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穩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


    安穩會如此容易地被摧毀。


    日常會如此簡單地被撼動。


    那件事明明白白地讓我們感受到了這一點。


    那件事發生在自我們五人相遇起大約半年的時候——


    餘暑的氣息早已散盡,時為季秋。


    文藝部成員在神秘光芒的籠罩之下失去意識,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覺醒了異能的力量。


    麵對如此突然的異常情況,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不知所措。


    我們過了一段時間才接受了現狀,甚至在接受現狀之後,我們也每天不斷地進行能力的驗證,並相互討論。


    就在這樣的日子經過一周、兩周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身心俱疲的時候,我下定了一個決心。


    “大家的異能——就用我的《始原(root in)》來消除吧。”


    《始原(root in)》


    將事物回歸“應有姿態”的異能。


    我所覺醒的超常力量。


    “燈代的《永遠(closed clock)》,鳩子的《五帝(over element)》,千冬的《創世(world create)》,我的《始原(root in)》,還有安藤的‘黑色火焰’,就全都用我的能力消除掉吧。”


    至於異能命名的問題,因為安藤說“無論如何也想自己來取”,我們就全權委托給他了。畢竟沒有稱呼顯得有些不便,所以這樣倒也可說是正好。但很遺憾,命名實在是散發著一股中二之氣。


    更不要說他在自己那“放出根本不熱的黑色火焰”的異能上想這想那,反而陷入瓶頸,直到現在也沒能起好名字。


    無論如何。


    不管對象是生物還是非生物,我的《始原(root in)》都能讓其回歸應有的姿態。


    那麽。


    它應該也可以將異能者回歸為無能力者吧。


    “凡人根本不應當擁有這種力量。就把一切都消除掉,讓我們變回原本普通的學生吧。對我們來說,這既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最安全的道路。”


    既是我們應有的狀態,也是為人應有的狀態。


    我這麽說完,聚集在部室裏的成員們就都麵帶沉痛的表情點了點頭。看來,她們也同意我的觀點。


    “既然大家都明白,那再好不過了。那就——”


    “等一下,我有異議。”


    正當我準備就這麽把所有人的異能全都消除的那一瞬間,一個人突然舉起了手。


    是安藤同學。


    “我反對。不能把異能消除掉。”


    “為什麽呢?”


    “因為——”


    他非常嚴肅地說道。


    “好不容易得到了這種帥氣的能力,卻要把它消除掉,不是太浪費了嗎?”


    “……”


    他的反駁太過孩子氣,我已經無言以對。因為吃驚而無言以對了。


    那一瞬間,我對安藤壽來這個人感到了深深的失望與憤怒。


    我並非討厭安藤同學。不如說,我對他還是有不小的好感的。雖然第一印象十分惡劣,但與他共度社團生活一年有餘,時至如今,我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名重要的夥伴。


    我覺得,雖然他總是喜歡胡鬧,但根子上卻認真又關心他人,而且在緊要關頭顯得十分可靠。


    然而——似乎我還是高估了他。


    這個男人的中二病,已然是無藥可救的頑疾。


    說真的——讓人不愉快。


    從那天開始。


    我與他圍繞異能存廢的醜惡鬥爭就開始了。


    ☆


    “skyscraper?在藍天之下強上死庫水少女的家夥嗎?”


    “才不是好嗎!”


    我生日的第二天。


    在往常的課程結束之後,我和相模走在住宅街的道路上。


    因為我們各自家的方向不一樣,所以我平常並不和相模一起走回家,但今天稍微有點內情。


    “噢~摩天樓原來是skyscraper的翻譯啊。安藤平常徒有聒噪的中二病偶爾也能讓人學到點東西,所以真有意思啊。”


    “我倒是從彩弓那裏聽來的啦。”


    “於是,那個彩弓醬怎麽了?”


    “我剛剛不是說過嗎?因為感冒臥床了。”


    今天,彩弓沒有來上學。


    因為感冒而請了病假。


    究其原因,是因為製作遊戲的時候勉強了自己。


    昨天的rpg《puzzle&tales on-fantasy》,說是文藝部除我以外的四個人共同製作的遊戲,但實際上好像是彩弓一個人全都給扛了下來。


    像是腳本之類除錯之類的麻煩部分,都是彩弓負責的。


    “彩弓她可是相當的拚命啊。該不會是因為自己起的頭,所以感到了責任感呢……”


    “壽君,探病就交給你了哦,可不要在她家呆的太久。還有還有,注意不要給人家添麻煩。還有還有還有……”


    我和燈代還有鳩子討論過後,決定我一個人去探病。畢竟一大群人跑過去不太好——而且,她是因為做送給我的禮物才生病的,我怎麽能不去呢。


    我之所以和相模走在一起,單純是因為相模家和彩弓家在一個方向上而已。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啊,安藤,你聽我說,我想出一個謎題。”


    “啥啊。”


    “咳咳,‘草莓大福’和‘群p性格惡劣的處女之後’哪點一樣?”


