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遇見的桐生先生,大概是在國外出生的吧。所以有著超~長的名字,又因為回到了日本所以才又有日本專用的「桐生一」這個名字。


    這就是我的名推理。


    因為我完全記不住超長的那串名字,所以就稱呼他桐生先生了。


    「桐生先生的煩惱跟那個眼罩有關嗎?」


    總之我開口問道。桐生先生則是「……嗯」,一臉憂鬱地點點頭。


    「因為使用太多被禁止的力量,讓負擔累積過多了些。現在雖然沒什麽大事,但或許總有一天會因此失去光明……」


    「原來如此,是眼睛疲勞啊~」


    「眼、眼睛疲勞……不、嗯、這個、算是沒說錯、嗎……?」


    「眼睛疲勞的時候啊,就用冷毛巾跟熱毛巾交互敷在眼睛上就可以羅。讓血管收縮又舒張,就能讓血液循環變好呢。」


    我說出對我來說是很了不起的小知識,但桐生先生的表情還是很奇妙。


    然後我從他的外套口袋中看見一張白色的紙。正當我想那是什麽的時候,就看見那是從醫生那邊收到的掛號收據。上頭寫著「佐佐木眼科」。


    「……哎呀!不、這個不是我的!這是朋友的啦!」


    桐生先生察覺我的視線後,就慌張地把掛號收據收好。


    「你的眼睛……狀況差到要去醫院了嗎?」


    「不、不是……這個禁忌之眼以現代的醫療是……啊~夠了,真是麻煩。嗯,對啊,就是啊~有點過頭了啊~至少要靜養三天才行啊……」


    他像是放棄地歎了口氣,略微自暴自棄地說道。


    「呐,小姐。如果你被醫生說『你的體質跟隱形眼鏡不合,最好還是減少配戴隱形眼鏡為妙。如果是用來矯正視力也就罷了,但你隻是為了看起來帥氣才戴彩色隱形眼鏡的吧?』你會怎麽做?」


    「嗯?隻要別戴隱形眼鏡不就好了嗎?」


    「……說的也是喔。」


    桐生先生失望地垂下肩膀。


    「不,可是啊……紅眼是我的特征啊,異色瞳或金銀雙瞳是我永遠的憧憬啊……不過醫生都這麽說了,也隻能停止了吧……眼睛腫起來很痛的啊……」


    桐生先生表情認真地在煩惱。雖然我不是很懂他在說些什麽,但總覺得那是很無關緊要的煩惱。


    「……你一定覺得這是個無關緊要的煩惱對吧?」


    他直直地瞪視著我。我慌忙地表示「不、不不,我覺得這是非常崇高的煩惱」而搖著頭。


    「沒關係啦~人類就是這種生物啊。」


    桐生先生卻一臉無趣地道。


    「反正別人的煩惱不管到哪裏都還是別人的。其他人的煩惱怎麽看都是無關緊要,但卻覺得自己的煩惱是特別的——明明是這樣的生物,人類卻又有想與他人共享煩惱的傾向。」


    這個……他突然間在說些什麽?桐生先生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隻是一個人獨自地繼續說道。


    「人類非常害怕自己會被團體所排擠啊,可是又不想讓自己埋沒在團體之中。一邊祈求能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同時又希望能被大多數人接受。把這種矛盾下意識地放著不管,毫不在乎又半途而廢的群眾性動物——就是人類。」


    「…………」


    我越來越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了。我的這個想法大概是表露在臉上了,桐生先生「簡單說」地進入結論部分。


    「不管是誰都會想要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可是卻又會忘記這一點而誤會自己與其他人都是同一種生物,人類都有這種傾向。所以在這裏就會產生『摩擦』。在現代社會中人際關係所帶來的煩惱,幾乎都是從這個摩擦衍生出來的。」


    摩擦。


    我還是一樣聽不懂他在講什麽,但隻有這個名詞在我內心回蕩。


    我所感受到的,難道就是這個「摩擦」嗎?


