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的詩歌』


    一個、兩個、三個字編織成詞


    那是專屬於歌手本人的詞


    是有聽眾才能成為歌曲的重要歌詞


    *


    大樹望著森林的畫。


    美術教室的正中央有一塊被清空的區域。立在那裏的畫架上,有一幅飄出鬆節油氣味的大型畫布,布上畫著一片森林,不過


    「妳不斷重畫嗎?」


    聽到問題,站在美術教室窗邊洗手台的布蓮西兒轉過頭來,邊洗筆邊回答:


    「我在上頭加筆,然後不斷地重複上色。還不到修改階段,而是尚未完成。」


    「所謂的畫不是上完色就無法塗改了嗎?」


    「會依使用的畫材和選擇的表現手法有所差異。除此之外,自己選擇的完成形態也有關。」


    大樹「嗯」地點頭,望著在黑暗中,被切割出一塊方形景致的森林。由於還在製作途中,所以有些地方上色比較隨便,但深邃的昏暗森林,正攤開在畫布那頭。


    大樹一瞬間有種自己快被吸進去的錯覺,連忙起身。


    「太靠近會沾到顏料喔.」


    布蓮西兒用染成黑色的毛巾擦拭著手和筆。大樹對著她的背影問:


    「其它社員呢?」


    「春假留校、還待在美術教室作畫的隻有我。因為隔音效果好,所以我常獨自使用這裏。」


    大樹點頭回應。布蓮西兒在她眼前,從裙子口袋中拿出一個小瓶子。


    是護手霜。


    從背後看她在手指上抹著護手霜,大樹歎了口氣。


    低頭一看,黑貓正在腳邊抬頭望著畫。


    貓也理解這是什麽嗎?大樹邊想邊看向黑貓的視線標的,那是畫著寬廣深邃森林的一角整張圖唯一沒下筆的地方,上頭沒有顏料,還看得見畫布的料子。


    「這個空白的部分要放什麽進去?」


    「小屋。」


    布蓮西兒背對著大樹,獨自點著頭。


    「森林之所以不是樹木群,而是森林的理由,就是因為有人類到來。由於有人,所以林木不再隻是集中於一地,而會被人細數、被人牢記。所謂森林」


    她說到此稍作停頓。


    「是我在這個國家第一個學會的字眼,我認為它的表象意義很棒。」


    「原來如此,妳崇尚自然呀我也相當喜歡植物喔~像是芹菜之類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布蓮西兒的手指停止動作。大樹並不了解動作的涵義,仔細確認著畫布上的空地。定睛一看,可以看見用炭筆輕輕畫出的小屋以及四道人影.其中三人相當清楚,分別是在小屋中看書的老人、在小屋前和小鳥玩耍的少女及女性。


    雖然剩下的那位應該是男性,不過卻看不大清楚,因為草稿線被粗暴地擦掉了。


    但是,可以確定那個看著女性和少女的位置,的確有人坐著。


    「布蓮西兒同學,在小屋裏的是什麽人啊?」


    「雖然人們來到森林,但是住在這裏的人們有被稱為隱者的人物,以及他的弟子,和尋求庇蔭而來到此地的人們隱者指的是賢者,這裏住著擔憂世界的人們。」


    「原來如此。」大樹盯著畫不放,邊站起身邊想著事情,然後輕聲說:


    「是個設定狂啊」


    「妳剛說了什麽?」


    「不不,我什麽也沒說喔。」


    大樹看向布蓮西兒,發現她也正盯著自己。


    她的雙眼像是注視著什麽般瞇了起來。


    「老師,我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妳額頭上的是?」


    「啊啊,這個?剛才被學生捉弄了一下。」


    「校園暴力嗎?那可不能原諒,等會兒我教妳姊姊真傳的整治方法吧。不管再蠢的人,隻要吃了一記,都會找回老實的自我。」


    「為什麽這所學校都是這種怪人啊~」大樹在心中喃喃自語。


    「不用了,他已經夠老實了。而且如果他認真起來,可不光這樣就了事呢。」


    「這所學校有如此凶暴的學生嗎?」


    「凶暴?不他可不凶暴喔。」


    大樹這麽說,然後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他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候,雖然打到空手道無差別級(注:空手道比賽的層級中,不分體重的一種)的決賽,卻因為拳頭碎裂而敗北。之後,祖父教了他職業股東的所有知識,現在成績則經常維持全校第一。說到他的問題」