    “……於是答案是?”


    “肚子裏黑乎乎,肚子外白花花,裏麵還有一點紅。”


    “玩的挺溜但是讓人很不愉快!”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怎麽會跟著這個隻會說連男人都不禁作嘔的葷段子的混賬東西去給女生探病啊。


    “不過說回來啊,因為製作遊戲而生病……這麽說不知合適不合適,這不太像是彩弓醬會犯的錯呢。”


    “也是啊……我說,相模。我不太明白,製作遊戲是有多困難啊?”


    “你問的太寬泛我也沒法答啊,我隻能說分情況。”


    “也是。”


    “不過我還真是羨慕安藤啊,我可從來沒拿到過這麽貴重的禮物。至今為止交往過的女生都隻會送我鬧鍾啊小飾品之類沒什麽實用性的玩意。”


    “實用性很高好嗎,鬧鍾和小飾品。你腦子裏的有實用性的都是什麽玩意啊。”


    “嗯,倒模之類的?”


    “實用性的範疇都不對了!”


    “不過實際來說,要是被女朋友或者老婆送了倒模,會讓人搞不懂究竟是愛情的證明還是厭惡的象征呢。究竟是對方了解男人的習性,還是在表達‘你這種貨色隻配用這個自擼’將其棄之不顧的意誌呢?”


    “……你想太多。說到底根本沒有哪裏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會給人送倒模的。”


    “‘親愛噠,先吃飯?先洗澡?還是先?上?倒?模?’”


    “……我才不想要這種老婆。”


    “‘猴子,我的倒模在哪裏?’‘信長大人,在下猴子,已經把它在懷中暖好。’”


    “……這種信長與秀吉也不想要好嗎。”


    隨口一說,秀吉好像不是被稱作“猴子”而是被稱作“禿老鼠”的樣子。


    “啊,說起來。”


    我開始感到厭煩的時候,相模在旁邊帶著微笑繼續說了下去。


    “記得環好像是送了個有趣又有用的東西啊。”


    “…………”


    他無意中說出的話,讓我不由得沉默下來。


    “真是個願意理解我興趣的好女友啊……咦,怎麽了安藤?突然不說話了。”


    “……沒什麽。”


    “難道忘了嗎?環啊,環,我的前女友。”


    “記得呢。”


    “是嗎,那就好。”


    麵對沒有任何躊躇與顧慮,僅僅是在談論家長裏短一般說出環的名字的相模,我的心頭湧現了一股複雜的感情。


    他似乎真的沒有把當年的事情當做一回事。


    對我而言的黑曆史,對相模來說也似乎不過是一段笑談而已。


    在換女友比換鞋都勤的相模眼裏,環也不過是過去的女人之一而已。


    不……這麽說有些不當。


    更確切地來說,不是過去的女人——而是過去萌上的女主角之一。


    正是因為到了現在,我才能明白。


    相模那時,正如同愛著動畫中的女主角一般,愛著環。


    不以為恥,滿不在乎,反而得意洋洋地。


    決不著眼對方肮髒的部分,決不接受對方醜惡的部分,僅僅欣賞想要欣賞的部分,僅僅愛著表麵漂亮的部分。


    “安藤,我走這邊。”


    這時候,我們走到了岔路的路口。


    “我就隨口問一句,你要不要也去探病?不如說幹脆你就別去,把探病錢給我留下就好。”


    我客套地問他。


    “我才不去,感冒傳染了怎麽辦。”


    他的回答十分冷淡。


    “而且我又不是那麽喜歡彩弓醬啊,學姐型角色最近也不流行啊。”


    “哼,無所謂啊。倒不如說你討厭彩弓對她才是幸福呢。”


    雖然感覺彩弓對相模挺中意……啊,不,這是在腐女的意義之上的呢。


    “你就隨便幫我帶個好。”


    “得嘞。”


    ☆


    目送安藤離開之後,我和鳩子兩個人留在了部室裏。


    雖然沒什麽要幹的事,但太早回去也不是個事,而且小千冬也有可能來,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呆在了這裏。


    “來,燈代,喝茶吧。”


    “謝謝。”


    我捧起茶喝了一口。


    平時喧囂的文藝部,今天顯得十分的寂靜。


    “不知道壽君能不能好好去探病呀。”


    “肯定沒問題,他又不是小孩了。”


    鳩子還真是愛瞎操心。


    她平常幹什麽都把安藤掛在心上,而安藤也總是好像把鳩子當做小孩子一樣關心她……該怎麽說呢,應該是那種各自是對方的哥哥姐姐那樣的感覺吧。


    “啊,對了。“


    鳩子突然拍了一下手。


    “呐呐,燈代,機會正好,我想問你個事。“


    “嗯,什麽事?”


