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仍是東海。


    沐浴在曦光之下的蓬萊丘看起來格外的安寧祥和,悅耳的濤聲中,薄薄的白霧中,悠閑的飛來了一隻羽翼雪白的仙鶴。


    那筆直且修長的雙腿劃過醇厚的靈氣,在空中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落往密密麻麻的仙草叢中,尋覓起食物來。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隻仙鶴也不例外。


    它有個小目標,比同類更早一點喝到初晨的仙露,也更早一點吃到初綻的仙草嫩芽。


    這樣長年累月襲來,它一定是修為最高的那隻鶴,也一定是最早能脫化成人形的那隻鳥。


    海風拂來,草木披靡,仙鶴的羽毛也如波浪翻滾著,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美好,仙鶴也覺得很愜意。


    可是它大意了,好吃的好喝的降低了它的警惕性!


    它完全沒有意識到,一雙肉呼呼的罪惡小手,就隱藏在離它不遠的,仙草茂盛的昏暗處。


    無聲無息中,那小手伸出來了。


    摒著兩根指頭,如一杆戟,閃電般的戳進了鶴菊深處!


    “嘎~~噢!!”


    那仙鶴先是渾身一僵,迅疾打了個激靈,繼而羽毛直豎,脖頸撕挺,扯著喉嚨發出了一聲難以名狀的嗥叫,聲震九霄!


    小胖手已經縮了回去,在仙草的遮掩下,有張肉嘟嘟的小臉若隱若現,凝起了一絲邪魅的壞笑。


    淒厲的鶴鳴驚起了一大片飛鳥,它們“簌簌”的從島上騰空,爭先恐後的往遠處逃遁。


    鳥們還在匆忙中偷閑議論:


    “不知道是哪個倒黴的鳥友又遭了毒手啊!”


    “是啊,聽這聲音,隻怕是糞門不保,可憐,可憐呐!”


    “多半是新來的雛兒,不似咱們這些老鳥,都警惕得很。”


    “唉~~老鳥也不行,那小胖子太賊了!這座仙島,以後還是少來為妙。”


    “……”


    鳥都飛走了,一個小小的,矮矮的,胖胖的幼兒從仙草叢中鑽了出來,仰望高空,粉雕玉琢的臉上充滿了遺憾。


    他自言自語道:“都走了,沒意思,看來,隻能是去找那些蟲和獸了。要不,就去下海。娘說海裏有龍,捅龍的多半更好玩。”


    打定主意之後,這幼兒便蹣跚著要離去,空中忽然飛來了一個高大的白衣男子,縱聲叫道:“陳香!在哪裏作祟呢?快給老子滾出來!”


    那幼兒聽見這聲喝罵,連忙把脖子一縮,又鑽進了草叢裏。


    白衣男子罵道:“孽障!天還不亮就又跑出來當禍害了是吧?!別以為老子找不到你!現在給你個機會——如果你能主動出來認錯,老子對你的懲罰或許還可以輕點;若是偷奸耍滑,跟老子玩藏貓貓,抓住了以後就把屁股打爛!”


    “呸!”


    那個名曰陳香的幼兒不屑的在草叢裏啐了一口,不動也不吭。


    卻說這陳香是誰?


    他正是陳義山和白芷的兒子!


    隻因為他在剛剛降生的時候,帶著一股異香,溢滿了整個仙洞,因此得名一個“香”字,恰好也對應了白芷曾經的化名——林香,可謂是得其父姓,又得其母名。


    至於空中的白衣男子,自然是陳義山了。


    可因何會出現這一幕?


    原來,這陳香生來天賦異稟,既承繼了他父親的先天元炁,又沿襲了他母親的一些魔性,一個月便會直立走動,兩個月之後上山下水,如履平地,三個月開口說話,四個月學會了飛騰……而今雖然隻有七個月大,卻已經成了蓬萊丘的第一大禍害!


    他仗著有先天元炁護持,根本不懼這蓬萊丘的飛禽走獸,逐日隻是頑劣搗蛋,四處為惡,折騰的整個仙島都不安寧!


    陳義山想要對兒子嚴加管教,可是每每都被白芷勸阻,自是頭疼不已。


    幾個月下來,這位原本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對待門人弟子從來和風細雨的掌教仙師,竟然也變成了個暴躁男。


    ……


    言歸正傳,此時此刻的陳義山還在空中盤旋飛行,俯瞰尋覓著自己的兒子,嘴裏責罵威脅不停。


    陳香的臉上卻充滿了冷笑,心裏暗暗想道:“有這樣濃密的仙草給我打掩護,諒你這個大笨蛋也找不到我!罵吧,罵破你的喉嚨也沒有用!”


    正自得意之際,地下突然伸出了一雙手,一把攥住了他的雙腳。


    “哎喲!”


    陳香吃了一驚,慌忙低頭去看,但見是自己的親爹從土裏鑽了出來,臉上滿是冷笑,道:“孽畜,老子給你機會了,但是你不知道把握啊!”


    “怎麽會?!”


    陳香又慌忙往空中看,還飛著一個親爹呢。


    他傻眼了:“我怎麽有兩個爹?!”


    陳義山罵道:“那是你老子的分身!”


    “你怎麽瞧見我的?!”


    “老子有慧眼!”


    “你耍賴!”


    “耍賴?我能有你賴?!小混蛋,老子剛才看見了一隻夾腿飛的仙鶴,用慧眼一瞧,菊花殘,滿地傷,是你幹的吧?嗬~~你的屁股也別想好了!”


    罵完,陳義山伸手揪住兒子的腦瓜皮,拎著就走。


    陳香叫道:“陳義山,你休要猖狂,我會告訴我娘的!”


    “我休要猖狂?猖狂的是你!老子已經忍你很久了!這一次,告訴你姥姥也沒用!”


    “我姥姥是誰?”


    “你沒姥姥!”


    “……”


    “孽畜,我問你,是誰教你用這麽損的招啊?”


    “我自悟的!”


    “下作!無恥!齷齪!卑鄙!老子小的時候多乖啊,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一個孽障!”


    “誰讓你饞我娘!”


    “好小子,頂撞的好!今天不打爛你,都對不起老陳家的列祖列宗!”


    那陳香掙紮了幾下,哪裏能從他老子的手裏脫身?


    懊惱之餘,他忽的計上心來,晃了一晃胖墩墩的身子,刹那間就變了樣。


    “爹爹,你看。”


    陳義山下意識的低頭看去,但見兒子不見了,自己手裏抓著的居然是一條帶翅的人麵蛇身小怪物,蛇尾正往自己腕子上纏繞呢。


    “哎呀我天!”


    陳義山嚇得一哆嗦,鬆了手。


    那小怪物登時振翅飛起,在半空中回轉身,衝陳義山“嘿嘿”發笑:“爹,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有這麽厲害麽?”


    陳義山臉色煞白,喃喃說道:“冤孽啊!這孽畜居然也有化蛇的血脈,我這是養了個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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