    大樹吸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的認知有所偏差,所以無法認真。與其說是凶暴不如說他是無處可去的力量集合體吧。」


    *


    人狼打算向飛舞在半空中的獵物追加第二擊。


    牠麵對著飛在空中,身體彎成字型的少女,奮力向前踩出一腳。


    霎時,有一個人影衝進少女和人狼中間。


    人狼還記得,那是剛才日落前自己追趕的獵物:是自己用力撞上牆壁,跌個狗吃屎後,不見蹤影的獵物。那個獵物仿佛要遮住少女的身影般,兩手空空地張開雙臂。即使穿著背心,但白色的襯衫在漆黑的森林裏,仍然格外顯眼。


    牠為了攻擊少女,打算使用準備好的右手。而眼前這個跑來礙事的少年,隻要貫穿他的腹部,再扔了他的屍體就行。既能用鮮紅染色白襯衫,又能以這色彩妝點一下這座樸素的森林。


    人狼一瞬間就下好判斷。然而,意料之外的變化比牠的判斷早一步到來。


    眼前。


    有個類似牆壁的東西,從下方往牠的臉上飛來。


    「!?」


    牠分辨出那是上衣。


    人狼心想:「從哪來的?」少年雖然攤開雙手,但並沒拿任何東西,那麽答案隻有一個。


    那就是腳,隻剩下那裏有可能辦到了。他衝進來的時候張開雙臂,以白襯衫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並事先把外套鉤在腳尖上,伺機由下方踢出,讓對手比較難立刻察覺。


    晚了一步。


    外套蓋住牠的臉,突出的鼻子吸入少年衣服裏殘留的奇特花香,使得牠搞不清楚方向。人狼甩動腦袋想弄掉上衣,但它卻像緊抱著臉一般卷在頭上。


    當人狼心想「為什麽甩不掉?」時,跑步中的小腿遭受到一股衝擊。


    牠的身體浮上半空中。


    *


    佐山看著人狼腳被絆倒,就要跌個狗吃屎:牠四處亂揮的爪子,剛好擦到佐山的左臂。


    臂上傳來一股痛楚,不過佐山並沒去確認傷口,他轉了個身。


    重要的不是野獸,而是那位少女。他開始和快要跌倒的人狼並駕齊驅。


    捆在臉上的上衣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鬆脫的。


    他把石頭放進個別綁起來的兩袖和衣服下方口袋裏,之後隻要有東西飛進敞開的衣服裏,石頭的重量就會讓袖子緊抱著獵物,這是撒網原理的應用。


    縱使如此,也隻能爭取到一點時間罷了。


    他非常了解這件事。


    半開的眼中看到一片虛空,少女的身影順著拋物線軌道落下。


    左邊,人狼的腳恰巧陷入遍布四周的坑洞,一口氣加速牠跌倒的動作。


    佐山無視那巨大的身軀撞擊地麵的聲音,把手向前伸往掉落中的少女下方。


    構不到。以這種速度掉下來,少女不可能沒事。


    佐山使勁蹬地,伸長手臂,伸直手指,終於抓住少女的裙子。


    他吐了口氣,硬把少女拉了過來。


    少女失去力氣的身體,彷佛撲進佐山張好的臂彎般掉了下來。


    佐山確實撐住了她落下的身體。


    仔細一看,她的右手還拿著那根長杖。佐山刻意讓腳在地上滑了一段,以便煞車。然後以棍住少女肩膀的右手,奮力搖晃她纖細的身軀。


    「妳沒事吧?」


    佐山的腳挖起許多泥土才停住。少女對於他煞車中的問題,沒有開口,而是用行動回答。


    她微微睜開眼,將視線移到佐山身上。


    少女流了滿頭大汗,在散亂的頭發中,用那含著些許淚水的瞳孔看著佐山,然後


    「咦?」


    睜大了雙眼。


    *


    佐山隨著她的視線,轉身看清狀況。背後的人狼正好把披在臉上的上衣撕破丟棄,準備起身。她確認敵人後,再次抬頭看看佐山。


    「你、你是」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看了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正被人抱著。


