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羅密歐與茱麗葉沒有在交往
成為吸血鬼的你開始一段永恒的愛 作者：野村美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一章 不自然的兩人
「我不準你們交往。」
海星學園戲劇社的第四個隊伍──以獅子座一等星命名的軒轅十四，其導演、編劇兼掌權者透川市子坐在折疊椅上，懶洋洋地宣言。
「咦！」
「怎麽這樣，市子小姐！」
隊上的雙主演──飾演男女主角的原田詩也與春科綾音，發出沮喪的聲音。想不到市子會一口反對，兩人都啞口無言。
寒假結束，進入第三學期的第二天，午休時間。
兩人特地將市子請到地下練習場，紅著臉坐立不安、扭扭捏捏地向她報告：
「市子小姐，我跟詩也，那個……」
「我、我們決定交往了！」
緊接著就發生這件事。
與其說「決定交往」，事實上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不管綾音姊是聖女還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我都愛著你。下了舞台後，請你也繼續當我的戀人。
聖誕夜的聖誕公演結束後，兩人偷偷溜出慶功宴，在晚上細雪紛飛的中庭露天座，詩也懷著純粹堅定的心情凝視綾音，向她告白。
綾音眼眶有點泛淚，笑著開心地回答。
──……嗯。
於是，他們倆成了男女朋友。
綾音長得漂亮胸部又大，是軒轅十四隊的現任主演，校內的明星，但和男性差不多的身高令她感到自卑，在戀愛方麵十分膽小。
另一方麵，詩也也因為他是綾音的搭檔，容易受到矚目，現在有不少女生會對他說「我是你的粉絲，請跟我握手！」可是詩也以前一直是腦中隻有籃球的體育係男孩，麵對女性顯得比較晚熟。而且他還藏著自己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這個大秘密，根本沒想過要和誰在一起。
他現在卻有了女朋友。
詩也最喜歡的綾音知道他是吸血鬼，仍然願意接受詩也。
他怎麽可能不幸福。
寒假期間，詩也每天晚上都在用手機和綾音傳訊聊天，透過話筒聽見綾音用甜美的聲音向他道晚安，詩也覺得耳朵都快融化掉了。
一月二日，兩人還一起去神社新年參拜。穿和服登場的綾音看起來有點害羞，臉泛紅潮，比平常還要性感可愛。一想到這麽有魅力的人是自己的女朋友，詩也不禁高興得愣在原地。
中途還發生了綾音的和服下襬被頑皮的小狗咬住，和服被它扯開，豐滿的胸部差點露出來的意外事件。不過回程時他們親密地牽著手，邊走邊說：
「得跟市子小姐報告我們交往了才行。」
「嗯，總覺得有點難為情耶。」
兩人散發出要去跟上司報告結婚喜訊，順便拜托他當證婚人的甜蜜氣氛。
然而──
「不行，隊上兩位主演交往，這還得了。」
市子目光銳利，斬釘截鐵地斷言。
「為什麽？一開始叫我們平常就要表現得像情侶，在台上才會有那個感覺，說我叫綾音姊『學姊』一點味道都沒有，叫我叫她『綾音姊』的人，不就是市子女士你嗎！」
「對呀，市子小姐！你明明說過詩也是我的搭檔，所以不可以花心喜歡上其他隊伍的女生。跟我交往也不行嗎？」
詩也和綾音都以為市子肯定會有氣無力地說「不錯啊，還可以幫隊上宣傳」。
有氣無力是猜中了，但她坐在折疊椅上撐著頰，冷淡地說：
「表現得像情侶我很歡迎啊。不過，告訴別人『我們是真正的情侶，現在正在交往』，問題就大了。」
「為什麽？」
「這樣會掃客人的興。」
「啊？」
市子對一頭霧水的詩也接著說：
「看起來像情侶，實際上卻不是──這微妙且絕妙的距離感會刺激觀眾的憧憬與妄想，引起共鳴。觀眾會想為你們兩個的戀情打氣。」
「既然這樣，可以幫正在交往的我們打氣啊。」
詩也不肯退讓，綾音也在旁邊頻頻點頭。
不過，市子眼中再次閃過一道光芒。
「原田小弟，你不懂啊。眼前有對剛交往的情侶在瘋狂放閃，隻會讓人想踹他們一腳。想像一下毫不在意外人眼光，在電車裏卿卿我我的笨蛋情侶。他們在你麵前手牽著手，嬉鬧著『討厭啦～』『笨蛋～』『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吻我』，你做何感想？」
詩也和綾音都說不出話來。在公共場合卿卿我我的情侶，確實不太可能引起他人的共鳴。
（可是，我們又沒閃到這個地步……）
不對，他們是有在舞台上接吻、擁抱，互相傾訴甜到極點的台詞沒錯……但隊伍的感想留言板反而更多「再多放點閃啊」之類的意見。宣布交往卻會招致那些一直支持他們的觀眾的反感，而非同感嗎？
市子擺出一副不容反駁的態度，宣布：
「所以在你們是主演的期間禁止交往。要是有人問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一律給我回答『我們沒在交往』。」
◇ ◇ ◇
「唉──市子女士竟然會反對。」
「嗚嗚，市子小姐一旦把話講出口，就絕對不會收回……」
詩也與綾音離開練習場，垂著肩膀走在走廊上。綾音頭低低的，小聲地說：
「可是，市子小姐說得也有道理。而且要是我們交往的消息在學校傳開……開心是開心，不、不過也會覺得很難為情。」
綾音抬頭偷看詩也，臉泛紅潮，像在觀察他的反應，這個樣子相當可愛，令詩也胸口一緊。
詩也紅著臉說：
「是啊。表麵上就照市子女士說的做吧。我們在交往的事實也不會因此改變，光是這樣我就滿足了，也很幸、幸──幸福。」
講出這種話，詩也差點羞愧而亡。
然而和必須封印對綾音的感情的時候比起來，兩人心意相通的現在，根本是天堂。
綾音也看著詩也，揚起嘴角。
「我也是唷，詩也。」
「綾音姊……」
「詩也……」
兩人就這樣站在走廊中間深情凝望。
「啊！是綾綾和原田同學，他們在互看耶。」
「感情真好～那兩個人果然在交往吧？」
這時，兩人聽見路過的女學生興味盎然地討論。詩也和綾音都滿臉通紅，同時回頭大叫。
「我們沒在交往！」x2。
在那之後，他們不斷在校內各個角落聲明「我們沒在交往」。唯有這種時候不一起回家反而會被人懷疑，因此練習完後，詩也依舊在因夕陽西下而變暗的沿海道路上推著腳踏車，和害羞地走在旁邊的綾音一起走向車站。
「喔，吸血鬼真好。和聖女一起你儂我儂地回家啊。」
一名男學生說。
「吸血鬼」和「聖女」是詩也跟綾音的別名。
「他們絕對在交往。」
「可惡，好羨慕喔。」
聽見其他人在交頭接耳，兩人再度大叫「我們沒在交往」x2。
「哇！幹麽這麽激動！」
「對、對不起！」
結果嚇到人家，對方還跟他們道歉。
他們回到各自的家，睡前講電話互相安慰。
「我今天講了六次『我們沒在交往』。」
「我講了八次。」
兩人同時歎氣。
「啊，不過明天開始就要排練情人節公演了耶！這樣就能在社團活動時間和綾音姊當情侶了。既然是情人節公演，肯定是超甜蜜的故事。」
軒轅十四的賣點是由男女雙主演演出戲劇性的愛情
故事，一定會安排吻戲吧。
詩也語氣自然明亮起來。
綾音卻不安地說：
「那個……詩也。情人節公演的劇目已經決定好了。」
「咦？」
詩也愣了一下。
「綾音姊，你知道情人節要演什麽啊？啊，你問過市子女士了？」
「不是的，因為情人節公演實質上隻有一個月可以準備，所有隊伍每一年演的戲都一樣。這樣背景跟衣服都能用去年的不是嗎？每一隊演的都是能充分發揮隊伍特色的經典戲劇，河鼓二是小仲馬的獨角戲《茶花女》──天津四是《野菊之墓》，織女一是《長腿叔叔》。」
光聽名字，詩也還是搞不太清楚那是什麽樣的故事。他選擇先別管其他隊伍，詢問：
「軒轅十四呢？」
綾音越來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手機傳出。
「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 ◇ ◇
隔天放學後。市子在練習場發了情人節公演的劇本。如綾音所說，封麵上印著「羅密歐與茱麗葉」。
「去年是嘉蕾娜學姊演茱麗葉，所以羅密歐有六個人唷。不是羅密歐╳茱麗葉，而是茱麗葉╳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的感覺。」
「對對對！超壯觀的！六個羅密歐用輪唱的方式稱讚茱麗葉的美貌。結尾也是，羅密歐在靈堂決鬥，爭奪茱麗葉，結果六個人都死了，茱麗葉在血淋淋的屍體堆中醒來，為自己的罪孽之深感到絕望，追隨羅密歐自殺。那個死法也超壯闊超獵奇的～」
軒轅十四的前輩們在熱烈討論嘉蕾娜主演、市子編劇兼導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說那出戲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傳說。
粉絲送給詩也的倉鼠──現在由軒轅十四飼養的哈姆雷特，在後麵的籠子裏喀哩喀哩嚼著葵花子。
「哎，今年羅密歐隻有詩也一個人，市子小姐應該也不會像去年那樣胡來吧。」
詩也也在放學前用手機粗略看過《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大綱。
故事舞台在義大利的城市維羅納。出生在蒙特鳩和卡帕萊特這兩個敵對家族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在假麵舞會上墜入愛河。
兩人在被月光照亮的陽台上宣示愛情，可是羅密歐殺了卡帕萊特家的鐵豹，被趕出維羅納。茱麗葉為了和羅密歐私奔，藉由勞倫斯神父的幫助，喝下會陷入假死狀態的藥，然而消息並沒有傳到羅密歐耳中，因此他以為茱麗葉真的死了，在沉睡著的茱麗葉身旁服毒自殺。
茱麗葉醒來後看到羅密歐死在旁邊，大吃一驚，也拿出短劍往胸口刺進去，追隨他而去。
（我隻知道有個女人在陽台呼喚『羅密歐，羅密歐』的那一幕，原來是這樣子的故事啊。）
羅密歐和茱麗葉都太糊塗，真想叫他們冷靜一點，不過詩也不知道綾音在擔心什麽。不如說相愛的兩人由於家庭因素無法結合，不是跟他們現在一模一樣嗎？
詩也望向旁邊，看著劇本的綾音仍然麵色不安。她咬住抵在唇邊的食指，烏溜溜的眼睛浮現憂鬱之色。不隻是綾音，隨著劇本一頁頁翻過去，剛才聊嘉蕾娜的話題聊得起勁的其他社員，表情也越來越困惑。
「欸──這裏有拷問戲耶！羅密歐的好友莫枯修用鞭子抽鐵豹，把他的耳朵削下來喂豬吃～！學校會允許我們演這種戲嗎？」
「鐵豹不是茱麗葉母親的侄子，而是她外遇生下來的兒子是怎樣？外遇對象還是羅密歐的父親！」
「哇──！而且羅密歐的母親和莫枯修有一腿！床戲也超刺激的。」
「角色關係亂成一團。動不動就見血，今年也是血淋淋的情人節？」
看來市子這次的劇本也是情色、獵奇與懸疑的全套套餐。詩也猜想綾音愁眉苦臉的原因，是否也是因為這個，結果──
「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身高，詩也。」
對完第一次戲後。
綾音把詩也帶到他們平常用來練習的三樓空教室，一走進教室就神情凝重地說。
之前堆在教室的電腦已經統統被搬走，除了本來就有的紙箱，其他地方都被清得乾乾淨淨。
「身高……？」
詩也納悶地回問。
詩也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綾音的官方資料是一七二公分，其實還要更高一些。她一天到晚都在哀歎「我又長高╳公分了」。不過，身高有問題是什麽意思？
「我們在《德古拉》和《窈窕淑女》都是演大人不是嗎？所以在身高上比較有利。《艾洛斯與賽姬》也是需要演出成熟愛情戲的角色，稱不上問題。可是詩也，你知道羅密歐和茱麗葉幾歲嗎？」
「十七、八歲左右？」
「是十五歲和十三歲！」
「呃，國中生！」
搞私奔和殉情，鬧出一場大騷動的，是兩個國中生？
「當時的十五歲和現在的十五歲當然不一樣，會被視為成人，也可以結婚。但我認為，觀眾追求的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孩子氣的部分。」
「孩子氣……？」
綾音認真點頭。
「沒錯，羅密歐和茱麗葉的故事之所以能穿越時代，打動人心，原因在於他們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對他們來說，蒙特鳩家跟卡帕萊特家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心中並不存在『不能愛上這個人』的自我限製，從遇見對方的那一刻起，就隻是一心向著所愛的人。他們的青澀與純粹會吸引觀眾。李安納?韋定和奧莉薇亞?荷西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像兩隻小狗在嬉戲一樣，超～可愛的。在假麵舞會上跳舞的那段劇情，他們拚命用目光追尋對方，讓人看得好揪心，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和克萊兒?丹妮絲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也把他們天真無邪的感覺演得很好，茱麗葉最後在太平間的演技真的超可愛真令人心疼，害我哭得停不下來。沒錯，就是那樣！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本質是可愛的小孩子。」
綾音熱情述說，講得臉頰泛紅，詩也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接著她突然垂下眉梢，肩膀越垂越低。
「可是……由這麽高這麽大隻的我們演羅密歐與茱麗葉，觀眾可能會覺得『你們長那麽大是在嬉戲什麽啦，煩死了』，用白眼看我們。啊啊啊啊啊啊，怎麽辦？」
詩也告訴綾音「綾音姊也小小隻的很可愛啊！」可是綾音慌張到不曉得有沒有聽見。烏溜溜的大眼泛著淚光，不知所措，真的非常可愛。
（一提到身高，綾音姊就會變得超級悲觀……）
「一、一個月有辦法讓身高縮短十公分嗎？」
「綾音姊，別亂說了！身高也是你的魅力之一，我們就別管身高，靠演技加油吧！」
詩也急忙鼓勵她，綾音噙著淚水望向詩也。
「說、說得也是。隻能靠演技加油了。」
她豎起眉頭，抓住詩也的手臂。
「詩也，我們去當小孩子吧！」
二章 孩子們看見了！
禮拜天。詩也和綾音一同來到海星學園附近的兒童館。
『奶奶的嘴巴為什麽那麽大呢？』
『是為了吃掉你啊。吼！』
『呀啊──！』
他們在用布偶演《小紅帽》給孩子們看。詩也彎下高大的身軀，用套在手上的狼娃娃撲向綾音的小紅帽娃娃，幼稚園和小學低年級的孩童「哇──！」驚呼出聲。
綾音說要演小孩就必須觀察小孩，他們便到兒童館當陪孩童玩的誌工。
（羅密歐和茱麗葉不是十五跟十三歲嗎……這些小孩會不會太小了點？）
這樣會變成小學生的戀愛，而不是國中生的。搞不好會變成幼稚園的。
然而，在詩也旁邊拚命操控布偶的綾音卻充滿活力。被圍在她旁邊的孩子們叫「大姊姊」的時候也非常高興的樣子，整張臉都笑開了，應該是很喜歡小孩吧。套在長裙上的連身圍裙也非常適合她，宛如純潔的聖女，又像新婚的妻子。
（圍裙的胸部部分被撐起來，真不錯。）
視線忍不住飄向那邊，詩也急忙別開目光，告訴自己小孩子才不會想這種不純潔的事。
演完戲後，孩子們天真地鼓掌稱讚「好好看～」，拉住綾音的手。