    「不管是誰都不明白啊,每個人都是獨自的生物啊,用人『類』這種說法來統稱實在是愚蠢之舉。」


    「…………」


    「好啦——」


    桐生先生突然望向我。


    用他那沒被眼罩遮住的漆黑瞳孔。


    「話說回來,小姐,你是自己的煩惱被矮化說成很平凡就會感到安心的類型?還是會因此受到打擊的類型?」


    這聽起來就像是「接下來就來解決你的煩惱吧」的宣言。


    事實上——也是這樣。


    ☆


    『喂,安藤?怎麽了?這種時間打來。』


    「燈代,鳩子有去你那嗎?」


    『鳩子?不,她沒有來……怎麽了嗎?』


    「這樣啊,抱歉打擾了。」


    『等、等一下啊!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嗎?』


    「鳩子不見了,隻是這樣。」


    『啥!等一下,這是怎樣啊?你說她不見是——』


    我掛斷電話。


    鳩子會在燈代家的可能性極低。因為燈代家在得搭電車才能到的地方,鳩子現在並沒有帶錢包在身上。她把書包跟錢包都放在我家,就這樣跑了出去。


    所以鳩子不可能使用大眾交通工具。可是即使如此,鳩子步行到燈代家的可能性也不全為零,為了以防萬一才打了個電話問問,結果是沒有意義的舉動。


    我雖然也有聯絡彩弓社長跟千冬妹妹,但結果是一樣的。


    我也有找鳩子可能會拜托的友人問過,可是全部都落空了。


    「真棘手啊……」


    我靠著身旁的電線杆,疲勞卻一口氣湧了上來,讓我蹲到柏油路上。平常的運動不足到現在就嚐到苦果了。


    「……果然是這樣啊。為了拯救世界,比起思考招式名或能力名,跑步或伏地挺身才是應該要做的事啊。」


    雖然現在講就隻是個馬後炮。


    果然還是回家等待鳩子主動聯絡比較好吧。或許再過一小時她就會突然回來也說不定。


    我打給鳩子的朋友們,也有聽到這樣的建議。「沒事的,鳩子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見的時間是三小時左右?那還算不上是失蹤喔。」類似這種混雜著失笑約回答。


    可是我卻無法這麽樂觀的思考。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宛如慘叫的大吼,一直在我腦中回響。


    隨著時間經過,在我內心深處膨脹成近似恐怖的感情。有種鳩子會就這樣離開去別處的感覺。


    危機感與焦躁感,再加上使命感催促著我,我再次站起身。


    「棘手的話……那就用腳吧。」


    所以——我跑了起來。


    跑吧。


    疾跑吧美樂斯。


    「………………咕啊啊。」


    在街上到處跑來跑去,體力已經逼近界限的我,摔了個像是搞笑一般的盛大跟鬥。還好不是摔在柏油路上,而是摔在河岸旁的防波堤上。不用擔心被車子輾過,傷勢也比較輕一點。


    但是製服外套跟褲子都還是磨破了,膝蓋跟手掌也滲出血來。


    「可惡……站不起來了。」


    因為拚命跑來跑去的關係,我的生命值已經完全歸零了。


    「……到底跑哪去了啊,鳩子那家夥。」


    都已經找成這樣了,還是沒找到她——讓我一瞬間閃過最糟糕的想像。冷靜點、冷靜點啊,從剛才我就一直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或許她是在某個地方睡著了吧,或者是跟偶然認識的人愉快地聊天吧。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我的胸口——會如此騷動不已。


    「……啊,這樣啊。」


    我趴在地麵上思考了一會兒,總算


    察覺了這股謎般的焦躁感是怎麽回事。


    因為是第一次。


    鳩子不在我身邊的情況,這還是第一次,所以我感到焦躁。當然就算是青梅竹馬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但鳩子一直都在我的身旁,讓我擅自認定了她一直都會是我的同伴。


    鳩子跟我會一直像家人一樣生活下去。


    所以——被她那樣單方麵拒絕,就讓我開始害怕鳩子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


    「……不去找她不行。」


    我使盡全力站起身,整個人像是稍微一放鬆就會垮下來一樣。


    我踏出一步——兢在此時。


    「安藤!」


    我聽見熟悉的聲音。我抬起頭仔細一瞧,燈代與彩弓社長正往這邊跑來。


    「你們兩個……怎麽會在這?」


    「什麽怎麽會在這啊,肯定是接到你的電話覺得擔心才來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啊,對喔,這麽說來,這邊是往燈代家的路啊。