    「呀!」


    少女大聲叫喊。佐山看了才發現,她的衣服用黑白素材做成、類似緊身衣款式服裝的軀體部分被縱向撕破,那道呈一字的裂痕從胸部延伸到肚臍下方,暴露出大片肌膚。


    她連忙用手遮掩那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搖晃,冒出汗水的渾圓胸部和肚臍。


    佐山用不穩定的姿勢,看著蜷縮身子的她。


    糟了,剛剛應該先確認的。


    佐山點點頭,先提出現在首要的問題:


    「有方法打倒那個敵人嗎?」


    「咦?那、那個,你是什麽人?」


    「我沒興趣和妳在這進行哲學問答。問題隻有一個,答案也隻有一個:怎麽打倒那個敵人?」


    她吸了口氣。可是,人狼已經站起身走向這裏,她隻好開口說:


    「貴金屬,和它無關的武器沒法生效。」


    佐山對她的話中之意抱有疑問,不過,他決定舍棄那份疑問。


    相信她吧,因為她了解現在的狀況,光這個理由就很足夠了。


    他相信了。


    所以佐山把她放到地麵上,先讓腳著地,然後一麵從背後撐著她搖搖晃晃的身體,一麵看著敵人。


    「妳的名字是?」


    「新莊。」


    她帶著些許猶疑,把姓氏告訴佐山,佐山在口中重複咀嚼。


    回神一看,人狼已經起身,把身體傾向他們準備衝刺。下一秒鍾,力量將會往這裏撞過來。


    眼睛確認到的那一瞬間,佐山向前站出,新莊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等等一下!在我的同伴來之前不要妄動啊!」


    佐山揮動左臂代替回答,紅色液體一口氣從指尖向地麵滴下。背後自稱新莊的少女大概是看到這個情況,倒抽了一口氣。


    從她緊張的模樣,佐山重新理解到,自己所剩的活動時間不多了。


    剛才被擦到那一擊,意外地嚴重。


    然而,他完全不迷惘,邊感覺著左臂的沉重,邊向前走了一步。


    拉好被血染濕的左袖,重新扣上扣子,微微舉起沾到血的右手。


    他彈了一下手指,鮮血化為飛沫噴出。


    「聽好了。」


    他的視線放在背心的胸前口袋上,那裏有兩支鋼筆。


    「瑞士製,前端是銀做的,也就是貴金屬接下來就讓那家夥嚐點苦頭吧。」


    話一說完,佐山蹬地向前衝出。


    直直衝過去。


    在敵人衝刺前非得先縮短距離不可,理由在於體重差別。若敵人衝過來,在牠還沒停下來前,我們就已經被擊潰了。而且我的身後還有名為新莊的少女。


    她是否能戰鬥還是個問題。雖然她拿的手杖確實就是切斷樹木的武器,但她隻用過一次:切斷樹木,僅此而已。


    無法持續使用的理由是出在機器上呢?還是她的身上?


