是因為你們花太多時間互相傳球吧!」
這時候,地麵猛然劇烈震動。
「啊哇,啊哇哇,有地震!」
「……哈斯太,冷靜一點,地震時吃喙嘴翼龍的肉就好。」
「等
著吧,我要以拳頭打地麵,用物理方式阻止地震。」
三名邪神各自展現不同的反應。
不過這場地震不像是自然發生的,該不會是米·戈的浩大力量使然吧?
「蘇醒吧!米·戈的遺產,萬能之力!」
納查橋高舉雙手,像是歌頌般如此宣言。
接著,異狀來臨。
矗立在神殿後方的巨山開始崩毀。
不,不對,是山的輪廓產生變化。
不是土石崩落,看來反倒是土石原本堆積在某種巨大物體上,如今悉數抖落。
不會吧?真尋懷疑自己看錯了。
隻見那座山緩緩起身。難道說,那不是山——而是生物?
「呼哈哈哈~哈~覺醒吧,靈魂!」
超乎想像的威容,完全揭開神秘麵紗。
「什……麽……」
連奈亞拉托提普也為之語塞。
這是理所當然的,看到這一幕還能維持正常才有問題。
眼前光景就是如此令人震撼。
原以為是山的東西,其實是沉眠中的超巨大生命體。
它的外型很難形容,若一定要以地球物體譬喻,輪廓像是背著三個菊石的甲殼類。
三個橫向排列的菊石中,中間的菊石有個看似頭部的部位,嘴巴如同鮫鯨魚往兩側裂開,不過最大的特征在於嘴巴下方有兩顆眼睛,簡直是製作模型時上下顛倒接合而成。
然而,比起這種詳細的描述,最令人嚇破膽的是它巨大的軀體。那是至今未曾見過的龐大體積,畢竟眾人剛才還誤以為是山。
真尋家鄉也有標高不高、小學生可以登山遠足的矮山,但依然有三百公尺高,真尋還曾經差點在山上遇難。相較之下,他們至今交戰過的邪神,頂多隻有矮山的十分之一。
這個巨大生物,則是無法測量。老實說,光是仰望,脖子就會痛。
「唔,喂,納查橋!這個怪物是什麽啊!」
「好大啊啊啊啊啊!無須說明!」
「給我說明!」
差不多開始煩躁了,真尋也好想加入混戰,發泄煩躁的情緒。哪裏有慶典會場?
「咯咯咯……battle fight勝利者獲贈的萬能之力,真相就是這個家夥。這正是米·戈·達吾之邪神——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
加塔諾托亞。
這個邪神在原作隻出現在一部短篇裏,而且名義上的作者並非洛夫克拉夫特大師,卻不知為何很受歡迎,後來的相關著作經常將其描寫得十分強大,例如光是看一眼就會石化。
依照原作設定,加塔諾托亞受到「來自猶格斯之物」崇拜,並且陪同一起造訪地球。原來如此,若是擴大解釋,確實是和米·戈相關的邪神。
據說,加塔諾托亞在姆大陸的亞狄斯·戈山頂建立要塞居住,姆大陸居民在山麓建造大理石神殿,崇拜這個邪神。到目前為止,各種要素確實吻合,不過說是「硬是符合邏輯」比較正確。
「奈亞子,記得你先前說明的時候,提過加塔諾托亞吧?看過大師的小說之後,希望自己也能登場而前來接觸的外星人中,就包括加塔諾托亞。」
「……真尋,你居然記得。是的,確實如此。」
「那麽大的家夥來過地球?」
「不,我認識的加塔諾托亞星人是平凡的邪神,其中還有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女童,再怎麽樣都不會大得那麽誇張。」
「納查橋,聽到了吧,這是怎麽回事?」
「慢著,你問我也沒用,你想想,像是羅伊格爾亦有兩種類型……」
這名蜘蛛的語氣忽然變得坦誠。
總之,加塔諾托亞似乎同樣有不同種類,納查橋肯定想以「千年誕生一次,傳說中的超級加塔諾托亞星人」之類的說法逼人認同。
「……有點小看了。」
「沒、沒想到這麽大!」
「看來是在考驗我們的認真程度……」
縱使是行星保護機構的三人組,也開始感到膽怯。他們的內心某處,應該是覺得本次敵人沒什麽大不了。真尋原本也這麽認為,事實上納查橋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然而,實際要麵對的問題,是如何對抗這種天災等級的龐大對手。
「我、我說,奈亞子,這邊沒有巨大機器人嗎?如果是你,應該有『大混沌』或『混沌王』這種名字亂七八糟的合體機器人吧?」
「真尋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啊!」
看來沒有的樣子,真尋還以為這家夥絕對會預先準備。
冷靜想想,如果早有能夠對抗那隻加塔諾托亞的巨大機器人,異神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藉由這個力量,我要成為地球王!跪下吧!向我求饒!交出阿特子小姐!」
納查橋剛才明明還傷重得奄奄一息,卻一下子得意忘形起來,不過,現在的他擁有這種力量。老實說,他們完全想不到該如何對抗那隻加塔諾托亞。
八阪家食客三人組的宇宙cqc合體招式不曉得怎麽樣?雖然不確定是猶格·索托斯老師傳授的還是真尋教的,但那恐怕是目前最強的招式。即使如此,畢竟發生過無法打倒阿勞猿的前例,或許出乎意料地沒用處。
既然如此,要乖乖交出阿特子嗎?
這是最不能做的事。
「沒人會把阿特子交給你!」
「這樣是恐嚇吧!」
「……結婚應該基於自由意願。」
三人似乎和真尋的看法相同,真尋好高興。
納查橋又不是女性,隻因為快要超過適婚年齡就想統治地球,這種家夥毫無正義可言。不對,即使如此,真尋也絲毫不認為正義在己方這邊。
「好吧,那就以這位米·戈,達吾之邪神的力量,啟程前往因果地平線的另一頭。加塔諾托亞!yaddiiiith gho!」
納查橋迅速朝這裏伸直雙手,這恐怕是鎖定的意思,讓加塔諾托亞認定真尋他們是必須消滅的敵人。
解放那股萬能力量的時刻終於來臨?
毫無對策的奈亞拉托提普,究竟要如何對抗?
近乎絕望的情緒塗滿真尋內心。
納查橋一聲令下,傳說中的邪神加塔諾托亞極強的戰鬥力——
無論等多久都未曾發揮。
「……」
「……」
「……沒動耶。」
「……嗯。」
真尋率直說出感想,納查橋忽然放低姿態點頭回應。
對,沒動。加塔諾托亞正如字麵所述龐大如山的軀體,仍是呆呆位於原地,甚至沒發出半點聲音,如同一座平凡的擺飾。
納查橋解除封印,等同於它的恩人,但即使是納查橋下令,傳說的邪神依舊絲毫不感興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嗬嗬。」
此時,真尋聽到一個毫無緊張感的笑聲。
是阿特子。
她以和服袖口掩住嘴角,輕輕發出愉快的笑聲。
「阿、阿特子小姐?」
「哎呀,恕小女子失禮,因為您實在很滑稽。」
「滑、滑稽?」
「小女子剛才說過,您有所誤會。看來您果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東西。」
阿特子從納查橋身上移開視線,眺望加塔諾托亞。她不像是在瞻仰一位被譽為具備統治宇宙之萬能力量的大邪神,簡直是在觀看動物園的生物。
「你、你說我誤會什麽?那是米·戈的浩大力量!是傳說中的邪神!」
「哪裏的情報?」
「啊?」
「請問,這是您從哪裏得到的情報?」
「這、這是……那個……從這裏。」
納查橋伸入長袍袖口,取出一張紙。
不對,那應該形容為手冊。
「我看看,這是什麽……『地球姆sj公式導覽手冊』?」
真尋走到納查橋旁邊探頭觀看。
「呃,請等一下,姆sj?」
「……地球也有?」
「咦?地球沒有那個吧?」
八阪家三邪神聚集過來,看著納查橋的手冊感到納悶。
他們極為自然就聽得懂,難道這個首度出現的詞匯是常用名詞?
「那個『姆sj』是什麽?」
「mu·s·j股份有限公司經營的宇宙主題樂園。」
「……正式名稱是mu studio jyashin。」(注22)
(注22 「jyashin」是日丈「邪神」的發音。)
「我比較喜歡拉萊耶樂園……」
「所以是主題樂園?」
真尋看向納查橋。
「嗯,這個大空洞是地球的姆sj。」
「啊?」
「正確來說,是遺址。」
似乎聽到難以置信的話語。
位在海底更深處,這片遼闊的異世界,那座化為廢墟的城市,居然是主題樂園?