    不知道是燈代還是彩弓社長說要過來的——


    「……因為擔心鳩子才來的啦。」


    「不光是這樣,我們也很擔心安藤同學喔。你看看你,這什麽慘狀啊……」


    彩弓社長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伸手碰觸我。《始原》。光是這樣,我的傷就全治好了,破掉的製服也恢複原樣。


    「順帶一提,我沒有叫千冬妹妹。這種時間還帶小學生出門是不行的。」


    「安藤,沒事吧……?」


    燈代擔心地說道,我應了聲「嗯」點點頭。其實根本不是沒事,我隻是硬裝出來的。


    「把芬裏爾放在家裏真是太失敗了……要是有那家夥在,就不會消耗這麽多體力了。」


    「芬裏爾……?」


    「做為我主要移動手段的宿命愛機。在這個世界或許是被稱為腳踏車吧。」


    「……幫腳踏車取名,這是新手中的新手中二才會做的事,讓我連吐槽都懶了。」


    她們兩人能來,老實說真是謝天謝地,現在無論如何都需要人手啊。


    「那,我往那邊找……你們兩個就——」


    我邊走邊發出指示,但說到一半就摔倒了。雖然傷勢全治好了,不過減少的體力並沒有恢複。


    「等等……你這樣真的沒事嗎?臉色……很糟糕喔。」


    「……別管我,我沒事。」


    我再次站起身,打算跨出步伐時。


    「你、你等一下啦。」


    就被燈代抓住肩膀製止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鳩子會不見?為什麽你要這麽拚命去找她?這些事我們根本不明白啊,你先好好說明清楚。」


    燈代眼神堅定地望著我,那視線認真到讓我發痛。我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讓我像是垮下般地蹲坐在地。


    「……沒有自覺的善意比起有自覺的惡意還要可怕多了啊。」


    話語自然地從我口中流瀉出去。雖然是自言自語,但被她們聽見也沒關係,反正這隻是自暴自棄下說出的話而已。


    「沒有比把自己的行為誤會成是為了他人好的家夥更惡劣的人了。像在ktv裏對不想唱歌的人說『一起來唱歌嘛』的家夥。明明沒人拜托他卻說『我教你功課吧』自我宣傳頭腦聰明的家夥。聽起來像是為了孩子好但根本都隻是在炫耀的雙親跟親戚……」


    我邊說著「還有」邊低下頭,因為實在太過羞恥,讓我根本抬不起頭。


    「還有……把自己的興趣強壓給別人的家夥……」


    「…………」


    「……我啊,從以前就推薦給鳩子很多東西,漫畫啊輕小說之類的。當然不光隻有推薦,我想出來的理論、設定、能力跟別名……我一直都會把這些說給鳩子聽。」


    因為我有中二病啊。


    我自虐地、難得自虐地——說道。


    「我希望我覺得很帥氣的東西,鳩子也會覺得很帥氣。我想要分享我的喜悅。我真的……隻是這麽認為的。」


    一絲惡意也沒有,發自善意的行為。


    卻是極為惡劣的、發自善意的行為。


    「所以——我是不是一直給鳩子帶來麻煩啊……她是不是為了我而勉強自己,心中其實一直很鬱悶啊……」


    眼眶發熱。好像略微鬆懈的話,眼淚就會奪眶而出。我將頭更往下垂了下去,為了不讓她們兩個看見。


    「……我以為鳩子她一定對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的……但卻不是這樣……」


    那個宛如慘叫般的大吼在我腦中回響無數次。在鳩子的大喊中,出現了非常多我告訴她的用語與名詞。


    「鳩子比我想像的還要認真,她一直都是這麽真心地對待我……可是我卻……」


    我們——一直都搭錯線了。


    沒有察覺這一點,持續地以錯誤的方式相處下去。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好幾年。


    「……鳩子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痛苦啊……?」


    「……你這沒用的混蛋!」


    被甩巴掌了。


    燈代狠狠地往我臉上招呼。


    她沒有使用《永遠》,而是燈代用本身的力氣甩出的普通巴掌。但這巴掌卻重得不得了,有著不下於踢擊的威力。威力大到當不成喜劇作品中的誇飾手法。


    蹲坐的我就這樣被打倒在地。臉頰傳來抽痛,因為太過訝異所以根本反應不過來。原本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全部都收了回去。