「大姊姊，我們來玩吧～來套圈圈。」
「大姊姊，我想玩拚圖。」
「大姊姊，念這本故事書給我聽～」
綾音相當受歡迎。大概是因為溫柔的笑容及豐滿雙峰，讓孩子們感到放心吧。
詩也也被女孩們團團圍住。
「高高的大哥哥，我們來玩扮家家酒～」
「那大家一起玩吧。」
綾音提議，結果最後變成要玩警察與小偷──也就是鬼抓人遊戲。
綾音和詩也被分到小偷隊。要在警察隊數到一百前找到地方躲。兒童館有放著桌椅的學習區、提供兒童運動用品的運動區，接下來就隻剩職員辦公室和廁所。
如果是小孩子，大概能躲進球箱後麵或桌子底下，但高達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詩也不可能躲進那種地方。
（那個地方好像躲得進去？）
他望向窗邊。那裏掛著一塊黑布代替窗簾。應該是放電影時用來擋光的吧。現在黑布拉到一旁，看它夠厚也夠長，應該可以把全身都遮住。
詩也走到旁邊拉開黑布，結果看到穿圍裙的綾音紅著臉凝視他。
綾音先躲進來了。
「啊，不好意思。」
詩也覺得像撞見她在更衣室換衣服一樣尷尬，正準備拉上窗簾，綾音扭扭捏捏讓出一個位置。
「沒、沒關係，請進。」
「……那麽，呃，打擾了。」
由於找不到其他可以躲的地方，詩也便躲了進去。
裏麵挺窄的，因此兩人自然而然麵對麵貼在一起。綾音的臉就在詩也下方，柔軟的手掌貼在他胸前，詩也雙手在快要碰到綾音腰部的微妙位置遊移不定。這個情況有如在爆滿的電車內麵對麵站著，兩人都羞得不敢看對方。綾音不曉得是不是想緩解緊張，用微弱的聲音說：
「感、感覺真的像變回小孩子一樣呢。」
「對、對啊……」
詩也的聲音也同樣小聲。手停在空中很累。不過放鬆的話就會碰到綾音的腰。不僅如此，低頭一看還是綾音雪白豐滿的胸部，害詩也心跳漏了一拍。
插圖006
窗簾裏麵越來越熱，綾音脖子附近散發出甜美香氣，詩也毛孔張大，汗水冒出。
（糟糕，糟糕啦。）
竄入鼻間的芳香是綾音用的洗發精嗎？清純卻誘人，如同綾音本人的香甜氣味，動搖詩也的理性，將水分從他的喉隴逐漸奪走。
（我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的小孩，純潔的小孩，像天使一樣的小孩。）
詩也拚命默念，腦海卻浮現黏稠血液滴落的畫麵，視線被綾音白皙的喉嚨、柔軟的胸口吸引住，燃起想要往那裏咬下去的強烈欲望，他頻頻別開目光，可是又會忍不住往那裏看。
呼吸似乎也變得挺亂的，綾音問他：
「詩也，你怎麽了？」
詩也輕輕「唔」了一聲，接著便感覺到綾音倒抽一口氣的氣息。
「難、難道……你想吸了？」
她戰戰兢兢詢問。近在眼前的烏黑眼睛擔憂地看著詩也。
（可惡，竟然會在這種時候產生吸血衝動。）
和綾音開始交往時，詩也就向她說明過自己是吸血鬼的危險性。
細雪從空中飄落，詩也在被微弱燈光照亮的校內咖啡廳露天座，認真凝視剛才接受他告白的最喜歡的學姊。
──我先跟綾音姊確認一下。我是吸血鬼。
──嗯。
──我大概不會老也不會死，未來也不會成長。
──嗯。
──就算綾音姊變成大學生，變成社會人士，我也一直都會是高中生的模樣，一直都是十六歲。
清楚傳達出這個事實，令詩也胸口緊緊楸住。隻有自己不會長大當然很討厭，不過自己明明會老，對方卻永遠會是少年的模樣，也沒人會喜歡吧。
綾音好像有一瞬間感到害怕，但她像要驅散心中的恐懼般，認真回答。
──可是，詩也現在是十六歲不是嗎？那我們等你不再是十六歲的時候，再一起想辦法吧。
綾音也不是什麽事都能接受。不過，她願意去努力。她誠懇地告訴詩也，如果碰到問題，到時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
詩也覺得這句話給了他勇氣，接著說道。
──我會突然想吸血。
這句話也讓綾音有點嚇到，縮起身子。
──詩也曾經……吸過別人的血嗎？
──沒有。不對，綾音姊膝蓋受傷的時候吸過……
正確地說，他還吸過綾音的妹妹春科理歌手指的血，但麵對溺愛理歌的綾音，詩也說不出口。
綾音神情僵硬，大概是在回想膝蓋被詩也舔的那件事吧，她輕輕抬起頭，看著詩也問：
──你現在也會……想吸我的血嗎？
──現在不會。可是，那種衝動會突然冒出來，到時我說不定會控製不了。
──被你吸到血的話，我也會變成吸血鬼？
──不，雫說不會。
聽見雫的名字，綾音肩膀晃了一下。
──……原來雫小姐也是吸血鬼。
──……把我變成吸血鬼的人就是雫。
詩也告訴綾音轉學前發生的事。
他在回家途中被無差別殺人魔刺中。
雫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詩也變成吸血鬼，救了瀕死的詩也。
──這樣呀……雫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的。
綾音微微垂下頭，陷入沉默。對於詩也和雫的關係，她好像有什麽複雜的想法。詩也接著說。
──雫雖然可以把人變成吸血鬼，她卻說我做不到那種事。還有，吸血鬼似乎還能靠吸人血和精氣叫對方聽自己的命令，乃木阪學姊忘記她在咖啡廳被我親過也是這個原因。不過我沒辦法憑自己的意誌使用這股力量。吸得太過頭好像還會導致嚴重的後果……我沒自信控製得了，所以之後也不會……
詩也正要斷言「之後也不會吸血」時。
綾音抬頭望向詩也，目光堅決。
──詩也，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吸血，就吸我的血。
詩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綾音姊，你在說什麽啊？
綾音擔憂地看著詩也。
──你會傷害自己的身體，克製不要吸血吧？別再做那種事了。
──反正受傷了也會複原。
──但會痛不是嗎？你在保健室割手臂的時候也是，在空教室保護我的時候也是，看起來非常痛苦。
──那是……
綾音誠懇地對支吾其詞的詩也說。
──所以吸我的血吧。不要吸太多就沒關係對不對？
她直盯著詩也，臉頰突然泛紅，害羞地扭捏起來。
──不過……我不希望你吸其他女生的血，你、你要忍耐唷……這個要求……會不會太任性？
綾音真摯溫柔的心意，令詩也再三受到感動，詩也也堅定地回答。
──我不會吸別人血！而且綾音姊的血，我也會盡量不吸。
──嗯。
綾音終於露出春陽般的溫暖笑容。她伸出雙手，輕輕包覆住詩也的臉，輕聲說道。
──可是，不要忍過頭唷。
詩也太高興太感動，忍不住抱緊綾音。
──哇，對不起！
──沒、沒關係。因為我們是情、情侶嘛……不過差不多該回去了。
──是、是啊。
兩人紅著臉回到慶功宴會場。
綾音告訴他，吸血衝動發作的話可以吸她的血，不用忍耐。
然而，一旦真的遇到這種狀況，詩也還是吸不下去。
何況他們現在可是在兒童館擔任誌工！
「──對不起，綾音姊。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詩也準備從窗簾後麵出去時，臉頰被柔軟的東西包住。綾音把詩也的頭擁入懷中，將胸部貼上去。詩也的臉埋進散發甜美香氣的柔軟雙峰間，上方傳來十分緊張的微弱聲音。
「你、你可以吸呀……」
綾音的手在發抖。
包住詩也的胸部也滲出汗水，身體熱得像感冒一樣。
綾音明明很怕被吸血鬼吸血，卻鼓起勇氣跟詩也說可以吸她的血。詩也隔著綾音柔軟的胸部，聽見她加速的心跳聲，明白她非常努力。
看到綾音這麽堅強，不同於吸血衝動的另一種情緒湧上心頭，詩也心情激動，無法克製。他用力回抱綾音。
綾音一直嫌自己胖──其實根本不會，她的身體比瘦過頭的人更有肉，抱起來反而更舒服。詩也摟住她線條圓滑的腰部，用埋在她胸前的鼻子和嘴唇吸滿甜蜜的香氣。
就在這時，窗簾被一口氣拉開，涼爽空氣吹了進來。
「！」
「！」
詩也和綾音當場僵住。
「大姊姊，你們在做什麽？」
排成一列的孩子們納悶地問。
詩也的臉有一半埋在綾音胸前，綾音雙手抱著詩也頭發亂七八糟的頭，詩也的手也緊緊圈住綾音的腰──
「大哥哥被大姊姊抱著，好像小寶寶。」
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發言，令詩也瞬間冷靜下來，吸血衝動慢慢消退。
詩也跟綾音麵紅耳赤，急忙拚命辯解。
「那、那個，大哥哥突然身體不舒服，姊、姊姊隻是在照顧他。」
「對啊！我突然肚子痛！不對，是頭痛，不對，是心髒病發作。」
◇ ◇ ◇
（唉──昨天害綾音姊也跟著我一起丟臉。）
隔天早上。
詩也走在走廊上往教室前進，想起在兒童館發生的事，不斷反省。
（得想辦法應付那種狀況。不曉得雫是怎麽處理的。）
腦中浮現那名纖細身軀被勾勒出柔和弧線的白金色卷發包覆，擁有一對冰冷紅眸的少女。
把詩也變成吸血鬼的雫，也曾經被那彷佛在灼燒身體的強烈吸血衝動折磨過嗎？
（不，雫感覺就是想吸血就立刻去吸的類型，不會忍耐。）
她肯定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對雫來說，吸人血就像詩也他們吃牛肉吃豬肉一樣，不會猶豫吧。
雫這個活了千年的吸血鬼，和去年春天才剛變成吸血鬼的詩也，自然會有一堆不同之處。
詩也和雫講過好幾次話，一起吃過鬆餅，之後還打了籃球。和一開始比起來，詩也覺得他和雫變得挺親近的。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理解雫在想什麽。
（……雫坐在樹上看我的時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來吧。我會接住你。
他在樹下叫雫跳下來，展開雙臂時，那宛如人偶的冰冷白皙臉蛋，表情瞬間扭曲……
想到雫柔弱的表情，詩也左胸上那顆像花瓣又像唇形的紅痣開始發熱。
「早安！原田。」
這時，嬌小的臉蛋從旁邊探出。
「雫！」
詩也反射性大叫，那人卻是久久澤凪乃，而不是雫。
凪乃和詩也一樣是一年級，是織女一隊的成員。
長得跟雫很像。
像歸像，雫的五官較為工整，頭發也是微卷的白金色長發，凪乃則是剪成辣妹風的黑直發。至於臉部表情，凪乃比雫豐富上百倍，起初詩也雖然會把兩人重疊在一起，動不動就小鹿亂撞，和凪乃成為朋友後，就再也沒有把她們搞混過。
剛才他之所以會把凪乃看成雫，應該是因為正好在想雫的事吧。
（糟糕。）
詩也閉上嘴巴時已經來不及了，凪乃由下往上看著詩也，詢問：
「雫是誰？」
「是貓。我偶爾會在附近看見的白貓。你不是突然從我旁邊冒出來嗎？那家夥也總是突然出現，所以我才會叫錯。」
「哦──是貓呀。好吧『雫』是吧。記起來好了。說不定可以拿來威脅你。」
「喂，不要這樣啦。」
凪乃臉上浮現小惡魔般的笑容，接著表情瞬間一變，開門見山地問：
「對了，你可以吃巧克力吧。苦甜巧克力和牛奶巧克力，你喜歡哪一種？」
「啊……？什麽東西？」
「真是，下個月不是情人節嗎？」
凪乃語氣無奈。
（對喔，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
詩也腦袋裏裝的都是揣摩角色和如何處理吸血衝動，忘記情人節了。
「有些人會對巧克力過敏，所以我想說還是來問一下。畢竟我也不想吃自己買的包得漂漂亮亮的巧克力。」
意思是要送詩也巧克力吧。凪乃的語氣跟表情都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啊，難道你隻收綾音學姊的巧克力？」
「沒、沒啊……我們又沒在交往。啊──巧克力是吧。我會吃，如果有人送我，哪一種我都會很感激。」
凪乃再度露出懷疑的表情，不過之後就揚起嘴角，叫詩也「那到時你要收下唷～」神采奕奕地離去。
到了下課時間，這次換成河鼓二的主演──人稱王子的永門偲來詩也班上找他。
綾音出現時男生們會變得很興奮，偲秀麗的臉龐一從門口探出來，就換成女生們開始交頭接耳。
「是王子，好帥喔。」
「比男生還要優雅有氣質，太帥了～」
被偲拜托「可以請你幫我叫原田同學嗎？」的女學生，搖搖晃晃走到詩也旁邊，紅著臉咕噥道：
「原、原田同學，王子找你。怎麽辦？王子跟我說話耶。」
偲是個穿裙子的女孩。隻不過她比綾音還高，動作跟表情也很優雅，比起高貴，更讓人覺得帥氣。她和詩也在文化祭的四隊共同公演合演過。
「真難得。偲學姊，找我有什麽事嗎？」
偲走到走廊角落，用手指在牆上畫圈圈，小聲地說：
「我想找個……送梶情人節巧克力的理、理由。」
偲麵紅耳赤。二月十四日恐怕會是全校收到最多巧克力的人的偲，喜歡上詩也認識的籃球社社員梶。
「所、所以……我知道這樣很厚臉皮，可是我想請你幫我一把。」
「可以啊，不過送巧克力的『理由』是？單純的『因為我喜歡你』不行嗎？」
「原田同學，噓──！噓──！」
偲整個人大驚失色，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她四處張望，又把聲音壓得更低。
「收到我這種男人婆的巧克力，會造成心靈創傷吧。」
「怎麽會。偲學姊是個
大美人耶。」
偲垂下肩膀。
「謝謝你講場麵話安慰我。但我很明白梶隻有把我當男人看。文化祭結束後，我拚命跟梶說我喜歡他，那時他也以為我說的喜歡是在指籃球，搞得我現在還會被他問『你什麽時候要加入籃球社？你還是想加入男籃社嗎？女籃社不行？』──呃，梶找我說話我很高興啦。可是──事到如今，我怎麽可能有臉告訴他『我喜歡的不是籃球，是你』。」
「噢……呃，那個……」
因為梶學長很遲鈍嘛──詩也心生同情。
「就算這樣，我還是想至少當麵送他一個巧克力。我一直不眠不休思考怎麽樣才不會造成梶的困擾，堂堂正正把巧克力送給他。梶喜歡釣魚，理所當然對那方麵很瞭解。所以可以麻煩你告訴他我最近迷上釣魚，希望他這個前輩給我一些建議嗎？比如說釣竿的挑法，或是請他告訴我不錯的釣場之類的。這樣我就能把巧克力當成謝禮送給他。」
詩也雖然心想「這樣會不會繞太多圈子啊」，由於偲實在太誠懇，他便接受偲的委托。
下一節下課時間，他和偲一起來到二年級的教室找梶。
「我想請學長教偲學姊一些釣魚知識。」
「喔，好啊。你有什麽問題？」
梶一口答應。
到目前為止都沒問題。然而，在詩也旁邊陷入極度緊張狀態的偲突然探出身子，大聲說道：
「我、我想買釣竿……！因為我是新手，要先用磯竿嗎？豪邁的投竿、浪漫的溪流竿、風雅的船竿也很讓人向往，但基本上還是從磯竿開始用吧，其他釣竿就照順序來，嗯。應該注意的是釣竿長度、假餌和釣線粗細，長度考慮到要輕和方便操作，選五公尺竿會比較好，可是考慮到把魚鉤和主線綁在一起的子線粗細度，用五點三公尺比較好，號數就選一點五到一點七五的──」
（等等，偲學姊，你幹麽開始上『第一次挑釣竿講座』啊！你不是希望前輩給點建議的釣魚新手嗎！）
梶很佩服的樣子。
「喂喂喂，你懂不少嘛。我好像沒什麽可以教你的。」
「不，沒這回事！我隻是看了十本左右的釣魚書！」
「哈哈，那你已經稱得上釣魚博士啦。不對，是釣魚王子吧。」
「怎、怎麽會……」
偲發現自己的失誤，露出史上最沮喪的表情。
（因為偲學姊很認真嘛……）
詩也單手遮著臉。
「啊，我知道一家店釣竿挺便宜的，我把地址寫給你。」
梶親切地說。
偲臉上瞬間綻放笑容。
「謝謝你！我一定會回報你！一定會！」
盡管這跟當初的計畫相差甚遠，看到達成目的、麵帶笑容的偲，詩也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喜歡上梶學長的偲學姊果然很可愛。）