    “結果白濁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噗!”


    我不由得把茶水全都噴出去了。


    這。


    這檔子事您老怎麽還掛念著啊……!?


    “之前有問過壽君,可他不肯告訴我,又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


    那必須好嗎。


    要是這時候安藤一臉得意地告訴她了的話我立刻就上去揍他。


    但是,話雖如此……事情起因以及萬惡之源都是安藤自己,所以還是解鈴還須係鈴人嘛。


    自己種下的禍根要自己負責。


    自己種下的白濁就要……


    “——呸呸呸我在這想什麽葷段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燈,燈代!?沒,沒,沒事吧!?”


    鳩子溫柔地安慰著抱起頭來叫苦不迭的我。嗚嗚,被玷汙了。全都是安藤的錯。明天一見麵我就不由分說地給他來個栗暴。


    “我,我沒事。鳩子,不要在意……白……呃……這個詞我也不太明白呢……”


    “是嘛。啊。”


    鳩子兩眼放光地又拍了下手。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燈代,咱們來查一查吧。”


    來這一套啊……


    “我們兩個人一起增加知識吧。”


    我才不要這種知識。


    “問穀歌大神的話會不會明白呢。”


    鳩子邊這麽說著,邊滿麵笑容地向我逼近過來。她試圖向我的筆記本電腦伸出手來,我就慌忙把它藏在了背後。


    “不,不行不行!別碰它!”


    這台機器雖然是智慧的結晶,但可怕的是在某些時刻,某些場合,某些關鍵詞之下它會化作潘多拉的魔盒。


    “啊……對,對不起……”


    鳩子失望地低下了頭。


    “不,不是啦不是啦,我沒說不讓鳩子碰……”


    看來沒辦法再這麽遮遮掩掩下去了。


    倒不如說,要是認真為鳩子的將來著想的話,由我來告訴她更好一些……?


    再這麽理不清道不明下去,鳩子不一定什麽時候就又向別人問這個問題了……那麽,告訴她正確的知識,或許也是我這個朋友的責任。可,可是……說,說到底我也沒有那麽多知識夠告訴她的啊……


    我在一瞬間思考了許多許多。而最終我下的結論是——


    “鳩,鳩子!”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把輸入好禁忌的關鍵詞的畫麵朝向鳩子。


    “我,我我我,我們查一查吧!”


    我的聲音已經細若遊絲。


    “嗯,來查一查吧。”


    鳩子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我們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十分鍾後。


    兩名被過度發達的文明玷汙的少女蹲在了部室的地上。


    不對,也許已經不再是少女了……


    我那台寶貝pc因信息收集能力的發達,不斷地把多餘的東西灌輸給了我們。


    被玷汙了。


    被信息社會玷汙了啊。


    “…………”


    “…………”


    “……燈代。”


    “……怎麽?”


    “……真的對不起。”


    “……已經,無所謂了。”


    鳩子害羞地用雙手捂著臉,看來毫不自知地重複下流詞語這件事讓她十分不好意思。我莫名有一種玷汙了鳩子純潔的感覺。


    你知道那種向還對“卷心菜田”和“送子鳥”堅信不疑的可愛女生展示無打碼色情圖片的罪惡感嗎。


    ※這兩條和天朝小孩問爸媽自己哪來的時候說是“垃圾堆裏撿來的”類似。


    “鳩子!今,今天的事情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哦!”


    “嗯,嗯!對的對的,就這麽辦!”


    “什麽秘密?”


    突然。


    背後響起了一個年幼的聲音。


    回頭一看——小千冬站在那裏。


    ““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鳩子都被神出鬼沒的小學生嚇得慘叫了起來。


    “小,小小小,小千冬!?”


    “嗯,千冬駕到。”


    “什,什什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


    小千冬這麽說道。也就是說是在我們癱倒在地的時候嗎?


    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看來我們盯著下流圖片看著下流文章的那幅不堪入目的模樣沒被她看到——


    “這是什麽?”


    小千冬發現了桌子上還開著的電腦——等會。


    “為什麽,女人身上掛著酸奶——”


    ““小孩子不能看——!””