    「別說這種丟人現眼的話啊!」


    她語氣嚴厲地對跌在地上的我說道。


    「鳩子會對這種事感到痛苦?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啊!」


    我「唰」地抬起頭,燈代眼神炙熱地望向我。


    「鳩子一直都很開心啊!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不總是都會露出笑容的嘛!你跟鳩子的感情好到讓人看了就不爽啊!要說那個笑容是裝出來的,我可不這麽認為啊!」


    ——我就直說了吧,那感覺很差啊。


    相模是這樣看我們的。但燈代好像不是這麽認為的。


    我無法判斷哪邊的意見才是正確的。或許雙方都錯了也說不定。


    不過要說到我想相信哪邊——想要依靠哪邊,我也說不出口。


    「鳩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吧!就算跑來跑去跑到全身都破破爛爛的也還是想著鳩子對吧!既然這樣——那就相信鳩子啊!鳩子是不可能會討厭你的!」


    燈代瞪著我,像烈炎一樣地猛烈抨擊。那聲音極度激動——卻又很溫柔。


    「別擅自決定鳩子的心情!別因為臆測程度的事情就自己在那邊喪氣啦,這樣很娘耶!我可不想看到你在那邊抽抽噎噎地哭泣啦!」


    然後,燈代在我麵前蹲下。用拳頭敲了敲我的胸口,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振作一點啊。你可是——基爾帝亞·真·咒雷啊。」


    「——顆顆。」


    我笑了。不是嘲笑也不是嗤笑。


    燈代說出的台詞——對我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棒的激勵了。比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所有言語更能振奮我的靈魂!


    「哼,你說誰在哭了?在盡頭之街被稱為『人間失格』而被人厭惡畏懼的我,怎麽可能會有人類一般的感情存在啊?」


    我將手抵住膝蓋站起身。


    我露出大膽無畏的笑容「顆顆」笑著,燈代也配合著我「哼」地微微笑著。


    「現在氣氛正熱啊,你們別來插手——」


    我的膝蓋一軟。


    彩弓社長不知何時繞到我的背後,往我的膝窩招呼了一記。體力已經瀕臨界限的


    我,又再次華麗地跌了個狗吃屎。


    喂,等一下啦,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的耶!


    再說我到底是要站起來又摔倒幾次啦!


    「問題一件都沒解決喔,鳩子同學現在在哪依然不明。既然安藤同學都已經找到這個地步了卻還找不到,那現在就算我跟燈代同學幫忙尋找,我想找到的機率也不會因此提高。」


    「彩弓社長……聯絡警方是不是比較好啊?」


    燈代提出提議,彩弓社長卻搖搖頭。


    「他們不會受理的。女高中生下落不明……要過幾天才會受理,但鳩子同學不見也才不到五小時。」


    「是喔,說得也是啦……」


    「乖乖等待才是上上策吧——不過。」


    彩弓社長在此停住話語,俯視著拚命想站起身的我。


    「這裏有個坐立不安的男人在,所以也不能這麽做啊。」


    「……你很明白嘛。」


    我使盡全力再次站起來並說道。


    「我想要尊重安藤同學的心情,我也想要盡早找到鳩子同學。不過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去尋找並不是件好事……」


    對話到此中斷。彩弓社長跟燈代都一副為難的表情在思考。我也用冷卻下來的頭臘冷靜地想想。


    該怎麽辦才好,快想、快想啊。


    「……要是我們之中有人擁有類似千裏眼的異能就好了……」


    「執著於不存在的東西,什麽都開始不了喔,燈代同學。」


    彩弓社長平靜地回答燈代的抱怨。


    很可惜地,我們所擁有的異能中,並沒有能用來找人的能力。


    就算是神等級的能力,也無法找到一位女孩子——


    「——啊!」


    等一下。


    異能、異能嗎?


