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山已經看出,那藍羽小雀是因為自己,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初悟仙道,開了明智,此去山深水遠,尋一處幽靜之地,亦能修成精靈。m.


    隻要不沾染汙穢邪祟之氣,就憑它臨行之際繞飛不舍,再三拜謝這心性,陳義山也斷定它不會為禍人間的。


    所以,為什麽要殺掉這個可愛的生靈呢?


    這也是結下了一樁善緣啊。


    隻是此緣尚淺,還不足以在麻衣上結衲罷了。


    陳義山感歎了一番,回顧田青、林美雲等人,道:“此間事情已經了結,我也該回客棧去了,那裏還有兩個等我的人。”


    林美雲悵然若失道:“恩公就要走了麽?”


    陳義山道:“我知道你們這次來是受了洛川郡孟太守之命,特為平息鳳凰嶺夜路不寧之事的。風疏影既然已經應允我不再害人了,你們也可以回去複命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四人聽見這話,都感覺極其不舍,可是再想些什麽說挽留的話,也無從說起,一時間都默默無言。


    田青垂首不語,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黑了些,劉勝的臉上早沒了招牌笑容,就連一向嘴碎話嘮的吳陽,也隻是搓手。


    林美雲更是眼圈發紅,一雙纖纖素手緊緊握住那個剛剛被恩公喝過水的鹿皮囊。


    陳義山見他們如此不舍得跟自己分離,心中也覺感動,當下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四位大俠不必如此。我們風雲際會,在此相聚,可見緣分不淺。你們的姓名來曆我都了解,我的,就也告訴你們吧。我姓陳你們是知道的,名義山,是潁川郡郡丞之子,四位大俠日後若是得便,可以到潁川郡府城來找我。”


    四人聞言,這才轉悲為喜,吳陽又耍笑道:“恩公這麽大本事,咱還以為是天生地長出來的,沒想到跟咱一樣,也是父母生養的。這下可更親近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四人心中打定主意,回到洛川郡孟太守那裏複命之後,就立刻辭行,奔赴潁川郡去找恩公,以後就掛靠在潁川郡了。


    反正,在哪裏謀職不吃公家這碗飯呢?


    田青牽過自己的馬,對陳義山說道:“恩公,你要回客棧,還有不短的路程得走,就騎田某這匹馬當腳力吧。”


    “不用,安步當車,也是人生一大快事。”陳義山見他們就剩下了三匹馬而已,回洛川郡府城還有數百裏遠的路程,本就很不方便了,自己哪能再要走田青的馬。當即擺擺手,瀟灑而去。


    一晃之間,他的身影就已經隱沒在了山道拐角處,林美雲再也忍不住了,兩行熱淚滾滾落下。


    田青歎息了一聲,道:“阿雲,你的眼窩子可真淺!”


    “別說阿雲了,連咱也想哭!”


    吳陽揉揉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氣,喑啞著嗓子道:“人家是仙人,挨了咱們的罵也不惱,連夜跟著咱們就為了救咱們的命,降服了樹妖也不居功,說話和和氣氣的,幫咱們提升內功修為,又幫咱們指點武技缺陷,臨了就喝了咱一口水!親娘嘞,連我師父都沒對我這麽好!我爹死得早,沒感受過父愛,恩公給咱的就是父愛吧,咱一定要認幹爹!”


    本來很嚴肅很悲傷的氣氛,被吳陽雜七雜八的一說,林美雲、田青和劉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紛紛罵起他起來。


    四人鬧哄哄了片刻,田青說道時間也不早了,趕緊回去是正事,於是吳陽和劉勝同乘一匹馬,林美雲、田青各自騎一匹馬,回奔洛川郡府城,找孟太守複命去了。


    ……


    陳義山本來要回客棧,唯恐徐泰來、徐強等得著急,一路疾行,沒想到剛走出不足三四裏地,便聽見車輪滾滾、馬鳴鈴響,遙望見山下煙塵亂起,有輛馬車在快速奔行,他心想莫不是徐家主仆來了?


    等馬車走得近了些,他又引頸遠望,果然看見徐家主仆二人都坐在車轅上,趕著馬在山道上飛馳呢。


    陳義山便站在道旁等著,遠遠聽見徐泰來在責罵徐強:“都是你這狗才,說話難聽,就好惹是生非,肯定是你惡了仙長,這才不告而別,舍我們而去!”


    徐強分辯道:“主人,你這就錯怪小的了,先前的事情不說,不知者不怪罪嘛!自打知道仙長的身份後,小的就差當孫子了,何曾怠慢過啊,怎麽會惡了仙長?小的猜啊,肯定是仙長嫌咱們煩,救了一次還不知足,居然讓人家再救一次!世上沒這個道理啊。要說是請仙長幫忙,總得有什麽謝禮吧?偏偏咱們是凡夫俗子,還沒什麽好東西來感謝仙長!主人,你那飯團也不行啊。”


    “住嘴,你這狗才,你懂個屁!仙長之前還說跟我有緣哩,還有意以後收我當徒弟哩!”


