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果然也還是訓練,再隔天也是,又隔一天也是。疲勞積蓄在身體裡,夜晚一倒在床上就動也不動地睡著。即使如此,反覆的訓練還是有其意義存在。如果長時間什麽訓練都不進行,技術也就會相對變得生疏。


    「嗯……?」


    陽炎一臉疑惑地歪著頭,覺得她好像有什麽疑問的皐月開口詢問:


    「怎麽啦?」


    「沒有啦,隻是覺得好順暢喔。」


    她哈哈笑著。


    陽炎說的順暢是指艦隊運動。今天的第十四驅逐隊也是用布偶代替船隊,反覆進行著護衛訓練。


    到之前為止,這訓練幾乎都無法順利完成。三不五時就發生撞到船隊的情況,讓人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現在整個驅逐隊動作卻變得靈敏了,跟船隊之間的距離感也能確實掌握。既不會說些沒用的廢話,也不會露出一臉厭煩的態度。有一瞬間,陽炎甚至開始懷疑大家是不是跟別人調換過了。


    「皐月也進步很多了呢。光是艦隊運動的話,說不定已經比我還純熟了?」


    「因為陽炎妳教得好嘛。」


    「我覺得是皐月很努力的關係喔。」


    「哎呀,其實我是會在半夜時一個人偷偷練習啦。」


    皐月害羞地笑著:


    「不過不隻我,大家都有在自行訓練喔。」


    長月進行砲擊,隻見襲擊船隊的深海棲艦模型被水柱包覆。


    「打中了耶。」


    陽炎感到佩服,皐月戳戳她的側腹說:


    「妳看,成果出現了吧。」


    另一邊響起霰發號之字運動的聲音。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很小聲,但關鍵時已經可以清晰明瞭地傳達內容了。潮進行雷擊的動作也變得十分迅速。


    在佩服的同時,陽炎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為什麽大家突然都提起幹勁了?」


    「妳覺得是為什麽呢?」


    皐月一臉笑咪咪地看著她。


    驅逐隊的圑隊精神能夠提昇當然是好事,隻不過,還有一點不足。


    陽炎的視線前方,是看起來一臉無聊的曙。


    「我說曙啊,妳不覺得可以再多展現點幹勁給我看嗎?」


    「……為什麽我非得展現幹勁給妳看啊?」


    曙一副連開口都嫌懶的樣子。


    「就算拿到第一名也沒用啊。」


    「但是能拿到第一名的話,會很開心吧?真的很有趣喔。」


    「我對那種事情沒興趣。」


    就隻有拿這個女孩一點辦法也沒有。雖然已經沒再出現過之前那種光是對她說話就顯露敵意的態度,但也稱不上雙方的距離感有明顯縮短。


    總之曙的事情先放著不管。就算她再怎麽抱怨,陽炎她們還是要以更高的成果為目標。


    「好~今天要把船隊護衛整個演練一遍。」


    陽炎對全隊宣布。


    「距離特別演習已經沒幾天了,現在要盡可能地進步,以拿下第一名為目標。」


    「整個演練一遍,就是要連砲擊跟雷擊也一起進行嗎?」


    長月開口詢問,陽炎也馬上承認:


    「嗯,不全部演練一遍就沒有意義了。」


    「因為是實彈,所以需要有能夠在場指導的艦娘吧?」


    「所以才又拜託金剛姊她們啦。」


    她指著棧橋的方向。


    在那邊的是金剛、比叡、榛名以及霧島。她們各自擺出自己習慣的姿勢看著這邊。金剛今天也依然拿著她的茶杯。


    「真虧她們肯接下這任務。」


    「哎呀~我找愛宕姊幫忙聯絡。然後拜託一下,她們就肯幫忙了呢。」


    陽炎哈哈哈笑著。但其實是被「誤射是很危險的事,絕對要有戰艦在一旁監看才行」這樣的理由嚴重叮嚀。而且派了四個人一起來,幾乎可說是被當成有那程度的高危險性了。


    「之前那次雖然很慘烈,但隻要這次能夠確實完成訓練,金剛姊她們也會感到佩服吧。這麽一來就能引人注目,在鎮守府引發話題。」


    陽炎拍拍手鼓起鬥誌。


    「那麽,我們就努力地上吧!」


    全體就指定位置完畢。負責扮演船隊的,依舊是寫著「風島」的聯裝砲布偶們。


    實際進行護衛時,運輸船會更大艘,編組成船隊後數量也會更多,艦娘們也會分散到距離更遠的位置。雖然布偶之間的間隔已經盡量拉遠,但跟現實比起來還是會產生差異。


    不過現在介意這些也沒用。這可是把至今的訓練成果,展現給金剛型的大姊姊們看的絕佳機會。


    按下拖曳船的開關。這艘船會隨著時間經過自動隨機轉換方向,藉此變更船隊的航路。陽炎她們必須確實跟緊船隊前進才行。


    「準備完成。」


    陽炎就自己的定位。


    「來,開始吧。不要跟船隊分散喔。」


    配合布偶的行進,陽炎她們也開始航行。


    過一陣子後,拖曳船向右方轉舵,全體也一起往右方轉向。接著把舵打正後,這次又改往左方。


    左方之後又是向右,進行著之字運動。


    艦娘們沒有發生碰撞,也不像以前那樣粗心大意。她們保持著相互間隔,並且注意周遭的狀況。


    「如何啊,陽炎?我也還滿行的對吧?」


    皐月說著。


    「很棒喔。」


    陽炎這麽回答。其他人也一樣,就連不停抱怨的曙,也確實執行自己的職責。


    陽炎看往前方,覺得差不多要進入下一個階段。


    海麵出現艦影,來了。


    「右方十度發現敵人蹤影!」


    陽炎這樣大喊著,其他全員都發出「咦?」的聲音。


    「這是對襲擊訓練喔,做好準備!」


    「我們沒聽說有這個啊!」


    「說出來就算不上訓練了吧。」


    封住皐月的抱怨後,陽炎提高發動機的轉數:


    「要讓船隊逃離嘍,長月負責煙霧!」


    「我嗎?」


    「快點!」


    長月上前之後,開始在襲擊艦與船隊之間施放煙霧。


    突然間,前來襲擊的船艦發出閃光。


    「敵艦發砲!」


    陽炎發出警告,同時長月的周圍也濺起水柱。因為是模擬彈所以水花沒那麽大,但如果被打中還是會很痛。


    航行中的長月變得搖搖晃晃,噴出的煙霧也變得不夠濃密。


    「長月,先回來!」


    從前方回來的皐月戳了戳陽炎說:


    「喂,發動攻擊的是不是愛宕姊啊?」


    「咦?」


    陽炎回應一聲後,就把雙眼望遠鏡舉到眼前。


    扮演敵人發動攻擊的,是穿著藍色製服的艦娘。從那胸部的大小看來,的確是愛宕。


    「那個人是怎樣啦,我隻跟她說可不可以介紹個適合扮演敵人的艦娘而已啊。」


    「陽炎,看來她很中意妳呢。」


    「提高警覺,我可不認為愛宕姊會放水。」


    皐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長月也全身濕漉漉地回來。而她施放的煙霧依舊不夠濃密,所以已經開始散去。


    「敵艦接近中……」


    霰傳來聯絡,從她的位置似乎也能看清楚愛宕的動向。


    水柱逐漸接近扮演船隊的布偶,愛宕似乎也砲擊得很開心。是因為能參加訓練所以很起勁吧,說起來之前她扮演標靶艦時也是這種感覺。


    快速環視一下艦娘們。雖說是訓練,但畢竟有敵人來襲,總覺得散發著一股不安的氣氛。


    陽炎立刻開口說:


    「準備迎擊,潮留下來負責支援。之後由我們從正麵進攻,把愛宕姊擋下來。趁這個機會讓聯裝砲……讓船隊逃走。」


    「要用上五個人嗎?