和梶道別後。
「我第一次這麽期待情人節到來。」
偲的腳步輕快得彷佛要跳起舞來。
「太好了。」
詩也講完這句話，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
他回過頭，看到綾音的妹妹兼他的同學春科理歌，從教室門口探出小小的臉看著他。
理歌和身高高、胸部大的綾音完全相反，又矮又沒胸部，跟國一生差不多。看起來是好強的美少女，同樣和溫柔治愈係的綾音成對比。
一跟詩也對上目光，理歌就躲回教室。
（啊──春科同學還是一樣討厭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姊姊在和我交往，她應該會生氣吧……）
詩也坐回座位上後，理歌也一直看著前方，沒有回頭。
◇ ◇ ◇
放學後。詩也換上運動服，前往地下練習場。
把頭發綁成兩束，換上運動服的綾音已經先到了，一看到詩也臉上就泛起紅潮。
詩也也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整張臉瞬間發熱。
「那、那個，昨天真抱歉。」
「沒關係，我、我也太慌張了……做了那種事……對、對不起。」
兩人扭扭捏捏，互相道歉。
綾音連耳垂都紅了，看到撐起運動服的胸部配合她的動作晃來晃去，詩也想起昨天自己把臉埋在那誘人的雙峰間，越來越混亂。
「歎～綾音和詩也臉好紅喔。」
「好可疑～你們在聊什麽──？」
前輩們跑來調侃他們。軒轅十四養的倉鼠哈姆雷特在旁邊的籠子裏跑圈圈。此外，他們還發現懶洋洋坐在折疊椅上的市子從旁盯著他們，猛然回過神來。
──不準你們交往。
「沒、沒什麽！」
「對呀！詩也和我隻是學弟學姊的關係！詩、詩也，我們去慢跑吧。」
「是，綾音姊。」
兩人從練習場飛奔而出。
（要是被市子女士知道昨天那件事就糟了。得小心練習時看到綾音姊不要臉紅、不要慌張。）
可是，和綾音一起在寒冷的冬日海邊慢跑時，詩也邊跑邊想「不知道綾音姊情人節會送我什麽樣的巧克力」，現在就開始感到幸福了。
三章 反正撐不了多久
『這種牆壁，我輕輕鬆鬆就用愛情的翅膀飛過了。區區石牆要如何將愛情困住？』
回家後。
詩也在房間看劇本。
「這裏語氣更活潑一點會不會比較好？不，不是輕鬆地大聲念出來，要像小鬼一樣更加自傲──不對，這樣會讓人反感吧？那就天真無邪一點？啊──還要表現出超喜歡茱麗葉的感覺。」
他喃喃自語，用紅筆在劇本上做筆記。
詩也的劇本套著綾音親手做的劇本套。這次她說是中世紀掛毯風，上頭貼著用摺紙做成的羅密歐服裝。
『隻要有你溫柔的目光，無論那些家夥如何憎恨我，我都不會屈服。』
這時，窗邊傳來冰冷的聲音。
「……甜到令人反胃。」
一名少女站在百葉窗前，散發淡淡光芒的白金色發絲包覆住纖細身軀，身上穿著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製服。
她總是這樣，明明感覺不到有人開窗或開門的氣息，不知不覺就會忽然出現在那裏。
「雫！」
詩也放下劇本跑過去。
上次見到雫是在學校追著她跑的那一次。雫似乎有來看聖誕公演，但謝幕時她已經離開了。
「雫，新年快樂。今年也多多指教啦！」
詩也開朗地跟她打招呼，雫冷淡回答：
「……最近一月都過一半了，還會跟人說新年快樂嗎？」
「那是一種感覺嘛。」
「……我隻是好奇這部漫畫的後續，不是來跟你說新年快樂的。」
雫將纖細的手伸向書架，想拿《灌籃高手》來看。
「等一下，雫。漫畫之後再慢慢看啦。我有件事想跟你一起做。」
「……又是籃球嗎？」
雫一臉不耐。
「不是，籃球改天再打，今天來一起吃年糕湯吧！」
「年糕湯……？」
「我想說新年期間你來的話就煮年糕湯，一直在等你耶。新年果然就是要吃年糕湯不是？放年假悠悠哉哉地待在家又不會怎麽樣，我爸和我媽卻說有資料要收集，今年又跑去工作了。我本來想跟你一起吃年糕湯，一起看新年節目打發時間的說。」
「……別擅自決定。」
「嗯，你說得對。應該先跟你說一聲。聖誕節公演也是，你既然有來，就跟我打聲招呼嘛。這樣我就可以先約你了。」
「……」
「算了。年糕還有剩，來煮年糕湯囉！」
詩也的爸媽今天也不回家，過於寬敞的兩層樓房屋內，隻有詩也和雫兩個人。
他帶雫到一樓客廳，開啟暖氣和暖桌，拿坐墊給雫坐。
每年一到冬天，怕冷的父親都會把暖桌從儲藏室裏搬出來。父親很少在家，可是冬天為他把暖桌搬到客廳，是詩也家小小的規定。
現在沒在播新年節目，因此詩也隨便轉了台綜藝節目，去廚房煮年糕湯。詩也家的廚房是有個漂亮流理台的整體廚房，母親不會做菜，主要是幫傭在用的。
詩也也隻會做把菜切好拿去炒一炒的簡單料理，但這樣就夠了。他將切好的材料扔進鍋子，加入醬汁做湯頭。年糕用微波爐加熱，放進裝湯的碗裏，完成。幸運的是，冰箱裏還有幫傭買的三葉芹，詩也把它也加進去後，年糕湯便散發出清爽的香味。
「雫，煮好囉。」
他將兩個碗放在托盤上端過去，一碗放在雫麵前，還附上客人用的筷子及筷架。
雫像人偶一樣麵無表情，低頭注視著碗。
「湯很燙，要吹涼再吃喔。不然會燙到舌頭。」
聽見詩也的叮嚀，雫麵露不悅。
「我又不是沒喝過湯。」
雫對年糕湯吹著氣，用紅色的筷子夾起紅蘿卜和白蘿卜，慎重地吃起來。看到在暖桌裏默默將年糕湯送入口中的雫，詩也不禁揚起嘴角。神情淡漠站在黑暗中的雫雖然是詩也無法理解的吸血鬼，如今在眼前跟彈性十足的年糕搏鬥，一口一口咬斷它吞下去的雫，卻讓他覺得是親切的存在。
「之後我們要在情人節辦公演。」
「……」
「主題是《羅密歐與茱麗葉》。雫，你聽過嗎？」
「……兩個思慮不周的白癡最後統統死掉的故事。這部作品拿『永恒的愛的故事』當宣傳詞大肆宣傳，我想知道是什麽樣的故事，所以以前去看過……那種東西才不叫永恒。」
「哈哈，是啦，羅密歐跟茱麗葉都會讓人想叫他們冷靜一點。」
「……羅密歐又蠢又花心。」
「咦？羅密歐眼中不是隻有茱麗葉嗎？」
「迷上茱麗葉之前，他不是喜歡羅瑟琳嗎？他之所以偷跑進仇敵卡帕萊特家的舞會，本來也是為了見羅瑟琳。」
詩也有點驚訝，她知道得真清楚。
雫說得沒錯，羅密歐在遇見茱麗葉前，喜歡的是羅瑟琳這位較年長的美女。
「哎，羅密歐還說連照亮天地萬物的太陽，都沒看過比羅瑟琳更美的美女呢。」
雫露出「看吧，這個花心鬼」的表情。
詩也覺得彷佛是自己被罵，忍不住幫羅密歐說話。
「可是，羅瑟琳又沒有接受羅密歐，所以那隻是羅密歐在單相思，我在想他對羅瑟琳的感情是不是憧憬，遇到茱麗葉才明白真正的愛？嗯，一定是這樣。」
「……」
雫放下筷子。
「……說不定……不是單相思。」
「咦？」
「羅瑟琳也對羅密歐……」
「雫？」
「……」
雫低下頭，陷入沉默。電視傳出藝人的笑鬧聲。
（我講了什麽惹她不開心的話嗎……）
客廳有暖桌也有開暖氣，空氣卻讓人覺得有股寒意。
詩也心想「這件事或許不該在這種時候說」，猶豫著開口：
「那個，因為下次見到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我還是現在跟你說好了。聖誕節公演後，我跟綾音姊告白了。」
「……」
雫目光遊移。她仍然低著頭，沒有看詩也。
「我現在在和綾音姊交往。」
「……」
「我認識的吸血鬼隻有你，我把你當成同伴，或者說像家人一樣，所以我希望綾音姊得到你的認同。」
「……」
雫帶著感覺會讓人結凍的冰冷表情，一語不發，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反正你們馬上就會分手。」
她的聲音細微卻銳利。
雫帶刺的話語令詩也心口抽痛，不知所措，她用不同於往常的凶狠目光瞪著詩也，吶喊道：
「不會永遠在一起！」
然後就消失了。
茫然的詩也眼中，隻剩下吃到一半的年糕湯與紅色的筷子。
◇ ◇ ◇
隔天。放學後。
詩也在練習途中鬱悶地思考雫的事。
（『不會永遠在一起』說不定是雫從自己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聖誕公演前做的夢，以及和雫追逐時突然浮現腦海，又突然消失的幻影。那個時候看到的手臂又壯毛又多的男性，為穿和服的雫插上一根紅花發簪──雫臉頰泛紅，抬頭盯著他。
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彷佛她愛著那個人。
詩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那種夢、看見那種幻覺。
不過，那會不會是實際發生過的事，那個手毛濃密的男人就是雫喜歡的人？
雫也談過戀愛。
她一定也曾經失去過。因此，文化祭公演時，她才會殘酷地告訴詩也和人類談的戀愛不會永遠持續。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
昨天也是。
──不會永遠在一起！
平常總是沉著冷靜的雫，露出那麽不悅的表情。
詩也不斷回想起那像要把內心的哀傷叫出來的吶喊，以及憤怒的眼神。
講出羅密歐的台詞時也是，雫的聲音和眼神掠過腦海，左胸上的痣隱隱作痛。
『手臂啊，來吧，讓我最後一次擁抱她！以及生命之門嘴唇啊，我現在要公然親吻她，用這一吻與那獨占萬物的死神，定下永遠的契約！』
羅密歐看到茱麗葉的遺體，陷入悲傷與絕望，他不想活在沒有茱麗葉的世界，追隨茱麗葉而去的心情，和失去所愛之人的雫的憂傷參雜在一起，湧上心頭。
全世界最珍愛的人某一天突然從自己麵前消失，會有多麽悲哀呢？
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會是多麽絕望呢？
（假如綾音姊死了。）
假如現在飾演茱麗葉，閉著眼睛躺在詩也麵前的綾音，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失去性命。
他再也看不到綾音甜美的微笑，再也聽不見她溫柔的聲音。
詩也心中的溫度降到冰點。
（我也無法維持理智。）
綾音是人類，詩也是吸血鬼。
因此，就像雫失去心愛的人一樣，詩也總有一天也絕對會失去綾音，無論是以什麽樣的形式。
可能是因為綾音的死，也有可能是因為兩人因人類與吸血鬼的差異感到疲憊，提早走到盡頭。
連一般的人類情侶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討厭對方，提出分手。
（我知道我和綾音姊的關係不會永遠持續。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如此，他依然愛上綾音，對她的愛意滿溢而出，沒辦法不去喜歡綾音，而綾音也回應了詩也。於是，兩人接受未來將麵對的悲傷與阻礙，選擇在一起。
詩也他們的關係有如曇花一現。
是僅存於這一刻的事物。
（沒錯，我是知道的。）
『來吧，痛苦的先行者，不識趣的向導，以及你這個不解生命的領航員，立刻用你那艘厭倦乘浪而行的小船撞上岩石吧！』
詩也用全身表現絕望的激烈演技，將社員們深深吸引住。
「詩也今天好有魄力。」
「
真的像在為心上人的死悲傷……」
這時，坐在折疊椅上，看起來沒什麽幹勁的市子出聲了。
「停。」
詩也望向市子，市子酷酷地說：
「羅密歐，你太激動了。融入角色是很好，但別忘記還有觀眾。演悲傷的場景不是隻要演員自己難過就好，重要的是要將角色有多難過傳達給觀眾。你講話那麽大聲聲音會分岔，導致台詞聽不清楚，語尾拔尖聽起來也不太舒服。」
「……對不起。」
詩也低頭道歉。
難過的時候演開心的情緒很難。不過，難過的時候演難過的情緒也很難。
◇ ◇ ◇
回家路上。詩也牽著腳踏車在昏暗的沿海道路上前行，穿大衣圍圍巾的綾音走在他旁邊，擔心地問：
「詩也，你有什麽煩惱嗎？」
「沒有啊。」
詩也笑著回答，綾音用烏黑的眼睛盯著他。
「騙人。因為你有煩惱會反映在演技上。」
（咦，是這樣嗎！）
這句話令詩也措手不及。
「沒有啦，是真的。不到煩惱的地步。」
「那就跟我說。」
詩也別過頭，避免直視綾音筆直的視線。
「我在想……如果我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連和茱麗葉殉情都辦不到，有點悲觀起來。」
他突然望向綾音，露出笑容。
「哈哈，就隻是這樣啦。」
事實上，詩也並沒有那麽煩惱。自己變成吸血鬼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已經想通了。他隻是有點──心痛，心愛的人死去後，隻有他會獨留在這個世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詩也笑著低下頭，當他抬起頭時。
嘴唇被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綾音的臉離開詩也的臉，發出小小的「啾」一聲。
（咦？這裏是車站前麵……剪票口就在那裏，我們學校的學生也會到這站坐車……萬一被人看見……咦？咦咦咦咦咦？）
詩也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握著腳踏車的握把，瞪大眼睛愣在原地。臉頰泛紅的綾音對詩也露出溫柔、溫暖的微笑。
「這是讓你打起精神的吻。」
講完這句話，綾音的臉變得更紅，「噠噠噠」跑向剪票口。
詩也茫然地自言自語。
「……我有精神了。」
他想笑，卻不小心哭了出來。
四章 情人節的奇跡（happy end）
情人節公演的準備匆匆忙忙進行中。上次的事件過後，詩也和綾音星期日還是會去兒童館當誌工。
「大哥哥～這次演怪獸的故事。」
「我比較想看光之美少女。」
孩子們變得會要求他們演什麽戲。
「大哥哥和大姊姊在『交往』嗎──？你們是『戀人』嗎？」
還有孩子這麽問，搞得兩人慌張地回答：
「我、我們沒在交往。」
「對啊，我們沒在交往。」
雖然也有這種令人困擾的時候，這段時間還是頗愉快的，詩也還可以順便欣賞充滿新婚氣息的圍裙綾音。
公演前二大。練習結束後，兩人一起去綾音喜歡的甜甜圈店。
「明天就是情人節耶。」
綾音笑著說，詩也忍不住妄想「綾音姊會不會親手做巧克力給我啊」，這時綾音笑得越來越燦爛，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昨天理歌偷偷做了巧克力。她一聽見我說『我回來了』就急忙藏起來，不過我還是不小心看到一些。她用的是甜甜圈獅的模子唷。」
「哦──妹妹有喜歡的男生啦。」
真意外，她明明一副對男生沒興趣的樣子。
詩也隨口說道，綾音聽了突然大驚失色。
「咦！不是要送給我的嗎？」
看來她以為理歌做巧克力是要送她的。
「咦？因為是情人節嘛，通常不是送男生嗎……」
綾音瞪大眼睛，手搓來搓去，顯得更加動搖。
「怎麽會，理歌竟然有送巧克力的對象。我、我都不知道。說不定他們已經在交往了？不行，不可以！這對理歌來說還太早了。可、可是……如果對方願意珍惜理歌……啊啊，得快點回家問理歌巧克力要送誰。嗚嗚嗚，不過跑去問她又會被理歌嫌煩，又會被她討厭。可是可是，果然還是要問一下。對不起，詩也，我今天先回去了。」
綾音匆匆與詩也道別，起身離開。
當晚，綾音傳訊息跟詩也哭訴：
『我問理歌要送誰巧克力，她回我「跟姊姊沒關係」???（ˊ□`?）???』