「怎、怎麽回事?我沒聽說地球有姆sj啊?」
「那當然,因為這裏在開幕之前就作廢,隻有部分相關人士知道。」
「……為什麽?」
「這裏曾經和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的拉萊耶樂園角逐經營權。因為,要是地球有兩座宇宙投資的遊樂場,會對保護行星造成很大的影響。」
「慢著,就算隻有拉萊耶,造成的影響也已經大得要命啦。」
營業時得停止銀河運作,光是這樣就很誇張。
「基於各種原因,姆sj最後敗給拉萊耶樂園而作廢……不過姆sj角逐經營權當時,用來吸引遊客的最大主力,就是這個。」
納查橋打開導覽手冊指著某處。
上頭是這樣寫的:「本銀河首度公開!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展!」
不知為何是地球的文字,而且是日文。
「這、這個大到誇張的家夥,原來是招攬遊客的噱頭嗎?」
「似乎如此。姆sj封閉之後,這個加塔諾托亞也封印在這裏。」
「慢著,這麽危險的東西應該拿回去吧!」
名為mu·s·j的企業這麽做是非法拋棄吧?如果向宇宙最高法院申請裁決,大概會批準進行刪除處分。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重點在於這股力量極強又至高無上,所以我才想得到加塔諾托亞,成為匹配阿特子小姐的男性迎娶她……可是,你為什麽不聽我的命令!」
納查橋朝著依然一動也不動、呆呆杵在原地的加塔諾托亞放聲大喊。現狀確實不太對勁,那個邪神簡直沒有攻擊的意誌。
「這是當然的,因為那孩子不是如此誇大的東西。」
此時,阿特子忽然插嘴。
真尋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無論是這個大空洞或加塔諾托亞,阿特子不隻毫不驚訝,甚至像是早已知曉一切。
「阿、阿特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納查橋先生,您那本導覽手冊來自哪裏?」
「……瑞克湖。」
「果然。小女子想說是在哪裏弄丟,原來是昨天掉在那裏。」
「咦,這是阿特子的私人物品?」
阿特子點頭肯定。
「您是因為那本導覽手冊而誤會加塔諾托亞吧?這也在所難免,因為那本手冊就是基於這個意圖印製的。」
「阿特子,怎麽回事?你知道那個巨大怪物是什麽嗎?」
阿特子聽到真尋的詢問,將血色雙眼眯細,微微一笑。
「知道,那是米·戈帶來的——食用家畜。」
「……啊?」
真尋呆呆張嘴。
不隻是真尋,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哈斯塔甚至納查橋,都像是驚慌失措而神情呆滯。也就是說,除了阿特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很久以前,地球還是中生代的時候,米·戈造訪地球、挖掘礦物資源時,將那個孩子當成糧食帶來地球。」
「啊……啊?」
納查橋雙眼空洞,發出像是擠出來的聲音。
「後來,米·戈離開地球的時候,製作出這個大空洞,將沒用到的加塔諾托亞封印起來。後來mu·s·j發現此處,並且用來打造姆sj。這就是這個大空洞的真麵目——『被遺棄的恒溫冷凍空間』。」
恒溫冷凍空間。
換個淺顯易懂的說法就是——冰箱。
「你說什麽~~」
納查橋失去所有相信至今的事物,不禁放聲慘叫。真尋痛切體會他的心情。沒想到這個大空洞,是用來存放加塔諾托亞所打造的冰箱。
「咦?可是,這本導覽手冊提到米·戈·達吾之邪神……」
「那是mu·s·j硬是要讓那孩子和萬能力量的傳說相關,才編造出來的虛假設定。」
「是、是假的?」
「其實建設完成的姆sj,娛樂設備的質與量都絕對不輸拉萊耶樂園。但是mu·s·j無論如何都要擠下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所以當時的幹部們,決定使用稍微強硬的手段宣傳。」
「……就是傳說的邪神加塔諾托亞?」
阿特子再度點頭回應。
將封印……應該說冷藏的加塔諾托亞,謊稱是米·戈的浩大力量,藉以招攬遊客。這就是姆大陸的真相。
「……真尋、真尋。」
「怎麽?什麽事?」
「課長寄郵件過來,他說在這裏檢測到的高能量已分析完畢,果然是那隻加塔諾托亞釋放的。」
「那種能量是什麽?」
「……宇宙草酸。」
「啊?」
「宇宙草酸。簡單來說,就是造成宇宙結石的物質。」
「結、結石?」
「……恐怕是加塔諾托亞的肉大量蘊含宇宙草酸。」
結石——這是內髒裏出現石頭,不會致命卻非常恐怖的疾病。尤其是草酸鈣過多造成的尿路結石,病友描述是一種筆墨難以形容的痛楚。
依照原作所述,隻要看見加塔諾托亞就會石化。
難道說,這種石化能力的真相,就是吃肉會造成結石?
「抱歉,納查橋,我可以揍你兩、三下嗎?」
「為、為什麽是我!」
總之,真尋好想宣泄一下情緒。
「那、那種像是宇宙怪獸的家夥,居然是食用動物……」
「哎呀,小女子覺得真尋先生應該很熟悉才對。」
「咦,什麽意思?」
「米·戈愛吃的加塔諾托亞料理,在改變形式之後,依然在日本的真尋先生家鄉相傳。」
「什……麽?」
「加入許多加塔諾托亞肉的湯品……記得名為『加塔湯』。」
加塔湯。
把發音改成漢字,大概是「含多湯」。
正是昨天烹飪課中,真尋班上用為課題的在地美食。
「伏筆埋在這種一點都不重要的地方,誰知道啊!」
牽強也要有個限度。
應該說,這幾乎是冷笑話的程度。
真搞不懂這個世界是怎樣。
「……不過,阿特子為什麽知道加塔諾托亞以及地球姆s
j的事?」
「嗬嗬,小女子當然知道。因為這座姆sj裏的所有遊樂設施,都是由家母設計。」
「……阿特子的母親?」
「是的。家母和家父結婚之前,號稱是超聖域設計師。小女子這次前來這個大空洞,是為了欣賞家母當年的設計。」
這麽說來,阿特子昨晚說過,她母親和父親結婚之前從事製造業,所以她才會製作物品,藉此盡可能效法母親。
原來那也是伏筆。
「真、真尋,怎麽忽然抱頭?」
「沒事……明明主線完全沒營養,卻同時跑太多支線,所以我有點錯亂。讓我休息一下,有沒有水可以喝?」
「嗬嗬,真尋先生,不介意的話請喝這個。」
「不要再拿斯提爾瓦特水!」
阿特子一有機會就想拿真尋當新產品的白老鼠,讓真尋忍不住朝她怒吼。
「……不過,連這個加塔諾托亞都贏不了拉萊耶樂園嗎?因為謊言被拆穿?」
「不,正確來說,當時並沒有真的角逐經營權。」
「……咦?為什麽?」
「聽說家母設計的遊樂設施很完美,專家的評價也很高。即使如此,mu·s·j依然致力於『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的假企劃。家母身為超聖域設計師的自尊受創,所以……」
「所、所以怎樣?」
「家母設計自爆用遊樂設施『毀掉姆sj吧』並且啟動,將姆sj的一切回歸為無。真尋先生等人來到這裏的路上,也有見到化為廢墟的設施吧?那就是遺痕,是家母的遙夢遺址。」
「『自爆用遊樂設施』這個名稱透露的瘋狂氣息真不是蓋的。」
「家母回想起當年往事時,是這麽對小女子說的:『真悲傷,我居然得親手毀掉自己製作的遊樂設施。』」
「mu·s·j的負責人應該更悲傷吧。」
看來不曉得是毀滅城市還是什麽建築的殘骸,居然是昔日主題樂園的末路。
想以詐騙行為吸引遊客的企業確實惡劣,但是,隻因為自尊受創就毀掉一切的阿特子母親,超脫常軌的程度也不遑多讓。
「這就是小女子知道的一切,並且是毫不虛假的真相,所以才會說納查橋先生誤會了。」
「居、居然這麽荒唐……」
真尋也這麽認為。
到最後,本次事件濃縮成簡介之後如下文所述:
納查橋和阿特子的相親破局,但他不死心想強行迎娶,因此解放撿到的導覽手冊上記載的加塔諾托亞,卻發現隻是食用家畜,姆大陸則是被遺棄的遊樂園。
「好,解散!」
「……少年,冷靜一點。」
真尋啪啪拍著手催促眾人離開,卻被克圖格亞如此安撫。她以溫暖……應該說火熱的手心撫摸真尋的頭,令火燙的大腦繼續升溫,似乎快要突破紅色警戒。
不過這麽一來,真相終於全部大白。
——慢著,還沒,仍有一個謎團未解。
「喂,納查橋,你剛才是不是提過『那一位』之類的?」
那一位傳授的方法:讓加塔諾托亞複活,強行迎娶阿特子。納查橋不認為這個方法是錯的。
換句話說,納查橋是在這名人物的慫恿下執行本次計劃。這完全是一種教唆行為,形容為幕後黑手也不為過。
納查橋的背後,另有他人。
「唔……若問我有沒有提過,我確實提過。」
眾人一起看向納查橋。
「這是怎麽回事?喂,給我從實招來。隻要你依照生存本能的驅使,一五一十全部招出來,你的五體或許不會不滿足喔。」
「是、是這樣嗎?」
納查橋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威脅之下頻頻發抖。雖然他乖乖招供後,下場應該也不會改變,但真尋決定保持沉默。
「總之,我不會強求……我看看,修特列格伊卡棒狀物體在……」