    「……顆顆,哈哈哈哈。」


    我不由得笑了出聲。她們都往我這兒看來,但我毫不在意地繼續大笑。因為這實在太好笑了。


    「顆顆顆,我也真是的,這麽簡單的事情居然都沒發現。」


    不是有嘛。


    沒什麽了不起的、極為平常的解決方法。


    這可是世界上隨處可見、普通到不行的情況啊。


    這發展根本是正統中的正統。


    簡直是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簡單過頭了的答案。


    「安藤……?」「安藤同學?」


    兩人都用奇異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則是——將右手朝前伸出。


    ☆


    「從結論來說,小姐抱持的煩惱,其真正身分——隻是罪惡感啊。」


    在聽我從頭說完一遍後,桐生先生像是不痛不癢地直接說道。


    這個人很會傾聽別人說話啊……不,是很擅長把人的心事給引出來,我在不知不覺間把所有事都跟他說了。


    是個很單方麵的對談。


    不過明明才認識這麽短的時間,桐生先生說話的口氣卻像是完全把我這個人看透一樣。不悅——雖然是沒有,但還是有種無法靜下心的感覺。


    「罪惡感嗎……?」


    「嗯。小姐你——因為青梅竹馬的男生發言與行動都太過奇特我都跟不上啦,受不了他老是把自己的興趣強壓給我啦,稍微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嘛你這笨蛋男——你根本沒有這麽想。」


    「…………一


    「你應該不希望你的青梅竹馬改變吧?」


    「這個——」


    沒有錯。


    阿壽是個讓人搞不清楚、意義不明到讓人厭惡的男人。


    可是,這是為什麽?


    我自己連一絲一毫——想要阿壽改變的想法都沒有。


    我打從心底希望,他能夠就這樣一直維持下去。


    「小姐你隻是對無法理解青梅竹馬的自己感到丟臉而已。你對『無法理解他。這點感到內疚。真是的,你還真是個不得了的大好人啊。你可是擁有現在難得一見、自我奉獻的精神啊——櫛川鳩子小姐。」


    有種什麽東西掉落的感覺。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雖然有點不悅,也有點嫉妒明白「中二」是什麽的大家,但最主要的是——


    ——你果然看不懂啊……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啦。


    那時阿壽悲傷的笑容,一直殘留在我心底。


    所以我一直抱持著罪惡感。


    照這樣說的話,今天我那樣對阿壽生氣,或許就隻是因為不開心吧。


    跟不擅長念書的小孩子一樣,隻是因為看不懂問題在要任性而已。


    「不需要把自己想得跟他人一樣,也別把他人想得跟自己一樣。不管是誰都是抱持著煩惱在生活的。從這方麵來說,小姐你的煩惱可是非常普通的煩惱啊。」


    桐生先生這麽說道,像是觀察一樣地直視著我。事實上他就是在觀察我吧。他在確認他以優越態度說出的那些話,是否有讓我感到安心或受到打擊。


    老實說——我既感到安心又受到打擊。


    認為普通很好,反過來想就是想追求平穩的事物。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剛才說的「一邊祈求能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同時又希望能被大多數人接受」意思啊,我現在能體會到了。


    「能解決這個煩惱的方法有很鄉……這次就用簡單點的。」


    「簡、簡單的……?」我嚇了一跳。


    「小姐不明白什麽是『中二』對吧?既然這樣,那就簡單了。」


    桐生先生幹脆地說道。


    「不去明白也可以。」


    我歪著頭,聽不懂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明白也沒關係,你也沒必要為了『不明白』這點而有罪惡感。小姐就跟以前一樣,當個什麽都不明白的人就好了。」


    「可、可是,這樣子——」


    「總有一天會被青梅竹馬拋棄,對吧?」


    我的話被搶先說了出來,讓我倒抽口氣。桐生先生露出愉悅的笑容。


    「哎呀哎呀,小姐看起來神經很粗實際上卻意外地纖細,看起來很愛幻想實際上卻意外地現實啊——呐,話說回來,『不明白』這點,本身有什麽錯嗎?」


    「……這、這個……比起不明白,還是明自來得好吧。」


    「是嗎?跟『中二』有關的話,可不全是這樣喔?」


    桐生先生用瞹昧的言語轉移話題,繼續說出拗口的話語。


    「『中二』是個非常複雜又纖細的概念啊。因為融合了多種多樣的要素,導致整體形象太過朦朧而無法掌握其全貌啊。所以這世界上當然會有無法理解中二的人存在羅。」


    桐生先生補上一句「就像小姐一樣」,我不由得低下頭。


    「可是,這不見得是壞事。」


    「……是、是這樣嗎?」


    「中二病患者會尋求他人的理解。大概就是『認同這麽了不起的我吧,你們這些愚民』這種感覺。不過與這種心態同等的——他們也不想被人理解。」


    既尋求理解、又不想被理解?