    」


    「對手可是重巡洋艦喔,所以要一鼓作氣打倒她,再一鼓作氣逃跑。」


    雖說劣於戰艦,但是重巡洋艦也是非常優秀的打擊戰力。從正麵對抗的勝算薄弱,那麽就隻能靠數量優勢了。


    「潮,接下來就拜託妳了。」


    「咦……是……是的。」


    雖然聲音聽起來不太可靠,但至少有回應就還算不錯。


    「要開始砲雷擊戰嘍,兩舷最大戰速前……」


    背後突然傳來誇張的聲響。


    是砲擊,急忙轉過頭用雙眼望遠鏡進行確認後,立刻發現艦影。


    是重巡洋艦的輪廓。跟愛宕穿著相同服裝,胸部也差不多大。容貌看起來雖然很溫和,但砲擊時卻毫不留情。


    「是高雄姊……!」


    陽炎發出悲鳴。因為是相同係統的艦娘,所以愛宕才會找她來吧。這是當愛宕從前方進行攻擊時,由高雄從後方奇襲的戰術。雖然很老套,但實際遇上這種情況就知道非常有效。


    船隊陷入被前後包夾的狀態。


    陽炎先看看前方,再觀看後方。


    該怎麽辦。如果把戰力分散到前後,雖然可能兩邊都能守住,但失敗時慘遭全滅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隻針對愛宕全力進行反擊,擊退她的可能性雖然能提高,然而這樣就得允許高雄在後頭的跋扈行徑了。


    嚮導艦是陽炎,所以非得做出決定。


    「……對前方進行集中攻擊。」


    她這麽說著。


    「擊退愛宕姊讓船隊脫逃,隻不過可能會有幾艘輸送船被高雄姊擊沉……」


    「妳想要捨棄他們嗎?」


    從意外的地方傳來反彈的聲音。


    剛才開口大喊的人是曙。


    「船隊都要被擊沉了,妳卻想捨棄他們逃跑嗎?要救的話,就兩邊都救啊!」


    「我當然不可能捨棄他們。可是如果把戰力分散到兩處,搞不好會連我們也一起全軍覆沒,所以為了盡量多讓一些船能夠存活……」


    「真是無情。為什麽妳不多努力一點!」


    「什麽?我不就正在努力想辦法了嗎?」


    陽炎非常訝異。到剛才為止還完全沒半點幹勁的曙,突然就像點火燃燒般發起脾氣來。


    「我是想要拯救船隊啊。」


    「才沒有!妳根本就是要捨棄他們!」


    曙開始大吵大鬧:


    「虧妳平常老是把大家都是同伴之類的話掛在嘴上!」


    「曙,妳才別講些奇怪的話好嗎?沒有幹勁的話,能不能不要插嘴。」


    「隻要是跟這群遜傢夥在一起,誰都會想插嘴啦!到頭來,妳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護衛任務!」


    「怎麽會不可能。聽我說,像這樣爭論下去隻會讓白白浪費時間……」


    曙把臉貼近陽炎:


    「就說很給人添麻煩,妳一開始就別進行什麽訓練啊!」


    她的怒氣噴發而出,並且靠著氣勢極力爭辯。


    陽炎非常困惑,其他艦娘們也都驚訝地在一旁看著。


    「演習就是要進行船隊護衛,所以也不可能不訓練吧。」


    「把演習辭退掉不就好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因此受傷!」


    「我們可是艦娘耶,怎麽可能辭退掉。」


    陽炎漸漸開始發火了。為什麽這女孩要這樣大吵大鬧?擔任護衛有什麽不好的嗎?她就這麽恨我嗎?


    「小……小曙……」


    潮想要勸阻的話語,也完全不被聽進去。


    「妳果然也是那種人,是那種到最後什麽也辦不到,隻會捨棄掉同伴的人!妳要是聰明點,從一開始就什麽都別做!」


    「我才不會捨棄同伴!」


    陽炎也開始激動,毫不服輸地怒吼回去:


    「妳給我適可而止,這個大白癡驅逐艦!」


    「妳們這些人才比較白癡!不僅白癡還很無情!」


    「那就分散成兩隊啊!最後說不定會全滅吧!但這麽一來,我就不停地說這是妳的錯!」


    「陽炎型才不可能會有那種膽量!妳這孬種!」


    「妳說誰是孬種!」


    陽炎感到眼前變得一片血紅。


    怒氣搞得她頭昏腦脹。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才非得陪著這種傢夥努力到這個地步?上哪兒才找得到這麽無藥可救的驅逐艦?即使跟其他艦娘們能夠互相理解,就隻有這傢夥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雖然努力想跟她互相理解,但也差不多到達極限了。


    陽炎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看到這情況,曙更得寸進尺地說:


    「哼,想動手打人嗎?有種就試試看啊,陽炎型才沒有那種本事!」


    啪!


    海上響起清脆的聲音。


    曙茫然地按住臉頰。


    陽炎也是一樣,她不禁看著自己的手。


    動手打曙的人不是陽炎。她什麽也沒做,明明什麽都沒做但卻有聲音響起。


    「小曙……已經夠了……」


    眼眶泛著淚並且小聲說話的人是潮,對曙揮出巴掌的人也是她。


    「妳老是這麽任性……!」


    曙雖然暫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但立刻憤怒地大喊:


    「妳竟敢打我!」


    她衝過去跟潮打了起來。


    這裡當然沒有身為艦娘就得賢淑端莊的這種規定。隻要發起脾氣來,當然就會打架。會認為因為站在海上,所以立足點會不夠穩定的隻有外行人。這種時候,艦娘航行安定儀就會發揮強大的威力,為主人的鬥毆帶來貢獻。不開砲雖然是不成文的默契,但是反過來說,除了開砲以外想怎麽打都行。甩巴掌跟用指甲抓人這些可愛的動作會立刻消失,轉變為拳頭與拳頭之間的衝突。艤裝後的裝備也就這樣搖身一變成為毆打用的鈍器。


    毆打、踢擊。毆打、踢擊。假裝要毆打再轉為踢擊。曙打起架的樣子雖然還在想象範圍內,但是潮也不容小覷。她彷彿是要發洩至今的鬱悶而不斷地毆打曙。


    這時曙揮出的拳頭擦過潮,就這麽打中正在發呆的霰。


    插圖009


    「好痛……」


    「妳在幹什麽!」


    變得激動的是長月。「對霰出手的是……」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嘴就被一腳踢中了。


    「妳們這些傢夥!」


    麵紅耳赤的長月也加入戰局。看到她把魚雷發射管拿來當成刀子揮舞的火爆程度,就會覺得睦月型因為平衡性惡劣所以性能低落這件事,說不定隻是承包商想要獲得新的發包訂單所編出來的謊言。