「知、知道了!我說!事情發生在阿特子拒絕我求婚的當晚。我錯失這個堪稱最後一次能結婚的機會,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決定在space 5 el開討論串詢問網友。」
「啊……space 5 el?」
等一下。
真尋在某處聽過這個詞匯。
「討論串標題是『相親時當場求婚卻被拒絕』。雖然很多人灌水亂講話……卻有一位網友親切回複我。」
「後、後來呢?」
「那一位的留言使我得到勇氣,下定決心要得到阿特子小姐,而且湊巧撿到一本介紹加塔諾托亞的導覽手冊。」
「你說的留言是……」
「看,就是這段。」
納查橋取出手機,展示他規矩儲存下來的螢幕擷圖。
『……爺爺說過,男人想擄獲意中人的芳心,就應該具備統治一顆星球的寬宏器量。』
姓名欄位是留言板的預設姓名,也就是匿名。
「這段留言是怎樣?隻是風涼話吧?」
奈亞拉托提普冷漠地扔下這句感想。
真尋也很想這麽說,但他看到這段文字時,今天早上的光景在腦中蘇醒。
『……我也是,明明在看5ch,發現的時候卻睡著了。』
『5ch是什麽?』
『……space 5 el,宇宙網路的巨大論壇,有時候會出現有趣的討論串,我也會匿名留言。』
真尋猛然看向身旁的克圖格亞。
克圖格亞猛然用力轉過頭去。
「嘿咻!」
「……少年,好痛。」
真尋對克圖格亞施展鎖喉功,忍受著皮膚快燙傷的熱度將她拉到懷裏,接著以盡可能別被周圍聽到的音量,對克圖格亞講悄悄話。
「我說,是你嗎?」
「……少年出乎意料結實得具備男人味,有點心兒揪。」
「回答我的問題。留言的是你嗎?」
「……少年在說什麽?那隻是匿名留言。」
「這樣啊,那我找露希調查。那家夥應該可以解析ip位址。」
「……對不起,其實是我。」
果然沒錯。
克圖格亞恐怕是看到納查橋開的討論串之後,拿他來打發時間。
沒想到這次的幕後黑手就在身邊。
「喂!你們兩個黏這麽緊是怎樣!真尋,那種家夥成為永遠的宇宙遊民就好,讓我受孕吧!」
奈亞拉托提普喊著莫名其妙的話,把真尋從克圖格亞身上拉開。
怎麽辦?在場所有人似乎都沒察覺到克圖格亞幹的好事。
「啊~總之,這應該和匿名留言無關。受到慫恿、實際做出這種事的是納查橋,所以完全是他的錯,嗯。」
真尋決定當作不知情。
行星保護機構的特務總是護短,真尋或許也有這種素質。
「嗚嗚嗚……」
納查橋發出害怕的聲音。
有人說戀愛是盲目的,愛情則是錯覺,但他想做的事不能以這種說法和平收場。即使是受到克圖格亞不負責任的留言所慫恿,即使是未遂,他儂然試圖統治宇宙與地球。
要是不追究責任,真的是行星保護機構的大問題。
換句話說,接下來要展開的……
「咯咯咯……好啦,表演時間到羅。」
——是究極的黑暗。
奈亞拉托提普一邊將手指關節按得劈啪作響一邊走向納查橋,表情開朗得像是為了這一刻而生。
「你還是老樣子,到這種時候就會露出超棒的笑容。」
「
……奈亞子好帥……我濕了……」
「奈、奈亞子,要手下留情喔!」
總之,真尋這邊沒人阻止她。
「奈亞子,且慢。」
才剛這麽想,阿特子就伸手製止奈亞拉托提普。
「阿特子,什麽事?我的殘酷無情混沌畫卷正要開始耶。」
「追根究底,部分原因出在小女子身上,請讓小女子和納查橋講幾句話。」
「但我覺得這不是阿特子的錯……」
「即使如此,也讓小女子負責吧。好不好?拜托你。」
「唔……」
奈亞拉托提普的表情看來無法釋懷,但依然接受阿特子的說法退開。
然後,阿特子站在納查橋前方。
「阿、阿特子小姐……」
「納查橋先生,您做得有點過火吧?差點傷害小女子珍惜的朋友們。」
「這、這部分很抱歉……不過!我即使以這個宇宙為代價也想娶你!我的手段或許不值得稱讚,但是這份感情千真萬確!」
「……嗬嗬,您這份心意,小女子真的很開心。能讓一位男性如此專情,實在是女性最幸福的事。然而——」
阿特子發出銀鈐般的輕脆笑聲,接著跳到高空。
「「啊?」」
納查橋與真尋異口同聲。
隻見阿特子的和服袖口,伸出重疊成束的阿特拉克·納克亞妖絲。
妖絲湧向納查橋,將披著黑衣的身體捆綁起來、拉到空中。
接著,真尋看見了。
阿特子令人著迷的美腿,不知何時化為蜘蛛的腿。
尖端銳利如錐的節肢蜘蛛腿,共八條。
八條腿如同電鑽旋轉。
「——有點自知之明吧,豬仔。」
現場響起這句冷酷的宣言。
被拉過去的納查橋,身體遭到阿特子的腳貫穿。
阿特子背對著空中的大爆炸著地,此時她從和服裙擺露出的腿,已恢複為原本美麗的雙腿。
「那麽各位,回去吧。」
阿特子露出白百合般的微笑,某種東西「咚」一聲從空中落在她身後。
「咕嘎嘰咕……最、最後的希望……是誰……」
是納查橋。
絕望滿溢而出,簡直要撕裂軀體。
「咦?這樣是不是比你駕駛涅弗連卡輾他的時候傷得還重?」
「阿特子的宇宙cqc,是隻以七招就注入所有力量的類型,基本上防禦或閃躲都沒意義。隻要撐過七招就可以令她無計可施,但我在學生時代吃盡苦頭。」
「啊啊,嗯。我現在很清楚,物以類聚真的是至理名言。」
問題兒童之間會相互吸引,這似乎是宇宙的法則。
這種東西還是亂掉吧。
就這樣,因為單身焦慮與萬能力量而瘋狂的男性,野心至此破滅。
「阿特……」
真尋想叫她,卻沒能把名字說完,因為旁邊伸出一隻手打斷他的話。
「請由我說。」
是奈亞拉托提普。她收起平常放鬆的笑容,表情嚴肅至極。真尋看到她正經的樣子實在無心調侃,便乖乖退下。
奈亞拉托提普緩緩走向阿特子,阿特子也靜靜走向奈亞拉托提普。如果這裏是雪山,可能會從電漿起火現象演變成壯烈互毆,眼前光景令人感受到這種獨特味道。
打從高中時代便是好友的兩人,如今對峙。
「奈亞子,你怎麽來這裏?」
「這是我要說的話。阿特子,你為什麽在這裏?連我們行星保護機構,都沒掌握到這個大空洞的存在。」
「應該是這樣沒錯,因為這裏是遭到記錄與記憶拋棄的場所。」
阿特子露出一副熟知內情的樣子點頭。目前還不清楚她和這個海底大空洞,以及這座化為廢墟的都市有何種關係。
「我再問一次,阿特子為什麽在這裏?你今天早上說過,你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
「……」
「向我借涅弗連卡,是為了來這裏嗎?還不惜說謊,宣稱要當成下個作品的參考。」
「……」
「阿特子知道嗎?這裏產生地球不應該檢驗出來的神秘高能量,成為行星保護機構的調查對象。既然阿特子出現在這種地方,可別說這件事和你無關。」
「……」
「阿特子,請回答我。」
「……這是基於行星保護機構的特務身份詢問嗎?」
「如果是呢?」
「是的話,很抱歉,小女子無可奉告,因為這是基於私人理由。」
阿特子的語氣忽然變得冷漠,也收起幾分表情,與其說這是對待朋友的態度,更像是對點頭之交的態度。
「那麽,我以朋友的身份詢問,以非常喜歡阿特子的朋友身份詢問。阿特子為什麽在這裏?」
「如果是基於朋友身份,小女子不希望你擔心,所以更不能說。」
「唔唔!」
奈亞拉托提普咬牙切齒,阿特子則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看來並非暗藏惡意,完全是好友之間的平凡互動。
真尋迷惘著自己應該怎麽做。維持現狀可能會演變成禪語問答,所以他雖然心懷歉意還是決定插嘴。
真尋走向兩人,若無其事地舉手發問。
「那個,阿特子,美國威斯康辛州瑞克湖畔的行星保護機構特務據點,是你破壞的嗎?小木屋殘骸留下阿特拉克·納克亞妖絲的聚合物,類似繭的東西。」
既然詢問她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得不到答案,真尋改從外圍進攻。
原本以為阿特子也不會透露這件事,她卻給一個意外的回複。
「不是啊。」
「咦,不是你?可是,那裏留著路德威克·布丁耶。」
「我拜訪真尋先生等人之前,確實去過瑞克湖一趟,不過隻是去見人,布丁是我另外買給對方的伴手禮,而且當時小木屋還在。」
阿特子露出「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說謊。應該說,若是她要說謊,明明可以全盤否認,卻不上不下地承認某一部分。
那麽,除了阿特子,還有誰能施展阿特拉克·納克亞特有的妖絲,破壞特務據點?
「阿特子,你在那裏見的對象是誰?」
「對不起,這是私事。」
「真是的,阿特子,適可而止吧!照現狀來看,或許有魔掌正要伸向宇宙中閃閃發亮的這顆藍寶石地球啊!」
「唔,喂,奈亞子!」
奈亞拉托提普不聽真尋製止,上前抓住阿特子,晃動她嬌弱纖細的雙盾,以激昂嚴厲的語氣訴說。
「何況你剛才說過,因為是朋友所以更不想讓我擔心,對吧?那就別讓我擔心啊!我們是朋友吧!我希望盡快得到確切的證據,證明阿特子即使並非毫無關係,也絕對不是真凶!」
奈亞拉托提普的氣魄,使得阿特子驚訝地瞪大雙眼。
雖然奈亞拉托提普看起來心情煩躁,卻是以好友的立場純粹為阿特子著想的樣子。縱使事證如此齊全,她依然確信阿特子不是真凶。
這份友情也分給總是在她身旁的另外兩人該有多好,這種想法算冒昧嗎?尤其是那個腦袋裝滿固態燃料的專情家夥,應該對她稍微溫柔一點。
對好友的這份心意,是否成功傳達給阿特子?