    佐山回想起抱著新莊時,她那滲著些許淚水的黑色瞳孔。


    答案是後者。


    佐山如此判斷。她應該是個天真善良的人,所以得把她主動攻擊的機率排除在計算之外。


    必須考慮的,隻有貴金屬這個詞。


    和人狼之間的距離大約三公尺,仍然是自己攻擊不到的距離。


    不過,人狼一麵做出前傾姿勢,一麵高舉左臂。似乎已經做好橫掃佐山,然後衝向新莊的進備了。


    佐山用鼻子「哼」了一聲,將右手放進背心胸前的口袋裏,那裏有剛才給新莊看過的兩支鋼筆。他拔出其中一支。


    並把它扔了出去。


    從不到兩公尺的地方投擲,速度飛快,目標是人狼的眉心。


    人狼用高舉的左手從旁捉住鋼筆,此時忽然從牠的掌心噴出青白色的火焰,並冒出黑煙。


    人狼甩動左手,拋開鋼筆,左側腋下露出空隙。


    佐山衝向那裏,右手靈巧地解開右邊袖子的扣子,再從背心抽出另一支鋼筆,彷佛全身撞過去一般,把鋼筆插進入狼的胸膛裏。


    一瞬間。


    人狼采取與至今截然不同的反應。


    牠解除為了衝刺而保持的前傾姿勢,站起身來.


    「!?」


    是假動作,人狼做出準備衝刺的動作引誘佐山。


    由於人狼提起身子,導致佐山的攻擊被躲過。


    右手隻刺到空氣。


    然而,人狼的左臂繼續甩動著,右臂也保持起身的動作,完全沒有擺出攻擊架勢。和佐山被躲開攻擊相同,對方也無法取得攻擊的時機。


    雙方的條件應該是一樣的如果佐山的對手是人類。


    佐山看見了。人狼決定不依賴雙手,選擇第三種攻擊模式


    尖牙。


    人狼張大了嘴。


    即使夜裏也看得一清二楚的血盆大口裏,胡亂排列著微黃的牙齒。


    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間發生。


    佐山舉起右手刺向半空中,人狼張開的下顎便脫落了。


    *


    這一瞬間,人狼看到了一個東西。


    獵物握著筆的右手,回到下方正準備重整態勢。


    人狼心想:「沒用的,當你再次把拿著筆的手伸回來的時候,我的牙齒早已咬住你的臉了。」


    可是,視野裏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對方握著的筆和自己的下顎之間,飛來了一個像是濕潤的黑石頭的東西。


    那是從獵物向上揮的右腕袖口中掉出來的東西。


    是什麽呢?


    在判別出是什麽東西前,它已經飛入人狼的口中了。


    有血的味道,而且是人血。


    當人狼想著「真是懷念的味道」時,便領悟到飛進自己口中的是什麽玩意了。


    是手表,少年戴在左腕上的那隻手表。


    「!?」


    對於「為什麽這東西會在這兒」的疑問,記憶回答了牠。


    牠想起了那隻手表有銀製的部位。還有,眼前的獵物在衝過來之前,曾經用右手重新拉好染血的左邊袖子。


    他就是那時在右邊袖子設下圈套的。接著裝出拿筆刺過來的動作,好扔出手表。


    一切都是預測到牠會用牙齒攻擊的行為。


    人狼將可說是銀製炸彈的手表,咬在牙齒中間,看向前方。


    視野捕捉到少年的動作。


    他彎曲高舉的右手,看起來像是做好準備了。


    他已經拾起右膝。


    然後用左腳蹬地,跳了起來。


    順勢將右腳向正上方人狼的下顎頂出。


    無法躲過。


    強烈碰撞。


    牠的口中爆發強烈疼痛和高溫,視界被青白色的火焰覆蓋。


    「!」


    在大叫的同


    時,胸部被筆深深插入,傳來尖銳的痛楚,身體被更猛烈的火包圍。


    牠聽見少年的聲音:


    「嚐到苦頭了嗎?」


    *


    少女新莊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隻說得出一句話:


    「騙人居然把那個敵人」


    她喃喃自語,但是馬上重新握好手杖。她不是握住前端,而是將裝設熒光燈的側麵,像是射箭般對準敵人。


    眼前,在著地後向後踏了幾步的少年對麵,熊熊火焰裹住了人狼的臉和胸部。少年原想站穩身子,身體卻失去力量而跪在地上。


    但是人狼還能動。


    幾乎化為青白色火炬的野獸邊仰天長嘯,邊往這裏踏出一步。


    少年扭動身體,硬是站了起來,但是,他的左臂依然無力地下垂,而且拱著背,一看就知道他的呼吸非常急促。


    新莊用力握緊手杖,再不快點搞不好會失去少年。


    從握把中心部位的洞裏,垂下一個附錨的細鎖煉。


    隻要握住錨一拉,內部的發電機就會供應熒光燈力量。這個空間附加了「貴金屬帶有力量」的概念,而發電機是由受洗過的銀板和金線圈製作而成的。從那裏接收力量的熒光燈,發出的光芒將會是


    「水銀構成的聖光」。


    雖然作為貴金屬的力量稍嫌不足,但是經過反射板所匯集的光線在有效焦距內,仍具有刀刃般的力量。


    新莊迅速握住錨,看著前方。


    少年擺出架勢,而人狼舉起右臂。看到這副景象,新莊反射性地大叫:


    「不可以!」


    發出叫聲的新莊,看著人狼。


    接下來,新莊看見了感情。


    看見了人狼臉上浮現的感情。


    *


    佐山看著人狼的動作。


    還能動啊!


    他這麽想著。對既不恐懼也不驚訝,卻發出感歎的自己苦笑。


    「原來如此。」佐山心想。他氣喘籲籲,但腦中仍在思考。


    還可以,我還可以繼續下去吧。


    對於「繼續什麽?」的疑問,答案他早巳了然於胸。


    就是拿出真本領。


    他還沒達到足以認真起來的地步,不過是用簡單的圈套,換來負傷罷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在他導出「該認真了」這個答案的瞬間,他知道隻要打垮眼前的敵人,挺到最後就行了。不管使用任何手段都沒關係,因為眼前的是敵人。


    盡全力擊潰對手,這是身為惡徒的祖父灌輸他的概念。


    動吧。為了完成自己的惡行,他瞬間確認了插在人狼胸口上的鋼筆。


    不管是抬腿踢它還是怎麽樣,得先轉換到下個動作。


    他是這麽打算的。


    佐山首先聽見了舉起杖的金屬聲,接著是新莊的聲音。


    「不可以!」


    和阻止的話語出現的同時,佐山看見了一種感情。


    人狼越過自己頭頂看著新莊的表情,確實是扭曲的。


    抗議、憤慨、死心、悲傷、怒氣,以及憐憫。


    既包含這些感情、同時也不包含任何這些感情的表情,使野獸的臉變得扭曲。


    看到這表情的佐山,稍微減緩了自己的動作。


    真的有必要抹殺這隻野獸的感情嗎?


    我的惡行,究竟是否正確呢?