    我和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電腦蓋上了。


    糟,糟糕了……機子上的圖片還沒關掉……


    我抱著電腦迅速撤退到房間一角!


    把肮髒的圖片和文字全都刪除!


    曆史記錄和緩存也全都刪除!


    刪除!刪除!刪除!刪除!刪除!


    像魅上照一樣刪除!


    ※《死亡筆記》魅上照,每在小本本上寫名字就會大叫刪除。


    幸好小千冬沒再過分追究,直接對電腦失去了興趣,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安藤和彩弓呢?”


    “啊,這個啊。”


    鳩子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彩弓感冒了嗎?那千冬也要去探病。”


    “沒關係啦,壽君已經去了。而且啊,探病這種事太多人一下都過去不好啦。”


    “是嘛……”


    小千冬思考了一會。


    “那,就折紙鶴吧。”


    然後她這麽說道。


    “想要折上一千隻。”


    “哦,這個不錯。咱們來折吧,祝願彩弓快些好起來。”


    “千冬,去拿折紙。”


    小千冬一說完,就立刻創造出“門”來,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大概是回家拿折紙用的紙了吧。


    雖然使用《創世(world create)》就可以在一瞬間創造出千紙鶴來,但是小千冬並不會這麽做。她直覺上感到這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行為。


    她總是看上去什麽也沒想,卻十分懂事;雖然一直發著呆,卻總是能夠抓住事情的本質。


    “……唉。”


    小千冬一走,鳩子就發出了疲憊的歎息。


    “剛,剛剛真險啊,燈代。”


    “……是啊。”


    我搬著已被淨化的電腦回到座位上。


    “可不能讓小千冬也看到汙穢的【原文:穢れた】世界啊。”


    “是的呢。”


    鳩子點了點頭,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向我問道。


    “呐,燈代。‘汙穢’是肮髒【汙れる】的意思吧?”


    哦,雖然剛剛若無其事地用了這個詞,但一般人不會說什麽‘汙穢的【穢れた】’的吧……


    自然而然地就用了這種高大上的詞……需要反省。


    “嗯。是這個意思,抱歉啊,用了奇怪的說法。”


    “不用道歉啦,沒關係的。不過說到‘汙穢的’,壽君也老是用這個詞呢。說什麽汙穢的力量啊~什麽的。”


    嗯,是在說。畢竟中二最喜歡汙穢了。


    不是肮髒【汙れ】而是汙穢【穢れ】.


    “還有啊,我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壽君要把自己的異能往壞處說呢?“


    “往壞處說?他有說過壞話嗎?”


    “他不是總在說說什麽‘汙穢的力量’啊,‘禁忌的力量’啊之類的嗎?壽君明明看上去那麽喜歡自己的異能,卻為什麽總是嘴上抱怨呢。好奇怪哦,這不是矛盾嘛。”


    “啊,這個嘛。其實也不算是矛盾啊。中二病就是向往擁有這種禁忌的力量之類的啦。”


    被詛咒的力量啊,禁忌的力量啊,以前幹出過什麽壞事的力量啊。


    中二病就是容易迷上這種禁忌的力量。


    他們對於可以使用被人們稱為禁忌的力量抱有一種歆羨。


    我從前也是……不,就不談我的事了,嗯,不提不提。


    安藤自己無疑十分喜歡自己覺醒的《黑焰(dark and dark)》,但是因為覺得表現得討厭自己的能力顯得比較帥氣,就裝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可是喜歡的感情還是從內心裏透了出來……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狀態了吧。


    “哦,是這樣啊。”


    鳩子一副感慨頗深的樣子點了點頭。


    “燈代好厲害呀,什麽都能明白壽君。”


    “才,才沒有什麽厲害啦……”


    被她這麽一誇獎,我的羞恥心就被刺激了上來。能深刻地理解那個白癡的心思和行動原理的自己,就好像和他是一路貨色一樣……感覺都要羞到大叫起來了——


    “——好狡猾呢。”


    鳩子。


    輕輕地。


    說了什麽。


    “……什麽?”


    “啊,燈代。折紙用紙部室裏還有剩的嗎?”


    “……呃,嗯。應該還有從前用剩的吧……”


    鳩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也不禁站了起來。


    剛剛……那是什麽?


    ☆


    彩弓家坐落在幽靜的住宅街上,是一座氣派的日式大宅。


    上書“高梨”兩字的名牌掛在厚重的大門前,而大門之後則是一座和式庭院。錦鯉嬉戲的池塘和竹筒敲石……倒是沒有的,不過院子還是很大的。


    “不過說來……‘幽靜’這個詞是不是隻能配‘住宅街’啊?”