    嗯?


    這不是很矛盾嗎?


    「對,很矛盾。這又是一個無法解決的矛盾啊。」


    「無法解決的矛盾……」


    「就是無盡悖論啊(endless parado)。」


    桐生先生露出意義深遠的笑容說道。endless parado,好像曾在哪兒聽過,但我想不起來。


    「尋求『與世人不同的我好帥~』的中二病患者,是不能這麽簡單就被理解的。如果有一萬人以上能明白他的想法,那這人就已經不算是中二了。與想被理解同等程度地——不想被


    理解。隻有在被他人否定時才會產生的憂鬱孤獨感,有時會轉變成無法取代的強烈幸福感。」


    桐生先生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一般,「所以說羅」地接了下去。


    「小姐你的存在——完全無法理解『中二』的小姐,對青梅竹馬的男孩來說,你就是能讓他『像自己一樣』地生存下去,絕對不可或缺的存在。明明理解不了卻又想去理解,對於這樣的小姐,那男人是不可能舍棄你的。」


    「…………」


    「呐,小姐,人類的幸福,你覺得是什麽?」


    桐生先生突然轉變話題。因為轉變太突兀讓我感到困擾。


    「這、這個……」


    「請別說嘲金錢。這種會讓我失望透頂的回答喔。」


    總之我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嘛!大概就是吃了好吃的食物、跟朋友一起愉快地玩耍吧~


    可是總覺得桐生先生會討厭這種很平民式的回答。因為他從剛才就一直在說哲學(?)般的話啊。


    我帶著像是微微伸了懶腰的感覺,哲學般地說出我的回答。


    「是『愛』呢。」


    ……在說出口的瞬間我猛然感到羞恥。


    嗚哇~這回答真是太少女了啦……


    不過桐生先生卻沒有取笑也沒有嘲弄我。


    「這回答不錯。」


    而是認真地回應了我。


    「戀愛、友愛、鄰居愛、同性愛、敬愛、自愛……若把這些全部統稱為『愛』,那就如小姐所言,這是極為逼近人類幸福的東西啊。」


    我並沒有思考到這麽深入就是了啦。


    「隻不過這個範圍有點涵蓋過廣了啊,答案還要再更簡單一點。」


    桐生先生說道。


    「人類的幸福——就是『被選中』啊。」


    「被選中?」


    「被自己以外的某人所需要,被某人說『如果不是你就不行』,實際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就不行。被什麽東西所選中,這就是人類最大的幸福——也就是說。」


    桐生先生眯細左眼,靜靜地微笑。


    「隻要是人類,不管是誰都想成為『被選中之人』啊。」


    「…………」


    我無法判斷這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沒打算去判斷。隻是我自己能夠接受他這番話。


    啊——原來是這樣。


    我隻是,想要被阿壽選中啊。


    我隻是在害怕沒有被他選中。


    「好啦,話就說到這兒吧。」


    桐生先生像是告一段落地說道,化率先站起身,拍掉臀部上的沙子,接著看向道路那兒並微微招手。我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有數人一組的團體正走在路上。


