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慕言。”談羽甜抬手小心的握住他的手移開,眼底的水光更甚,眼眶泛起一抹嫣紅,她欲言又止。


    “嗯。”華慕言應著,看著女人小心翼翼的樣子,隻覺心口有些悶,仿佛被放進了一個不透氣的角落,它反複呼吸著渾濁的空氣,難受得五髒六腑有種奇怪的疼痛。


    隻見談羽甜突然咧嘴笑出聲,“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怪我獅子大開口。”


    華慕言心口一鬆,心髒迅猛的跳動。這還是頭一次,他會因為等待一個女人的話兒屏息,又因為自己原本胸有成竹的答案心反倒更空落起來。


    “隨你開。”華慕言鎮重其事的開口,看著女人的笑,仿佛這樣重複一遍就能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


    “嗯嗯,待會兒叫服務員送餐來吧,我坐了一天動車好累,要去睡覺了。”談羽甜又摸摸相冊,然後隨意的將它放在桌子上,跑到浴室裏洗澡。


    華慕言翻開金絲鑲邊的相冊,裏麵的談羽甜巧笑倩兮,旋轉時裙裾自然飛揚,仿佛他現在還能聞得花香撲鼻。她的表情那般乖張不羈,像是沒心沒肺的丫頭,可這女人很容易感動,典型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


    和穀靈安比起來……


    穀靈安……


    穀靈安是什麽樣的?他好像在不久前還想起過的,現在卻已經記不真切了。應該長得和談羽甜一模一樣,但是氣質迥然。


    氣質迥然?那又是什麽樣的,端端大方的貴族千金書香門第?


    因為談羽甜自始至終都不喜歡吃那些生的東西,身為一個土包子,哪怕在國外也不願意吃那些和自己胃過不去的東西。誰知道今天送來的幾樣菜都是在中國菜,而且手藝和華慕言別墅大廚有的一拚。


    吃晚飯刷了牙,談羽甜就躺在床上了,她把發高高的拿頭繩紮起,發尾還有濕漉漉的水珠。她低著頭,嘴角噙笑美滋滋的一遍又一遍看著那相冊。


    華慕言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她真的很喜歡普羅旺斯,如果不是秦莫深的電話,也許他會陪她在那邊多待幾天也未可知。


    明明前一刻還那麽明朗萬分的關係,到現在竟然撲朔迷離起來,此時兩相無言倒有幾分相敬如賓的模樣。


    不知不覺夜幕已深,談羽甜關了燈,哪怕兩人的關係有點奇怪,她卻依然遵從養成的習慣本能依偎到華慕言的懷中。


    華慕言攬著她,那顆原本還有幾分別扭的心終於舒緩了下來,親親她發頂,他道:“晚安。”


    “晚安。”談羽甜甜甜的回應。


    夜很靜,談羽甜閉著眼睛,能聽到時鍾走動的聲音,她靠在他胸前,稍微蹭了蹭就抬頭。


    男人的下頷如他的臉一般毫無瑕疵,線條明朗英俊,她抬手碰了碰,湊上前親了一下,確定他已經熟睡,這才小心的挪開他的手。


    從他懷抱中出來,時鍾已經直指淩晨。


    談羽甜走到洗手間洗了個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抿抿唇,“談羽甜,你還在猶豫什麽。”


    就著洗手間沒有關掉的燈光,談羽甜換了套衣服。


    走到門口又折返,可整個箱子裏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她,甚至是護照都是那個叫做穀靈安的女人的。突然想到什麽,她拿起沙發上的包包,拿出錢包打開取了一遝錢。


    一張皺巴巴被撫平的支票慎之又慎的夾在最裏層,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拿出來。反倒是將那張合照給找出來塞兜裏,小心的穿鞋開門輕輕帶上。


