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山去到涼亭中的時候,見非正道人和無垢道長都站在那裏靜候著他,地上還堆放著許多紙張、篾片以及毛筆、墨汁、漿糊、朱砂泥若幹,心中不免詫異。


    “見過掌教仙師!”


    兩個道長都來參拜行禮,陳義山指了指地上堆放著的那些雜物,問道:“弄來這些東西是做什麽的?”


    無垢道長笑道:“要弄點異術裏麵的小門道,登不上大雅之堂,掌教仙師也無須多問,稍後便知。”


    陳義山便不再問,將《搜神全錄》拿出來,給了非正道人,說道:“兩個大太歲,主凶的叫做殷元帥,主吉的叫做楊元帥,他們的狀貌特征與神通神器都在此書中有詳細的記載,你且瞧瞧吧。”


    “是!”


    那非正道人恭恭敬敬的接過書,隻瞥了一眼,便看出是神書,不禁讚歎道:“不愧是掌教仙師,手眼通天,竟能找來這樣的典籍,實是難得!”


    陳義山道:“是我在大城隍那裏用一鍋湯換來的。”想想那生龍活虎湯,又覺得分外對不起大城隍……


    非正道人翻開書來,與無垢道長共同參閱。


    師徒倆研讀了半天,各自頷首,無垢道長說:“貧仙已了然於胸,差不多可以動手了。”


    非正道人說:“弟子亦然。”


    陳義山精神一震,道:“這便可以動手了麽?怎麽動手?”


    無垢道長笑道:“掌教仙師莫要誤會,不是對大太歲動手,而是說,我們師徒倆可以動手紮紙人了。”


    陳義山愣在當場:“紮紙人?”


    無垢道長詭譎的一笑,道:“對,我們師徒要把兩個大太歲用紙和篾片紮出來。”


    陳義山:“……”


    但見無垢道長和非正道人各自動手,以篾片穿插折疊勾握,做出來兩具“骨架”,又用漿糊把紙一張張、一層層貼了上去,又拿火烤,接著開始在上麵描描畫畫,弄得有鼻子有眼,有胡須有頭發,有衣著有帽子……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師徒倆便各自紮出了一個紙人來,立在亭中。


    一個看上去凶神惡煞,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都栩栩如生,煞是精巧。


    陳義山圍著兩個紙人看了片刻,禁不住笑道:“不意你們兩個還有這等好手藝。”


    無垢道長說:“我們這樣的出身,本來也管婚喪嫁娶,遇到白事的時候,紮些紙人是正經生意,再熟門熟路不過了。”


    非正道人提筆蘸著朱砂泥,在那凶神惡煞的紙人背後寫上了一行小字——禦前敕封地司星君體道遊奕使大凶至威殺伐太歲正神殷元帥。


    又在另一個慈眉善目的紙人背後寫上“禦前敕封天司星君助法遊奕使大吉至德教化太歲正神楊元帥”。


    陳義山越看越奇,隻是不明白他們師徒倆究竟要做什麽。


    卻見非正道人放下了筆,說道:“掌教仙師,做到這一步,弟子差不多已有七分把握了,須得再去會一會鼠相小太歲,捉一些他的太歲神氣。”


    陳義山詫異道:“神氣也能捉?”


    非正道人說:“弟子自有手段。”


    陳義山點了點頭,便讓無垢道長去找竹熊精,叫他提來鼠相小太歲。


    那鼠相小太歲已經頹唐至極,如一堆爛泥似的被竹熊精丟在地上,哪裏還有一絲一毫的神祇模樣?


    陳義山見他如此模樣,心中也起了一絲憐憫,說道:“小太歲,鬧到這般地步,何苦來哉?我們之間本來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隻須你鬆個口,高抬貴手,我們化幹戈為玉帛,彼此也都好過。”


    小太歲半閉著眼睛,道:“陳義山,事到如今,無需多言,你殺了我吧。”


    陳義山道:“你就打定主意,我拿你毫無辦法了麽?”


    小太歲“哼”了一聲,不再吭聲。


    竹熊精啐道:“主人,你也不必同情這廝。他壞著呢!就在方才,他以為咱老莫在屋裏睡著了,便嘰嘰咕咕、嘟嘟囔囔的念叨著不幹不淨的話詛咒咱們麻衣派,字字惡毒,全都被咱聽到了,賞了他好幾個大嘴巴子!”


    陳義山道:“他隻要不逃,你也少折辱他。下手沒個輕重,若是打死了,又有麻煩。”


    竹熊精笑道:“咱現在做事也是很有分寸呢。”


    ……


    非正道人卻已盤膝坐下,捏著訣五心朝天,一雙晶眸璀璨,開了靈眼,眨也不眨的死盯著小太歲,口中念念有詞。


    片刻之後,那非正道人突然拂袖一揮,喝聲:“疾!”


    他袖子裏早有一枚銅錢飛了出來,還連著一道紅芒,打在小太歲的身上,繼而“嗖”的一聲,又飛回非正道人的手中!


    原來,那銅錢是被一根紅線穿著的。


    如此這般,非正道人共計打出了四枚銅錢,看的陳義山和竹熊精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幺蛾子。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過後,非正道人長籲了一口氣,雙手各自提溜著兩枚銅錢,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兩兩一組,將銅錢分別纏在了兩具紙人的頸上,而後對陳義山說道:“掌教仙師,做到這一步,弟子已有九分把握了。”m.


    陳義山看看小太歲,覺得他的氣息似乎又孱弱了許多,再看那紙人,竟似又生動了許多,像是要活過來了一樣!


    陳義山不免驚愕,道:“非正,你那銅錢是怎麽回事?”


    非正道人說:“回稟掌教仙師,那是奪氣錢。天地間的各種氣息,如王氣、貧氣、貴氣甚或正氣、神氣、靈氣,鮮有不能為錢所奪者。”


    陳義山心中驚訝,又問道:“那這兩具紙人又是何意?”


    “說出來要讓掌教仙師見笑了,這兩個紙人喚作‘討債鬼’,是尋覓本主的一種異術。”


    “有何說道?”


    “民間百姓之間多有借貸的人,有借了不還的,還鬧跑路失蹤,那債主尋覓不到欠債的人,往往會求弟子這種異士幫忙討債,弟子便會問出那欠債者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字以及形貌特征,紮出來紙人,化符念咒,便能尋覓到正主,所以才將這紙人喚作‘討債鬼’。如今要尋覓大太歲,以這樣尋常的手段自然是不夠的,所以須得再捉些神氣,好加持勝算。”


    陳義山聽的目瞪口呆,半天才說道:“你們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大長見識了。”


    非正道人笑道:“如今隻剩下最後一步了,須得掌教仙師幫忙,而後,弟子便有十成勝算能尋覓到兩個大太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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