    接著曙突然被踢飛,身旁撲上去抓住她的潮也一起遭殃。這是霰搞的鬼。不知不覺間她也加入溷戰,似乎是對剛才被拳頭打中這件事懷恨在心。從霰把驅逐艦娘戰鬥帽反過來戴這點看來,就知道她是認真的。她像這樣發火的情況連在吳也沒看過。像是要彌補嬌小身軀造成的不利,她連續使出有如龍捲風般的踢擊。


    「哇喔,好厲害。看來是累積很多壓力呢。」


    但是想以旁觀者自居的皐月也被捲入其中。她整個人被弄成倒栽蔥,臉也直接撞進海麵。當她站起來時,眼神已如凶神惡煞,並且不分敵我開始鬥毆。乍看之下雖然細瘦,但好歹是經過鍛鍊的身體,心裡也有不會輸給普通艦娘的自負吧。皐月以想要撂倒所有人的氣勢加入了這場亂鬥。


    明明是在海上,卻出現有如街頭群架般的鬥毆。這讓陽炎臉色鐵青,想到還在訓練途中就讓她快要昏過去。


    「等等,快住手!重巡跟戰艦們都還在看啊!快住……」


    陽炎才說到一半,就被不知道是誰丟過來的訓練用魚雷直接打中臉部。差點就要整個人後仰倒下。


    但她勉力撐住。


    接著緩緩撿起掉在海麵上的魚雷。


    「妳……妳們這群笨蛋


    ──!」


    理性的枷鎖已經徹底消失,一切看起來都像敵人。這個世界無比漆黑昏暗,如果不把這些傢夥徹底打垮就再也沒辦法嫁人了。那就一個接一個全部打趴在地上吧,妳們幾個就一個也別想逃,全都變成我人生的墊腳石。


    陽炎揮舞著魚雷參戰後,就沒有能阻止她們的人了。


    在遠方眺望的愛宕來到附近,身旁是一樣靠過來的高雄。


    對於陽炎她們的爭鬥,兩人呀然地看著。


    「真是糟糕,好久沒看到驅逐艦之間在打架了。」


    高雄把視線移到愛宕身上。


    「要怎麽辦?」


    「說得也是……阻止她們也算是祕書艦的職責呢。」


    愛宕歎了口氣。高雄則問她:


    「要怎麽阻止?」


    「就這樣阻止。」


    愛宕把20.3cm聯裝砲朝向打成一團的艦娘們。


    「好啦,各位~如果不在三秒內停止的話,我就要射擊囉~一──二──」


    她滿臉笑咪咪地宣布著:


    「三──」


    愛宕倒數的音量出奇小聲,正當高雄覺得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開砲時,陽炎她們已經被巨大的水柱包覆了。


    這裡是橫須賀鎮守府辦公大樓,祕書艦愛宕的房間。


    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臉上都帶有瘀青,從頭到腳濕漉漉地在這裡排好隊伍。


    愛宕坐在自己的桌子前。


    她看起來沒有特別驚訝,而是露出跟平常一樣的笑容。隻是完全不說話還一直盯著人看,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關於這次的不幸事故……」


    愛宕一開口,陽炎就顫抖一下。


    「那……那是因為……」


    「肅靜。雖說艦娘之間也不是沒起過爭執,但是在訓練途中,而且還在祕書艦眼前發生,我想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但是……」


    愛宕瞪了陽炎一眼。這道跟笑容完全相反的銳利眼神,讓她慌忙閉上嘴。


    「不隻是我,還有高雄也目擊到了,金剛型的戰艦們也一樣。被這麽多人看到,就不可能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這件事的懲罰,妳們是要自己選?還是要交給提督來決定呢?」


    所有人都開始發抖。如果這件事報告到提督這個層級,就真的非常嚴重了。隻是判處重禁閉(注:舊日本軍的懲罰措施,即單人禁閉室)的話還算小事,最糟糕的就是艤裝會被拆除當成修改用的材料,然後被趕出鎮守府。接著名字跟照片也會被到處傳閱,變成天大的笑柄。


    這時潮開口說:


    「這……這件事,不是我的錯……」


    這句話成為契機,大家有如河流潰決般開始辯駁:


    「我才不想被關禁閉!是曙先動手打人!」


    「我隻是被捲入而已,可不想負責任。」


    「……我不想……被處罰……」


    曙沉默不語,隻是一臉不滿地看著天花板。


    愛宕看著口口聲聲都在為自己辯護的驅逐艦娘們,第一次開口歎息說:


    「……真是的……」


    驅逐艦娘們還是繼續講著,而且音量越來越大。


    愛宕呀然地說:


    「就到此為止吧。如果放過訓練中打架這種事不管,就無法維持軍中紀律了。幸好沒有人因此受重傷,所以懲罰也不會太重,但是妳們暫時禁止外出。」


    此時響起一片抱怨聲。鎮守府裡雖然能夠用餐也姑且算有娛樂設施,但是想徹底放鬆的話,當然還是去外頭比較好。以驅逐隊為單位輪流外出,是她們假日時貴重的休憩方式。陽炎急忙插嘴:


    「不管怎麽說,因為打架就下這種處罰,有點過頭了。」


    「陽炎,對妳的懲罰會比較重一點,因為妳是嚮導艦啊。」


    「為……為什麽我要……!」


    「肅靜。」


    愛宕堅定的語氣與眼神,讓陽炎無法再多說什麽。


    「妳們可以離開了。」


    全員一個接一個從愛宕的房間來到走廊。


    接著沉默不語地從辦公大樓往驅逐艦宿舍走去。


    大家散發出連開口都嫌懶的氣氛,嚴重到連走路都覺得麻煩。


    陽炎因為陽光而眯上眼晴,然後抬頭看著天空。


    天氣晴朗無雲。雖然差不多快到傍晚了,但天空還是一片蔚藍。這片藍天一定也連綿持續到吳港吧。大氣的色彩真是美麗又純粹。


    陽炎突然感到一股空虛。


    在愛宕麵前吵架,在高雄麵前鬥毆,在金剛麵前踢人,在比叡麵前怒吼,在榛名麵前拉扯,在霧島麵前潑人海水。


    做出這種事情不可能獲得好評價。這種程度,隻會被人看成是同伴間會互毆的白癡驅逐隊,還會被貼上最低層級艦娘的標籤而已。更何況這些事情還全部被長官看見,沒辦法在同伴間私下處理掉是最糟糕的一點。


    早上還充滿鬥誌,也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在祕書艦跟戰艦麵前做出最好的表現。


    結果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空虛支配住陽炎,就像把她的內心挖開一個大洞。


    突然間,感情從心底湧上。


    她感到無比悲傷。


    對於自己至今努力所做的一切,原本相信隻要靠著在江田島所學的知識以及在吳鍛錬的經驗,不管去到哪裡都能好好發揮。寄給不知火的信也發誓要好好加油,結果知道這些都隻是白費力氣後,全部就化為悲歎湧現。


    陽炎低下頭,淚水從眼中浮現。


    「嗚……嗚……嗚嗚……」


    就算想強忍,但也已經止不住淚水。


    「對……對不起……大家……」


    成員們聽到後都停下腳步,陽炎邊流著眼淚邊說:


    「我……我真是笨蛋……老是白費力氣……明明已經發誓要好好加油,結果什麽也辦不到……隻是硬逼著大家照我說的做……」


    感情接二連三地湧出。雖然有自覺到在別人麵前哭泣是很丟臉的事,但也無法停止了。


    「長月跟霰……明明都非常努力練習了,皐月也是潮也是曙也一樣……大家……大家明明都是這麽棒的驅逐艦……可是我……可是我卻沒有好好努力……隻給大家添麻煩……明明是嚮導艦……明明是驅逐艦……」