    她的心狂跳,腳步努力的加快同時放輕,下了樓,她沒有和在大堂裏值班的人打招呼,直接疾步走出酒店。


    才一出酒店,迎麵就是一陣風,巴黎的夜晚風有點涼。談羽甜一哆嗦,四下一看,有些白日經營的店鋪已經關門,但是門前卻都亮著一盞燈。


    談羽甜摸摸口袋裏的一遝紙幣,心口的堅定仿佛都被剛剛那陣風吹走了,此時空蕩蕩的。一氣之下跑出來,卻發現在中國她都無處可去,何況是這樣人生地不熟的法國。


    不過這也是巴黎夜生活的伊始,大街上不少夜貓子在逛蕩。


    談羽甜漫無目的的走,腦子裏一回想的就是華慕言那毫無起伏的聲音,華慕言已經那麽肯定她喜歡他,所以知道她一定會沒有任何原則的答應他的要求。


    在他眼底,所有東西都可以拿錢來衡量,因為他不曾去想過,一開始她會那麽獅子大開口決定去訛他,又答應他的條件,無非是因為想要還清沈家欠下的債款。


    明明昨天,他還溫柔的為她戴戒指……他有沒有答應她來著?不過也不重要了。他從來沒有將她當一回事,一件工具而已,心情好的事情就稍微哄哄,心情不好就扔一邊。


    隻有她一個人像是小醜一樣,將他每一字一句都視如珍寶。


    果然愛情這東西碰不得。


    “小姐,一起去玩玩?”身後有男人搭肩,酒味撲鼻。


    談羽甜連忙躲開,看著喝醉的外國男子,連忙搖頭拒絕。


    隻見他擺擺手,跌跌撞撞的進了一家店,談羽甜抬頭一看,那麽巧,竟然是“lose”。


    在華慕言麵前,她之所以會欣喜若狂得寸進尺,也是因為這裏吧……


    她抬步走進去,卻和上一回一樣被攔在門口,要求她出示證件。


    談羽甜沒有多說,緩緩坐在收銀台前方的地毯上,雙手環膝,目無焦距,能感受一個個進出的客人都會在她身上投射幾眼。


    有好心人以為她喝醉了要扶她起來,也有醉鬼差點被她絆倒而罵罵咧咧。


    談羽甜擼擼胳膊,門口有風吹進來。她穿著來巴黎之後,華慕言叫人買的藍色運動衫,短袖長褲,天氣臨近秋天竟然已經涼風習習。


    華慕言說,他喜歡她。


    那個男人不屑撒謊,談羽甜相信他是喜歡自己,但她並不知道華慕言的“喜歡”到底是怎樣的定義。是不是因為能容忍她在身邊,或者身體對她有反應,亦或者是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有占有欲。


    無論哪種,都是好的開始,隻要他不是因為……她像穀靈安。


    華慕言說他分得開她和穀靈安,可是她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說如出一轍並不過分,她都分不清,何況是一個男人?


    而且她一介野丫頭怎麽可能和豪門千金相比,人家舉手投足都是風度,而她呢,在奶奶去世之後她就知道,要堅強,一旦你好欺負了,人人都會踩你頭上。


    所以她讓自己看上去凶悍不可欺,斤斤計較,睚眥必報,連賣菜的小販都不敢在她這兒賺多少差價。


    這樣的人,會有人喜歡?


    “華夫人?”


    有個聲音遠遠傳來,談羽甜掀掀沉重的眼皮,隻見眼前突然蹲下了個人,那人影影綽綽看得並不真切,但是會這樣叫她的,一定是華慕言的朋友。


    她努力撐起自己打算離開。


    “你怎麽在這。”luce連忙扶起她,卻感受到她推脫的力量。


    “你好像發燒了。”luce握著她的手,感覺有些燙,抬手摸摸她的額,卻沒有聽到人回應。再一看,隻見那個嬌小的中國女人搖搖晃晃衝自己倒來,他連忙摟住她。


    “少爺。”很快就有人來到橫抱著談羽甜的luce麵前,卑躬屈膝的等候差遣。


    “我晚上留宿這兒,酒店你去幫我請個假,就說我有點事耽擱,無論什麽人找都說我不方便見客。”luce大步流星,聽到下人應答後,突然腳步一頓,補充道:“除了一個叫華慕言的先生,如果他來找,直接帶來見我。還有,叫memo來。”


    “是。”


    電梯一路往上,luce摟著她,隻覺得這女人輕得跟個孩子似的。


    進了房間,他將談羽甜放在床上,小心的脫掉她的鞋子。覺得她身上的體溫忽冷忽熱,雙手涼得和冰一樣,又拿浸過溫水的毛巾擰幹了給她擦手。


    大半天才聽得女人嚶嚀一聲。


    “華夫人,你醒了?”luce有些欣喜。


    談羽甜緩緩睜開眼,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刺眼非常,她眯著眼想要抬手,下一刻室內的燈光暗了不少。


    談羽甜掙紮著要坐起身,“這是哪……luce?”她終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酒店的服務員,也曾在這酒吧遇到過他。也許正是因為那兩麵之緣,所以他才沒有棄她於不顧吧?


    “華小姐,您怎麽一個人在這兒。華先生呢?”luce倒了水,扶起她。


    談羽甜喉嚨幹得很,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大半杯,這才搖搖頭,“沒什麽,我就是出來散散心。”


    “那一會兒我送您回酒店吧,不然這麽晚了,您丈夫會擔心。”


    luce的中文字正腔圓,聲音綿綿帶著點溫潤的意味,給人感覺很舒服很好聽。談羽甜搖搖頭,下意識就開口反駁,“他不是我丈夫。”


    “額?”luce一愣。


    談羽甜沒有再解釋,隻是疲倦的抬手揉揉太陽穴,靠在床背,她苦笑一聲,“我很狼狽是不是?”


    “沒有,隻是看上去很困,你先睡一覺,我就在外間。”luce說著,顯然也已經知道談羽甜現在的狀況恐怕很不好,於是又頓了頓,“如果華夫人、額,談小姐不喜歡被打擾,那麽華先生萬一找來的時候,我可以幫您回絕。”


    “那麻煩了。”燈關了,房間徹底陷入了黑暗。


    房間裏有陌生的氣息,陌生的香水味。這裏的窗簾一定被緊緊的拉起了,她竟然沒有看到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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