（綾音姊，我的巧克力呢……？）
◇ ◇ ◇
隔天。情人節當天。
從早上開始，來教室找詩也的女性粉絲就源源不絕，親手將包裝得很可愛的巧克力送給詩也。
「吸血鬼，加油唷，我會支持你。」
「今天的公演我也會去看喔。」
詩也第一次收到義理巧克力外的巧克力，而且還有這麽多粉絲為他加油打氣，令他驚認不已。
「謝謝你，我會努力。」
他害羞地頻頻低頭致謝。
「原田同學，你好厲害。男演員人氣第一名肯定是你。」
詩也的同學似鳥和似鳥的朋友──話少的針生，在幫詩也接待粉絲和整理巧克力。順帶一提，男女綜合人氣今年還是偲第一。聽說偲收到的巧克力在第二節課下課時間就已經超過五十個。偲每年都會收到將近三百個巧克力。
凪乃在第三節下課時間出現。
「原田──！」
詩也聽見有人在走廊上叫他，回頭一看，凪乃將一個係銀色緞帶，包裝走成熟路線的黑色盒子扔過來。
詩也急忙接住。
「這是我之前說要給你的巧克力。」
凪乃站在門口，帶著燦爛笑容說。
緞帶上印著商標，是詩也也聽過的國外高級品牌。
「喂，這東西很貴吧？」
他著急地說，凪乃對他拋了個媚眼。
「因為那是本命巧克力嘛。白色情人節要回我三倍的禮喔──！」
凪乃往詩也教室前方的座位一瞥，然後就走掉了。
「欸，三倍不可能啦！」
不曉得凪乃有沒有聽見詩也的吶喊。
「唉──拿她沒辦法。」
「太受歡迎也很累呢，原田同學。」
「不、不是啦。久久澤跟我是朋友，或者說是類似戰友的關係。」
他紅著臉解釋，又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今天理歌也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看詩也。
「……」
她噘起嘴巴，狠狠瞪著詩也，大概是因為聽見詩也和凪乃的對話吧。凪乃常常鬧理歌，所以理歌好像不是很喜歡她。
（對了，春科同學會送誰巧克力啊？）
綾音很在意，詩也自己也會好奇，因此他下定決心，走向理歌，理歌肩膀抖了一下，麵向前方縮起身子。
「那個……」
「幹、幹麽……」
理歌的語氣冷淡得像在叫人別跟她說話。她看都不看詩也一眼，突然開始看課本。
「春科同學，聽說你在家做了巧克力？」
詩也覺得自己態度很正常，理歌卻又抖了一下，豎起眉頭瞪著詩也，悶悶不樂地說：
「跟你沒關係，我絕對不會送巧克力給你。」
「這、這樣啊。抱歉，
打擾你念書。」
詩也迅速撤退。
（是不是不能問女生要送誰巧克力啊。）
問那種問題或許太沒神經了。
詩也反省時，手機收到綾音傳的訊息。
『我在書包裏發現理歌做的甜甜圈獅巧克力～～～～o（≥▽≤）o，應該是太害羞不好意思直接給我（*^▽^*）』
綾音似乎很高興，還用了顏文字。詩也低頭看著手機螢幕，嘴角也自然揚起。
（太好了綾音姊，收到妹妹的巧克力。那……我的巧克力呢？）
「吸血鬼，你收到綾綾的巧克力了嗎？」
「沒啊……我們又沒在交往。」
「欸欸，綾音學姊送你什麽樣的巧克力？」
「我們沒在交往啦。」
「喂，原田，情人節你果然會和綾音學姊做什麽特別的事嗎？」
「啊──我們沒在交往啦。」
來送他巧克力的女孩，以及班上的男生都問他和綾音的事，每次詩也都回答同樣的答案，心裏越來越疑惑。
（綾音姊！我們在交往沒錯吧！）
綾音是不是注意力都放在理歌的巧克力上，忘記要給詩也巧克力了？
不對，綾音姊絕對不會這樣。可是，她看起來雖然很可靠，偶爾會有點脫線，對妹妹灌注愛情的方式也不正常……說不定她真的忘記我了！
午休時間，詩也的不安達到最高點。
綾音傳來今天的第二封訊息。
『午餐要不要在我們用來練習的教室一起吃？』
手機螢幕突然被春天的陽光照亮。
「我今天自己吃就好。」
詩也告訴固定會跟他一起在學校咖啡廳吃午餐的似鳥他們，快步走向三樓空教室。
他打開門，綾音已經在地上鋪好野餐墊，坐在上頭向他微笑。
野餐墊上的午餐盒裝著巧克力色的布裏歐麵包，以及一口大小的巧克力。
「太好了──！我還以為收不到綾音姊的巧克力。」
綾音淘氣地說：
「我想你應該會收到很多巧克力，所以故意吊你胃口。」
她的表情令詩也心髒用力跳了一下。
（綾音姊真是個魔性之女。）
「詩也，請用。」
表麵上的別名是「治愈聖女」，地下別名是「魔性聖女」的綾音，帶著溫暖笑容將巧克力色的布裏歐放在餐巾紙上，遞給詩也。
「我開動了。」
詩也接過它，滿懷期待咬下去。
（是女朋友送的巧克力……）
他感動地品嚐布裏歐的滋味。
一咬下用烤成濃茶色的布裏歐做成的三明治，表麵巧克力色的皮就紛紛落下。綾音幫詩也在腿上鋪了條餐巾。詩也仔細咀嚼有點鹹味的微苦麵包，咬到一粒粒疑似水果的東西。上麵是苦味巧克力，下麵有一片奶油起司和有點甜的板狀巧克力，同時吃得到甜味、苦味、鹹味，像是甜點，又像是配菜，是種難以言喻的特殊味道。
「因為你在甜甜圈店常常點鹹甜甜圈，我想比起一般的巧克力，這種應該比較好。好吃嗎？」
「超好吃的！」
詩也把三明治吞下去，大聲稱讚，綾音高興地展露笑容。
「太好了。」
「這個一粒一粒的是什麽？黏黏的好好吃。」
「是用紅酒煮的無花果。」
綾音用水壺將濃稠的深褐色液體倒進紙杯，遞給詩也。紙杯裏冒出巧克力味的蒸氣。
「熱可可我也做成苦味的，如果你覺得甜一點比較好，我再調整甜度。」
詩也喝了一口，可可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
「這樣剛剛好。」
「是嗎？還有一般的咖啡。想換個口味就跟我說唷。」
綾音無微不至地為詩也服務。
午休時間在秘密的空教室兩人獨處，吃女朋友做的情人節巧克力，世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而且還是跟綾音這種漂亮溫柔、胸部豐滿的可愛女友。
綾音開心看著詩也大口品嚐布裏歐三明治和上麵有堅果的巧克力。她本來就非常喜歡照顧人，想必她自己也很享受現在這個狀況。
「綾音姊不吃嗎？」
「嗯。下課時間我和朋友開了交換巧克力的試吃會。我不小心吃太多，不減一下肥的話腰圍會……」
綾音神情黯淡，馬上又露出笑容。
「啊，不過理歌的巧克力吃掉太可惜，所以我打算放一陣子。是甜甜圈獅形的，非常可愛，我還拍了一堆照片。」
她拿出手機給詩也看理歌的巧克力。
鋪著蕾絲餐紙的正方形盒子裏，裝著一個甜甜圈獅的臉。鬃毛、眼睛和鼻子都歪得很厲害，但對綾音來說，這絕對是全世界最可愛的甜甜圈獅。
事實上，綾音確實帶著滿麵笑容。
（啊──好幸福的笑容。）
詩也不禁看得出神，嫉妒起讓綾音露出這種表情的理歌，想要鬧她一下。
「綾音姊，嘴巴張開。」
「咦？」
他將一顆巧克力塞進綾音的小嘴，笑著對她說：
「把幸福分給你。綾音姊不需要減肥啦。」
睜大眼睛的綾音露出比剛才還要幸福的笑容。
「好好吃……比在家裏試吃的時候還要美味。」
綾音神情陶醉，彷佛在品嚐殘留在舌尖上的餘味。
看到她這麽滿足的表情，詩也突然害臊起來，綾音好像也被傳染了，雙方都別開視線。
「哈哈……真的跟在交往一樣。不對……我們就是在交往。跟做夢一樣……」
詩也喃喃低語，麵色凝重，氣氛變得有點感傷。
兩人都陷入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兒，綾音溫柔地輕聲說道：
「欸，詩也。你之前說過因為你是吸血鬼，沒辦法跟茱麗葉一起殉情。」
「呃，那個是……」
詩也畏畏縮縮的。
他真的隻是不小心說溜嘴。
綾音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水。
「我在那之後想了一下……如果你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所以茱麗葉醒來的時候，羅密歐也還活著。這樣就是幸福快樂的結局囉。」
詩也看著綾音，愣了一會兒。
內心每個角落都被柔軟燦爛的字句填滿。溫暖又充滿希望──綾音總是給予詩也這些話語。
現在也是……
「真的耶……」
心中的憂鬱煙消雲散，詩也下意識笑出來。
「羅密歐活著的話，茱麗葉也不會追隨他而去。什麽嘛，這個結局超圓滿的。」
綾音也笑了。
插圖007
啊啊，真的是最幸福快樂的結局。
詩也神清氣爽，吃光綾音做的甜蜜巧克力午餐。
「那綾音姊，放學後，我們台上見。」
「嗯，詩也。」
他們握住對方左手的無名指，就此道別。
◇ ◇ ◇
放學後──舞台簾幕升起。
『啊啊，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麽您是羅密歐呢？』
『羅密歐，我希望您舍棄您的名字，收下我的一切，取代那對您來說已是身外之物的名。』
『我就照你說的做吧。隻是，請你喚我一聲戀人。這樣我就跟受洗一樣，從今以後再也不叫羅密歐。』
十五歲的羅密歐與十三歲的朱麗葉沉醉在剛萌芽的戀情中，詩也跟綾音將他們演得栩栩如生。
茱麗葉看著羅密歐的表情天真又可愛，登場時活潑地啪噠啪噠跑出來的模樣，讓人想到兒童館的孩子們。
（啊，綾音姊的跑法和那些孩子一樣。）
看出這點的詩也在心中笑出來。
（綾音姊的動作和表情都比平常還要直接、孩子氣，總覺得連身高都縮小了。）
他在內心感慨，心想自己也得演出不遜於茱麗葉的羅密歐，體內湧出幹勁。
（沒錯，羅密歐和茱麗葉都是天真無邪的小孩，他們根本沒在管周圍的狀況。兩家的世仇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現在他們深愛著眼前這個人，這就是一切。）
『這種牆壁，我輕輕鬆鬆就用愛情的翅膀飛過了。區區石牆要如何將愛情困住？愛情不曉得何謂力不能及之事，隻要是做得到的，它什麽都會嚐試。所以你的家人又能對我造成什麽阻礙呢？』
可愛的茱麗葉從陽台低頭看著他，詩也也熱情回望她，告訴茱麗葉。
他想起在兒童館大叫著「大哥哥，來玩吧──！」衝過來的孩童的純潔無垢眼神，誇張、深切地傾訴對茱麗葉的愛意。
『你的眼神比他們的十把二十把劍更令人生畏。隻要有你溫柔的目光，無論那些家夥如何憎恨我，我都不會屈服。』
充滿活力，將誠摯的心意傳達給對方的兩人，使觀眾們在無意識間揚起嘴角。
「那兩個人好可愛喔。」
「嗯，非常青澀胡來的感覺，讓人想為他們加油。」
『茱麗葉小姐，我在此向將四周的樹梢全部染成銀白色的美麗明月發誓。』
『啊啊，不可以，別向月亮發誓。要是您的愛跟每個月形狀都會改變的薄情月亮一樣善變，那就糟糕了。』
詩也對燈光高高舉起手，正要起誓，綾音卻像小孩子一樣拚命搖頭。她不安地垂下眉梢，從陽台探出身子，叫詩也不要向月亮發誓的模樣相當惹人憐愛。
『那麽，你要我向什麽東西發誓呢？』
詩也不曉得該怎麽將他炙熱的心意傳達給可愛的茱麗葉，心急如焚。
『別發誓了。若您無論如何都要發誓，我希望您對自己發誓。您就是我的上帝，隻要是您說的話，我全都相信。』
綾音向詩也伸出手，展露笑容。她的臉頰、眼睛、嘴唇，全都滿溢對詩也深深的愛意。
青澀、純粹的──愛。
詩也也因戀愛的喜悅激動不已，伸出手回以微笑。兩人手指輕觸，相視而笑。
羅密歐與茱麗葉是做事欠缺思慮的小孩，不知道他們倆想要結合，以後將麵臨多大的阻礙。
隻是沉醉在心上人也喜歡自己的奇跡般的幸福中。
他們相信這是命運。
誰都不能拆散他們。隻要在一起就沒什麽好怕的。兩人心中充滿無憑無據的自信。
（我和綾音姊八成也是這樣。現在眼中隻有對方，未來說不定會後悔。）
令人快要窒息的喜悅，不可能永遠持續。
即使如此，愛上這個人的「現在」仍然讓他們無比快樂。
無比幸福。
珍貴又令人眷戀。
羅密歐的摯友莫枯修慘遭殺害，他為了複仇，殺掉茱麗葉的表哥鐵豹，被趕出維羅納。
前一天。在雲雀告知白晝到來前的短暫夜晚，羅密歐與茱麗葉結合在一起，卻馬上就要分隔兩地。
『那是夜鶯的叫聲，不是雲雀。』
茱麗葉試圖挽留羅密歐，但那確實是雲雀的叫聲，茱麗葉哭著告訴羅密歐「天亮了，快走吧」。
故事自此轉為悲劇。
茱麗葉為了見羅密歐，喝了會陷入假死狀態的藥，被放進棺材搬到蒙特鳩家的靈堂。
由於消息沒傳到羅密歐那邊，羅密歐以為茱麗葉真的死了，絕望地來到靈堂。
他殺掉阻擋在前方的茱麗葉的未婚夫帕裏斯，負傷來到茱麗葉身邊。
『親愛的茱麗葉公主，你為何還如此美麗？』
舞台中央放著一個台座與棺材。
雙手交疊於豐滿胸部上的綾音躺在棺材中，沐浴在淡淡的白光下。
詩也走向綾音，眼神絕望。
（假如綾音姊死掉，留下我一個人。）
『手臂啊……來吧……讓我最後一次擁抱她……以及生命之門嘴唇啊……』
詩也留意著咬字要讓觀眾聽得清楚，將音調壓低到極限，用低沉──悲傷的聲音說道。他輕輕抱起綾音，將自己冰冷的臉頰貼上綾音柔軟的臉。
（假如綾音姊死掉，剩下我一個人，一定會超痛苦的。不封閉心靈或許會撐不下去……）
雫冰冷的表情再度浮現腦海。
她之所以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說不定也是因為失去了最愛的人。
說不定是因為，她體會過不封閉心靈就無法承受的悲傷。就像醒過來時旁邊是愛人屍體的茱麗葉一樣。
『來吧，痛苦的先行者，不識趣的向導，以及你這個不解生命的領航員。』
（可是，綾音姊說如果我是羅密歐，故事就會是幸福快樂的結局。）
──如果你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所以茱麗葉醒來的時候，羅密歐也還活著。這樣就是幸福快樂的結局囉。
（沒錯。綾音姊。我是吸血鬼，所以死不了。我跟綾音姊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會是幸福的結局。）
『來吧，為了我心愛的人！』
詩也喝下杯中的毒藥。
他搖搖晃晃跪在茱麗葉旁邊，看著沉睡的茱麗葉，斷斷續續講出最後一句台詞。
「賣藥的人，你說得對，你的藥很有效。來吧，我將親吻茱麗葉，然後，迎接死亡。」
詩也親吻綾音，覆在綾音身上，靜靜咽下最後一口氣。
台上響起醒過來的綾音絕望的尖叫聲。
她自言自語著「羅密歐的嘴唇上會不會還留有毒藥」，吻上詩也的唇，因為自己沒有死而再度陷入絕望，從詩也腰間拔出短劍。
『我的胸口就是你的刀鞘。來，就這樣刺進去賜我死亡吧。』
綾音上半身向後倒去。
舞台上隻有詩也和綾音靜靜躺在那裏，哀悼兩人之死的勞倫斯神父，以及蒙特鳩和卡帕萊特家的人的聲音接連傳來。
台上的燈光逐漸轉暗，簾幕緩緩降下。
聽見會場響起如雷的掌聲，詩也先睜開眼睛坐起來。然後綾音也慢慢坐起身看著詩也，柔順黑發在空中搖曳，豐滿胸部輕輕晃動。
綾音臉上綻放出溫暖柔和的笑，宛如春天的花朵。詩也的嘴角和臉頰也浮現笑意，在為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悲劇哭泣的觀眾們的掌聲中，竊竊私語。
「是幸福快樂的結局，綾音姊。」
「嗯，詩也。」
◇ ◇ ◇
謝幕的最後，新聞社跑來公開采訪，做為情人節企劃。
記者將麥克風對著詩也跟綾音。
「這次兩位也演出了熱情的愛情戲，請問兩位私下也在交往嗎？」
聽見這個問題，詩也和綾音互相對望，揚起嘴角，同時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乾脆地回答：
「我們沒在交往。」╳2
暗示著「請各位自行想像」，某種意義上比直接宣布「我們在交往」還要引人遐想的甜蜜答案，令女性觀眾們「哇啊──！」尖叫出聲，男性觀眾也在調侃兩人，氣氛非常熱鬧。