「……奈亞子,謝謝你。」
輕輕地。
阿特子溫柔擁抱奈亞拉托提普。
這是很棒的光景,令人感動。真尋偷看身旁的克圖格亞以防萬一,但她沒釋放嫉妒之火,幸好她懂得察言觀色。
「阿特子,你願意坦白吧?」
身體離開阿特子的奈亞拉托提普再度詢問。
阿特子停頓片刻之後點頭。
「那個,應該從哪裏說起……這麽說吧,小女子來到地球是為了工作與觀光,並且處理一些雜事。」
初遇時就聽她這麽說過。
工作指的是家裏的成衣業,她為了新產品而來調查地球特有的纖維,這部分已在彼此見麵前解決。
觀光指的是欣賞真尋所住城市的失望景點,這也在初遇當天由真尋帶路完成。
其中尚未明朗的,就是最後所說的「一些雜事」。至今隻有這個話題沒聊到,詳細追問也很失禮,所以一直閑置。
不過,這似乎才是重點。
「你說的雜事,是在瑞克湖見某人?」
「如您所說,是在湖畔的小木屋見麵。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所以小女子在工作之前先行解決。直到小女子離開,那間小木屋確實還在。」
「那就代表是對方破壞的。那家夥是誰?」
「這真的是私事,小女子不便講明。總之對方今天早上約小女子出來,要小女子在姆大陸更深層的這個地方等待。」
她在早餐時提到還沒完成的一點雜事,似乎就是這件事。
稍微整理一下阿特子至今的行動。
她來到地球,在瑞克湖和某人見麵,接著處理成衣業相關的工作、在地球觀光,並且來見奈亞子。然後,這位某人今天早上約她見麵,地點是這裏——姆大陸。
「那麽,那個神秘的高能量,不是阿特子造成的?」
「小女子無法釋放規模如此龐大,是以讓行星保護機構偵測到的能量。」
說的也是。如果是單一個體就會被上頭盯上的邪神,應該不可能獲準入境地球。雖然也可能是以個人財力強行打通關,但阿特子看來不會刻意動用這種特權。
這麽一來,應該懷疑的是另一個人物,可是阿特子似乎不想透露對方身份。她為什麽含糊其詞到這種程度?她說的私事是什麽?
「阿特子,你好像知道這個大空洞的存在?」
真尋也很在意這一點。依照剛才的說法,阿特子與叫她過來的人物,都早已知道這個化為廢墟的神秘空間。
「……是的,非常熟悉。小女子原本就打算在本次旅程中遙訪這裏。所以,雖然不想回應對方的邀約,但是對方指定在這裏見麵,便順其自然應邀。」
「……阿特子,你剛才說這裏遭到拋棄,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
阿特子正要開口回答克圖格亞,卻迅速轉身向後。
真尋也驚覺不對,跟著阿特子看向前方。
背對山的神殿入口附近,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
無法清楚辨認外型,因為對方穿著染成漆黑的套頭長袍,黑衣甚至覆蓋手腳前端,隻從輪廓勉強看得出來是人型,真麵目不得而知。
「抱歉讓你等這麽久,我花了一些時間準備。」
黑衣人以前傾的姿勢,如同拖著全身,緩緩走下神殿前方的階梯,來到和真尋等人等高的位置。
真尋注視對方的頭部,試圖看出他的長相。雖然看不見帽子底下的臉,疑似是眼睛的器官卻發出燦爛光輝,而且有八顆。其中兩顆特別大,較小的另外六顆左右對稱。
看來隻有輪廓是人型,細部並非人類。這家夥恐怕也是邪神之類的,不曉得長袍底下隱藏著多麽奇怪的身形。
「……受您照顧了。」
阿特子朝這名人物低頭致意,聲音和回應真尋等人時不同,聽起來真的是製式客套話,語氣也給人草率的印象。
「唔……他們是誰?」
「是小女子的朋友,在這裏見麵是巧合。」
「嗯?總之無妨。」
神秘人物和阿特子交談著。他的聲音很神奇,不像年輕人也不像老人,甚至無法斷定是人聲還是合成聲,大致像是特攝影集裏怪人的聲音加上特效的感覺。
「先不提這個。您找小女子來這裏,究竟有什麽事?和您要說的話,應該在昨天說完了。」
「阿特子小姐,可以請你再考慮一次嗎?」
「很抱歉,納查橋先生,小女子已拒絕那件事。」
此時,阿特子首度提到黑衣人的名字。
納查橋。
這是至今完全沒提過的名字。
「納查橋……咦?納查橋?」
但奈亞拉托提普出乎意料產生反應。
「奈亞子,你知道?」
「嗯,我曾經聽說過……但還不確定是否為相同人物。」
「究竟是誰?」
「身為宇宙a級建築師的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算是小有名氣……這麽說來,最近很少成為話題。」
「……我也知道。『夢幻紳士』納查橋,代表作品有瓦雷利亞斜塔或背塔螺旋,都是有點奇怪的建築物。」
「為什麽隻有那家夥的名稱是源自阿特拉克,納查?」(注19)
而且聽起來很像姓氏,真尋依然無法理解外星人的命名法則。
慢著,這不是重點。那個黑衣人納查橋是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這才是真尋想問的事。
(注19 阿特拉克·納克亞亦稱為阿特拉克·納查。)
「難道說,是你破壞我們在瑞克湖的據點?」
「『我們』?原來如此,你們是行星保護機構的成員。一點都沒錯,是我破壞的。」
「果然。」
遺留在瑞克湖現場的繭,是納查橋做的好事。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的妖絲,除了用來操縱他人,似乎也能作為物理攻擊的武器。
證明阿特子的清白後,奈亞拉托提普似乎鬆一口氣,真尋他們當然也一樣。幸好認識的女性沒涉及犯罪行為。
「不過,那也是我蓋的。」
「啊?那麽,你就是行星保護機構委托的建築師嗎?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刻意把重新蓋好的屋子破壞掉?」
「……那是一氣之下動手的,我在反省了。非常抱歉,原諒我吧。」
「不不不,我們不可能相信吧?」
就算真的是一氣之下動手,肯定也是基於某種理由才引發破壞的衝動。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阿特子小姐,你真的不願意來我這裏嗎?」
「啊?等等,阿特子,這是在說什麽?」
納查橋這番話,使奈亞拉托提普方寸大亂,但阿特子以食指按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嘴上,委婉要她閉口,接著再度麵向納查橋。
「恕小女子拒絕。」
「無論如何都不願意?」
「絕對no。」
「那就引導你改變心態吧——即使我是這個地球的統治者?」
八阪家食客三人組,此時首度擺出備戰姿勢,真尋也感受得到場中氣氛瞬間改變。雖然不對勁卻僅止於可疑人物的納查橋,在這一瞬間明確認定為敵人。
「你從剛才就老是講些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有什麽企圖?」
「注意你的語氣,你們麵前是地球之王。」
統治、王——依照至今事例,隻要出現這種字詞,事情就不會和平收場。而且這裏是列入保護的地球,是生產貴重又頂級娛樂的星球。保護地球肯定是宇宙的共識,地球不應該受到個人力量持有或統治。
但是對方如此宣稱,代表這份自信其來有自。
「納查橋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咯咯,誠如我剛才所說……我將成為這顆行星……不對,是超越銀河,全宇宙的統治者。」
「小女子不懂您的意思,也不認為您做得到。」
「我做得到。你以為我為何找你來這裏?」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克圖格亞向納查橋提出剛才詢問阿特子的問題,差不多該揭曉這個神秘空間的謎底了。
納查橋和阿特子的對話被克圖格亞打斷,但他的心情沒受到影響,反而變得亢奮,或許他其實很想說吧。
「這個區域的海底,一般都稱為姆大陸,實際卻不然。這裏正是封印米·戈遺產的聖域。」
「你說……米·戈?」
這個名字至今出現過好幾次,而且他們實際遭遇過。
宇宙生物米·戈,別名「來自猶格斯之物」,在原作是從冥王星造訪地球。這種生命體無法歸類為真菌類或是甲殼類,目的是挖取地球的礦物資源。這個設定似乎是真的,真尋他們遇見並交戰過的米·戈,也是企圖得到地球生產的稀土。
來地球進行采掘之旅的那個集團,肯定已經在北極被殲滅,難道還有不同的米·戈嗎?封印的遺產是什麽?話說劇情未免太常用到米·戈吧?
「這裏啊,咯咯,沉眠著米·戈浩大的力量。統治一、兩座銀河根本不算什麽,甚至足以統治宇宙的強大力量。」
「咦,米·戈有這種力量?它們感冒便會撤退,聽到西部歌曲會爆炸,是很虛弱的生物吧?」
即使除去這些弱點,單純以戰鬥力來看,米·戈甚至輸給沒發揮全力的克圖格亞與哈斯塔。
但是,另一方麵也可以這樣解釋:在宇宙聯合及行星保護機構成立之前,米·戈便已盯上地球。事實上,它們在侏羅紀就來到地球,當時似乎把依然存在的北極大陸挖個精光。
既然它們是在這種遠古時代來到地球,即使預先在姆大陸的這個空洞封印某種東西,行星保護機構也可能沒掌握到。
憑著米·戈的遺產甚至能統治宇宙。不該在地球檢測到的神秘高能量,難道就是遺產之力?