    我邊嘟囔著十分無所謂的事情,邊單手拎著購物袋穿過了大門。


    踩著鋪設在地麵上的石階,我向玄關走去,按下門鈴。不一會,裏麵傳來了腳步聲。


    “來了,馬上就開門。”


    隨著熟悉的聲音,拉門被打開來。


    “是哪位……”


    出來開門的她,一看見我,便瞪大了眼睛。


    可愛的粉色睡衣上,披著一件稍大的和服外套。長長的黑發上到處都是睡亂的痕跡,臉上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整體上是一種輕鬆隨意的打扮。


    第一眼看上去,我還以為是別人。


    都心想該不會是她賦閑在家的姐姐出來迎門了。


    可定睛一看,她果然還是我要見的人。


    “彩……弓?”


    “安,安藤同學……!”


    “你好。”


    我姑且先低頭致意,但依然沒能蓋住心中的驚訝。彩弓穿著睡衣的樣子對我來說在某種意義上十分新鮮。


    平時一直身著沒有一絲皺褶的校服,儀容打扮完美得簡直是全校學生的模範,總是整潔利落的她,居然在可愛的睡衣上套著鬆散的外套,還戴著老土的眼鏡。


    讓人感覺,反差特別的大。


    “看,看來你精神不錯,真是太好了。哎,哎呀……真讓我吃驚啊,彩弓在家原來穿的這麽隨意——”


    哢嚓!


    我話還沒說完,拉門就狠狠地關上了。


    “誒……誒誒?彩弓?”


    我慌忙叫了起來,這時,從拉門後傳來了彩弓略顯焦躁的聲音。


    “……我不是彩弓。”


    “什麽不是彩弓……不,怎麽看你不都是——”


    “我不是彩弓。”


    彩弓執著地斷言道。唔,難道她不想讓我看到她一反平常穿著隨意的樣子嗎。


    “你要是不是彩弓,那是誰啊?”


    “我是彩弓的雙胞胎妹妹……呃,叫舞矢。”


    這謊話也太蹩腳了。雖然有聽過她的確是有妹妹,不過不是雙胞胎,而是比她小四歲。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當然啦,雙胞胎什麽的是肯定不能信的,但是當場就戳穿,也隻會傷到彩弓的自尊。


    好嘞。


    我就尊重一下對方的自尊,和她一起圓這個謊吧。


    “是這樣啊。你好你好,我叫安藤,彩弓平常就一直很照顧我。”


    “啊,是安藤同學啊。我經常聽姐姐說起你。”


    “哦,她是怎麽提起我的啊?”


    “說你是個無與倫比的笨蛋呢。”


    “…………”


    怒了。我好心幫她圓謊,她卻說得這麽不客氣,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我內心的惡魔(mephisto)悄悄探出頭來,對我輕語道:“喂,就是現在,這可是回敬她平日對你做出的事的大好機會。”


    哼哼,有意思。


    聽從惡魔的耳語,倒也有趣。


    “舞矢啊,我今天是來給彩弓探病的,你的姐姐現在在哪裏啊?”


    “姐姐……現,現在在房間裏睡著呢。”


    “是嗎,那你能帶我過去嗎?”


    “……姐姐現在發著高燒躺著呢,所以不能帶你過去。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和我說。”


    “啊,這樣的話我有東西要給她,舞矢你能出來拿一下嗎?”


    “……不能把感冒傳染給你,就算了吧,東西可以直接放在外麵。”


    唔,不愧是彩弓,嘴皮子和腦筋都轉得快。


    看來再這麽相互忽悠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我便決定直接逼近核心。


    “你——其實是彩弓吧。”


    “不,我是她妹妹舞矢。”


    “可是……聲音不是完全和彩弓一模一樣嘛?”


    “怎,怎麽會呢(假聲)。”


    聲音好尖!


    老成的彩弓嘴裏居然發出了這種難以想象的尖聲。搞不好比小千冬的聲音還要尖細可愛啊。


    “不用這麽費勁去吊嗓子啦……”


    “並沒有費勁(假聲)!生來就是這種聲音(假聲)!”


    “……話說再怎麽裝假聲,口氣還是彩弓自己的啊……”


    “人,人家才不是彩弓哩!”


    人家!?


    “大家都說人家和姐姐一點也不一樣呢!這麽說人家……人家不稀飯啦!”


    不稀飯!?