    應該是他的朋友吧。


    「小姐,謝啦。你讓我打發了不少時間。」


    「不、不會,我才是,真的是很謝謝你。」


    我慌忙站起身並低頭行禮。


    「那個、這個、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總之拖著你說了一堆廢話。」


    「科科,別在意,我真的隻是為了打發時間——不,正確來說是為了爭取時間?唔,哪種說法都無所謂啦。」


    然後。


    他。


    將嘴角高高掛起——露出嗤笑。


    我的背上竄過恐懼。阿壽說過好幾次「微笑」與「嗤笑」的不同,這瞬間我能明確地分清楚。我非常明白,桐生先生露出的是嗤笑。


    可是因為我無法理解中二,所以也無法理解這笑容的魅力。


    愉悅似地嗤笑著的他,一點也不帥氣。


    隻是——相當可怕。


    接著,我就摔落到地麵上了。


    就像是眼睛看不見的錘子從我頭上敲下一樣。


    「……咦?」


    我的膝蓋與手掌插進草叢中,跪在他的麵前。身體好重,重到很不自然。好奇怪啊,為什麽到現在跑來跑去的疲勞才冒出來呢?


    好、好重……


    「哎呀?小姐你怎麽了?身體好像很沉重啊?」


    桐生先生直視進我的眼底。


    「科科,放心吧,馬上就能去天上的地獄了。」


    他露出嗤笑,直到剛才還掛在臉上的溫柔笑容就像是虛假的一樣——就是如此妖異的笑容。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讓我的內心亂成一團。


    桐生先生望著像是背著啞鈴一樣、總算抬起頭的我,一邊用手碰觸眼罩。


    「這個右眼被封印了。要遵照醫師指示暫時戴著眼罩生活。」


    他的笑意又加深一層,「不過」地繼續說道。


    「我可完全沒說過邪眼不是紅色的就無法使用啊。」


    他在說什麽啊?


    是在對誰說話吧。


    「好啦,小姐——看著我的眼睛吧。」


    一瞬間,我看見了他的眼睛。


    那是宛如沒有出口的隧道般、漆黑的瞳孔。


    「嗚……」


    身體突然變得好輕。剛才還如同鉛塊一樣沉重的身體,現在就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但就算如此,我還是站不起來。腦子好像也變得輕飄飄的,就這樣在草叢中躺了下來。


    咦?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困、好困喔……


    「你們好慢啊。」


    桐生先生站在躺下的我身旁說道。我的四周開始聚集人群。在微薄的意識中,我恍惚地聽著頭上眾人交換的對話。


    「《斬首約束(head hunting)》——奈津愛希。」


    「啥?你有資格抱怨嗎?會晚來還不是因為去幫桐生買眼藥水啊。這附近沒有藥局,真是超衰的啦~」


    戴著黑框眼鏡、麻花辮幾乎長及地麵的少女說道。


    「《無鬼之捉迷藏(dead dpace)》——芥川柳。」


    「……啊、嗯。」


    戴著耳機玩著掌機的嬌小少年應道。


    「《閉鎖魔眼(eteranl wing)》——齋藤一十三。」


    「那個,阿一?你這麽得意地把我們的能力名都說出來,這樣好嗎?這位日式圍裙小姐還不是我們的同伴吧?」


    閉上單眼穿著套裝的女性說道。


    「《與神齟齬之雙刃(zig zag jigsaw)》——戶木柊吾。」


    「一十三小姐別管他啦。桐生先生是個喜歡把自己思考的能力名講出來、根本沒救的中二混蛋啊。」


    把刀刃缺口又破破爛爛的小刀放在嘴裏的吊嘎青年說道。


    「《侵犯太陽神的月之女神(se eclipse)》——遊佐野梵塔姬雅。」


    「拜、拜托你了,別再用那個能力名叫我了!s、s、se什麽的……很、很丟人啊……嗚嗚~~」


    穿著粉紅色護士服、上頭披件運動外套的金發少女說道。


    「《無窮更動之十戒(white rule book)》——田中命運子。」


    「…………」


    被漆黑的衣裝包裹全身的黑發少女,什麽話也沒說。


    「……嗯?喂,一十三,《無人寶座lia)》跑哪去了?」


    「檜枝岐喔,他說有想看的節目,所以先回去了。我是有叫住他啦,但他沒理我……抱歉,是我監督不周。」


    「科科,別在意,我沒打算責怪你啊。因為那家夥就是那種立場嘛,就放他自由行動吧。那麽,之後就拜托你了。」


    「嗯。那命運子妹妹,能搬運這位日式圍裙小姐嗎?」


    「…………」


    黑發少女麵無表情地微微點頭——這一瞬間,我的意識就中斷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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