市子在側台滿意地點頭。
（對了，雫沒有來耶……）
詩也牽著綾音的手，望向他幫雫準備的位子，那裏沒有坐人。這次他也把門票放在窗邊，讓
「我不準你們交往。」
海星學園戲劇社的第四個隊伍──以獅子座一等星命名的軒轅十四，其導演、編劇兼掌權者透川市子坐在折疊椅上，懶洋洋地宣言。
「咦！」
「怎麽這樣，市子小姐！」
隊上的雙主演──飾演男女主角的原田詩也與春科綾音，發出沮喪的聲音。想不到市子會一口反對，兩人都啞口無言。
寒假結束，進入第三學期的第二天，午休時間。
兩人特地將市子請到地下練習場，紅著臉坐立不安、扭扭捏捏地向她報告：
「市子小姐，我跟詩也，那個……」
「我、我們決定交往了！」
緊接著就發生這件事。
與其說「決定交往」，事實上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不管綾音姊是聖女還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我都愛著你。下了舞台後，請你也繼續當我的戀人。
聖誕夜的聖誕公演結束後，兩人偷偷溜出慶功宴，在晚上細雪紛飛的中庭露天座，詩也懷著純粹堅定的心情凝視綾音，向她告白。
綾音眼眶有點泛淚，笑著開心地回答。
──……嗯。
於是，他們倆成了男女朋友。
綾音長得漂亮胸部又大，是軒轅十四隊的現任主演，校內的明星，但和男性差不多的身高令她感到自卑，在戀愛方麵十分膽小。
另一方麵，詩也也因為他是綾音的搭檔，容易受到矚目，現在有不少女生會對他說「我是你的粉絲，請跟我握手！」可是詩也以前一直是腦中隻有籃球的體育係男孩，麵對女性顯得比較晚熟。而且他還藏著自己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這個大秘密，根本沒想過要和誰在一起。
他現在卻有了女朋友。
詩也最喜歡的綾音知道他是吸血鬼，仍然願意接受詩也。
他怎麽可能不幸福。
寒假期間，詩也每天晚上都在用手機和綾音傳訊聊天，透過話筒聽見綾音用甜美的聲音向他道晚安，詩也覺得耳朵都快融化掉了。
一月二日，兩人還一起去神社新年參拜。穿和服登場的綾音看起來有點害羞，臉泛紅潮，比平常還要性感可愛。一想到這麽有魅力的人是自己的女朋友，詩也不禁高興得愣在原地。
中途還發生了綾音的和服下襬被頑皮的小狗咬住，和服被它扯開，豐滿的胸部差點露出來的意外事件。不過回程時他們親密地牽著手，邊走邊說：
「得跟市子小姐報告我們交往了才行。」
「嗯，總覺得有點難為情耶。」
兩人散發出要去跟上司報告結婚喜訊，順便拜托他當證婚人的甜蜜氣氛。
然而──
「不行，隊上兩位主演交往，這還得了。」
市子目光銳利，斬釘截鐵地斷言。
「為什麽？一開始叫我們平常就要表現得像情侶，在台上才會有那個感覺，說我叫綾音姊『學姊』一點味道都沒有，叫我叫她『綾音姊』的人，不就是市子女士你嗎！」
「對呀，市子小姐！你明明說過詩也是我的搭檔，所以不可以花心喜歡上其他隊伍的女生。跟我交往也不行嗎？」
詩也和綾音都以為市子肯定會有氣無力地說「不錯啊，還可以幫隊上宣傳」。
有氣無力是猜中了，但她坐在折疊椅上撐著頰，冷淡地說：
「表現得像情侶我很歡迎啊。不過，告訴別人『我們是真正的情侶，現在正在交往』，問題就大了。」
「為什麽？」
「這樣會掃客人的興。」
「啊？」
市子對一頭霧水的詩也接著說：
「看起來像情侶，實際上卻不是──這微妙且絕妙的距離感會刺激觀眾的憧憬與妄想，引起共鳴。觀眾會想為你們兩個的戀情打氣。」
「既然這樣，可以幫正在交往的我們打氣啊。」
詩也不肯退讓，綾音也在旁邊頻頻點頭。
不過，市子眼中再次閃過一道光芒。
「原田小弟，你不懂啊。眼前有對剛交往的情侶在瘋狂放閃，隻會讓人想踹他們一腳。想像一下毫不在意外人眼光，在電車裏卿卿我我的笨蛋情侶。他們在你麵前手牽著手，嬉鬧著『討厭啦～』『笨蛋～』『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吻我』，你做何感想？」
詩也和綾音都說不出話來。在公共場合卿卿我我的情侶，確實不太可能引起他人的共鳴。
（可是，我們又沒閃到這個地步……）
不對，他們是有在舞台上接吻、擁抱，互相傾訴甜到極點的台詞沒錯……但隊伍的感想留言板反而更多「再多放點閃啊」之類的意見。宣布交往卻會招致那些一直支持他們的觀眾的反感，而非同感嗎？
市子擺出一副不容反駁的態度，宣布：
「所以在你們是主演的期間禁止交往。要是有人問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一律給我回答『我們沒在交往』。」
◇ ◇ ◇
「唉──市子女士竟然會反對。」
「嗚嗚，市子小姐一旦把話講出口，就絕對不會收回……」
詩也與綾音離開練習場，垂著肩膀走在走廊上。綾音頭低低的，小聲地說：
「可是，市子小姐說得也有道理。而且要是我們交往的消息在學校傳開……開心是開心，不、不過也會覺得很難為情。」
綾音抬頭偷看詩也，臉泛紅潮，像在觀察他的反應，這個樣子相當可愛，令詩也胸口一緊。
詩也紅著臉說：
「是啊。表麵上就照市子女士說的做吧。我們在交往的事實也不會因此改變，光是這樣我就滿足了，也很幸、幸──幸福。」
講出這種話，詩也差點羞愧而亡。
然而和必須封印對綾音的感情的時候比起來，兩人心意相通的現在，根本是天堂。
綾音也看著詩也，揚起嘴角。
「我也是唷，詩也。」
「綾音姊……」
「詩也……」
兩人就這樣站在走廊中間深情凝望。
「啊！是綾綾和原田同學，他們在互看耶。」
「感情真好～那兩個人果然在交往吧？」
這時，兩人聽見路過的女學生興味盎然地討論。詩也和綾音都滿臉通紅，同時回頭大叫。
「我們沒在交往！」x2。
在那之後，他們不斷在校內各個角落聲明「我們沒在交往」。唯有這種時候不一起回家反而會被人懷疑，因此練習完後，詩也依舊在因夕陽西下而變暗的沿海道路上推著腳踏車，和害羞地走在旁邊的綾音一起走向車站。
「喔，吸血鬼真好。和聖女一起你儂我儂地回家啊。」
一名男學生說。
「吸血鬼」和「聖女」是詩也跟綾音的別名。
「他們絕對在交往。」
「可惡，好羨慕喔。」
聽見其他人在交頭接耳，兩人再度大叫「我們沒在交往」x2。
「哇！幹麽這麽激動！」
「對、對不起！」
結果嚇到人家，對方還跟他們道歉。
他們回到各自的家，睡前講電話互相安慰。
「我今天講了六次『我們沒在交往』。」
「我講了八次。」
兩人同時歎氣。
「啊，不過明天開始就要排練情人節公演了耶！這樣就能在社團活動時間和綾音姊當情侶了。既然是情人節公演，肯定是超甜蜜的故事。」
軒轅十四的賣點是由男女雙主演演出戲劇性的愛情
故事，一定會安排吻戲吧。
詩也語氣自然明亮起來。
綾音卻不安地說：
「那個……詩也。情人節公演的劇目已經決定好了。」
「咦？」
詩也愣了一下。
「綾音姊，你知道情人節要演什麽啊？啊，你問過市子女士了？」
「不是的，因為情人節公演實質上隻有一個月可以準備，所有隊伍每一年演的戲都一樣。這樣背景跟衣服都能用去年的不是嗎？每一隊演的都是能充分發揮隊伍特色的經典戲劇，河鼓二是小仲馬的獨角戲《茶花女》──天津四是《野菊之墓》，織女一是《長腿叔叔》。」
光聽名字，詩也還是搞不太清楚那是什麽樣的故事。他選擇先別管其他隊伍，詢問：
「軒轅十四呢？」
綾音越來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手機傳出。
「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 ◇ ◇
隔天放學後。市子在練習場發了情人節公演的劇本。如綾音所說，封麵上印著「羅密歐與茱麗葉」。
「去年是嘉蕾娜學姊演茱麗葉，所以羅密歐有六個人唷。不是羅密歐╳茱麗葉，而是茱麗葉╳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羅密歐的感覺。」
「對對對！超壯觀的！六個羅密歐用輪唱的方式稱讚茱麗葉的美貌。結尾也是，羅密歐在靈堂決鬥，爭奪茱麗葉，結果六個人都死了，茱麗葉在血淋淋的屍體堆中醒來，為自己的罪孽之深感到絕望，追隨羅密歐自殺。那個死法也超壯闊超獵奇的～」
軒轅十四的前輩們在熱烈討論嘉蕾娜主演、市子編劇兼導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說那出戲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傳說。
粉絲送給詩也的倉鼠──現在由軒轅十四飼養的哈姆雷特，在後麵的籠子裏喀哩喀哩嚼著葵花子。
「哎，今年羅密歐隻有詩也一個人，市子小姐應該也不會像去年那樣胡來吧。」
詩也也在放學前用手機粗略看過《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大綱。
故事舞台在義大利的城市維羅納。出生在蒙特鳩和卡帕萊特這兩個敵對家族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在假麵舞會上墜入愛河。
兩人在被月光照亮的陽台上宣示愛情，可是羅密歐殺了卡帕萊特家的鐵豹，被趕出維羅納。茱麗葉為了和羅密歐私奔，藉由勞倫斯神父的幫助，喝下會陷入假死狀態的藥，然而消息並沒有傳到羅密歐耳中，因此他以為茱麗葉真的死了，在沉睡著的茱麗葉身旁服毒自殺。
茱麗葉醒來後看到羅密歐死在旁邊，大吃一驚，也拿出短劍往胸口刺進去，追隨他而去。
（我隻知道有個女人在陽台呼喚『羅密歐，羅密歐』的那一幕，原來是這樣子的故事啊。）
羅密歐和茱麗葉都太糊塗，真想叫他們冷靜一點，不過詩也不知道綾音在擔心什麽。不如說相愛的兩人由於家庭因素無法結合，不是跟他們現在一模一樣嗎？
詩也望向旁邊，看著劇本的綾音仍然麵色不安。她咬住抵在唇邊的食指，烏溜溜的眼睛浮現憂鬱之色。不隻是綾音，隨著劇本一頁頁翻過去，剛才聊嘉蕾娜的話題聊得起勁的其他社員，表情也越來越困惑。
「欸──這裏有拷問戲耶！羅密歐的好友莫枯修用鞭子抽鐵豹，把他的耳朵削下來喂豬吃～！學校會允許我們演這種戲嗎？」
「鐵豹不是茱麗葉母親的侄子，而是她外遇生下來的兒子是怎樣？外遇對象還是羅密歐的父親！」
「哇──！而且羅密歐的母親和莫枯修有一腿！床戲也超刺激的。」
「角色關係亂成一團。動不動就見血，今年也是血淋淋的情人節？」
看來市子這次的劇本也是情色、獵奇與懸疑的全套套餐。詩也猜想綾音愁眉苦臉的原因，是否也是因為這個，結果──
「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身高，詩也。」
對完第一次戲後。
綾音把詩也帶到他們平常用來練習的三樓空教室，一走進教室就神情凝重地說。
之前堆在教室的電腦已經統統被搬走，除了本來就有的紙箱，其他地方都被清得乾乾淨淨。
「身高……？」
詩也納悶地回問。
詩也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綾音的官方資料是一七二公分，其實還要更高一些。她一天到晚都在哀歎「我又長高╳公分了」。不過，身高有問題是什麽意思？
「我們在《德古拉》和《窈窕淑女》都是演大人不是嗎？所以在身高上比較有利。《艾洛斯與賽姬》也是需要演出成熟愛情戲的角色，稱不上問題。可是詩也，你知道羅密歐和茱麗葉幾歲嗎？」
「十七、八歲左右？」
「是十五歲和十三歲！」
「呃，國中生！」
搞私奔和殉情，鬧出一場大騷動的，是兩個國中生？
「當時的十五歲和現在的十五歲當然不一樣，會被視為成人，也可以結婚。但我認為，觀眾追求的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孩子氣的部分。」
「孩子氣……？」
綾音認真點頭。
「沒錯，羅密歐和茱麗葉的故事之所以能穿越時代，打動人心，原因在於他們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對他們來說，蒙特鳩家跟卡帕萊特家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心中並不存在『不能愛上這個人』的自我限製，從遇見對方的那一刻起，就隻是一心向著所愛的人。他們的青澀與純粹會吸引觀眾。李安納?韋定和奧莉薇亞?荷西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像兩隻小狗在嬉戲一樣，超～可愛的。在假麵舞會上跳舞的那段劇情，他們拚命用目光追尋對方，讓人看得好揪心，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和克萊兒?丹妮絲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也把他們天真無邪的感覺演得很好，茱麗葉最後在太平間的演技真的超可愛真令人心疼，害我哭得停不下來。沒錯，就是那樣！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本質是可愛的小孩子。」
綾音熱情述說，講得臉頰泛紅，詩也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接著她突然垂下眉梢，肩膀越垂越低。
「可是……由這麽高這麽大隻的我們演羅密歐與茱麗葉，觀眾可能會覺得『你們長那麽大是在嬉戲什麽啦，煩死了』，用白眼看我們。啊啊啊啊啊啊，怎麽辦？」
詩也告訴綾音「綾音姊也小小隻的很可愛啊！」可是綾音慌張到不曉得有沒有聽見。烏溜溜的大眼泛著淚光，不知所措，真的非常可愛。
（一提到身高，綾音姊就會變得超級悲觀……）
「一、一個月有辦法讓身高縮短十公分嗎？」
「綾音姊，別亂說了！身高也是你的魅力之一，我們就別管身高，靠演技加油吧！」
詩也急忙鼓勵她，綾音噙著淚水望向詩也。
「說、說得也是。隻能靠演技加油了。」
她豎起眉頭，抓住詩也的手臂。
「詩也，我們去當小孩子吧！」
二章 孩子們看見了！
禮拜天。詩也和綾音一同來到海星學園附近的兒童館。
『奶奶的嘴巴為什麽那麽大呢？』
『是為了吃掉你啊。吼！』
『呀啊──！』
他們在用布偶演《小紅帽》給孩子們看。詩也彎下高大的身軀，用套在手上的狼娃娃撲向綾音的小紅帽娃娃，幼稚園和小學低年級的孩童「哇──！」驚呼出聲。
綾音說要演小孩就必須觀察小孩，他們便到兒童館當陪孩童玩的誌工。
（羅密歐和茱麗葉不是十五跟十三歲嗎……這些小孩會不會太小了點？）
這樣會變成小學生的戀愛，而不是國中生的。搞不好會變成幼稚園的。
然而，在詩也旁邊拚命操控布偶的綾音卻充滿活力。被圍在她旁邊的孩子們叫「大姊姊」的時候也非常高興的樣子，整張臉都笑開了，應該是很喜歡小孩吧。套在長裙上的連身圍裙也非常適合她，宛如純潔的聖女，又像新婚的妻子。
（圍裙的胸部部分被撐起來，真不錯。）
視線忍不住飄向那邊，詩也急忙別開目光，告訴自己小孩子才不會想這種不純潔的事。
演完戲後，孩子們天真地鼓掌稱讚「好好看～」，拉住綾音的手。
「大姊姊，我們來玩吧～來套圈圈。」
「大姊姊，我想玩拚圖。」
「大姊姊，念這本故事書給我聽～」
綾音相當受歡迎。大概是因為溫柔的笑容及豐滿雙峰，讓孩子們感到放心吧。