    ※原文チョベリバ,是“超very bad”的諧音。是上世紀的死語。


    怎,怎麽辦。


    彩弓的性格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唔,唔唔。”


    正當我不知說什麽是好的時候,拉門又喀拉喀拉地慢慢被拉了開來。垂頭喪氣,戴著眼鏡穿著睡衣的彩弓又出現在我的麵前。


    “安藤同學……不要欺負我了。”


    “不,基本上都是你自作自受吧……”


    不過,不管怎麽說。


    “你是彩弓對吧?”


    “……嗯。我是彩弓。”


    彩弓點了點頭,她的模樣比平常顯得更加可愛。


    走進彩弓家裏的我,被帶到了二樓彩弓的房間。


    房間給人的印象是……該怎麽說呢,很普通,是一間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的和式房間。隻擺了桌子和書架,榻榻米上麵沒有一絲雜物。


    雖然十分整潔,但房間裏並沒有什麽生活感。


    “我給你拿茶點來。”


    “不,不用啦!話說彩弓是病人所以好好休息啦!”


    我慌忙製止了試圖好好招待我這個客人的彩弓。


    現在彩弓家裏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她的父親是警察,現在自然是在工作之中,而妹妹則是正好出去買東西了。至於母親……我聽說她在彩弓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這棟大房子,似乎是父方的老家。


    “不過……彩弓比想象中的還要精神,真是太好了。”


    “嗯。去過醫院,然後今天睡了一天以後,感覺好多了。明天應該就能正常去上學了。讓你擔心了啊。”


    “……對不起,感覺都是因為我的錯……”


    “不用道歉,安藤同學。這都是我自我管理能力不足造成的。”


    “可是……”


    “是我自作主張幹出的是,所以是我自作自受。而且,要是安藤擺出這麽抱歉的表情,那我才是沒有麵子呢。所以就別掛在心上了。”


    “……也是啊。”


    端正地坐在桌子對麵的彩弓溫和地微笑了起來。她的臉色還不錯。看來她說自己已經沒事是真的,而不是為了不讓我擔心的說辭。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彩弓,她就低下頭移開了臉。


    “不,不要那麽盯著看嘛。”


    她的聲音顯得特別害羞。


    “對,對不起。因為感覺很新鮮就不由得……彩弓在家原來是這種感覺啊。我一直以為彩弓在家會穿和服或者是武道服之類的呢,所以有些吃驚。”


    “安藤把我看成什麽了啊……?”


    “而且睡衣也挺可愛的……”


    “不,不是的。”


    彩弓明顯地失去了陣腳。


    “這是我妹妹的東西。我原來穿的因為全是汗就拿去洗了……沒辦法才借妹妹的來穿的……我,我原先睡覺的時候穿的睡衣很簡樸的……”


    “又謙虛了。”


    “……敢不相信我?”


    她露出可怕的臉色威脅我,我隻會立刻點頭說“好好好,我相信。”


    因為好可怕嘛。


    “……這副眼鏡也是……那個,隻是在家裏用的東西,所以不是那種能見人的設計……所以不太想讓別人看到……”


    彩弓似乎是那種在家戴眼鏡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彩弓很適合眼鏡呢。”


    該說是反差萌嗎。雖然我不萌眼鏡屬性,不過彩弓戴著眼鏡給人一種知性的感覺,十分不錯。


    “就不要拍馬屁了。”


    彩弓嘟起了嘴。


    雖然我沒有拍馬屁的意思啊。


    “啊,對了,我買了挺多東西過來。彩弓,祝你養病順利。”


    “什麽養病順利……太誇張啦。”


    我打開購物袋,把手伸了進去。


    “果然感冒的時候還是要有水果啊。本來是想買點蘋果啊橘子之類的,不過附近的超市都沒有了。”


    所以我就買來了這個——我這麽說道,把探病的水果拿了出來。


    黑色的鱷梨,整整一隻。


    “…………”


    “咦,怎麽了彩弓?怎麽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安藤同學,這個黑色的物體是什麽呢?”


    “是鱷梨啊,那個被稱為森永奶油的東西。”


    “森永奶油是普通的商品名,正確來說是森林奶油吧。”


    “我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女生很喜歡這種東西呢。”


    “……雖然鱷梨的確在女性之間很受歡迎,但我不禁懷疑你這個試圖讓病人吃下這種油膩的東西的腦子是怎麽長的呢。”


    鱷梨似乎惡評如潮啊。


    遺憾。


    “然後還有這個,嗓子也要好好保護一下。”


    薯片(潤喉糖味)


    “……就不能老實點買普通的潤喉糖嗎。“


    “我覺得太普通了就沒趣味了嘛。“


    “比起趣味更應該注意一下風味吧。為什麽要買這種看上去就是廠家坑消費者的商品呢。”


    “對了對了,我還買了雪糕呢。”


    “啊,這個倒是不錯呢。感冒就有時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想吃雪糕呢。”


    “真好吃啊。”


    “你自己都吃了嗎!?我的呢!?”