「你們應該也聽說過。遠古時代,始祖的五十三個種族,賭上宇宙霸權與種族繁榮而進行一場鬥爭,名為『battle fight』。」
「咦,那是伏筆?」
真尋以為那是奈亞拉托提普迫不得已編出來的謊言,對方卻在這種緊要關頭說出來,令他嚇一跳。還是老樣子,連日常對話都不能掉以輕心。
「那場戰鬥的勝利者能得到的萬能力量,正是米·戈浩大的力量。」
「咦?等一下,記得那種萬能力量,不是『宇宙之聲』賜予的嗎?為什麽變成米·戈的遺產?」
「……那場戰鬥的勝利者!能得到的萬能力量!正是米·戈浩大的力量!」
「你是真的明白才這麽說吧?」
硬凹也要有個限度,
「總、總之!我將解放米·戈的遺產,並以萬能力量統治宇宙,將這顆地球賜給你。阿特子小姐,請來這裏吧!」
「恕小女子拒絕。」
「……」
「……」
「拜托通融一下。」
「不要。」
阿特子極為冷淡。不是「敬謝不敏」這種美麗悅耳的語句,而是純粹的否定。語氣與聲音都很冷漠,看來非常不願意。
「為什麽!條件齊全到這種程度,為何依然拒絕我!」
「那個,我從剛才就在意一件事……」
至今保持沉默的哈斯塔,戰戰兢兢地舉起手。
「那個看起來拿可愛當賣點的黃色家夥是怎樣?最近流行嗎?」
「我、我叫哈斯太。那個,您的目的是阿特子小姐嗎?」
「正是如此。」
「也是為此動用米·戈的遺產?」
「對,這都是為了將阿特子小姐納為已有。得到她等同於得到宇宙,但你們不會懂的。」
試圖獨占並統治地球,代表和行星機構甚至全宇宙為敵。納查橋即使背負這種風險,也想得到阿特子。
納查橋說,他要得到統治宇宙的萬能力量,將阿特子納為已有。對他來說,米·戈的遺產隻是手段而已,真正目的是得到阿特子。連此等超凡力量都隻是手段,那足以和宇宙價值相提並論的阿特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真尋腦中的伏筆雷達發出聲音啟動。
說到阿特子的技能,就是發明。
乍看毫不可取的那些發明物,其中隱藏著宇宙等級的貴重物品嗎?不,依奈亞拉托提普他們的反應,似乎不是如此稀奇的東西。
難道說,「饗祭」這個詞是在這時候有所關連?
「原來如此……包括您再度約見小女子,以及指定這個地方,原來是這麽回事。」
阿特子靜靜低語。
「你還沒理解自己的價值。」
「不,小女子理解,也理解到您有所誤會。」
「我哪有誤會!阿特子小姐,要我說多少次都行!」
納查橋裝模作樣、誇張地張開雙手。
「和我結婚吧!以英文來說就是engage pleaaaaaaaaaaaaaaaaaaase!」
何其響亮。
納查橋放聲大喊。
「……………………………啊?」
真尋感覺聽到一句很蠢的話,眨了眨眼。
「就說了,恕小女子拒絕。」
「可惡,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
納查橋激動跺腳。
「那、那個,阿特子。難道說,納查橋和阿特子的關係是……」
「嗬嗬,也好。這真的隻是私事,小女子為了對方名譽著想,至今一直沒透露,不過,既然當事人已說出口,或許不用再隱瞞。是的,納查橋先生是小女子的相親對象。」
「相、相親~~~」
奈亞拉托提普放聲驚呼。
瞬間,真尋的伏筆雷達產生強烈反應。
『——至今有幸有過好幾次相親的機會,但是都沒有這個緣分。』
這是日前放學後初遇阿特子時,避免冷場的閑聊話題。
順帶一提,接著她就提到「饗祭」這個詞。
「不準在這種沒必要的地方埋伏筆!隨後還用聽起來很重要的詞來偽裝!」
真尋的伏筆雷達,今天也是正常誤判。
應該說,他的雷達至今完全沒猜中過。反過來看,雷達巧妙地回避真相,也算是百發百中,但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阿特子、阿特子。」
「克子小姐,什麽事?」
「……阿特子說的『一點雜事』,原來是相親?」
「是的,小女子認為即使要拒絕,沒當麵見過也很失禮。」
「……在瑞克湖的小木屋?」
「納查橋先生剛好完成工作,所以在當地見麵。」
「……那麽,小木屋損毀的原因是……」
克圖格亞這句話,使所有人同時看向納查橋。
「嗯,我向阿特子小姐求婚被拒絕,一氣之下就動手了。」
「居然真的隻是因為一時衝動!」
瑞克湖小木屋與行星保護機構,真的是慘遭池魚之殃。真尋經常心想,上級指派人材執行任務時,應該更加精挑細選才對。
「『得到她等同於得到宇宙』的意思是……」
「哎,你想想,『你對我來說等同於宇宙』不是求婚名言嗎?此外還有『你的天鵝絨肌膚是革命』之類的,品味真棒。」
「是、是嗎……啊,那個,說的也是……」
哈斯塔頗為不敢領教,真尋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任何人應該都會這麽想,真尋也會這麽想。
克圖格亞說納查橋的作品有點怪,應該是因為這種神秘感性納入建築理念中,才會老是蓋出奇怪的建築物。
「統治宇宙或是把地球當禮物,難道都是為了吸引阿特子?」
「一點都沒錯,以地球的說法就是『展現誠意』。」
「你是刻意刁難的顧客?」
真希望他別以這種無聊的理由奪取地球的所有權。
「不、不惜這樣也要和阿特子結婚?」
「你們懂什麽!到這個年紀已經沒有後路!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相親,我哪能輕易放棄!」
「啊!原來如此,適婚年齡啊……」
真尋悄悄看向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
「真尋,你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少年,你想說什麽?」
「沒有啦,你們應該很清楚那家夥的心情吧?想在超過適婚年齡之前拚命找對象,無論是那個家夥或你們都好痛痛痛痛好燙好燙好燙!」
「真尋為什麽要刻意挖出地底的未爆彈,還狠狠踩下去?」
「……夜魘不叫就不會被打喔。」(注20)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一人一邊,把真尋的手臂當成抹布用力擰。
「可、可是,我覺得不應該因為這樣就統治地球!」
「走投無路單身漢的相親聯誼,比地球還重要!」
「你、你以為地球住著多少位單身漢!」
哈斯塔這番話更像是主角該說的。
(注20 源自日本俗諺「雉雞不叫就不會被打」,禍從口出的意思。)
不過,大人們為什麽把結婚當成懲罰看待?這樣會連夢想都看不見吧?或許真尋還是孩子才會這麽認為。
「呃,所以到最後,你這些意義深遠的行動,單純以三行說明就是……」
「向阿特子小姐求婚遭拒卻不肯放棄的我,想得到米·戈的遺產成為統治宇宙與地球的王者,以這份極為強大的力量令阿特子小姐點頭。」
「第一次依照我的要求整理成三行啊?」
真尋感動得將無聊的真相拋到九霄雲外,甚至覺得本次事件可以就此落幕。
「我不認為那一位傳授的方法是錯的!」
「……那一位?」
這句怒吼有個令人在意的部分,真尋沒有聽漏。
納查橋剛才提到「那一位」,難道這次騷動不是他獨自造成的?這家夥背後有人暗中指使?
「無論誰怎麽說,我的意誌都不會改變。我要以米·戈的浩大力量得到阿特子小姐,得到你的一切!和我保證吧,保證你是我最後的希望!」
「…
…您知道所謂的『米·戈之遺產』是什麽嗎?」
「當然。那個東西的封印已經解除,立刻就會複活。」
納查橋伸手指向後方神殿。他剛才是從那裏出現,看來是對米·戈浩大力量的封印動了手腳。
「複活」這個詞令人聯想到生物,果真如此嗎?
「喂,奈亞子!」
「是的,總之得先處理那個封印。」
「咯咯咯,休想!在那個東西完全複活之前,我將擋住你們的去路!」
納查橋的身體隨著這句宣言逐漸膨脹,終於連身披的長袍都撐破,並且再度膨脹,應該說變得巨大。
納查橋藏在內側的軀體終於見光。
「好惡心!」
真尋率直地說出真心話。
八條節肢長腿、膨脹的腹部、顏色刺眼看似有毒的斑點花紋、左右對稱發出詭異光芒的八顆眼睛、成為鐮刀形狀的嘴,所有特征都源自相同的生物。
現出真麵目的納查橋,正是尺寸放大之後的蜘蛛。光是頭部的高度,目測就有十幾公尺,包含腿部的全長實在無從想像。
「kumo……kumo……」(注21)
叫聲簡潔易懂。
真尋覺得他應該用點巧思。
「那是阿特拉克·納克亞星人的戰鬥形態——amazing aacha。」
(注21 日文「蜘蛛」的發音就是「kumo」。)
「也、也就是說,你也會變成那樣?」
「如果真尋先生希望,小女子可以讓您見識。」
「免了免了!」
看來外星人的真本事模式各有不同。
不提這個,總之得先打倒納查橋,才能阻止米·戈的遺產複活,而且要盡快。對方的目的隻是爭取時間,要是拖延下去將沒完沒了,一定要以壓倒性的力量收舍掉他。
奈亞拉托提普他們將會如何戰鬥?
真尋如此心想,看向旁邊。
「……啊?」
應該在那裏的奈亞拉托提普匆地消失。
真尋環視周圍,尋找她的身影。
找到了,她在熄火的涅弗連卡旁邊。
奈亞拉托提普不曉得想到什麽,上車開始調整後照鏡,並且穩穩係上安全帶。
真尋看到這幅光景,腦中忽然閃過恐怖的未來。
不會吧?
引擎發動,轉速提升到刺耳的程度。
不會吧?
車子轟然作響,如同火箭發射般迅速起步。
不會吧?
瞬間達到最高速,卷起砂塵經過真尋等人身旁。
不會吧?
離譜的狀況發生了,狂飆的涅弗連卡往上彈。
不會吧?