    陽炎不停落淚,眼淚聚為淚珠打濕了地麵。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失去緊繃的心情,讓感情無止境地湧現。自己的不成熟與不成材交織在一起,讓內心就像快要膨脹爆破一樣。


    這些情感,陽炎隻能用哭泣來表現。


    艦娘們緊緊注視著陽炎。


    「……才沒有這種事!」


    長月突然開口說:


    「要道歉的人是我。陽炎都已經那樣親身指導了……但我還是沒辦法對自己有自信,都是我……」


    她也一樣留下眼淚。


    其他的艦娘們也紛紛大喊:


    「我……我也一樣,如果沒有陽炎在,絕對會變成孤單一人!是陽炎讓我有了自信!」


    「我也是啊。都是因為陽炎姊肯接納我……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陽炎……沒有錯……我才是……」


    不管是皐月、潮或是霰,大家都哭了。被陽炎的話語牽動情感,讓她們的眼眶充滿淚光。


    沒有人會因為吊車尾而高興,也沒有人會因為丟臉而欣喜。


    大家都很不甘心。


    所有人都不願意讓第十四驅逐隊被貼上喪家犬的標籤。


    她們很自然地互相擁抱,然後就這麽抱著放聲大哭。


    隻有一名少女,跟她們保持了距離。


    她站在原地並且把視線移開。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喜歡驅逐艦……」


    曙的眼中沒有浮現淚水,就連想窺探她內心的想法也辦不到。


    ○


    於是,到了特別演習當天──


    這天的天氣略顯陰沉。依照鎮守府氣象班的報告,今天一整天都是陰天,波浪也略高。會不會降雨無法精確掌握,所以出門前還請記得攜帶雨具。


    被弄濕可說就是艦娘的工作,而且因為是海水,全身上下到處都會又鹹又澀。頭髮變得像是醃漬的海帶芽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一般的降雨反而會大受歡迎。因此有許多艦娘都完全不撐傘。


    當然出擊時不可能帶著傘。不管是颱風還是風暴的吹襲,即使全身濕透也要完成任務,這就是所謂艦娘的氣魄。


    陽炎稍微往頭上瞄去。隻見雲層還很高,應該還不會下雨吧。


    「……為什麽我會那麽在意天氣狀況啊?」


    她自言自語說著,但其實自己也清楚理由為何。


    因為感到不安,才會想辦法分散注意力。雖然專心地進行了訓練,但實在稱不上順利。不但接二連三地失敗,還在愛宕與戰艦麵前大打出手。


    這樣子真的能成為第一名嗎?


    陽炎搖搖頭。不不不,這種時候怎麽能這麽消極?至少大家的同伴意識已經提昇很多,不過曙不算在裡頭就是了。隻要大家能夠齊心協力,絕對能夠留下一個好成績,不過曙不算在裡頭就是了。


    轉向背後,第十四驅逐隊全體正在整隊中。隻有曙還是老樣子地把頭別向另一邊,不過也隻能把她當成如此彆扭的存在了。


    「……真虧妳還肯來陪我們呢。」


    「哼。」


    曙用鼻子哼了一聲。


    「無所謂吧。」


    在一個像是海水浴場會設置的監視員高台上,愛宕正坐在上頭。她拿著好幾個計時器,然後不停在手上的筆記本裡寫些東西。


    前方出現白浪,是驅逐隊回來了。愛宕打開麥克風的開關。


    「請上岸,目前分數正在統計中。」


    暫時跟周圍人員進行交談之後,愛宕再度以麥克風說:


    「第六驅逐隊的紀錄是二百二十分。」


    觀看群眾發出讚歎聲,這是目前的最高紀錄。


    還能聽到有人發出「不愧是第六驅逐隊。」,的聲音。畢竟她們在橫須賀鎮守府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驅逐艦娘們。


    好幾組驅逐隊依照一定的時間差往鎮守府周邊海域出發,陽炎她們的順序則排在比較後頭。


    「下一組,第十四驅逐隊。」


    「是!」


    聽到愛宕的呼叫,讓陽炎有如彈跳般站起來並且回答。


    「請出港吧。」


    聽到呼喚後,陽炎看著大家的臉。


    「起錨!要上嘍!」


    全員都從棧橋進入海中,讓雙腳站在海麵上。


    「兩舷原速前進。」


    像是乘上波浪般,第十四驅逐隊的成員開始前進。


    這場特別演習,簡單說就隻是船隊的護衛而已。會合之後守衛在船團的周圍,然後陪同回到鎮守府為止。


    隻不過當然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被指定扮演敵人的艦娘們會在回航的航路上埋伏,實際發動編隊攻擊然後進行砲擊。要如何從襲擊中保護船隊,並且帶著他們返航是最大關鍵。


    扮演敵人的艦娘裡頭會有演習管製官,她會嚴格檢查驅逐隊的運作。另外船隊也有被告知演習的內容,所以會做出些故意聽錯指示之類的舉動來引發溷亂。其中還有些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樣才能讓護衛的驅逐隊嚇破膽」的船團存在,有時候會發出「貨物裡的小雞如果壓力過大就會死掉,所以請盡量減少迴避行動」或是「船隊裡有二十名以上的孕婦搭乘,魚雷攻擊時每個人好像都快要臨盆了」之類的報告出來。


    被分配去扮演深海棲艦的艦娘們也不輸給船隊,她們大多把臉部畫上藍白色的妝並披上偏黑色的大衣。還有些人平常就開始練習像是深海棲艦的咆哮聲,所以可說是非常逼真。


    「是誰來當我們的敵人?」


    聽到皐月的詢問,陽炎才想到事前有被告知過。


    「那個,她們說是金剛型的大姊姊們。」


    「是戰艦嗎?」


    皐月吃了一驚。並排在旁邊的長月似乎也很意外。


    「她們之前應該有看到我們的表現才對啊,真虧她們肯扮演敵人。」


    「會不會是要來懲罰我們的呢?」


    「再說,派高速戰艦來襲擊船隊也太奇怪了吧,又不是口袋戰艦。」(注:口袋戰艦即德意誌級裝甲艦。特徵是巡洋艦級的噸位,戰艦級的主砲以及超越各國軍艦的續航力,於是英國海軍把它稱為口袋戰艦,後來成為攻擊商船的主力)


    「意思就是要我們能夠對應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吧。」


    雖然這麽回答,但陽炎也不清楚實際的情況。在某種意義上,也許她們真的很中意這個驅逐隊吧。


    稍微偷瞄一下曙的樣子,她依舊沉默不語。那場鬥毆發生之後,隻有她一個人頑固地不肯敞開心胸。


    沒有翹掉不來這點算值得慶幸,但是接下來該怎麽讓驅逐隊同心協力融為一體,然後奪下第一名呢?萬一曙擅自行動的話,立刻會被演習管製官看穿然後大大扣分。


    陽炎把雙手交抱在胸前,默默思考,因此她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皐月正在叫她。


    「喂,陽炎。喂喂──」


    「……咦?啊,抱歉。」


    「差不多已經到達演習開始的地點了吧?」


    陽炎急忙對照航海圖,演習的確是從這裡開始進行才對。


    她們停下發動機。現在海上幾乎無風,廣闊的大海上隻有陽炎她們而已。


    稍待一會兒之後──


    不管怎麽等待都沒看到船隊出現。


    環視周圍也都無蹤無影。雖然盡可能地挺直身子往遠處眺望,但別說是貨物船了,就連半隻海鷗都看不見。


    陽炎小聲地說:


    「怎麽回事啊……」


    「我們該不會被捉弄了吧?」


    皐月歎了口氣,不過無法全盤否定這點才最讓人覺得沒出息。


    「霰,能用無線電聯絡橫鎮看看嗎?」


    「……現在暫且還是規定要封鎖無線電……搞不好會被扣分……」


    「繼續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始演習啊。」


    似乎能接受這個理由,霰就這樣麵無表情地開始跟鎮守府通訊。經過幾次小聲的回答後,霰向陽炎進行報告:


    「……說要我們回去……」


    「啊──果然是演習已經開始,然後我們也上當了嗎?」


    霰搖搖頭:


    「好像是……船隊真的被襲擊了……演習中止……」


    「咦咦!」


    陽炎大吃一驚,自己也開始聯絡並進行確認。


    霰說得沒錯,橫須賀鎮守府現在從上到下都陷入大騷動中。


    原本要由第十四驅逐隊護衛的船隊規模相當龐大,而且滿載真正的物資。這次特別請他們選擇安全的航路,並且稍微借用他們的船隊來進行演習。


    但他們被不應該出現在該處的深海棲艦襲擊了。剛開始,船隊裡的船員似乎還以為這是什麽精心設計的玩笑。


    幸好襲擊而來的深海棲艦數量很少,而且隻是偵察艦。但是本隊早晚會在接到訊息後前來攻擊。船隊也很珍惜生命,才會不停地往四麵八方放出緊急訊號,並開始以全速逃離襲擊。


    這種情況下可顧不得演習了。第十四驅逐隊被下令返航,迎擊的艦隊則從橫須賀鎮守府出擊。


    陽炎對全員進行簡潔的說明。


    令人訝異的,最先追問詳細內容的人竟然是曙。


    「那現在怎麽樣了?襲擊地點在哪裡?」


    雖然有點嚇到,但陽炎還是回答:


    「稍等一下……船隊正在逃離中,接下來好像就不清楚了。」


    相關聯絡是從橫須賀經由副無線艦所傳來。因為訊號斷斷續續,詳細情況也很難掌握。


    「金剛型的大姊姊們前往迎擊了,但是地點不太清楚。從第三通訊係統之類的進行監聽也許會知道吧。」


    「那麽就沒有我們出場的餘地了吧。」


    長月這麽說著,陽炎也點頭同意。


    「嗯。既然已經中止了,我們繼續在這裡發呆也沒用。回去吧。」


    陽炎啟動發動機。


    「航路設往橫須賀……啊,等等……」


    她轉身朝向後方。


    當大家排成縱列時,隻有曙一個人留在後頭。


    陽炎感到訝異──這女孩難道還想中途跑走嗎?


    「不要拖拖拉拉的啦。」


    很稀奇的,曙用略帶猶豫的語氣說:


    「……喂,陽炎。比方說……隻是打個比方喔。如果我說我們也應該去迎擊的話,妳會怎麽辦?」


    「幹嘛又說這種話,金剛姊她們不是都已經出擊了嗎?」


    陽炎露出納悶的表情,然而曙還是繼續說:


    「但是船隊正被襲擊著,前去救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怎麽,妳又想到什麽全新的翹班理由了嗎?」


    「我才沒有要翹掉,畢竟這是實戰……」


    「之前訓練時也是這樣,妳的目的隻是想跟我唱反調吧?」


    「不……不是那樣子……」


    「而且那是違反命令。曙會被罰關禁閉,運氣不好的話,就會連我們也一起被連累。別搞這種花樣。」


    「不是!所以說……」


    「想拿出幹勁的話,麻煩妳更早之前就拿出來好嗎?事到如今也沒有意義了。」


    「……」


    曙微微低下頭,並且緊抿著唇。


    陽炎則是有點盛氣淩人地說:


    「好啦,回去嘍。」


    曙還是拖拖拉拉的。陽炎隻有稍微看她一眼:


    「……那個──潮,幫我看著曙。別讓她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潮伸出手說:


    「小曙……」


    但卻被拍掉了。


    「別碰我!……我知道了啦。」


    全隊朝著通往橫須賀的航路行進。


    不過船速還是變得比平常快。雖然覺得都派出四艘戰艦了,應該沒問題吧,但還是會在意。


    返航後,已經看不到愛宕的身影。畢竟是祕書艦,所以已經前去提督身邊了吧。棧橋附近倒是顯得有點溷雜,原本應該要進行演習的驅逐艦娘們都大聲交談著。


    「我們回來了。」


    即使陽炎這麽說也沒人回應,反而還傳來一股似乎很焦躁的緊張感。


    「哇啊!大事不好了!」


    前去收集情報的皐月慌張地跑回來。


    「金剛姊她們似乎沒有遭遇到敵人,聽說是羅盤錯亂了。」


    這消息讓陽炎她們異口同聲地喊出:「不會吧!」


    深海棲艦會出現的地點大致上是固定的,出擊的艦娘們也都以這些地點為目標,然後前去戰鬥。但是航路有時會在這種時候偏離,被誘導到完全不同的地點。艦娘們把這種現象用「羅盤錯亂」來表現。


    這種情況的發生原因不明。為了解開其中的謎圑也成立了好幾個小組,可是每一個都無法獲得結論。能夠知道的隻有「不知為何,艦娘就是會發生這種情形」這一點而已。這也就是所謂的宿命,不是人力可以幹涉之事。因此也有為數不少的艦娘會前往神社佛寺參拜,祈求能夠藉此逃離此般災禍。


    結果偏偏是金剛她們被羅盤的惡意給纏上了。


    「那要怎麽辦?」


    「好像是要等她們回來之後,再次進行出擊。聽說愛宕姊跟提督正在進行調整。」


    皐月如此回答。


    但是這樣來得及嗎?金剛她們在別的地點發生戰鬥的可能性也很高。說不定還有負傷,這樣就必須進入船塢進行恢復。在這段發呆不動的期間,船團就會全部被吞噬了吧?


    陽炎向皐月詢問:


    「扶桑姊跟山城姊呢?」


    「她們好像跟航母的姊姊們一起出擊前往衝之島海域了。伊勢姊跟日向姊也去舞鎮(注:舞鶴鎮守府)出差……」


    也就是說,能夠前往救援的艦娘數量實在太過稀少。


    如果沒有戰艦或航母這樣的大型船艦,戰鬥就會加倍不利。麵對深海棲艦時,如果在火力上趨於劣勢,無論如何都會陷入苦戰。


    陽炎不發一語,但她已經理解到這是個緊急事態。


    不隻是她們,驅逐艦娘們也都在四處竊竊私語。大家都非常在意現在的情勢狀況。


    此時擴音器突然傳出尖銳的聲響。


    『……麥克風音量沒問題嗎?check,one,two──這是模彷霧島姊喔。來~各位請聽我說明一下~』


    是愛宕,聲音從架設在棧橋的柱子上傳出。


    『正如大家所知,現在載運物資的船隊正受到攻擊。也許有各式各樣的謠言在流傳,但現在隻能告訴大家,我們正全力應對中。』


    驅逐艦們屏息傾聽愛宕的聲音。


    『跟先前通知的一樣,特別演習中止。各位驅逐艦請回到宿舍,待機等候通知。』


    艦娘們開始喧囂,裡頭也有人發出「可以就這樣放著不管嗎?」的意見。


    愛宕的聲音像是看透這點般繼續說:


    『這是命令。違反者將依照規則執行懲罰條例,還請各位注意。姊姊可不想做出那些懲罰喔。報告完畢。』


    喧囂持續了一陣子,但既然是命令也無可奈何。驅逐艦娘們接二連三地開始返回宿舍。


    陽炎正在猶豫,就這樣回去真的沒問題嗎?