    “誒,沒有哦。”


    “沒有嗎!?就顧自己吃了嗎!?”


    “剛才是說我路上買了雪糕很好吃。”


    “……太招人誤解了吧。”


    “我買的那種帶棍子的雪糕……結果還中了再來一根啊。然我我就用那根棍祝願‘彩弓的病快些好起來’。”


    “嗬嗬嗬,這還真是謝謝你了。”


    彩弓莫名帶刺地微笑了起來。


    “還有什麽呢


    ……啊,還有這個啊。”


    鱷梨果汁。


    “……為什麽那麽喜歡鱷梨啊。”


    “我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女生很喜歡——”


    “這個梗已經夠了。”


    “啊,這個也不行啊。果然沒有什麽商品能滿足出身良好口味刁鑽的彩弓呢。我還想著要找點什麽出乎意料的東西,跑了好多地方呢……”


    “安藤同學,你注意一點。你想讓我高興結果反而適得其反啊。”


    看來我的探病綜合評價是差。


    遺憾萬分。標新立異也不是哪都行得通的啊。


    “我回來啦~”


    這時。


    突然,玄關那邊傳來了一個開朗的聲音。輕快的腳步聲走過樓梯,越來越近。然後,門被打了開來。


    “彩姐,我把寶礦力買來了,寶礦力粉可以吧?”


    一名活潑的女生出現了。


    梳著一頭剛到肩頭的短發,眼睛則是水靈的雙眼皮。臉蛋還略顯幼稚,但好像是因為化了淡妝,看上去也有幾分成熟。而身上穿的則是不知道哪個初中的水手服式校服。


    “還有,雪糕我已經放進冰箱了——咦……”


    她一看到我,就僵住了。沉默令人坐立不安起來,我就向她打了招呼:“你,你好,打擾了。”但是她沒理我,卻大叫了起來。


    “彩,彩,彩姐把男人帶到家裏來啦————!”


    “舞,舞矢!說什麽呢!”


    “哇~彩姐果然不容小覷啊。不愧是高中生,事都是能辦的出來的哦。”


    “才不是。你聽我說——”


    “啊,難道我打擾你們了?哈哈哈,對不起~我到下麵去,你們就不要在意我啦。我會把電視音量調大的,什麽也不會聽到的喲~”


    “舞矢!”


    彩弓漲紅著臉,露出有些可怕的表情喝道。而舞矢則是聳了聳肩,調皮地伸出了舌頭。


    “唉……你這孩子在客人麵前怎麽這麽沒教養。”


    “不要說的跟監護人似的啦。彩姐,老是皺著眉頭可會增加皺紋變老的哦?”


    “才不會增加!才不會老!”


    彩弓用比剛才更加嚴肅的表情大喝了起來。臉色相當嚇人。


    正當我看著兩人的互動時,彩弓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微微低下了頭。


    “對不起,安藤同學。我們家的人太沒禮貌了。”


    “不不不,完全沒有關係的。那這位就是……”


    “是的。如你所想,她就是愚妹高梨舞矢。”


    “真是的,說什麽愚妹啊,應該說引以為豪的妹妹吧。”


    舞矢咯咯的笑了起來。


    她就是彩弓的妹妹啊。


    給人感覺……完全不相似呢。


    與彩弓那種象征著日本女性的內斂與堅強的大和撫子相對,舞矢給人的感覺就好像現如今的熊孩子。


    “你好,我叫高梨舞矢,今年十四歲。大哥哥是和彩姐同一個學校的嗎?”


    大概是從校服看出來的吧,舞矢用這種方式問了我。還沒等我回答,彩弓就先開了口。


    “這位是安藤壽來同學。是我在文藝部的學弟,今天是代表整個部來給我探病的。”


    “是嘛,多多指教啊,安藤哥。“


    “呃,嗯,多多指教……“


    “啊,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你的郵箱嘛?“


    ……自來熟啊這孩子,一臉開心地和你套近乎。唔,這種人來瘋型的女孩我不太擅長對付啊。


    雖然並不是討厭,但是我搞不懂該怎麽和她交流。


    我們交換完郵箱後,舞矢就又站了起來,說道。


    “對了,稍等一下!”


    然後她就飛速從彩弓的房間跑了出去,又拿著什麽東西跑了回來。


    “鏘鏘~你看你看,這是彩姐的初中畢業照的相冊哦~果然到彩姐家裏來一定要看相冊啦~”


    “舞矢,不要自作主張地把別人的私物拿出來。而且,我並沒有和安藤同學在交往。”


    “還沒有?”