    “主人,你怕是夜裏做夢還沒醒吧?”


    “真正是狗才,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徐泰來恨不得一腳把徐強給踢下車去,忍了忍,又道:“以後你給我機靈點!仙長走了,隻能去找無垢道長,你要是再粗魯無禮,行止不端,惹怒無垢道長不幫忙,咱們兩個直接找個歪脖子樹上吊死在外麵算了!”


    “……”


    兩人吵鬧的起勁兒,竟沒留意山道一旁側立著陳義山。


    陳義山瀟灑的彈了彈衣角,剛準備華麗現身,不料徐強目不斜視,根本沒看見他,一抖馬鞭子,打馬就過去了。


    一陣煙塵滾滾而起,把陳義山淹沒在了其中……


    “真是,狗才啊!”


    陳義山連吐了幾口土,在心裏也暗暗罵了一句,飛身趕了兩步,一躍而起,輕飄飄便落在了車上。


    他原本就有習武的底子,雖說比起田青、林美雲等四人差得遠,可此時轉為仙道,修為進境到了禦器階段,體內靈氣充沛豐盈,滋潤的神清氣爽之餘,連身子骨都覺輕了許多,趕上馬車,躥高躍低,對他來說,哪裏還是什麽難事?


    這一下如翩飛之驚鴻,落下去時半點聲息也沒有,端的是飄然如仙。


    徐泰來正要繼續教育徐強,突然感覺眼前白影一晃,接著便看見有團白色的物事輕飄飄落了下來——近來家裏鬧災,出門又遇到妖,他早就是驚弓之鳥了,眼下也不及分辨到底是什麽落下來了,下意識就毛骨悚然的高喊一聲:“鬼啊!”當即就要縱身跳車。


    徐強也嚇得一個激靈,蒼白著臉跟著要跳,陳義山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一手扯住一個,喝道:“是我!”


    兩人癡癡呆呆的看過來,見是陳仙長,不禁又驚又喜,唯恐看錯了,又連忙揉揉眼,定睛再看,還是陳仙長。


    徐強咧嘴大笑:“我的好仙長啊,你可嚇死我家主人了,早上起來不見你老仙蹤,他哭了好幾回呢!”


    “胡說八道,掌你的嘴!”徐泰來老臉通紅:“我早就知道仙長是一諾千金的天人,怎麽會不辭而別呢?都是你這狗才大驚小怪。”


    “是是是,都是小的說的,也是小的哭的。”徐強嘿嘿直樂:“仙長,你老到底去哪兒了?怎麽剛才從天而降呢?你瞧瞧,差點嚇得我家主人跳崖,我就說大白天哪裏會遇到鬼?主人還是膽小啊!”


    徐泰來殺人的目光掃了過去,徐強當即閉嘴。


    陳義山忍住好笑,道:“鳳凰嶺夜路不安生,我昨晚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為非作歹。沒有告知你們二位,也是怕你們擔憂。”


    徐泰來和徐強一時驚住:“是,是什麽野獸在興風作浪嗎?”


    “不是野獸。”陳義山輕描淡寫的說道:“是個修煉千年的樹妖在作祟,吃了幾百個壯男子,骨肉肥沃根基,魂魄滋潤妖力。”


    “千年樹妖?!”


    “吃了幾百個壯男子?壯男子……”


    徐泰來和徐強都覺得頭皮發麻,一股強烈的尿意衝擊上來,差點失禁。


    好容易憋回去,徐泰來呐呐問道:“仙長,那,那我們現在還要從這個地方過去嗎?”


    “哦,樹妖已經被我降服了,以後不會再害人了,咱們但過無妨。”


    “降服了?!”徐家主仆二人又是一陣驚悚。


    那可是千年樹妖啊!


    “仙長,怎麽降服的?”徐泰來忍不住問道。


    “說來也簡單,動了一下手,後麵又聊了幾句,她服了。”


    “噗!”


    徐泰來和徐強差點沒從馬車上栽下去。


    這過程聽起來怎麽有些似曾相識?


    大前天晚上遇到的雪女也是,動了一下手,後麵又聊了幾句,人家也服了。


    難道這天下的妖怪都這麽聽勸?


    不,當然不,聽勸是基於對手的實力的。


    仙長,你老到底有多大本事啊!


    徐泰來和徐強一時間都想到了大海的深不可測,想到了蒼天的遼闊無垠,還有宇宙的浩渺無盡!


    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默哀:我們,相比仙長而言,都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塵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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