詩也也被女孩們團團圍住。
「高高的大哥哥，我們來玩扮家家酒～」
「那大家一起玩吧。」
綾音提議，結果最後變成要玩警察與小偷──也就是鬼抓人遊戲。
綾音和詩也被分到小偷隊。要在警察隊數到一百前找到地方躲。兒童館有放著桌椅的學習區、提供兒童運動用品的運動區，接下來就隻剩職員辦公室和廁所。
如果是小孩子，大概能躲進球箱後麵或桌子底下，但高達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詩也不可能躲進那種地方。
（那個地方好像躲得進去？）
他望向窗邊。那裏掛著一塊黑布代替窗簾。應該是放電影時用來擋光的吧。現在黑布拉到一旁，看它夠厚也夠長，應該可以把全身都遮住。
詩也走到旁邊拉開黑布，結果看到穿圍裙的綾音紅著臉凝視他。
綾音先躲進來了。
「啊，不好意思。」
詩也覺得像撞見她在更衣室換衣服一樣尷尬，正準備拉上窗簾，綾音扭扭捏捏讓出一個位置。
「沒、沒關係，請進。」
「……那麽，呃，打擾了。」
由於找不到其他可以躲的地方，詩也便躲了進去。
裏麵挺窄的，因此兩人自然而然麵對麵貼在一起。綾音的臉就在詩也下方，柔軟的手掌貼在他胸前，詩也雙手在快要碰到綾音腰部的微妙位置遊移不定。這個情況有如在爆滿的電車內麵對麵站著，兩人都羞得不敢看對方。綾音不曉得是不是想緩解緊張，用微弱的聲音說：
「感、感覺真的像變回小孩子一樣呢。」
「對、對啊……」
詩也的聲音也同樣小聲。手停在空中很累。不過放鬆的話就會碰到綾音的腰。不僅如此，低頭一看還是綾音雪白豐滿的胸部，害詩也心跳漏了一拍。
插圖006
窗簾裏麵越來越熱，綾音脖子附近散發出甜美香氣，詩也毛孔張大，汗水冒出。
（糟糕，糟糕啦。）
竄入鼻間的芳香是綾音用的洗發精嗎？清純卻誘人，如同綾音本人的香甜氣味，動搖詩也的理性，將水分從他的喉隴逐漸奪走。
（我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的小孩，純潔的小孩，像天使一樣的小孩。）
詩也拚命默念，腦海卻浮現黏稠血液滴落的畫麵，視線被綾音白皙的喉嚨、柔軟的胸口吸引住，燃起想要往那裏咬下去的強烈欲望，他頻頻別開目光，可是又會忍不住往那裏看。
呼吸似乎也變得挺亂的，綾音問他：
「詩也，你怎麽了？」
詩也輕輕「唔」了一聲，接著便感覺到綾音倒抽一口氣的氣息。
「難、難道……你想吸了？」
她戰戰兢兢詢問。近在眼前的烏黑眼睛擔憂地看著詩也。
（可惡，竟然會在這種時候產生吸血衝動。）
和綾音開始交往時，詩也就向她說明過自己是吸血鬼的危險性。
細雪從空中飄落，詩也在被微弱燈光照亮的校內咖啡廳露天座，認真凝視剛才接受他告白的最喜歡的學姊。
──我先跟綾音姊確認一下。我是吸血鬼。
──嗯。
──我大概不會老也不會死，未來也不會成長。
──嗯。
──就算綾音姊變成大學生，變成社會人士，我也一直都會是高中生的模樣，一直都是十六歲。
清楚傳達出這個事實，令詩也胸口緊緊楸住。隻有自己不會長大當然很討厭，不過自己明明會老，對方卻永遠會是少年的模樣，也沒人會喜歡吧。
綾音好像有一瞬間感到害怕，但她像要驅散心中的恐懼般，認真回答。
──可是，詩也現在是十六歲不是嗎？那我們等你不再是十六歲的時候，再一起想辦法吧。
綾音也不是什麽事都能接受。不過，她願意去努力。她誠懇地告訴詩也，如果碰到問題，到時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
詩也覺得這句話給了他勇氣，接著說道。
──我會突然想吸血。
這句話也讓綾音有點嚇到，縮起身子。
──詩也曾經……吸過別人的血嗎？
──沒有。不對，綾音姊膝蓋受傷的時候吸過……
正確地說，他還吸過綾音的妹妹春科理歌手指的血，但麵對溺愛理歌的綾音，詩也說不出口。
綾音神情僵硬，大概是在回想膝蓋被詩也舔的那件事吧，她輕輕抬起頭，看著詩也問：
──你現在也會……想吸我的血嗎？
──現在不會。可是，那種衝動會突然冒出來，到時我說不定會控製不了。
──被你吸到血的話，我也會變成吸血鬼？
──不，雫說不會。
聽見雫的名字，綾音肩膀晃了一下。
──……原來雫小姐也是吸血鬼。
──……把我變成吸血鬼的人就是雫。
詩也告訴綾音轉學前發生的事。
他在回家途中被無差別殺人魔刺中。
雫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詩也變成吸血鬼，救了瀕死的詩也。
──這樣呀……雫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的。
綾音微微垂下頭，陷入沉默。對於詩也和雫的關係，她好像有什麽複雜的想法。詩也接著說。
──雫雖然可以把人變成吸血鬼，她卻說我做不到那種事。還有，吸血鬼似乎還能靠吸人血和精氣叫對方聽自己的命令，乃木阪學姊忘記她在咖啡廳被我親過也是這個原因。不過我沒辦法憑自己的意誌使用這股力量。吸得太過頭好像還會導致嚴重的後果……我沒自信控製得了，所以之後也不會……
詩也正要斷言「之後也不會吸血」時。
綾音抬頭望向詩也，目光堅決。
──詩也，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吸血，就吸我的血。
詩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綾音姊，你在說什麽啊？
綾音擔憂地看著詩也。
──你會傷害自己的身體，克製不要吸血吧？別再做那種事了。
──反正受傷了也會複原。
──但會痛不是嗎？你在保健室割手臂的時候也是，在空教室保護我的時候也是，看起來非常痛苦。
──那是……
綾音誠懇地對支吾其詞的詩也說。
──所以吸我的血吧。不要吸太多就沒關係對不對？
她直盯著詩也，臉頰突然泛紅，害羞地扭捏起來。
──不過……我不希望你吸其他女生的血，你、你要忍耐唷……這個要求……會不會太任性？
綾音真摯溫柔的心意，令詩也再三受到感動，詩也也堅定地回答。
──我不會吸別人血！而且綾音姊的血，我也會盡量不吸。
──嗯。
綾音終於露出春陽般的溫暖笑容。她伸出雙手，輕輕包覆住詩也的臉，輕聲說道。
──可是，不要忍過頭唷。
詩也太高興太感動，忍不住抱緊綾音。
──哇，對不起！
──沒、沒關係。因為我們是情、情侶嘛……不過差不多該回去了。
──是、是啊。
兩人紅著臉回到慶功宴會場。
綾音告訴他，吸血衝動發作的話可以吸她的血，不用忍耐。
然而，一旦真的遇到這種狀況，詩也還是吸不下去。
何況他們現在可是在兒童館擔任誌工！
「──對不起，綾音姊。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詩也準備從窗簾後麵出去時，臉頰被柔軟的東西包住。綾音把詩也的頭擁入懷中，將胸部貼上去。詩也的臉埋進散發甜美香氣的柔軟雙峰間，上方傳來十分緊張的微弱聲音。
「你、你可以吸呀……」
綾音的手在發抖。
包住詩也的胸部也滲出汗水，身體熱得像感冒一樣。
綾音明明很怕被吸血鬼吸血，卻鼓起勇氣跟詩也說可以吸她的血。詩也隔著綾音柔軟的胸部，聽見她加速的心跳聲，明白她非常努力。
看到綾音這麽堅強，不同於吸血衝動的另一種情緒湧上心頭，詩也心情激動，無法克製。他用力回抱綾音。
綾音一直嫌自己胖──其實根本不會，她的身體比瘦過頭的人更有肉，抱起來反而更舒服。詩也摟住她線條圓滑的腰部，用埋在她胸前的鼻子和嘴唇吸滿甜蜜的香氣。
就在這時，窗簾被一口氣拉開，涼爽空氣吹了進來。
「！」
「！」
詩也和綾音當場僵住。
「大姊姊，你們在做什麽？」
排成一列的孩子們納悶地問。
詩也的臉有一半埋在綾音胸前，綾音雙手抱著詩也頭發亂七八糟的頭，詩也的手也緊緊圈住綾音的腰──
「大哥哥被大姊姊抱著，好像小寶寶。」
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發言，令詩也瞬間冷靜下來，吸血衝動慢慢消退。
詩也跟綾音麵紅耳赤，急忙拚命辯解。
「那、那個，大哥哥突然身體不舒服，姊、姊姊隻是在照顧他。」
「對啊！我突然肚子痛！不對，是頭痛，不對，是心髒病發作。」
◇ ◇ ◇
（唉──昨天害綾音姊也跟著我一起丟臉。）
隔天早上。
詩也走在走廊上往教室前進，想起在兒童館發生的事，不斷反省。
（得想辦法應付那種狀況。不曉得雫是怎麽處理的。）
腦中浮現那名纖細身軀被勾勒出柔和弧線的白金色卷發包覆，擁有一對冰冷紅眸的少女。
把詩也變成吸血鬼的雫，也曾經被那彷佛在灼燒身體的強烈吸血衝動折磨過嗎？
（不，雫感覺就是想吸血就立刻去吸的類型，不會忍耐。）
她肯定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對雫來說，吸人血就像詩也他們吃牛肉吃豬肉一樣，不會猶豫吧。
雫這個活了千年的吸血鬼，和去年春天才剛變成吸血鬼的詩也，自然會有一堆不同之處。
詩也和雫講過好幾次話，一起吃過鬆餅，之後還打了籃球。和一開始比起來，詩也覺得他和雫變得挺親近的。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理解雫在想什麽。
（……雫坐在樹上看我的時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來吧。我會接住你。
他在樹下叫雫跳下來，展開雙臂時，那宛如人偶的冰冷白皙臉蛋，表情瞬間扭曲……
想到雫柔弱的表情，詩也左胸上那顆像花瓣又像唇形的紅痣開始發熱。
「早安！原田。」
這時，嬌小的臉蛋從旁邊探出。
「雫！」
詩也反射性大叫，那人卻是久久澤凪乃，而不是雫。
凪乃和詩也一樣是一年級，是織女一隊的成員。
長得跟雫很像。
像歸像，雫的五官較為工整，頭發也是微卷的白金色長發，凪乃則是剪成辣妹風的黑直發。至於臉部表情，凪乃比雫豐富上百倍，起初詩也雖然會把兩人重疊在一起，動不動就小鹿亂撞，和凪乃成為朋友後，就再也沒有把她們搞混過。
剛才他之所以會把凪乃看成雫，應該是因為正好在想雫的事吧。
（糟糕。）
詩也閉上嘴巴時已經來不及了，凪乃由下往上看著詩也，詢問：
「雫是誰？」
「是貓。我偶爾會在附近看見的白貓。你不是突然從我旁邊冒出來嗎？那家夥也總是突然出現，所以我才會叫錯。」
「哦──是貓呀。好吧『雫』是吧。記起來好了。說不定可以拿來威脅你。」
「喂，不要這樣啦。」
凪乃臉上浮現小惡魔般的笑容，接著表情瞬間一變，開門見山地問：
「對了，你可以吃巧克力吧。苦甜巧克力和牛奶巧克力，你喜歡哪一種？」
「啊……？什麽東西？」
「真是，下個月不是情人節嗎？」
凪乃語氣無奈。
（對喔，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
詩也腦袋裏裝的都是揣摩角色和如何處理吸血衝動，忘記情人節了。
「有些人會對巧克力過敏，所以我想說還是來問一下。畢竟我也不想吃自己買的包得漂漂亮亮的巧克力。」
意思是要送詩也巧克力吧。凪乃的語氣跟表情都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啊，難道你隻收綾音學姊的巧克力？」
「沒、沒啊……我們又沒在交往。啊──巧克力是吧。我會吃，如果有人送我，哪一種我都會很感激。」
凪乃再度露出懷疑的表情，不過之後就揚起嘴角，叫詩也「那到時你要收下唷～」神采奕奕地離去。
到了下課時間，這次換成河鼓二的主演──人稱王子的永門偲來詩也班上找他。
綾音出現時男生們會變得很興奮，偲秀麗的臉龐一從門口探出來，就換成女生們開始交頭接耳。
「是王子，好帥喔。」
「比男生還要優雅有氣質，太帥了～」
被偲拜托「可以請你幫我叫原田同學嗎？」的女學生，搖搖晃晃走到詩也旁邊，紅著臉咕噥道：
「原、原田同學，王子找你。怎麽辦？王子跟我說話耶。」
偲是個穿裙子的女孩。隻不過她比綾音還高，動作跟表情也很優雅，比起高貴，更讓人覺得帥氣。她和詩也在文化祭的四隊共同公演合演過。
「真難得。偲學姊，找我有什麽事嗎？」
偲走到走廊角落，用手指在牆上畫圈圈，小聲地說：
「我想找個……送梶情人節巧克力的理、理由。」
偲麵紅耳赤。二月十四日恐怕會是全校收到最多巧克力的人的偲，喜歡上詩也認識的籃球社社員梶。
「所、所以……我知道這樣很厚臉皮，可是我想請你幫我一把。」
「可以啊，不過送巧克力的『理由』是？單純的『因為我喜歡你』不行嗎？」
「原田同學，噓──！噓──！」
偲整個人大驚失色，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她四處張望，又把聲音壓得更低。
「收到我這種男人婆的巧克力，會造成心靈創傷吧。」
「怎麽會。偲學姊是個
大美人耶。」
偲垂下肩膀。
「謝謝你講場麵話安慰我。但我很明白梶隻有把我當男人看。文化祭結束後，我拚命跟梶說我喜歡他，那時他也以為我說的喜歡是在指籃球，搞得我現在還會被他問『你什麽時候要加入籃球社？你還是想加入男籃社嗎？女籃社不行？』──呃，梶找我說話我很高興啦。可是──事到如今，我怎麽可能有臉告訴他『我喜歡的不是籃球，是你』。」
「噢……呃，那個……」
因為梶學長很遲鈍嘛──詩也心生同情。
「就算這樣，我還是想至少當麵送他一個巧克力。我一直不眠不休思考怎麽樣才不會造成梶的困擾，堂堂正正把巧克力送給他。梶喜歡釣魚，理所當然對那方麵很瞭解。所以可以麻煩你告訴他我最近迷上釣魚，希望他這個前輩給我一些建議嗎？比如說釣竿的挑法，或是請他告訴我不錯的釣場之類的。這樣我就能把巧克力當成謝禮送給他。」
詩也雖然心想「這樣會不會繞太多圈子啊」，由於偲實在太誠懇，他便接受偲的委托。
下一節下課時間，他和偲一起來到二年級的教室找梶。
「我想請學長教偲學姊一些釣魚知識。」
「喔，好啊。你有什麽問題？」
梶一口答應。
到目前為止都沒問題。然而，在詩也旁邊陷入極度緊張狀態的偲突然探出身子，大聲說道：
「我、我想買釣竿……！因為我是新手，要先用磯竿嗎？豪邁的投竿、浪漫的溪流竿、風雅的船竿也很讓人向往，但基本上還是從磯竿開始用吧，其他釣竿就照順序來，嗯。應該注意的是釣竿長度、假餌和釣線粗細，長度考慮到要輕和方便操作，選五公尺竿會比較好，可是考慮到把魚鉤和主線綁在一起的子線粗細度，用五點三公尺比較好，號數就選一點五到一點七五的──」
（等等，偲學姊，你幹麽開始上『第一次挑釣竿講座』啊！你不是希望前輩給點建議的釣魚新手嗎！）
梶很佩服的樣子。
「喂喂喂，你懂不少嘛。我好像沒什麽可以教你的。」
「不，沒這回事！我隻是看了十本左右的釣魚書！」
「哈哈，那你已經稱得上釣魚博士啦。不對，是釣魚王子吧。」
「怎、怎麽會……」
偲發現自己的失誤，露出史上最沮喪的表情。
（因為偲學姊很認真嘛……）
詩也單手遮著臉。
「啊，我知道一家店釣竿挺便宜的，我把地址寫給你。」
梶親切地說。
偲臉上瞬間綻放笑容。
「謝謝你！我一定會回報你！一定會！」
盡管這跟當初的計畫相差甚遠，看到達成目的、麵帶笑容的偲，詩也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喜歡上梶學長的偲學姊果然很可愛。）
和梶道別後。
「我第一次這麽期待情人節到來。」
偲的腳步輕快得彷佛要跳起舞來。
「太好了。」