車子如同彈道魔球在空中旋轉—
「let"s and go!」
咚鏗!
狠狠撞上去。
「夏巴杜比!」
納查橋發出奇怪的叫聲,巨大身軀被撞飛。
他發出「噗喳」的聲音撞上神殿外牆落地,在地麵攤平。
涅弗連卡倒車回到這裏。
從車窗探頭看過來的奈亞拉托提普,笑容實在燦爛,就形容為完成重責大任的男子漢吧。
「你、你這是做什麽?」
「嗯?沒有啊,那是我的子彈龍卷跑法。」
「需要這麽規矩地收回伏筆嗎?」
原來如此,這家夥確實別駕駛有輪子的交通工具比較好。宇宙駕訓班在這方麵沒錯,隻錯在讓這家夥考到駕照。
「不能讓米·戈的遺產複活吧?既然分秒必爭,我覺得簡單俐落地殺掉納查橋比較好。」
「慢著,話是這麽說沒錯,唔……」
「喂,克子,還在發什麽呆啊!不是說沒時間了嗎?你也用你無謂的火力做點事啊!」
「……明白了。發射克圖格亞飛彈,讓半徑數公裏的區域化為焦土。」
「呆子!這樣我們也會化為焦土吧!」
「……少年真任性。」
「不準用『任性』這種字眼帶過別人的生死!」
宣稱要保護真尋的承諾不見蹤影。
「……交叉熾焰機製腿部限定,超好的北落師門突擊,棒透了。」
克圖格亞輕聲說出神秘話語,在原地翻裙轉一圈。
她的右腳發出「啾轟」的尖銳聲響點火。
克圖格亞往前衝,不知為何側身一轉,背對著納查橋跳躍。
然後,她在空中後空翻,扭動身體加上離心力,伸直纏著火焰的右腳,如同無形力量推動般加速。
克圖格亞變得像是彗星一般拉出光尾飛翔,踢向納查橋。
「咿,咿!咿~咿~咿~」
火焰紋身的納查橋發出淒慘叫聲,在地麵滾動試圖滅火。
那家夥,位於他滾動的前方。
「這是怎樣這是怎樣!你弱到不足為提啊!」
奈亞拉托提普以表麵上是宇宙駕訓班傳授,實際是自創的駕駛技術,開車反複輾過納查橋,明明時間緊迫卻攻擊得意外仔細。
敵人變得巨大,或許隻讓這些家夥覺得「打擊判定區域變大所以變好打,真幸運」。
壞蛋雙人組為所欲為,連真尋也不敢領教。
倘若這世界存在著邪惡,那就是人心——某位偉人留下這句名言,但真尋希望這兩個家夥也能列為邪惡。
「我、我也!」
「住手,用不著連你都成為邪惡的一方。」
光是奈亞拉托提普就難以應付,如今還加上克圖格亞,要是哈斯塔也一起「partyyyy!」,將再也無法阻止。
奈亞拉托提普駕駛涅弗連卡撞飛納查橋,克圖格亞再以噴火的右腳踢回去,這對邪神黃金拍檔就像這樣不斷互傳。如果真尋是主審,真想立刻舉紅牌要她們退場。
受害者終於仰躺在地麵頻頻抽搐。
八條氣派的腿如今傷殘得不成原形,鼓起的腹部也嚴重受創,嘴部的鐮形器官從根部折斷,原本閃亮的眼睛半數閉上,體表還燒成焦黑。
巨大身軀逐漸萎縮,終於恢複成原本的大小,不知為何,連剛才撐破的黑衣也再生了,看來他不想在解除變身時全裸吸引觀眾。
納查橋難得變成amazing aacha。卻在還沒發揮任何蜘蛛的特有能力前就精疲力盡,不曉得千分之一微米的妖絲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撕裂姆大陸的ehaust notes怎麽樣?」
「……我與奈亞子都是油門全開。」
奈亞拉托提普說著莫名其妙的短詩走出涅弗連卡,克圖格亞腳上的火焰也熄滅。
「我再度覺得不能放任你們亂來。」
這兩人令真尋清楚理解到,警察為什麽會被揶揄為公家流氓。
「好啦,再來隻要重新封印米·戈的遺產——唔!」
奈亞拉托提普說到一半,發出犀利的聲音倒抽一口氣。
隻見奄奄一息的納查橋,明明變得像是破爛抹布卻依然起身。
「嗚咕咕咕……到此為止嗎……不過……米·戈浩大力量的封印……已如同靈峰亞狄斯·戈於巔峰解除!」
「難道說,晚了一步?」
「……這是沒預料到的狀況。」
「是因為你們花太多時間互相傳球吧!」
這時候,地麵猛然劇烈震動。
「啊哇,啊哇哇,有地震!」
「……哈斯太,冷靜一點,地震時吃喙嘴翼龍的肉就好。」
「等
著吧,我要以拳頭打地麵,用物理方式阻止地震。」
三名邪神各自展現不同的反應。
不過這場地震不像是自然發生的,該不會是米·戈的浩大力量使然吧?
「蘇醒吧!米·戈的遺產,萬能之力!」
納查橋高舉雙手,像是歌頌般如此宣言。
接著,異狀來臨。
矗立在神殿後方的巨山開始崩毀。
不,不對,是山的輪廓產生變化。
不是土石崩落,看來反倒是土石原本堆積在某種巨大物體上,如今悉數抖落。
不會吧?真尋懷疑自己看錯了。
隻見那座山緩緩起身。難道說,那不是山——而是生物?
「呼哈哈哈~哈~覺醒吧,靈魂!」
超乎想像的威容,完全揭開神秘麵紗。
「什……麽……」
連奈亞拉托提普也為之語塞。
這是理所當然的,看到這一幕還能維持正常才有問題。
眼前光景就是如此令人震撼。
原以為是山的東西,其實是沉眠中的超巨大生命體。
它的外型很難形容,若一定要以地球物體譬喻,輪廓像是背著三個菊石的甲殼類。
三個橫向排列的菊石中,中間的菊石有個看似頭部的部位,嘴巴如同鮫鯨魚往兩側裂開,不過最大的特征在於嘴巴下方有兩顆眼睛,簡直是製作模型時上下顛倒接合而成。
然而,比起這種詳細的描述,最令人嚇破膽的是它巨大的軀體。那是至今未曾見過的龐大體積,畢竟眾人剛才還誤以為是山。
真尋家鄉也有標高不高、小學生可以登山遠足的矮山,但依然有三百公尺高,真尋還曾經差點在山上遇難。相較之下,他們至今交戰過的邪神,頂多隻有矮山的十分之一。
這個巨大生物,則是無法測量。老實說,光是仰望,脖子就會痛。
「唔,喂,納查橋!這個怪物是什麽啊!」
「好大啊啊啊啊啊!無須說明!」
「給我說明!」
差不多開始煩躁了,真尋也好想加入混戰,發泄煩躁的情緒。哪裏有慶典會場?
「咯咯咯……battle fight勝利者獲贈的萬能之力,真相就是這個家夥。這正是米·戈·達吾之邪神——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
加塔諾托亞。
這個邪神在原作隻出現在一部短篇裏,而且名義上的作者並非洛夫克拉夫特大師,卻不知為何很受歡迎,後來的相關著作經常將其描寫得十分強大,例如光是看一眼就會石化。
依照原作設定,加塔諾托亞受到「來自猶格斯之物」崇拜,並且陪同一起造訪地球。原來如此,若是擴大解釋,確實是和米·戈相關的邪神。
據說,加塔諾托亞在姆大陸的亞狄斯·戈山頂建立要塞居住,姆大陸居民在山麓建造大理石神殿,崇拜這個邪神。到目前為止,各種要素確實吻合,不過說是「硬是符合邏輯」比較正確。
「奈亞子,記得你先前說明的時候,提過加塔諾托亞吧?看過大師的小說之後,希望自己也能登場而前來接觸的外星人中,就包括加塔諾托亞。」
「……真尋,你居然記得。是的,確實如此。」
「那麽大的家夥來過地球?」
「不,我認識的加塔諾托亞星人是平凡的邪神,其中還有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女童,再怎麽樣都不會大得那麽誇張。」
「納查橋,聽到了吧,這是怎麽回事?」
「慢著,你問我也沒用,你想想,像是羅伊格爾亦有兩種類型……」
這名蜘蛛的語氣忽然變得坦誠。
總之,加塔諾托亞似乎同樣有不同種類,納查橋肯定想以「千年誕生一次,傳說中的超級加塔諾托亞星人」之類的說法逼人認同。
「……有點小看了。」
「沒、沒想到這麽大!」
「看來是在考驗我們的認真程度……」
縱使是行星保護機構的三人組,也開始感到膽怯。他們的內心某處,應該是覺得本次敵人沒什麽大不了。真尋原本也這麽認為,事實上納查橋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然而,實際要麵對的問題,是如何對抗這種天災等級的龐大對手。
「我、我說,奈亞子,這邊沒有巨大機器人嗎?如果是你,應該有『大混沌』或『混沌王』這種名字亂七八糟的合體機器人吧?」
「真尋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啊!」
看來沒有的樣子,真尋還以為這家夥絕對會預先準備。
冷靜想想,如果早有能夠對抗那隻加塔諾托亞的巨大機器人,異神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藉由這個力量,我要成為地球王!跪下吧!向我求饒!交出阿特子小姐!」
納查橋剛才明明還傷重得奄奄一息,卻一下子得意忘形起來,不過,現在的他擁有這種力量。老實說,他們完全想不到該如何對抗那隻加塔諾托亞。
八阪家食客三人組的宇宙cqc合體招式不曉得怎麽樣?雖然不確定是猶格·索托斯老師傳授的還是真尋教的,但那恐怕是目前最強的招式。即使如此,畢竟發生過無法打倒阿勞猿的前例,或許出乎意料地沒用處。
既然如此,要乖乖交出阿特子嗎?