    內心不知為何充滿焦躁。與其說是不好的預感,不如說就跟字麵一樣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不安的來源還不清楚。是來自驅逐艦娘們的謠傳,或者是愛宕的廣播呢?


    但這股不安,馬上就被霰給證實了。


    她拉拉陽炎的衣服說:


    「……不好了……曙她……不見了……」


    「哼~不見了啊……妳說她不見了?」


    陽炎不禁出聲大喊:


    「潮不是跟她在一起嗎?」


    隻見潮臉色發青,整個人不知所措:


    「剛……剛才她還在這邊。但聽到愛宕姊的廣播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不見了……」


    霰詢問陽炎:


    「……怎麽辦……?」


    「就算問我怎麽辦……不管她逃到哪裡,鎮守府派出的某人都會像弗裏茨x(注:fritz x,德國在二戰時開發的製導滑翔炸彈,是現代反艦飛彈的始祖)一樣無止境地追捕她啊。」


    不管是訓練太過嚴苛或是覺得鎮守府不符合自己的想像,都有一定數量的少女放棄當艦娘。要辭職本身也沒有什麽難度,隻要經過特定手續然後把裝備品歸還,接著領取至今為止的薪俸就可以回家了。但也有些艦娘會過度煩惱而鑽牛角尖,於是發生夜晚時偷偷逃跑的案例。這種情況下,因為有帶著裝備品逃跑的可能性,就會派人前往追蹤。


    「終於逃跑了啊,我們有對她那麽冷澹嗎?」


    皐月這麽說完,長月也點點頭。


    「都一起共事這麽久了,也覺得如果能提昇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好了,但是對曙來說,似乎無法對我們敞開心胸。」


    「畢竟她真的很彆扭嘛。」


    皐月說出非常實際的感想,卻被大聲蓋過:


    「不是這樣的,小曙才不是那種人!」


    所有人都訝異地看著聲音的主人。


    是潮。從她平常怯弱的樣子,完全無法想像會發出這麽大的音量,讓大家


    頓時啞口無言。她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發出那麽大的聲音。


    「一……一定是去護衛船隊了!」


    「怎麽可能。」


    陽炎回應:


    「愛宕姊不是都發布禁止出擊的命令了嗎?說要等到戰艦們回來以後,重新再次出擊。」


    「那樣子就來不及了。」


    「那女孩不是討厭護衛船隊嗎?而且還老是講些看不起驅逐艦的話。」


    「那是因為……小曙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護衛有多麽困難!」


    潮已經快哭出來了:


    「我跟小曙曾經執行過船隊護衛的任務。而小曙一直忘不了那時發生的事情……雖然提起這件事的話……她會非常生氣……但是……」


    她帶著啜泣聲,開始慢慢敘述。


    以前曙跟潮一直都在同一個驅逐隊裡。雖說現在當然也一樣,可是兩人的關係卻不會如此緊繃。她們會很一般地聊天,一般地歡笑,一般地一起被操練,是名非常典型的驅逐隊艦娘。


    但是開始出擊後沒多久,立刻出現奇怪的現象。各種損害都集中發生在曙身上。明明沒有遭遇到深海棲艦,但總是會遇到發動機故障或是被大浪直接打中的情況,返航時一定會有某處產生損傷,相對地潮就總是毫髮無傷。


    「那不過是偶然罷了吧?」


    陽炎這麽一問,潮回答說:


    「大家也都這麽說,小曙一開始也是這樣想。但是……在那次船隊護衛時……」


    那次的遠征是船隊護衛,原本應該是個簡單的任務。實際上,其他艦娘執行時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因此不隻是曙跟潮,還有幾名有損傷的艦娘也一起出擊了。


    名稱是te二六船團,那是船艙裡滿載鐵礦石的運輸船集團。原本應該隻是單純的來回運輸而已。


    發生原因至今還是無法判明。聽說是一起進行強行偵查返航的艦娘提出「深海棲艦有增加的趨勢」這種報告,但官方高層卻把這報告疏忽掉的常見案例。說起來,這份報告根本沒有送到提督手上,當時的深海棲艦動向報告被其他名為機密的大量報告書埋沒,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結果就是有好幾個人被炒魷魚,改為由祕書艦直接對提督進行報告來尋求改善,不過一切都是事後諸葛了。


    船隊在官方保證「安全」的海域航行。隻不過這個保證是半年前判定,而且也沒有更新。隻是用昨天沒出事所以今天也沒問題,這種不肯麵對現實的危險型樂觀主義來驗證安全。


    等到發現時已經為時已晚,也沒辦法把遭遇前發生的暴風雨造成警戒監控困難這點當成藉口。也有人表示如果有雷達就不會這樣了,但總是被預算不足跟「因開發困難所以無法取得」這兩道高牆阻攔。


    就是在這種時候,深海棲艦才會出現襲擊。


    首先是在前方當先鋒的艦娘中彈,發現敵人跟中彈的報告幾乎同時發出。這代表就算想逃但敵人也已經太過接近了。


    深海棲艦的咆哮響徹整個海域,艦娘與船隊的無線通訊(電話)也不停穿梭在其中。從四麵八方都能聽到砲擊聲,連海麵的顏色也發生變化。各種情報一口氣湧進,讓第一次遭遇到敵人的曙跟潮幾乎陷入恐慌之中。


    「船隊別讓隊列跟方向錯亂!」


    擔任護衛旗艦的艦娘聲音,還勉強能傳到。


    「護衛艦艇對深海捿艦進行攻擊!」


    之後擔任旗艦的艦娘雖然指定了幾名艦娘一同前往,但聲音到途中就斷絕了。敵人的攻擊激烈到連通訊都能阻礙。


    「潮,我們也上吧!」


    曙拉著潮。潮雖然先答應一次,但馬上就停下腳步。


    「還……還是待在這裡吧……」


    「但是敵人都攻過來了,必須發動反擊把它們趕跑才行!」


    「可是我們不能捨棄船隊不管……」


    因為任務是護衛,所以不能夠隨便擅離職守,這是潮的主張。但是她很清楚,這隻是藉口而已。


    她不想離開這裡。深海棲艦的咆哮非常恐怖,讓人隻想轉頭逃避。她領悟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地正麵跟它們作戰。


    但是曙還是不停拉著潮。她的狀況剛好完全相反,第一次的遭遇戰讓她的情緒極端高亢。


    「走吧,學姊們也都在戰鬥啊。」


    「隻要待在這邊不就好了嗎?這樣就能夠守衛船隊了!」


    「敵人已經逼近了耶。」


    「擅離職守是違反命令!」


    潮把曙的手甩開:


    「妳……妳那麽想戰鬥的話,一個人去不就好了!」


    跟違反命令比起來,要她一個人去的這句話更讓曙受到沉重打擊。結果兩人一邊守衛著船隊,並且試圖從戰鬥海域逃離。


    然而深海棲艦並沒有那麽愚蠢。


    因為它們在航路前方也早有埋伏。


    襲擊而來的深海棲艦,將右前方及左後方的船同時吞噬。


    麵對一齊攻擊,兩名艦娘能夠辦到的事情實在太少。當她們東奔西跑時,構成船隊的貨物船就接二連三地被吞掉。不是船尾就是船頭朝上地沉入海底,隻剩下細碎的殘骸,但終究也會一起沉沒。


    慘叫與哀號四起,還有無數的怒吼在通訊器間交錯。


    潮不停地顫抖,交戰規則以及砲擊順序全都從腦袋裡被吹跑。恐懼感襲擊而來,使得她無法理解任何狀況。


    貨物船一艘接著一艘沉沒,感覺敵人好像全都朝著自己而來。


    尖叫從自己口中喊出,潮閉上眼睛胡亂砲擊。恐懼讓她無法直視一切,隻能往四麵八方灑出砲彈。四處都找不到曙的身影,偶爾張開眼睛時,看到的也隻有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深海棲艦的輪廓而已。


    就連到底過了多久時間也完全不清楚。


    回過神時,貨物船隻剩下一艘了。


    就算稱為全滅也沒什麽差別,大半的資源都已經喪失,前去迎擊的艦娘也沒有返航。隻有潮奇蹟似的毫髮無傷,這可說是唯一的救贖。


    相反地,曙就是滿身瘡痍。她仰躺地浮在海麵上,隻有眼睛還瞪著天空。


    「小曙……妳沒事吧……?」


    曙用傷痕累累的手,將潮伸出的手甩開。


    「不要碰我!」


    直到返航為止,她連一眼都不肯看潮的臉。


    經過調查之後獲得的結論,依照深海棲艦的數量以及護衛人數相比,想要護衛成功是不可能達成的事情。就算前去迎擊,最後也隻會被轟沉。甚至有人提出這種意見,認為就是因為她們選擇留下來才能夠生還,所以這是很好的判斷。


    不過這些事都跟潮沒有關係。還有,跟曙也是。


    「都是我不好……」


    潮哭了出來。


    「都是我……踐踏了小曙身為驅逐艦的自尊心……小曙一直以身為驅逐艦娘自豪……可是卻無法戰鬥,也無法守護船隊……還受了重傷……」


    所有人都默默聽著。


    「……從那天開始,小曙就變成那種個性……不管對誰都毫不猶豫地頂撞,老是被其他人討厭……還變得看不起驅逐艦……」


    潮這麽說著:


    「小曙她……一直對當時那件事感到懊悔,因為就算她想拯救船隊也無能為力……」


    陽炎跟長月,還有皐月跟霰依舊默默不語。


    「在那之後,雖然也有好幾次船隊護衛的機會……但小曙每次都拒絕了。我甚至覺得她可能已經不想再當艦娘。但是跟陽炎姊一起組成驅逐隊之後,她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改變……我想,她終於能夠麵對當時那個事件了,所以現在才會前去救援船隊。」


    陽炎她們已經不再否認潮所說的話。


    其實陽炎她們也有察覺到,曙那些自暴自棄的言行舉止裡還隱藏著她的自尊心。隻不過,她們不知道這是在如此強烈的體驗下產生


    。


    艦娘對深海棲艦的印象,大多數在第一次接時觸就決定了。艦娘在就任初期時突然捲入激烈的戰鬥,結果罹患創後心裡壓力症候群(ptsd)而因此退役的例子也並不稀奇。


    現在讓艦娘參加實戰前會以影像進行虛擬體驗,並且進行簡單的遠征任務,這些都包含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但是曙跟潮,偏偏就在這種遠征中遭受到如此強烈的體驗。


    那件事的記憶會成為殘渣,沉澱在內心深處。潮為了保護自己的心靈而變成內向的性格,曙則是想與之抵抗,所以跟各種事物敵對。


    然後現在,曙正前往船隊的所在地。


    為了克服惡夢。


    為了這次一定要拯救他們。


    「我也要去!」


    潮大喊著:


    「我也不能繼續消沉下去了。我要去,要去幫助小曙!」


    但是陽炎搖搖頭:


    「不行。」


    「為什麽呢?」


    「因為現在不允許任何人出擊。」


    潮的嘴唇顫抖著。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視著陽炎。


    「不趕快去的話,每晚一秒,小曙獲救的可能性就越低了啊!」


    「她才不會死吧,等到天亮之後就會回來了啦。」


    陽炎用冷澹的語氣說著:


    「像那種女孩啊,隻是在跟人賭氣而已。不管怎樣,最後都會自己跑回來。」


    「小曙才不是那種女孩!」


    「再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救助船隊吧?說不定隻是去這附近晃一圈而已。」


    「絕對是!她絕對是去護衛船隊了!」


    潮放聲大喊。即使如此陽炎還是不肯答應:


    「回房間吧,這是室內待機。」


    「好……好過分!」


    潮的瞳眸不斷滲出淚水,並且就這麽大喊:


    「太過分了!我討厭陽炎姊!」


    「因為我是妳們的嚮導艦啊,乖乖聽我的話吧。」


    這麽說完後,陽炎就率先回到驅逐艦宿舍。


    ○


    孤身一人在海麵奔馳時,就會實際感受到所謂的孤獨。這麽廣闊的世界裡,卻沒有任何注視著自己的事物。


    曙全速往前衝刺。


    說不定會有誰前來幫忙的這種期待,說沒有是騙人的。想著會不會有人跟自己一同作戰,但是回頭一看,卻沒有任何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那樣不停開口罵人還做出令人討厭的舉動,不來幫忙才是理所當然。看不起別人卻還受到他人喜愛,這種事就連曙都不曾想過。


    跟過來的話就是違反命令。要跟自己這種彆扭的傢夥一起被關到禁閉室裡,想必不管哪個艦娘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吧。


    她甩開這些念頭,不再想起第十四驅逐隊的事情。現在,曙就好像被自己的過去推動般,不停奔馳著。


    羅盤的地點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突破。往前方一看,就發現到船的蹤影。


    不隻是一艘而是好幾艘,沒錯,是船隊。沒有護衛,就隻是勉強保持住隊列而已。


    「喂!」


    曙揮舞雙手想引起對方注意。不過隻靠這樣還不夠,所以還在發砲後再噴起煙霧用的黑煙。


    位於前方的貨物船注意到後,有個像是船長的人走上甲板。


    「妳是艦娘嗎?」


    「是驅逐艦喔!」


    曙大聲回答。


    「你們沒事吧?」


    「最尾端的船被吃掉了!現在還追著我們!」


    船長驚恐地轉身看向後方。


    「有好多隻啊!再這樣下去的話……」


    「放心吧!我來趕跑它們!」


    「就妳一個人嗎?」


    「接下來就交給我!船隊就這樣全速往橫須賀撤退!走吧,快走!」


    曙刻意不回答船長的疑問,隻是催促他們前進。


    船隊集團開始逃跑。總之先鬆了一口氣後,她往船隊駛來的方向前進。


    越往前行進,海上也開始起風。有如針刺的感覺刺激著曙的臉頰。


    背部突然一陣毛骨悚然,有股不明物體正在接近的預感。


    有了。


    一發現蹤影,曙就趕緊把身體蹲低。雖然隻是為了讓對方稍微難以發現自己,有多大的效果也不知道。但遇到這群傢夥,還真的會想這麽做。


    無數道黑影逼近而來。


    像是要埋沒海麵的船,船,船。不,是類似船的某種東西。既不是生物也不是船艦,而是支配海洋的異形──深海棲艦。


    深海棲艦的眼球發出巨大的藍色光芒,為了追捕獵物不停閃爍著。前方的驅逐艦ro級群體依舊因為發現船隊而興奮得陷入狂亂,然後也因為讓貨物船逃走而無比憤怒。就像在喊:「獵物在哪裡?獵物在哪裡?有沒有能夠讓我們咬成碎片成為飼料的獵物啊?」