詩也講完這句話，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
他回過頭，看到綾音的妹妹兼他的同學春科理歌，從教室門口探出小小的臉看著他。
理歌和身高高、胸部大的綾音完全相反，又矮又沒胸部，跟國一生差不多。看起來是好強的美少女，同樣和溫柔治愈係的綾音成對比。
一跟詩也對上目光，理歌就躲回教室。
（啊──春科同學還是一樣討厭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姊姊在和我交往，她應該會生氣吧……）
詩也坐回座位上後，理歌也一直看著前方，沒有回頭。
◇ ◇ ◇
放學後。詩也換上運動服，前往地下練習場。
把頭發綁成兩束，換上運動服的綾音已經先到了，一看到詩也臉上就泛起紅潮。
詩也也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整張臉瞬間發熱。
「那、那個，昨天真抱歉。」
「沒關係，我、我也太慌張了……做了那種事……對、對不起。」
兩人扭扭捏捏，互相道歉。
綾音連耳垂都紅了，看到撐起運動服的胸部配合她的動作晃來晃去，詩也想起昨天自己把臉埋在那誘人的雙峰間，越來越混亂。
「歎～綾音和詩也臉好紅喔。」
「好可疑～你們在聊什麽──？」
前輩們跑來調侃他們。軒轅十四養的倉鼠哈姆雷特在旁邊的籠子裏跑圈圈。此外，他們還發現懶洋洋坐在折疊椅上的市子從旁盯著他們，猛然回過神來。
──不準你們交往。
「沒、沒什麽！」
「對呀！詩也和我隻是學弟學姊的關係！詩、詩也，我們去慢跑吧。」
「是，綾音姊。」
兩人從練習場飛奔而出。
（要是被市子女士知道昨天那件事就糟了。得小心練習時看到綾音姊不要臉紅、不要慌張。）
可是，和綾音一起在寒冷的冬日海邊慢跑時，詩也邊跑邊想「不知道綾音姊情人節會送我什麽樣的巧克力」，現在就開始感到幸福了。
三章 反正撐不了多久
『這種牆壁，我輕輕鬆鬆就用愛情的翅膀飛過了。區區石牆要如何將愛情困住？』
回家後。
詩也在房間看劇本。
「這裏語氣更活潑一點會不會比較好？不，不是輕鬆地大聲念出來，要像小鬼一樣更加自傲──不對，這樣會讓人反感吧？那就天真無邪一點？啊──還要表現出超喜歡茱麗葉的感覺。」
他喃喃自語，用紅筆在劇本上做筆記。
詩也的劇本套著綾音親手做的劇本套。這次她說是中世紀掛毯風，上頭貼著用摺紙做成的羅密歐服裝。
『隻要有你溫柔的目光，無論那些家夥如何憎恨我，我都不會屈服。』
這時，窗邊傳來冰冷的聲音。
「……甜到令人反胃。」
一名少女站在百葉窗前，散發淡淡光芒的白金色發絲包覆住纖細身軀，身上穿著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製服。
她總是這樣，明明感覺不到有人開窗或開門的氣息，不知不覺就會忽然出現在那裏。
「雫！」
詩也放下劇本跑過去。
上次見到雫是在學校追著她跑的那一次。雫似乎有來看聖誕公演，但謝幕時她已經離開了。
「雫，新年快樂。今年也多多指教啦！」
詩也開朗地跟她打招呼，雫冷淡回答：
「……最近一月都過一半了，還會跟人說新年快樂嗎？」
「那是一種感覺嘛。」
「……我隻是好奇這部漫畫的後續，不是來跟你說新年快樂的。」
雫將纖細的手伸向書架，想拿《灌籃高手》來看。
「等一下，雫。漫畫之後再慢慢看啦。我有件事想跟你一起做。」
「……又是籃球嗎？」
雫一臉不耐。
「不是，籃球改天再打，今天來一起吃年糕湯吧！」
「年糕湯……？」
「我想說新年期間你來的話就煮年糕湯，一直在等你耶。新年果然就是要吃年糕湯不是？放年假悠悠哉哉地待在家又不會怎麽樣，我爸和我媽卻說有資料要收集，今年又跑去工作了。我本來想跟你一起吃年糕湯，一起看新年節目打發時間的說。」
「……別擅自決定。」
「嗯，你說得對。應該先跟你說一聲。聖誕節公演也是，你既然有來，就跟我打聲招呼嘛。這樣我就可以先約你了。」
「……」
「算了。年糕還有剩，來煮年糕湯囉！」
詩也的爸媽今天也不回家，過於寬敞的兩層樓房屋內，隻有詩也和雫兩個人。
他帶雫到一樓客廳，開啟暖氣和暖桌，拿坐墊給雫坐。
每年一到冬天，怕冷的父親都會把暖桌從儲藏室裏搬出來。父親很少在家，可是冬天為他把暖桌搬到客廳，是詩也家小小的規定。
現在沒在播新年節目，因此詩也隨便轉了台綜藝節目，去廚房煮年糕湯。詩也家的廚房是有個漂亮流理台的整體廚房，母親不會做菜，主要是幫傭在用的。
詩也也隻會做把菜切好拿去炒一炒的簡單料理，但這樣就夠了。他將切好的材料扔進鍋子，加入醬汁做湯頭。年糕用微波爐加熱，放進裝湯的碗裏，完成。幸運的是，冰箱裏還有幫傭買的三葉芹，詩也把它也加進去後，年糕湯便散發出清爽的香味。
「雫，煮好囉。」
他將兩個碗放在托盤上端過去，一碗放在雫麵前，還附上客人用的筷子及筷架。
雫像人偶一樣麵無表情，低頭注視著碗。
「湯很燙，要吹涼再吃喔。不然會燙到舌頭。」
聽見詩也的叮嚀，雫麵露不悅。
「我又不是沒喝過湯。」
雫對年糕湯吹著氣，用紅色的筷子夾起紅蘿卜和白蘿卜，慎重地吃起來。看到在暖桌裏默默將年糕湯送入口中的雫，詩也不禁揚起嘴角。神情淡漠站在黑暗中的雫雖然是詩也無法理解的吸血鬼，如今在眼前跟彈性十足的年糕搏鬥，一口一口咬斷它吞下去的雫，卻讓他覺得是親切的存在。
「之後我們要在情人節辦公演。」
「……」
「主題是《羅密歐與茱麗葉》。雫，你聽過嗎？」
「……兩個思慮不周的白癡最後統統死掉的故事。這部作品拿『永恒的愛的故事』當宣傳詞大肆宣傳，我想知道是什麽樣的故事，所以以前去看過……那種東西才不叫永恒。」
「哈哈，是啦，羅密歐跟茱麗葉都會讓人想叫他們冷靜一點。」
「……羅密歐又蠢又花心。」
「咦？羅密歐眼中不是隻有茱麗葉嗎？」
「迷上茱麗葉之前，他不是喜歡羅瑟琳嗎？他之所以偷跑進仇敵卡帕萊特家的舞會，本來也是為了見羅瑟琳。」
詩也有點驚訝，她知道得真清楚。
雫說得沒錯，羅密歐在遇見茱麗葉前，喜歡的是羅瑟琳這位較年長的美女。
「哎，羅密歐還說連照亮天地萬物的太陽，都沒看過比羅瑟琳更美的美女呢。」
雫露出「看吧，這個花心鬼」的表情。
詩也覺得彷佛是自己被罵，忍不住幫羅密歐說話。
「可是，羅瑟琳又沒有接受羅密歐，所以那隻是羅密歐在單相思，我在想他對羅瑟琳的感情是不是憧憬，遇到茱麗葉才明白真正的愛？嗯，一定是這樣。」
「……」
雫放下筷子。
「……說不定……不是單相思。」
「咦？」
「羅瑟琳也對羅密歐……」
「雫？」
「……」
雫低下頭，陷入沉默。電視傳出藝人的笑鬧聲。
（我講了什麽惹她不開心的話嗎……）
客廳有暖桌也有開暖氣，空氣卻讓人覺得有股寒意。
詩也心想「這件事或許不該在這種時候說」，猶豫著開口：
「那個，因為下次見到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我還是現在跟你說好了。聖誕節公演後，我跟綾音姊告白了。」
「……」
雫目光遊移。她仍然低著頭，沒有看詩也。
「我現在在和綾音姊交往。」
「……」
「我認識的吸血鬼隻有你，我把你當成同伴，或者說像家人一樣，所以我希望綾音姊得到你的認同。」
「……」
雫帶著感覺會讓人結凍的冰冷表情，一語不發，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反正你們馬上就會分手。」
她的聲音細微卻銳利。
雫帶刺的話語令詩也心口抽痛，不知所措，她用不同於往常的凶狠目光瞪著詩也，吶喊道：
「不會永遠在一起！」
然後就消失了。
茫然的詩也眼中，隻剩下吃到一半的年糕湯與紅色的筷子。
◇ ◇ ◇
隔天。放學後。
詩也在練習途中鬱悶地思考雫的事。
（『不會永遠在一起』說不定是雫從自己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聖誕公演前做的夢，以及和雫追逐時突然浮現腦海，又突然消失的幻影。那個時候看到的手臂又壯毛又多的男性，為穿和服的雫插上一根紅花發簪──雫臉頰泛紅，抬頭盯著他。
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彷佛她愛著那個人。
詩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那種夢、看見那種幻覺。
不過，那會不會是實際發生過的事，那個手毛濃密的男人就是雫喜歡的人？
雫也談過戀愛。
她一定也曾經失去過。因此，文化祭公演時，她才會殘酷地告訴詩也和人類談的戀愛不會永遠持續。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
昨天也是。
──不會永遠在一起！
平常總是沉著冷靜的雫，露出那麽不悅的表情。
詩也不斷回想起那像要把內心的哀傷叫出來的吶喊，以及憤怒的眼神。
講出羅密歐的台詞時也是，雫的聲音和眼神掠過腦海，左胸上的痣隱隱作痛。
『手臂啊，來吧，讓我最後一次擁抱她！以及生命之門嘴唇啊，我現在要公然親吻她，用這一吻與那獨占萬物的死神，定下永遠的契約！』
羅密歐看到茱麗葉的遺體，陷入悲傷與絕望，他不想活在沒有茱麗葉的世界，追隨茱麗葉而去的心情，和失去所愛之人的雫的憂傷參雜在一起，湧上心頭。
全世界最珍愛的人某一天突然從自己麵前消失，會有多麽悲哀呢？
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會是多麽絕望呢？
（假如綾音姊死了。）
假如現在飾演茱麗葉，閉著眼睛躺在詩也麵前的綾音，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失去性命。
他再也看不到綾音甜美的微笑，再也聽不見她溫柔的聲音。
詩也心中的溫度降到冰點。
（我也無法維持理智。）
綾音是人類，詩也是吸血鬼。
因此，就像雫失去心愛的人一樣，詩也總有一天也絕對會失去綾音，無論是以什麽樣的形式。
可能是因為綾音的死，也有可能是因為兩人因人類與吸血鬼的差異感到疲憊，提早走到盡頭。
連一般的人類情侶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討厭對方，提出分手。
（我知道我和綾音姊的關係不會永遠持續。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如此，他依然愛上綾音，對她的愛意滿溢而出，沒辦法不去喜歡綾音，而綾音也回應了詩也。於是，兩人接受未來將麵對的悲傷與阻礙，選擇在一起。
詩也他們的關係有如曇花一現。
是僅存於這一刻的事物。
（沒錯，我是知道的。）
『來吧，痛苦的先行者，不識趣的向導，以及你這個不解生命的領航員，立刻用你那艘厭倦乘浪而行的小船撞上岩石吧！』
詩也用全身表現絕望的激烈演技，將社員們深深吸引住。
「詩也今天好有魄力。」
「
真的像在為心上人的死悲傷……」
這時，坐在折疊椅上，看起來沒什麽幹勁的市子出聲了。
「停。」
詩也望向市子，市子酷酷地說：
「羅密歐，你太激動了。融入角色是很好，但別忘記還有觀眾。演悲傷的場景不是隻要演員自己難過就好，重要的是要將角色有多難過傳達給觀眾。你講話那麽大聲聲音會分岔，導致台詞聽不清楚，語尾拔尖聽起來也不太舒服。」
「……對不起。」
詩也低頭道歉。
難過的時候演開心的情緒很難。不過，難過的時候演難過的情緒也很難。
◇ ◇ ◇
回家路上。詩也牽著腳踏車在昏暗的沿海道路上前行，穿大衣圍圍巾的綾音走在他旁邊，擔心地問：
「詩也，你有什麽煩惱嗎？」
「沒有啊。」
詩也笑著回答，綾音用烏黑的眼睛盯著他。
「騙人。因為你有煩惱會反映在演技上。」
（咦，是這樣嗎！）
這句話令詩也措手不及。
「沒有啦，是真的。不到煩惱的地步。」
「那就跟我說。」
詩也別過頭，避免直視綾音筆直的視線。
「我在想……如果我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連和茱麗葉殉情都辦不到，有點悲觀起來。」
他突然望向綾音，露出笑容。
「哈哈，就隻是這樣啦。」
事實上，詩也並沒有那麽煩惱。自己變成吸血鬼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已經想通了。他隻是有點──心痛，心愛的人死去後，隻有他會獨留在這個世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詩也笑著低下頭，當他抬起頭時。
嘴唇被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綾音的臉離開詩也的臉，發出小小的「啾」一聲。
（咦？這裏是車站前麵……剪票口就在那裏，我們學校的學生也會到這站坐車……萬一被人看見……咦？咦咦咦咦咦？）
詩也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握著腳踏車的握把，瞪大眼睛愣在原地。臉頰泛紅的綾音對詩也露出溫柔、溫暖的微笑。
「這是讓你打起精神的吻。」
講完這句話，綾音的臉變得更紅，「噠噠噠」跑向剪票口。
詩也茫然地自言自語。
「……我有精神了。」
他想笑，卻不小心哭了出來。
四章 情人節的奇跡（happy end）
情人節公演的準備匆匆忙忙進行中。上次的事件過後，詩也和綾音星期日還是會去兒童館當誌工。
「大哥哥～這次演怪獸的故事。」
「我比較想看光之美少女。」
孩子們變得會要求他們演什麽戲。
「大哥哥和大姊姊在『交往』嗎──？你們是『戀人』嗎？」
還有孩子這麽問，搞得兩人慌張地回答：
「我、我們沒在交往。」
「對啊，我們沒在交往。」
雖然也有這種令人困擾的時候，這段時間還是頗愉快的，詩也還可以順便欣賞充滿新婚氣息的圍裙綾音。
公演前二大。練習結束後，兩人一起去綾音喜歡的甜甜圈店。
「明天就是情人節耶。」
綾音笑著說，詩也忍不住妄想「綾音姊會不會親手做巧克力給我啊」，這時綾音笑得越來越燦爛，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昨天理歌偷偷做了巧克力。她一聽見我說『我回來了』就急忙藏起來，不過我還是不小心看到一些。她用的是甜甜圈獅的模子唷。」
「哦──妹妹有喜歡的男生啦。」
真意外，她明明一副對男生沒興趣的樣子。
詩也隨口說道，綾音聽了突然大驚失色。
「咦！不是要送給我的嗎？」
看來她以為理歌做巧克力是要送她的。
「咦？因為是情人節嘛，通常不是送男生嗎……」
綾音瞪大眼睛，手搓來搓去，顯得更加動搖。
「怎麽會，理歌竟然有送巧克力的對象。我、我都不知道。說不定他們已經在交往了？不行，不可以！這對理歌來說還太早了。可、可是……如果對方願意珍惜理歌……啊啊，得快點回家問理歌巧克力要送誰。嗚嗚嗚，不過跑去問她又會被理歌嫌煩，又會被她討厭。可是可是，果然還是要問一下。對不起，詩也，我今天先回去了。」
綾音匆匆與詩也道別，起身離開。
當晚，綾音傳訊息跟詩也哭訴：
『我問理歌要送誰巧克力，她回我「跟姊姊沒關係」???（ˊ□`?）???』
（綾音姊，我的巧克力呢……？）
◇ ◇ ◇
隔天。情人節當天。
從早上開始，來教室找詩也的女性粉絲就源源不絕，親手將包裝得很可愛的巧克力送給詩也。
「吸血鬼，加油唷，我會支持你。」