這是最不能做的事。
「沒人會把阿特子交給你!」
「這樣是恐嚇吧!」
「……結婚應該基於自由意願。」
三人似乎和真尋的看法相同,真尋好高興。
納查橋又不是女性,隻因為快要超過適婚年齡就想統治地球,這種家夥毫無正義可言。不對,即使如此,真尋也絲毫不認為正義在己方這邊。
「好吧,那就以這位米·戈,達吾之邪神的力量,啟程前往因果地平線的另一頭。加塔諾托亞!yaddiiiith gho!」
納查橋迅速朝這裏伸直雙手,這恐怕是鎖定的意思,讓加塔諾托亞認定真尋他們是必須消滅的敵人。
解放那股萬能力量的時刻終於來臨?
毫無對策的奈亞拉托提普,究竟要如何對抗?
近乎絕望的情緒塗滿真尋內心。
納查橋一聲令下,傳說中的邪神加塔諾托亞極強的戰鬥力——
無論等多久都未曾發揮。
「……」
「……」
「……沒動耶。」
「……嗯。」
真尋率直說出感想,納查橋忽然放低姿態點頭回應。
對,沒動。加塔諾托亞正如字麵所述龐大如山的軀體,仍是呆呆位於原地,甚至沒發出半點聲音,如同一座平凡的擺飾。
納查橋解除封印,等同於它的恩人,但即使是納查橋下令,傳說的邪神依舊絲毫不感興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嗬嗬。」
此時,真尋聽到一個毫無緊張感的笑聲。
是阿特子。
她以和服袖口掩住嘴角,輕輕發出愉快的笑聲。
「阿、阿特子小姐?」
「哎呀,恕小女子失禮,因為您實在很滑稽。」
「滑、滑稽?」
「小女子剛才說過,您有所誤會。看來您果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東西。」
阿特子從納查橋身上移開視線,眺望加塔諾托亞。她不像是在瞻仰一位被譽為具備統治宇宙之萬能力量的大邪神,簡直是在觀看動物園的生物。
「你、你說我誤會什麽?那是米·戈的浩大力量!是傳說中的邪神!」
「哪裏的情報?」
「啊?」
「請問,這是您從哪裏得到的情報?」
「這、這是……那個……從這裏。」
納查橋伸入長袍袖口,取出一張紙。
不對,那應該形容為手冊。
「我看看,這是什麽……『地球姆sj公式導覽手冊』?」
真尋走到納查橋旁邊探頭觀看。
「呃,請等一下,姆sj?」
「……地球也有?」
「咦?地球沒有那個吧?」
八阪家三邪神聚集過來,看著納查橋的手冊感到納悶。
他們極為自然就聽得懂,難道這個首度出現的詞匯是常用名詞?
「那個『姆sj』是什麽?」
「mu·s·j股份有限公司經營的宇宙主題樂園。」
「……正式名稱是mu studio jyashin。」(注22)
(注22 「jyashin」是日丈「邪神」的發音。)
「我比較喜歡拉萊耶樂園……」
「所以是主題樂園?」
真尋看向納查橋。
「嗯,這個大空洞是地球的姆sj。」
「啊?」
「正確來說,是遺址。」
似乎聽到難以置信的話語。
位在海底更深處,這片遼闊的異世界,那座化為廢墟的城市,居然是主題樂園?
「怎、怎麽回事?我沒聽說地球有姆sj啊?」
「那當然,因為這裏在開幕之前就作廢,隻有部分相關人士知道。」
「……為什麽?」
「這裏曾經和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的拉萊耶樂園角逐經營權。因為,要是地球有兩座宇宙投資的遊樂場,會對保護行星造成很大的影響。」
「慢著,就算隻有拉萊耶,造成的影響也已經大得要命啦。」
營業時得停止銀河運作,光是這樣就很誇張。
「基於各種原因,姆sj最後敗給拉萊耶樂園而作廢……不過姆sj角逐經營權當時,用來吸引遊客的最大主力,就是這個。」
納查橋打開導覽手冊指著某處。
上頭是這樣寫的:「本銀河首度公開!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展!」
不知為何是地球的文字,而且是日文。
「這、這個大到誇張的家夥,原來是招攬遊客的噱頭嗎?」
「似乎如此。姆sj封閉之後,這個加塔諾托亞也封印在這裏。」
「慢著,這麽危險的東西應該拿回去吧!」
名為mu·s·j的企業這麽做是非法拋棄吧?如果向宇宙最高法院申請裁決,大概會批準進行刪除處分。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重點在於這股力量極強又至高無上,所以我才想得到加塔諾托亞,成為匹配阿特子小姐的男性迎娶她……可是,你為什麽不聽我的命令!」
納查橋朝著依然一動也不動、呆呆杵在原地的加塔諾托亞放聲大喊。現狀確實不太對勁,那個邪神簡直沒有攻擊的意誌。
「這是當然的,因為那孩子不是如此誇大的東西。」
此時,阿特子忽然插嘴。
真尋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無論是這個大空洞或加塔諾托亞,阿特子不隻毫不驚訝,甚至像是早已知曉一切。
「阿、阿特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納查橋先生,您那本導覽手冊來自哪裏?」
「……瑞克湖。」
「果然。小女子想說是在哪裏弄丟,原來是昨天掉在那裏。」
「咦,這是阿特子的私人物品?」
阿特子點頭肯定。
「您是因為那本導覽手冊而誤會加塔諾托亞吧?這也在所難免,因為那本手冊就是基於這個意圖印製的。」
「阿特子,怎麽回事?你知道那個巨大怪物是什麽嗎?」
阿特子聽到真尋的詢問,將血色雙眼眯細,微微一笑。
「知道,那是米·戈帶來的——食用家畜。」
「……啊?」
真尋呆呆張嘴。
不隻是真尋,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哈斯塔甚至納查橋,都像是驚慌失措而神情呆滯。也就是說,除了阿特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很久以前,地球還是中生代的時候,米·戈造訪地球、挖掘礦物資源時,將那個孩子當成糧食帶來地球。」
「啊……啊?」
納查橋雙眼空洞,發出像是擠出來的聲音。
「後來,米·戈離開地球的時候,製作出這個大空洞,將沒用到的加塔諾托亞封印起來。後來mu·s·j發現此處,並且用來打造姆sj。這就是這個大空洞的真麵目——『被遺棄的恒溫冷凍空間』。」
恒溫冷凍空間。
換個淺顯易懂的說法就是——冰箱。
「你說什麽~~」
納查橋失去所有相信至今的事物,不禁放聲慘叫。真尋痛切體會他的心情。沒想到這個大空洞,是用來存放加塔諾托亞所打造的冰箱。
「咦?可是,這本導覽手冊提到米·戈·達吾之邪神……」
「那是mu·s·j硬是要讓那孩子和萬能力量的傳說相關,才編造出來的虛假設定。」
「是、是假的?」
「其實建設完成的姆sj,娛樂設備的質與量都絕對不輸拉萊耶樂園。但是mu·s·j無論如何都要擠下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所以當時的幹部們,決定使用稍微強硬的手段宣傳。」
「……就是傳說的邪神加塔諾托亞?」
阿特子再度點頭回應。
將封印……應該說冷藏的加塔諾托亞,謊稱是米·戈的浩大力量,藉以招攬遊客。這就是姆大陸的真相。
「……真尋、真尋。」
「怎麽?什麽事?」
「課長寄郵件過來,他說在這裏檢測到的高能量已分析完畢,果然是那隻加塔諾托亞釋放的。」
「那種能量是什麽?」
「……宇宙草酸。」
「啊?」
「宇宙草酸。簡單來說,就是造成宇宙結石的物質。」
「結、結石?」
「……恐怕是加塔諾托亞的肉大量蘊含宇宙草酸。」
結石——這是內髒裏出現石頭,不會致命卻非常恐怖的疾病。尤其是草酸鈣過多造成的尿路結石,病友描述是一種筆墨難以形容的痛楚。
依照原作所述,隻要看見加塔諾托亞就會石化。
難道說,這種石化能力的真相,就是吃肉會造成結石?
