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隍在旁邊聽了半天,不住的打量水蛇精,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臉色大變:“你,你說你跟前潁神夫妻百年,你莫不是水夫人?!”


    “大城隍,到現在你才認出我麽?庫庫庫~~”


    “你真是水夫人?!你,你的真身居然是條水蛇精?!”大城隍難以置信。


    武判官本來凶神惡煞,聞聽這水蛇精竟然是原潁神的水夫人,驚得手中判官筆險些掉落,目光不可思議的看向了文判官,文判官也是吃驚不小。


    水蛇精冷笑一聲,道:“你們都曾見過我,卻不知道我乃是妖精,那是因為老金魚的神光罩住了我。不過,我這水夫人其實隻是個如夫人,說夫妻百年,那是我往自己臉上貼金鱗了,連這位陳仙長都知道,我不過是老金魚的一個侍妾罷了,他的正配可是南夫人啊,嘿嘿,南夫人!大城隍,南夫人,你也認識吧?”


    大城隍的臉色陰鬱無比,衝武判官喝一聲:“帶走!”


    “大城隍,怎麽不讓我說話了?庫庫庫~~南夫人跟老金魚的關係雖然不睦,可是小金魚畢竟是她親生的愛子啊。謔謔謔謔~~大城隍,聽說殺老金魚、小金魚的時候,你也是幫凶,你會跟著陳義山一起倒黴的!”


    “武判官,本府讓你把這妖孽帶走,你磨蹭什麽?!聾了麽?!”大城隍惡狠狠的衝武判官吼了一聲。


    武判官囁嚅道:“是……”


    但他的手還有些顫抖。


    老金魚餘威尚在,水夫人的大名他從前也是如雷貫耳,而今老金魚斃命,水夫人成了階下囚,武判官心中迷迷瞪瞪的,有種恍若隔世的驚恐。


    文判官和夜遊神見他如此,也上前幫忙,三個神祇聯手才算綁好了這條水蛇,而後向陳義山和大城隍道聲告辭,駕陰風急急去了。


    陳義山瞥了大城隍一眼,正想問大城隍何故突然間如此失態,那袁貞卻把雙手一拱,長揖到地,誠摯的說道:“原來陳仙長就是大名鼎鼎的義山公啊,小可來到潁川郡府城,走訪了一天,老弱婦孺無不敬慕義山公的仙名,說令尊與你父子皆丈夫,仙凡兩英雄!小可原本還覺得可能言過其實,不曾想,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貞,小人之心了,這廂賠罪!”m.


    “袁禦史言重了。”


    “陳仙長對小可——”


    袁貞還要再說,陳義山卻突然“咦”了一聲,早覺麻衣震動,胸口處,一片補丁悄然結出,繼而又是一片!


    神殿屋脊上,被陳義山用天罡雷打穿的大洞之中,月光灑落,如銀鋪地,一股龐大的靈氣從其中彌漫出來,如潮般納入陳義山的體內!


    殿內,原本還殘留有水蛇精的妖氣,又有大城隍、文武判官的陰神香火氣,還有袁貞的浩然正氣,可隨著這天地靈氣灌入,略一掃蕩洗滌,餘者便消失殆盡,獨剩陳義山的仙氣氤氳盎然!


    袁貞和大城隍各自驚駭,袁貞的話說到一半也不敢再說了,眼看著陳義山那身麻衣無風自蕩,一圈又一圈的青芒形成微小的氣體漩渦,包裹著陳義山,絲絲透進,就連袁貞和大城隍也都覺得神清氣爽,遍體通透……


    他們對視了一眼,暗思陳仙長大概在動用什麽仙術,施展什麽仙法了,於是不約而同的都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卻,唯恐打攪到陳義山。


    “呼……”


    須臾間,陳義山長出了一口氣,氣海之中,鼎爐裏的青氣又漲了兩寸!


    他驚訝的看向了袁貞。


    救此子性命一次,麻衣之上居然能結兩衲?!


    莫非此子的福緣之大,還在葉南星、無垢道長、風疏影等仙、凡、妖之上?


    若如此,當對其另眼相待,不可小覷!