「今天的公演我也會去看喔。」
詩也第一次收到義理巧克力外的巧克力，而且還有這麽多粉絲為他加油打氣，令他驚認不已。
「謝謝你，我會努力。」
他害羞地頻頻低頭致謝。
「原田同學，你好厲害。男演員人氣第一名肯定是你。」
詩也的同學似鳥和似鳥的朋友──話少的針生，在幫詩也接待粉絲和整理巧克力。順帶一提，男女綜合人氣今年還是偲第一。聽說偲收到的巧克力在第二節課下課時間就已經超過五十個。偲每年都會收到將近三百個巧克力。
凪乃在第三節下課時間出現。
「原田──！」
詩也聽見有人在走廊上叫他，回頭一看，凪乃將一個係銀色緞帶，包裝走成熟路線的黑色盒子扔過來。
詩也急忙接住。
「這是我之前說要給你的巧克力。」
凪乃站在門口，帶著燦爛笑容說。
緞帶上印著商標，是詩也也聽過的國外高級品牌。
「喂，這東西很貴吧？」
他著急地說，凪乃對他拋了個媚眼。
「因為那是本命巧克力嘛。白色情人節要回我三倍的禮喔──！」
凪乃往詩也教室前方的座位一瞥，然後就走掉了。
「欸，三倍不可能啦！」
不曉得凪乃有沒有聽見詩也的吶喊。
「唉──拿她沒辦法。」
「太受歡迎也很累呢，原田同學。」
「不、不是啦。久久澤跟我是朋友，或者說是類似戰友的關係。」
他紅著臉解釋，又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今天理歌也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看詩也。
「……」
她噘起嘴巴，狠狠瞪著詩也，大概是因為聽見詩也和凪乃的對話吧。凪乃常常鬧理歌，所以理歌好像不是很喜歡她。
（對了，春科同學會送誰巧克力啊？）
綾音很在意，詩也自己也會好奇，因此他下定決心，走向理歌，理歌肩膀抖了一下，麵向前方縮起身子。
「那個……」
「幹、幹麽……」
理歌的語氣冷淡得像在叫人別跟她說話。她看都不看詩也一眼，突然開始看課本。
「春科同學，聽說你在家做了巧克力？」
詩也覺得自己態度很正常，理歌卻又抖了一下，豎起眉頭瞪著詩也，悶悶不樂地說：
「跟你沒關係，我絕對不會送巧克力給你。」
「這、這樣啊。抱歉，
打擾你念書。」
詩也迅速撤退。
（是不是不能問女生要送誰巧克力啊。）
問那種問題或許太沒神經了。
詩也反省時，手機收到綾音傳的訊息。
『我在書包裏發現理歌做的甜甜圈獅巧克力～～～～o（≥▽≤）o，應該是太害羞不好意思直接給我（*^▽^*）』
綾音似乎很高興，還用了顏文字。詩也低頭看著手機螢幕，嘴角也自然揚起。
（太好了綾音姊，收到妹妹的巧克力。那……我的巧克力呢？）
「吸血鬼，你收到綾綾的巧克力了嗎？」
「沒啊……我們又沒在交往。」
「欸欸，綾音學姊送你什麽樣的巧克力？」
「我們沒在交往啦。」
「喂，原田，情人節你果然會和綾音學姊做什麽特別的事嗎？」
「啊──我們沒在交往啦。」
來送他巧克力的女孩，以及班上的男生都問他和綾音的事，每次詩也都回答同樣的答案，心裏越來越疑惑。
（綾音姊！我們在交往沒錯吧！）
綾音是不是注意力都放在理歌的巧克力上，忘記要給詩也巧克力了？
不對，綾音姊絕對不會這樣。可是，她看起來雖然很可靠，偶爾會有點脫線，對妹妹灌注愛情的方式也不正常……說不定她真的忘記我了！
午休時間，詩也的不安達到最高點。
綾音傳來今天的第二封訊息。
『午餐要不要在我們用來練習的教室一起吃？』
手機螢幕突然被春天的陽光照亮。
「我今天自己吃就好。」
詩也告訴固定會跟他一起在學校咖啡廳吃午餐的似鳥他們，快步走向三樓空教室。
他打開門，綾音已經在地上鋪好野餐墊，坐在上頭向他微笑。
野餐墊上的午餐盒裝著巧克力色的布裏歐麵包，以及一口大小的巧克力。
「太好了──！我還以為收不到綾音姊的巧克力。」
綾音淘氣地說：
「我想你應該會收到很多巧克力，所以故意吊你胃口。」
她的表情令詩也心髒用力跳了一下。
（綾音姊真是個魔性之女。）
「詩也，請用。」
表麵上的別名是「治愈聖女」，地下別名是「魔性聖女」的綾音，帶著溫暖笑容將巧克力色的布裏歐放在餐巾紙上，遞給詩也。
「我開動了。」
詩也接過它，滿懷期待咬下去。
（是女朋友送的巧克力……）
他感動地品嚐布裏歐的滋味。
一咬下用烤成濃茶色的布裏歐做成的三明治，表麵巧克力色的皮就紛紛落下。綾音幫詩也在腿上鋪了條餐巾。詩也仔細咀嚼有點鹹味的微苦麵包，咬到一粒粒疑似水果的東西。上麵是苦味巧克力，下麵有一片奶油起司和有點甜的板狀巧克力，同時吃得到甜味、苦味、鹹味，像是甜點，又像是配菜，是種難以言喻的特殊味道。
「因為你在甜甜圈店常常點鹹甜甜圈，我想比起一般的巧克力，這種應該比較好。好吃嗎？」
「超好吃的！」
詩也把三明治吞下去，大聲稱讚，綾音高興地展露笑容。
「太好了。」
「這個一粒一粒的是什麽？黏黏的好好吃。」
「是用紅酒煮的無花果。」
綾音用水壺將濃稠的深褐色液體倒進紙杯，遞給詩也。紙杯裏冒出巧克力味的蒸氣。
「熱可可我也做成苦味的，如果你覺得甜一點比較好，我再調整甜度。」
詩也喝了一口，可可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
「這樣剛剛好。」
「是嗎？還有一般的咖啡。想換個口味就跟我說唷。」
綾音無微不至地為詩也服務。
午休時間在秘密的空教室兩人獨處，吃女朋友做的情人節巧克力，世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而且還是跟綾音這種漂亮溫柔、胸部豐滿的可愛女友。
綾音開心看著詩也大口品嚐布裏歐三明治和上麵有堅果的巧克力。她本來就非常喜歡照顧人，想必她自己也很享受現在這個狀況。
「綾音姊不吃嗎？」
「嗯。下課時間我和朋友開了交換巧克力的試吃會。我不小心吃太多，不減一下肥的話腰圍會……」
綾音神情黯淡，馬上又露出笑容。
「啊，不過理歌的巧克力吃掉太可惜，所以我打算放一陣子。是甜甜圈獅形的，非常可愛，我還拍了一堆照片。」
她拿出手機給詩也看理歌的巧克力。
鋪著蕾絲餐紙的正方形盒子裏，裝著一個甜甜圈獅的臉。鬃毛、眼睛和鼻子都歪得很厲害，但對綾音來說，這絕對是全世界最可愛的甜甜圈獅。
事實上，綾音確實帶著滿麵笑容。
（啊──好幸福的笑容。）
詩也不禁看得出神，嫉妒起讓綾音露出這種表情的理歌，想要鬧她一下。
「綾音姊，嘴巴張開。」
「咦？」
他將一顆巧克力塞進綾音的小嘴，笑著對她說：
「把幸福分給你。綾音姊不需要減肥啦。」
睜大眼睛的綾音露出比剛才還要幸福的笑容。
「好好吃……比在家裏試吃的時候還要美味。」
綾音神情陶醉，彷佛在品嚐殘留在舌尖上的餘味。
看到她這麽滿足的表情，詩也突然害臊起來，綾音好像也被傳染了，雙方都別開視線。
「哈哈……真的跟在交往一樣。不對……我們就是在交往。跟做夢一樣……」
詩也喃喃低語，麵色凝重，氣氛變得有點感傷。
兩人都陷入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兒，綾音溫柔地輕聲說道：
「欸，詩也。你之前說過因為你是吸血鬼，沒辦法跟茱麗葉一起殉情。」
「呃，那個是……」
詩也畏畏縮縮的。
他真的隻是不小心說溜嘴。
綾音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水。
「我在那之後想了一下……如果你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所以茱麗葉醒來的時候，羅密歐也還活著。這樣就是幸福快樂的結局囉。」
詩也看著綾音，愣了一會兒。
內心每個角落都被柔軟燦爛的字句填滿。溫暖又充滿希望──綾音總是給予詩也這些話語。
現在也是……
「真的耶……」
心中的憂鬱煙消雲散，詩也下意識笑出來。
「羅密歐活著的話，茱麗葉也不會追隨他而去。什麽嘛，這個結局超圓滿的。」
綾音也笑了。
插圖007
啊啊，真的是最幸福快樂的結局。
詩也神清氣爽，吃光綾音做的甜蜜巧克力午餐。
「那綾音姊，放學後，我們台上見。」
「嗯，詩也。」
他們握住對方左手的無名指，就此道別。
◇ ◇ ◇
放學後──舞台簾幕升起。
『啊啊，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麽您是羅密歐呢？』
『羅密歐，我希望您舍棄您的名字，收下我的一切，取代那對您來說已是身外之物的名。』
『我就照你說的做吧。隻是，請你喚我一聲戀人。這樣我就跟受洗一樣，從今以後再也不叫羅密歐。』
十五歲的羅密歐與十三歲的朱麗葉沉醉在剛萌芽的戀情中，詩也跟綾音將他們演得栩栩如生。
茱麗葉看著羅密歐的表情天真又可愛，登場時活潑地啪噠啪噠跑出來的模樣，讓人想到兒童館的孩子們。
（啊，綾音姊的跑法和那些孩子一樣。）
看出這點的詩也在心中笑出來。
（綾音姊的動作和表情都比平常還要直接、孩子氣，總覺得連身高都縮小了。）
他在內心感慨，心想自己也得演出不遜於茱麗葉的羅密歐，體內湧出幹勁。
（沒錯，羅密歐和茱麗葉都是天真無邪的小孩，他們根本沒在管周圍的狀況。兩家的世仇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現在他們深愛著眼前這個人，這就是一切。）
『這種牆壁，我輕輕鬆鬆就用愛情的翅膀飛過了。區區石牆要如何將愛情困住？愛情不曉得何謂力不能及之事，隻要是做得到的，它什麽都會嚐試。所以你的家人又能對我造成什麽阻礙呢？』
可愛的茱麗葉從陽台低頭看著他，詩也也熱情回望她，告訴茱麗葉。
他想起在兒童館大叫著「大哥哥，來玩吧──！」衝過來的孩童的純潔無垢眼神，誇張、深切地傾訴對茱麗葉的愛意。
『你的眼神比他們的十把二十把劍更令人生畏。隻要有你溫柔的目光，無論那些家夥如何憎恨我，我都不會屈服。』
充滿活力，將誠摯的心意傳達給對方的兩人，使觀眾們在無意識間揚起嘴角。
「那兩個人好可愛喔。」
「嗯，非常青澀胡來的感覺，讓人想為他們加油。」
『茱麗葉小姐，我在此向將四周的樹梢全部染成銀白色的美麗明月發誓。』
『啊啊，不可以，別向月亮發誓。要是您的愛跟每個月形狀都會改變的薄情月亮一樣善變，那就糟糕了。』
詩也對燈光高高舉起手，正要起誓，綾音卻像小孩子一樣拚命搖頭。她不安地垂下眉梢，從陽台探出身子，叫詩也不要向月亮發誓的模樣相當惹人憐愛。
『那麽，你要我向什麽東西發誓呢？』
詩也不曉得該怎麽將他炙熱的心意傳達給可愛的茱麗葉，心急如焚。
『別發誓了。若您無論如何都要發誓，我希望您對自己發誓。您就是我的上帝，隻要是您說的話，我全都相信。』
綾音向詩也伸出手，展露笑容。她的臉頰、眼睛、嘴唇，全都滿溢對詩也深深的愛意。
青澀、純粹的──愛。
詩也也因戀愛的喜悅激動不已，伸出手回以微笑。兩人手指輕觸，相視而笑。
羅密歐與茱麗葉是做事欠缺思慮的小孩，不知道他們倆想要結合，以後將麵臨多大的阻礙。
隻是沉醉在心上人也喜歡自己的奇跡般的幸福中。
他們相信這是命運。
誰都不能拆散他們。隻要在一起就沒什麽好怕的。兩人心中充滿無憑無據的自信。
（我和綾音姊八成也是這樣。現在眼中隻有對方，未來說不定會後悔。）
令人快要窒息的喜悅，不可能永遠持續。
即使如此，愛上這個人的「現在」仍然讓他們無比快樂。
無比幸福。
珍貴又令人眷戀。
羅密歐的摯友莫枯修慘遭殺害，他為了複仇，殺掉茱麗葉的表哥鐵豹，被趕出維羅納。
前一天。在雲雀告知白晝到來前的短暫夜晚，羅密歐與茱麗葉結合在一起，卻馬上就要分隔兩地。
『那是夜鶯的叫聲，不是雲雀。』
茱麗葉試圖挽留羅密歐，但那確實是雲雀的叫聲，茱麗葉哭著告訴羅密歐「天亮了，快走吧」。
故事自此轉為悲劇。
茱麗葉為了見羅密歐，喝了會陷入假死狀態的藥，被放進棺材搬到蒙特鳩家的靈堂。
由於消息沒傳到羅密歐那邊，羅密歐以為茱麗葉真的死了，絕望地來到靈堂。
他殺掉阻擋在前方的茱麗葉的未婚夫帕裏斯，負傷來到茱麗葉身邊。
『親愛的茱麗葉公主，你為何還如此美麗？』
舞台中央放著一個台座與棺材。
雙手交疊於豐滿胸部上的綾音躺在棺材中，沐浴在淡淡的白光下。
詩也走向綾音，眼神絕望。
（假如綾音姊死掉，留下我一個人。）
『手臂啊……來吧……讓我最後一次擁抱她……以及生命之門嘴唇啊……』
詩也留意著咬字要讓觀眾聽得清楚，將音調壓低到極限，用低沉──悲傷的聲音說道。他輕輕抱起綾音，將自己冰冷的臉頰貼上綾音柔軟的臉。
（假如綾音姊死掉，剩下我一個人，一定會超痛苦的。不封閉心靈或許會撐不下去……）
雫冰冷的表情再度浮現腦海。
她之所以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說不定也是因為失去了最愛的人。
說不定是因為，她體會過不封閉心靈就無法承受的悲傷。就像醒過來時旁邊是愛人屍體的茱麗葉一樣。
『來吧，痛苦的先行者，不識趣的向導，以及你這個不解生命的領航員。』
（可是，綾音姊說如果我是羅密歐，故事就會是幸福快樂的結局。）
──如果你是羅密歐，喝了毒藥也死不了，所以茱麗葉醒來的時候，羅密歐也還活著。這樣就是幸福快樂的結局囉。
（沒錯。綾音姊。我是吸血鬼，所以死不了。我跟綾音姊演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會是幸福的結局。）
『來吧，為了我心愛的人！』
詩也喝下杯中的毒藥。
他搖搖晃晃跪在茱麗葉旁邊，看著沉睡的茱麗葉，斷斷續續講出最後一句台詞。
「賣藥的人，你說得對，你的藥很有效。來吧，我將親吻茱麗葉，然後，迎接死亡。」
詩也親吻綾音，覆在綾音身上，靜靜咽下最後一口氣。
台上響起醒過來的綾音絕望的尖叫聲。
她自言自語著「羅密歐的嘴唇上會不會還留有毒藥」，吻上詩也的唇，因為自己沒有死而再度陷入絕望，從詩也腰間拔出短劍。
『我的胸口就是你的刀鞘。來，就這樣刺進去賜我死亡吧。』
綾音上半身向後倒去。
舞台上隻有詩也和綾音靜靜躺在那裏，哀悼兩人之死的勞倫斯神父，以及蒙特鳩和卡帕萊特家的人的聲音接連傳來。
台上的燈光逐漸轉暗，簾幕緩緩降下。
聽見會場響起如雷的掌聲，詩也先睜開眼睛坐起來。然後綾音也慢慢坐起身看著詩也，柔順黑發在空中搖曳，豐滿胸部輕輕晃動。
綾音臉上綻放出溫暖柔和的笑，宛如春天的花朵。詩也的嘴角和臉頰也浮現笑意，在為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悲劇哭泣的觀眾們的掌聲中，竊竊私語。
「是幸福快樂的結局，綾音姊。」
「嗯，詩也。」
◇ ◇ ◇
謝幕的最後，新聞社跑來公開采訪，做為情人節企劃。
記者將麥克風對著詩也跟綾音。
「這次兩位也演出了熱情的愛情戲，請問兩位私下也在交往嗎？」
聽見這個問題，詩也和綾音互相對望，揚起嘴角，同時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乾脆地回答：
「我們沒在交往。」╳2
暗示著「請各位自行想像」，某種意義上比直接宣布「我們在交往」還要引人遐想的甜蜜答案，令女性觀眾們「哇啊──！」尖叫出聲，男性觀眾也在調侃兩人，氣氛非常熱鬧。
市子在側台滿意地點頭。
（對了，雫沒有來耶……）
詩也牽著綾音的手，望向他幫雫準備的位子，那裏沒有坐人。這次他也把門票放在窗邊，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