    海浪有如凶器般豎起,海風彷彿刀刃般突刺而來。整個大海像是變貌為敵人的陣地般,讓人光用皮膚就能實際感受到這些傢夥正支配著海洋。


    曙搖搖頭。不行不行,冷靜點,那邊跟這邊都是驅逐艦。跟ro級之類的比起來,在統計上已經證明艦娘比它們來得強韌許多。這可是學姊們流下自己的鮮血所獲得的數據資料啊。所以鎮守府裡也都說過不需要懼怕它們,一對一的話,絕對是我方有利。


    可是那傢夥是什麽來頭?就是在ro級的另一側,有如船體搭載著野獸上半身的傢夥。印象中有在深海棲艦識別一覽表裡看過,記得那傢夥是輕巡洋艦he級。是比驅逐艦要更加凶暴的海上狂犬。而且……而且,還不隻這樣。


    有個上半身長出手臂的傢夥在,連手指頭都有。顏麵部分就像是用水泥填平的板子,是否有眼睛口鼻也不明。是個完全搞不懂到底看不看得到前方的怪物。那不就是雷巡ti級嗎?是艘會把強悍得莫名其妙的魚雷像白癡般塞滿在自己船體裡,然後動不動就胡亂發射的瘟神。負責指導的艦娘們都不停地叮嚀,當遇到時絕對不能輕忽大意,而且會講到嘴巴痠痛為止。


    然後,啊啊……最後頭的那個傢夥是什麽啊?


    以雙腳站立,及腰的黑色長髮,美麗優雅的四肢,從雙肩朝向天空延伸而出,讓人懷疑自己眼睛的巨大砲管。兩手裝備著巨大盾牌,然後從盾牌上頭也突出許多會讓人看呆的砲身。最後是那雙眼晴,就像是震懾周遭的藍色。


    既不是非人類型(unhumanoid type)也不是半人類型(semifumanoid type),而是完完全全的人類型(humanoid type)。


    戰艦ru級。


    曙嚇到臉色蒼白。深海棲艦的外型越是接近人類,能力就越為強悍。ru級因為太過強大,海洋另一頭的艦娘們甚至幫她取了殺戮者(ughter)這種名稱。因為被這傢夥打敗而沉沒的艦娘數量,光是思考這點就是浪費時間。


    竟然有這種傢夥出現。現在就算說這片海域其實是地獄的入口,曙也會相信吧。


    曙依舊蹲低身子,然後從深海棲艦的航路上離開。在不會引起注意的情況下繞到側麵。深海棲艦們沒有注意到曙,而是不停追趕貨物船。畢竟是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大餐,沒有人會滿臉笑容地看著美食逃跑,隻會全力追逐上去。


    於是深海棲艦引發的白浪逐漸遠去。


    (是……是不是趕快逃跑比較好……就趁現在……)


    曙這麽思考著。跟數量如此龐大的深海棲艦戰鬥,隻能用愚蠢來形容。如果發出求救無線電也隻會引來注意。所以應該悄悄地閉上嘴,發揮驅逐艦的高航速趕快逃跑。


    她眺望深海棲艦的航行方向,另一頭應該有剛才逃脫的貨物船才對。他們會被追上嗎?他們會被追上吧。貨物船並沒有驅逐艦等級的航速,


    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深海棲艦攫住了。


    「怎麽辦……」


    過去的記憶在此時甦醒。在深夜的床上時,在第一士官次室用餐時,在心理醫師麵前時,這些時候的情景不斷浮現在腦海。大海,黑暗的大海。被炸飛的輸送船,因為漏油而變得黏稠的海麵,緩緩燃燒的火焰。龍骨折斷的鈍重聲響,聽起來就像是船隻發出來的哀號。然後深海棲艦從四麵八方響起的吼叫、顏色甚至是味道,都在腦袋裡來回穿梭。


    牙齒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因為自己正在發抖。恐懼支配全身,轉變成一股寒氣襲擊而來。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平常的強硬個性跟毒舌,早就消失到遙遠的彼方。


    曙動員勉強殘存下來的判斷力,拚死思考著。該怎麽辦,自己要怎麽做才好?為了什麽,要採取什麽行動才行?果然還是該逃跑吧,對手可是單獨一人絕對無法對抗的怪物集團。就算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捨棄那群貨物船,也不會有人責備自己。


    不。


    不行。


    不對。


    曙在心裡想著:要責備自己,要自己責備自己。要一輩子看不起這個好不容易讓船隊逃走,結果又見死不救的艦娘。雖然自己本來的職責是擔任戰艦或巡洋艦的開路先鋒,但這不代表就能不去執行船隊護衛的任務。對弱小的人們見死不救是一生的恥辱,更會讓綾波型驅逐艦的名號蒙羞。


    些許模糊的記憶甦醒。許多冠上這個名字的艦艇在執行護衛任務時失敗,才剛開始戰鬥就沉沒,甚至得遭受自軍以魚雷擊沉的處分。


    遙遠過去的記憶,以及應該已經封印起來的回憶。


    插圖010


    不管哪邊都很討厭。已經不想再看見,絕對絕對不想再看見了。


    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他們。


    曙咬緊牙關,堅定地盯著前方。


    「我在這裡!」


    她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音量。


    並且不停揮舞雙手吸引注意。


    「你們這群大白癡!就讓我來當你們的對手!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銳利的視線傳來。


    一雙眼球轉向這邊。


    最先發現自己的是那個妖怪女人,戰艦ru級。深邃又令人恐懼的藍色瞳眸,捕捉到曙的身影。


    戰艦ru級張開雙手並後仰身體,朝著天空開口大喊。


    唔喔喔喔喔──


    震攝心神的轟鳴聲響徹大海,是她的咆哮。深海棲艦發現獵物時所發出的呐喊,是會讓敵人膽怯,並且通知同伴此處有獵物存在的死亡訊息。


    所有深海棲艦都有所反應,好幾顆眼球一起轉過來。藍色光芒貫穿大氣,死亡的閃光全數降注在嬌小的艦娘身上。


    但是曙並不害怕,她的內心已經抱定覺悟。


    有了覺悟就不會害怕。


    將細小的砲身朝向前方,踏起白浪向前突進。


    「從現在開始,本艦將對敵方深海棲艦艦隊進行突擊,勢將粉碎其攻擊意圖,援護船隊的撤退!砲雷擊戰!」


    她深呼吸一口氣,以大音量喊出:


    「開始!」


    隻裝備了一門12.7cm聯裝砲以及一具三聯裝魚雷發射管,她開始對抗成群的深海棲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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