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清連夜派人布控防務,直忙到後半夜,聽聞各處已經布置妥當,心下才稍稍安穩,但又聽差役說府城裏已經有人感染了行屍瘟,絕了數戶人家,因此他也不敢回府歇息,強挺著疲憊之身,帶領著數名太守府的武士,往來巡視探看。


    大城隍聽夜遊神回報之後,對藥神的建議深以為然,不敢怠慢,他盡發廟裏的神官、神將、司公大神與神吏、神差們出去,架著陰風在轄境之內來回奔波,以堵截行屍瘟的繼續蔓延!


    郡土地公穿神諭給西北道沿途的所有土地神,叫他們留意一個過往的青衣人;金雞嶺山神和軒轅山神也都各自部署山道、隘口,不敢大意!


    神、人兩界果然是勠力同心,齊抗瘟疫!


    僥幸賴此努力,府城中的行屍瘟才沒有迅速蔓延開來。


    而百姓們在夜裏聽見敲鑼打鼓宣揚太守禁令,各自惶恐難安,但繼而又聽說開倉放糧,分發到戶,倒是不必擔心餓死在家裏,加之陳泰清素有威望,老百姓們也都信服他,於是都默默聽從了號令,沒有生亂鬧事。


    ……


    說回陳家祠堂,那瘟主在傷了老鱉之後,和四季行瘟使者趕走潁川諸神,重新坐下來歇息,靜待著府城之中的瘟疫爆發。


    可是眼看著已經後半夜了,那瘟主數次運神目觀瞧,但見城中雖偶有數道瘟氣衝起,繼而又都湮滅不見,他不由得心下狐疑,問夏瘟使者道:“你不是說在一個婦人患者的藥材上注了你的印麽?怎麽到現在為止,城中的瘟氣都不是甚濃?”


    夏瘟使者也十分詫異,道:“回稟神主,你是知道的,屬下那行屍瘟發作起來最是激烈,一人感染,眨眼間便能傳遍全家!這帶瘟毒的行屍走肉性情異常興奮,會不眠不休的四處撲咬旁人,按理說,幾個時辰過去了,城中至少要感染數百人,瘟氣該是大盛才對啊。不知何故,竟如此安靜?”


    春瘟使者嘀咕道:“難道你的手段被藥神識破,他解了瘟毒?”


    夏瘟使者搖頭道:“斷不可能!那小神縱然能識破我的手段,諒來也無力解毒!”


    這幾個瘟神正自狐疑,忽聽見外頭喧嘩,辨認之下,乃是太守府的兵丁差役在敲鑼宣揚禁令——


    夏瘟使者頓時勃然大怒,起身說道:“神主,感情是此地的太守在壞我們的大事!”


    冬瘟使者“嘖嘖”說道:“世間六百年不見瘟毒肆虐,此地的太守居然還能應對得法,教民禁足以隔絕瘟疫蔓延,必定是受了高人指點啊。”


    秋瘟使者冷笑道:“神主,先前那個大城隍不是說過麽,此郡的太守是陳義山的父親,咱們所在的這個祠堂便是他家的。”


    瘟主點了點頭,嘿然說道:“看來是本地的神祇和凡夫俗子們聯手了,好哇!既是陳義山的父親,那咱們便不能不有所表示。春瘟使,你且出去一趟,代本座主好好招待一下這個好太守吧。”


    春瘟使者欣然起身,笑吟吟道:“屬下遵命!”當即拜別,飛身飄出祠堂,趁著夜色往街上去了。


    掠過前院的時候,他瞥見麻衣門下一幹弟子仍聚在一起守著那渾身釘滿了神針的老鱉,不由得冷笑數聲,倨傲著飛走了。


    百花仙子等眾仰麵瞥見了他,也都念著藥神的囑咐,不敢理會他。


    竹熊精雖然心裏有氣,可是被百花仙子約束著,也隻能是嘟嘟囔囔罵幾聲罷了。


    ……


    且說陳泰清在城裏騎著馬轉悠,已累的渾身發僵,也困得快睜不開眼睛了,他看了看身邊的幾個武士,道:“你們先回去歇息吧,本太守一個人再遊走片刻。”


    “多謝大人體諒了,但是我等並不覺疲累困頓!”


    “是啊,大人什麽時候回去歇息,我們便什麽時候回去。”


    “莫如大人先行回府,我等巡視到天明。”


    “……”


    正說之間,陳泰清忽覺一股寒風迫近,立時打了個冷顫,精神陡震,但見巷子口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緩步朝著他們走來。


    那人的身量不高不低,體態微微有些富態,一雙三角眼在黑夜中發著亮,顯得炯炯有神;麵部中央一顆酒糟鼻子又大又肥,雙唇紅豔豔的好似塗了脂抹了粉,正是春瘟使者駕臨!


    他手裏提著一口小小的鍾,似是青銅所鑄,古韻悠悠,卻是他的散瘟神器——搖瘟鍾。


    武士們不認得他是誰,還以為是城中百姓,忍不住呼喝道:“放肆!你這廝沒聽見太守府的禁令麽?怎敢出來晃蕩?!”


    春瘟使者笑道:“嗬嗬嗬~~正是因為聽見了,所以才要來見見陳太守。”


    陳泰清瞧著他氣度不凡,隱然不似是人間俗子,便說道:“我就是此郡的太守,敢問來者是人是仙?”


    春瘟使者道:“非人非仙,乃是神明,特奉我家神主之令,來送陳太守一樣禮物。”


    陳泰清還以為是哪路大神來幫忙驅除瘟疫的,不禁大喜,翻身下馬,趨步上前,躬身行禮道:“有勞大神顯靈,解百姓以倒懸,救民於水火啊!敢問神號是?”


    “主春行瘟使者。”


    “啊?!”


    陳泰清愣了片刻,悚然變色道:“你,你是瘟神?!”


    “嘿嘿嘿~~”


    春瘟使者一陣獰笑,提起搖瘟鍾來,朝著陳泰清隻一晃,陳泰清“啊”的一聲喊,立時仰麵躺倒!


    幾個武士又驚又怒,各持兵刃喝罵著撲了上來,那春瘟使者不屑的啐了一口,拔地而起,杳然不見。


    武士們呆了片刻,又一起去看陳泰清,但見這太守雙目緊閉、牙關咬死、麵如金紙、雙唇發紫,渾身上下篩糠似打著擺子!


    “太守大人醒醒!太守大人?!”


    武士們連聲喊叫,陳泰清卻人事不省,哪裏有應?


    “怎麽辦啊?”


    幾個武士麵麵相覷,各自惶遽不已。


    “去找郎中吧!”


    “禁令已下,不許串聯,且去哪裏找郎中?”


    “兄弟們,對太守大人行凶的可是瘟神啊!太守大人定然是中了瘟毒!”


    “嘶~~要是瘟毒,那咱們趕緊走吧!千萬不要被傳染了!”


    “這是什麽混賬話?!太守大人平素裏待你我不薄,眼下落難,我等豈能不管不顧,一走了之?!”


    “可怎麽管啊?”


    “別吵了!快快抬起大人,去老宅!”


    “對對對!看看公子回來了沒有,若是公子在家,必定有仙法施救!縱然公子不在家中,老宅也還有他的弟子們呢!”


    武士們爭執了一番之後,意見得以統一,都顧不上自己安危,抬起陳泰清慌忙奔陳家老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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