    “永遠不會。”


    彩弓如此下了斷言。搞的我有些受傷。


    “誒,這麽嘴硬反而很可疑哦。”


    “唉……”彩弓扶額歎氣。“舞矢,你回自己房間去吧。”


    “想和安藤哥單獨兩人嗎?”


    “……你就當成是這樣好了,趕緊到別的地方去。感覺和你說話我的感冒又要複發了。”


    “好~那再見了,安藤哥,請慢用~”


    於是乎,如同颶風一般登場的舞矢,如同颶風一般地離去了。


    “她就是你妹妹啊。”


    “見笑了。”


    “你們兩個真的不像呢。”


    “經常有人這麽說……”


    這麽有氣無力的彩弓我很少見到。也許舞矢是彩弓這個完美超人的唯一天敵也說不定。就算是彩弓,也在老幺麵前抬不起頭來啊。


    “她雖然不是個壞孩子,不過有些太過奔放,不知禮節了……”


    這時,彩弓向房間裏放著的一張相框看去。


    相框裏,是一張老年女性的照片。她的表情十分嚴肅,讓人感覺有些可怕。


    “如果祖母還在世,會怎麽看她的親孫女呢。”


    “祖母……哦,是把彩弓鍛煉成混合利的恩師啊。”


    “……你居然靠這種方式記住了,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麽是好啊。”


    彩弓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眯起眼睛,回憶起了往事。


    “她是位於己於人都十分嚴格的高潔女性。我記得總是被她訓斥呢。”


    “彩弓居然會被訓斥……我有些想象不到呢。”


    我一這麽說,她就苦笑了起來。


    “祖母常常和我說,‘要成為一個傑出的人’。”


    “……傑出的人。”


    如果讓我從認識的人之中選出一個傑出的人,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先舉出彩弓的名字吧。品德端正,清白廉潔,做什麽事情都很完美。雖然性格有點黑……不過我覺得,彩弓是一名十分優秀的人才。


    “彩弓的祖母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會十分高興吧。必經自己的孫女彩弓按她期望的成長了嘛。”


    所以,我無意中說出了這樣的話。


    然而,彩弓的臉色立刻帶上了陰霾。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呢。”


    她自嘲般地微笑了。


    然後,我把手伸向舞矢留下的畢業相冊。


    “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沒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呢。”


    我拿掉相冊外麵的盒子,把相冊攤開放在桌子上。邊和彩弓扯些有些沒的,邊隨便瀏覽著照片。


    “彩弓感覺沒怎麽變呢。”


    “是啊。身高和體重都和中學時代差不多。”


    “不過莫名也有一種老了點的感覺……不,我什麽也沒說。”


    這時候,我的視線停留在一張照片上。


    那似乎是一張學生會成員的集體照。在幾名學生和顧問老師簇擁下,莊重地微笑著的彩弓站在中間。


    “彩弓在初中是學生會長嗎?”


    “是啊。”


    雖然我也有些驚訝,不過我更能理解。


    畢竟彩弓很適合當學生會長之類的啊。就連現在,工藤同學也偶爾會找她幫忙幹各種事情。


    “也是啊。畢竟彩弓很適合當學生會長嘛。啊,不過說起來,彩弓。”


    我直言不諱地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為什麽到了高中就沒再進學生會了呢?”


    瞬間——‘


    彩弓的表情變得有些險惡。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後一言不發地低下頭去。


    針紮一般的沉默,彌漫了好幾秒鍾。


    “……那,那個,彩弓……”


    “對不起,安藤同學。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吧?”


    “誒……”


    “大概是剛剛吃過藥,我有些困了,想睡一會。”


    “啊……是,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雖然語氣柔和,但我感到了明確的拒絕。


    我逃也似的,或者說被趕出去一般似的從彩弓的房間出去了。


    在和正在一樓邊翻來滾去邊看著電視的舞矢打過招呼之後,我便離開了高梨家。


    character file 10


    “真是的,說什麽愚妹啊,應該說引以為豪的妹妹吧。”


    高梨舞矢


    尾長第一初中二年四班,血型a型。


    彩弓的妹妹。給人一種這就是現如今初中女生的感覺。


    對於彩弓這個最強角色來說,在某種意義上是王牌……大概。


    性格雖然與彩弓正相反,但容貌與她很相似。


    ……也就是說要是彩弓也像那樣活潑起來的話說不定會很可愛——【不用你多管】


    ——摘自bloody viv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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