    “仙長,剛才是?”大城隍笑著詢問。


    “哦,剛才偶有所感,便趁勢提升了一下修為,失禮了。”


    大城隍:“……”


    袁貞:“……”


    這一神祇一聖徒目瞪口呆,心中既震驚又難以置信:提升修為這麽容易,這麽隨便,這麽快的嗎?!


    陳義山目光瞥向了袁貞:“袁禦使剛才是不是要說什麽話?”


    “哦!”袁貞從驚駭中緩過神來,道:“小可是想說,仙長的救命大恩,貞會永世不忘的!”


    陳義山緩緩搖頭:“端方兄,義山雖然不修聖道,卻也讀過聖人書,至聖先師曾有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又曾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義山敬你為君子,自認也是大丈夫,你若一直把恩情掛在嘴邊,倒顯得我們相識是因利而起了。”


    袁貞愣了片刻,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山公說的妙極了!貞,謹遵教誨!”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


    大城隍在旁邊聽著,早已經聽出了門道——陳仙長最初稱呼袁貞的時候,一直叫的是他的官職袁禦史,後來話鋒突然一轉,直接叫起了“端方兄”,當世唯有朋友在平輩論交時,才彼此稱呼對方的字,而避諱題名道姓。換言之,陳仙長拿這位袁貞當朋友了。


    袁貞則稱呼陳義山“山公”,不再叫“陳仙長”或“義山公”了,敬重仍舊是敬重,但卻更親近了,是朋友間的敬重。


    妙啊,大城隍心中暗暗感慨:修仙者曆來厭惡居廟堂之高坐而論聖的官人士大夫,認為肉食者鄙,這陳仙長居然肯與這個小小的從七品朝官結交,實在是非同尋常,莫非是衝著這袁貞的聖道修為嗎?妙!妙不可言!


    “仙長,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大城隍喟然歎道:“小神總是把你對小神的恩情掛在嘴邊,看來也不對了。以後,小神就不提了!”


    陳義山搖頭道:“別,你還是掛在嘴邊,記在心裏為妙,我幫你,就是想著你以後也得幫我呢。”


    大城隍愕然:“仙長,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麽?不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麽?”


    “是啊。”陳義山眨了眨眼,笑道:“可你不是君子啊。”


    大城隍一臉委屈道:“仙長這麽說的話,小神臉上可掛不住了啊。小神從來恩怨分明,怎麽不算君子?”


    “你是神,君子?嗬嗬,這稱號,不配加在你頭上呢。”


    “哦,原來如此!”大城隍恍然大悟,笑道:“小神想左了,想左啦!”


    陳義山莞爾不語,袁貞也心中暗笑:“山公果然是讀過書的,欺以其方啊。”


    看了眼夜色深沉,陳義山說道:“端方兄,要是不嫌棄的話,還請移步到寒舍居住,這裏,實在是不祥之地,不便久留。”


    “多謝山公的好意,隻是小可受朝廷旨意,特來潁川巡視,還要在公事上與令尊大人做些交割,若是到貴府裏去住的話,恐怕會惹人閑議啊。”


    陳義山點頭道:“端方兄說的不錯,倒是義山思慮不周了。”


    “山公不是官身,自然不懂這其中的一些規矩。”袁貞笑了笑,伸手提起包袱,道:“小可還是去驛站住吧,那些偷懶的隨從怕是也已經到了。更何況,朝廷補貼的銀子,不用白不用。”


    大城隍道:“袁禦史隻管去,本府會派遣神差暗中護持你安全的!”


    “有勞神尊了!山公,再會!”


    “再會!”


    袁貞正了正衣冠,收拾了包袱,騎著黑驢,瀟灑離去。


    “大城隍,袁端方已經走了。我們聊些什麽吧。”陳義山回轉身,定定的看向大城隍。


    “嗬嗬,仙長要聊什麽,小神陪著就是。”


    “水蛇精最後的威脅嚇著你了嗎?”


    大城隍目光一閃,搖頭道:“沒,沒有啊。那個妖孽,怎麽可能嚇得著本府?”


    “可是彼時,你很失態的啊。”


    “是麽?嗬嗬……”大城隍一陣訕笑。


    “南夫人到底是什麽存在?居然會嚇著你。”陳義山幽幽的說道:“你要是撒謊,我可是能看出來的。”


    “仙長,小神——”


    “大城隍,你我之間,已曆生死,若是再虛與委蛇的話,便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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