「抱歉,納查橋,我可以揍你兩、三下嗎?」
「為、為什麽是我!」
總之,真尋好想宣泄一下情緒。
「那、那種像是宇宙怪獸的家夥,居然是食用動物……」
「哎呀,小女子覺得真尋先生應該很熟悉才對。」
「咦,什麽意思?」
「米·戈愛吃的加塔諾托亞料理,在改變形式之後,依然在日本的真尋先生家鄉相傳。」
「什……麽?」
「加入許多加塔諾托亞肉的湯品……記得名為『加塔湯』。」
加塔湯。
把發音改成漢字,大概是「含多湯」。
正是昨天烹飪課中,真尋班上用為課題的在地美食。
「伏筆埋在這種一點都不重要的地方,誰知道啊!」
牽強也要有個限度。
應該說,這幾乎是冷笑話的程度。
真搞不懂這個世界是怎樣。
「……不過,阿特子為什麽知道加塔諾托亞以及地球姆s
j的事?」
「嗬嗬,小女子當然知道。因為這座姆sj裏的所有遊樂設施,都是由家母設計。」
「……阿特子的母親?」
「是的。家母和家父結婚之前,號稱是超聖域設計師。小女子這次前來這個大空洞,是為了欣賞家母當年的設計。」
這麽說來,阿特子昨晚說過,她母親和父親結婚之前從事製造業,所以她才會製作物品,藉此盡可能效法母親。
原來那也是伏筆。
「真、真尋,怎麽忽然抱頭?」
「沒事……明明主線完全沒營養,卻同時跑太多支線,所以我有點錯亂。讓我休息一下,有沒有水可以喝?」
「嗬嗬,真尋先生,不介意的話請喝這個。」
「不要再拿斯提爾瓦特水!」
阿特子一有機會就想拿真尋當新產品的白老鼠,讓真尋忍不住朝她怒吼。
「……不過,連這個加塔諾托亞都贏不了拉萊耶樂園嗎?因為謊言被拆穿?」
「不,正確來說,當時並沒有真的角逐經營權。」
「……咦?為什麽?」
「聽說家母設計的遊樂設施很完美,專家的評價也很高。即使如此,mu·s·j依然致力於『傳說邪神加塔諾托亞』的假企劃。家母身為超聖域設計師的自尊受創,所以……」
「所、所以怎樣?」
「家母設計自爆用遊樂設施『毀掉姆sj吧』並且啟動,將姆sj的一切回歸為無。真尋先生等人來到這裏的路上,也有見到化為廢墟的設施吧?那就是遺痕,是家母的遙夢遺址。」
「『自爆用遊樂設施』這個名稱透露的瘋狂氣息真不是蓋的。」
「家母回想起當年往事時,是這麽對小女子說的:『真悲傷,我居然得親手毀掉自己製作的遊樂設施。』」
「mu·s·j的負責人應該更悲傷吧。」
看來不曉得是毀滅城市還是什麽建築的殘骸,居然是昔日主題樂園的末路。
想以詐騙行為吸引遊客的企業確實惡劣,但是,隻因為自尊受創就毀掉一切的阿特子母親,超脫常軌的程度也不遑多讓。
「這就是小女子知道的一切,並且是毫不虛假的真相,所以才會說納查橋先生誤會了。」
「居、居然這麽荒唐……」
真尋也這麽認為。
到最後,本次事件濃縮成簡介之後如下文所述:
納查橋和阿特子的相親破局,但他不死心想強行迎娶,因此解放撿到的導覽手冊上記載的加塔諾托亞,卻發現隻是食用家畜,姆大陸則是被遺棄的遊樂園。
「好,解散!」
「……少年,冷靜一點。」
真尋啪啪拍著手催促眾人離開,卻被克圖格亞如此安撫。她以溫暖……應該說火熱的手心撫摸真尋的頭,令火燙的大腦繼續升溫,似乎快要突破紅色警戒。
不過這麽一來,真相終於全部大白。
——慢著,還沒,仍有一個謎團未解。
「喂,納查橋,你剛才是不是提過『那一位』之類的?」
那一位傳授的方法:讓加塔諾托亞複活,強行迎娶阿特子。納查橋不認為這個方法是錯的。
換句話說,納查橋是在這名人物的慫恿下執行本次計劃。這完全是一種教唆行為,形容為幕後黑手也不為過。
納查橋的背後,另有他人。
「唔……若問我有沒有提過,我確實提過。」
眾人一起看向納查橋。
「這是怎麽回事?喂,給我從實招來。隻要你依照生存本能的驅使,一五一十全部招出來,你的五體或許不會不滿足喔。」
「是、是這樣嗎?」
納查橋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威脅之下頻頻發抖。雖然他乖乖招供後,下場應該也不會改變,但真尋決定保持沉默。
「總之,我不會強求……我看看,修特列格伊卡棒狀物體在……」
「知、知道了!我說!事情發生在阿特子拒絕我求婚的當晚。我錯失這個堪稱最後一次能結婚的機會,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決定在space 5 el開討論串詢問網友。」
「啊……space 5 el?」
等一下。
真尋在某處聽過這個詞匯。
「討論串標題是『相親時當場求婚卻被拒絕』。雖然很多人灌水亂講話……卻有一位網友親切回複我。」
「後、後來呢?」
「那一位的留言使我得到勇氣,下定決心要得到阿特子小姐,而且湊巧撿到一本介紹加塔諾托亞的導覽手冊。」
「你說的留言是……」
「看,就是這段。」
納查橋取出手機,展示他規矩儲存下來的螢幕擷圖。
『……爺爺說過,男人想擄獲意中人的芳心,就應該具備統治一顆星球的寬宏器量。』
姓名欄位是留言板的預設姓名,也就是匿名。
「這段留言是怎樣?隻是風涼話吧?」
奈亞拉托提普冷漠地扔下這句感想。
真尋也很想這麽說,但他看到這段文字時,今天早上的光景在腦中蘇醒。
『……我也是,明明在看5ch,發現的時候卻睡著了。』
『5ch是什麽?』
『……space 5 el,宇宙網路的巨大論壇,有時候會出現有趣的討論串,我也會匿名留言。』
真尋猛然看向身旁的克圖格亞。
克圖格亞猛然用力轉過頭去。
「嘿咻!」
「……少年,好痛。」
真尋對克圖格亞施展鎖喉功,忍受著皮膚快燙傷的熱度將她拉到懷裏,接著以盡可能別被周圍聽到的音量,對克圖格亞講悄悄話。
「我說,是你嗎?」
「……少年出乎意料結實得具備男人味,有點心兒揪。」
「回答我的問題。留言的是你嗎?」
「……少年在說什麽?那隻是匿名留言。」
「這樣啊,那我找露希調查。那家夥應該可以解析ip位址。」
「……對不起,其實是我。」
果然沒錯。
克圖格亞恐怕是看到納查橋開的討論串之後,拿他來打發時間。
沒想到這次的幕後黑手就在身邊。
「喂!你們兩個黏這麽緊是怎樣!真尋,那種家夥成為永遠的宇宙遊民就好,讓我受孕吧!」
奈亞拉托提普喊著莫名其妙的話,把真尋從克圖格亞身上拉開。
怎麽辦?在場所有人似乎都沒察覺到克圖格亞幹的好事。
「啊~總之,這應該和匿名留言無關。受到慫恿、實際做出這種事的是納查橋,所以完全是他的錯,嗯。」
真尋決定當作不知情。
行星保護機構的特務總是護短,真尋或許也有這種素質。
「嗚嗚嗚……」
納查橋發出害怕的聲音。
有人說戀愛是盲目的,愛情則是錯覺,但他想做的事不能以這種說法和平收場。即使是受到克圖格亞不負責任的留言所慫恿,即使是未遂,他儂然試圖統治宇宙與地球。
要是不追究責任,真的是行星保護機構的大問題。
換句話說,接下來要展開的……
「咯咯咯……好啦,表演時間到羅。」
——是究極的黑暗。
奈亞拉托提普一邊將手指關節按得劈啪作響一邊走向納查橋,表情開朗得像是為了這一刻而生。
「你還是老樣子,到這種時候就會露出超棒的笑容。」
「
……奈亞子好帥……我濕了……」
「奈、奈亞子,要手下留情喔!」
總之,真尋這邊沒人阻止她。
「奈亞子,且慢。」
才剛這麽想,阿特子就伸手製止奈亞拉托提普。
「阿特子,什麽事?我的殘酷無情混沌畫卷正要開始耶。」
「追根究底,部分原因出在小女子身上,請讓小女子和納查橋講幾句話。」
「但我覺得這不是阿特子的錯……」
「即使如此,也讓小女子負責吧。好不好?拜托你。」
「唔……」
奈亞拉托提普的表情看來無法釋懷,但依然接受阿特子的說法退開。
然後,阿特子站在納查橋前方。
「阿、阿特子小姐……」
「納查橋先生,您做得有點過火吧?差點傷害小女子珍惜的朋友們。」
「這、這部分很抱歉……不過!我即使以這個宇宙為代價也想娶你!我的手段或許不值得稱讚,但是這份感情千真萬確!」
「……嗬嗬,您這份心意,小女子真的很開心。能讓一位男性如此專情,實在是女性最幸福的事。然而——」
阿特子發出銀鈐般的輕脆笑聲,接著跳到高空。
「「啊?」」
納查橋與真尋異口同聲。
隻見阿特子的和服袖口,伸出重疊成束的阿特拉克·納克亞妖絲。
妖絲湧向納查橋,將披著黑衣的身體捆綁起來、拉到空中。
接著,真尋看見了。
阿特子令人著迷的美腿,不知何時化為蜘蛛的腿。
尖端銳利如錐的節肢蜘蛛腿,共八條。
八條腿如同電鑽旋轉。
「——有點自知之明吧,豬仔。」
現場響起這句冷酷的宣言。
被拉過去的納查橋,身體遭到阿特子的腳貫穿。
阿特子背對著空中的大爆炸著地,此時她從和服裙擺露出的腿,已恢複為原本美麗的雙腿。
「那麽各位,回去吧。」
阿特子露出白百合般的微笑,某種東西「咚」一聲從空中落在她身後。
「咕嘎嘰咕……最、最後的希望……是誰……」
是納查橋。
絕望滿溢而出,簡直要撕裂軀體。
「咦?這樣是不是比你駕駛涅弗連卡輾他的時候傷得還重?」
「阿特子的宇宙cqc,是隻以七招就注入所有力量的類型,基本上防禦或閃躲都沒意義。隻要撐過七招就可以令她無計可施,但我在學生時代吃盡苦頭。」
「啊啊,嗯。我現在很清楚,物以類聚真的是至理名言。」
問題兒童之間會相互吸引,這似乎是宇宙的法則。
這種東西還是亂掉吧。
就這樣,因為單身焦慮與萬能力量而瘋狂的男性,野心至此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