    不夠成熟。


    然而,佐山還是咬緊牙根,采取行動了。


    *


    新莊也正看著人狼的表情。


    當她領悟到牠會露出這種表情,是因為自己,和自己手中拿的武器時


    「啊。」


    不禁發出聲音,而且突然停止拉錨。


    仔細一看,少年已經采取行動,踢出右腳。


    但是太慢了,不知是否來得及。


    現在,人狼隻要全力攻擊,少年將會隨著自己的攻擊一塊兒被毀滅。


    現在,假如自己沒有拉下錨,或許會失去少年。


    隻有開槍一途了。


    但她仍在猶豫。


    她並不知道猶豫的意義為何,隻知道這是一直仍存於自己心中的一絲躊躇。


    有任何其它的好辦法嗎與為了戰鬥而行動的少年相異的做法。


    不會失去任何一方的辦法。


    想不出來,領悟到自己無能的她,從視野中看見晚了一步采取行動的少年。


    新莊看著他的動作,再與自己比較。


    他和我不同。


    新莊如此認為。就在此時,人狼的身體微微顫動,開始有所行動了。那是為了揮下右手?或是其它行動而做的準備動作?新莊無法判斷。


    「不、不行!」


    新莊即使大喊著,也無法拉下錨,勾在錨上的手指正發著抖。她什麽也沒辦法做,隻能任憑細鎖煉搖晃發出聲音。


    「!」


    新莊聲嘶氣竭,決定拉下錨。


    之後,手指立刻放開錨。


    失去支撐力的鎖煉發出響聲。


    隨著「啊」的聲音,從她圓睜的眼睛流下淚水。


    接著,人狼的身體被突如其來的白光從旁貫穿。


    *


    新莊眼睜睜看著寬十公分左右的白光,由左往右,穿過人狼的軀幹中央。


    狙擊。


    空中響起仿佛拍打肌肉的細微聲音,人狼就這麽僵住不動。


    過了一會兒,牠的身體向後傾斜。


    人狼望著昏暗森林的上空。


    「」


    牠的叫聲從張開的下顎和牙齒問縫隙劃過天空,那是既有著抗議意味,也算是帶著深深情感的吶喊。


    接著,人狼移動自己的右手,將尖銳的爪子舉到脖子上,奮力揮了下去。


    削去肌肉、切斷纖維質的聲音。


    流出鮮血、冒出血泡的聲音。


    人狼在這兩種聲音與噴出的血沫籠罩之下倒了下去。


    肉體毫不客氣撞上地麵的聲音傳來。


    人狼巨大的身軀依然帶著青白色的火焰,在地上躺成了大字。


    往旁邊一看,少年打算踢出而抬高的腿,就這麽停在半空中。


    *


    往奧多摩的電車開始行駛了。


    窗外早已一片漆黑,從反射著車內景象的玻璃窗外,可以看見山的黑影及深藍色的夜空。


    車內人煙稀少,隻有兩道人影反射在窗上,一位是身穿黑色西裝的白發男性,另一位則是女侍打扮的白發少女。是被稱為至的男子與被稱為sf的少女。


    少女緊握著放在膝蓋上的鐵杖。


    「這時候,狀況大概結束了吧?」


    「是啊,雖然老爸叫我後天進行與1st-g的事前交涉」


    「死了很多人。」


    「是啊,覺得如何?」


    「可以作為交涉材料。」


    至聽了露出苦笑。


    「笨蛋,妳應該說『不會讓他們白死的』才對啊,記好了,對外要這麽說。」


    「tes。不過我判斷,那是解釋起來相當難以理解的表現方式。」


    「就是因為難以理解才好啊,我以前也是這樣。」


    「那麽請容我直說,我判斷這是您的個人要求。」


    「妳還真是優秀的家夥呢,sf。」


    話一說完,至眺望窗外景色。


    「瞧,奧多摩到了,把手杖交給我然後照我的要求去做吧。」


    *


    佐山和新莊選擇了被她切斷的大樹樹根,作為稍事休息的地方。


    他讓新莊從右邊攙扶著自己,一


    起定到那裏。


    「我想剛才那一擊,應該是我同伴的狙擊他們大概馬上就會來救我們了吧。」


    說完那句話後,她就一直垂頭喪氣。而一靠著樹幹坐下,佐山該做的事就來了首先得讓左臂止血。


    佐山拜托新莊用手上熒光燈的殘光照明,好讓自己進行處理。


    他用力咬住襯衫左肩的布料將它撕開,接著把破掉的袖子放在地上後,舉起左臂。手肘以下已經毫無感覺了,肩膀也很沉重。仔細一看,血分別從手肘的上下部位流出。


    佐山趕緊抓起住放在地上的袖子,用牙齒咬住其中一側,再用另一側繞過腋下裹住肩膀。他放開咬住的那頭,在動脈的位置打了個結,再將手指穿過繩結下方絞緊布料。


    他注意到新莊嘴巴微張看著自己。


    「嚇到了嗎?」


    「啊,不是,隻是覺得你的動作好熟練呢。」


    「我以前曾在一個叫做飛場道場的地方修練過就是離這裏再往上走一點的地方,我曾在那裏以親身體驗的方式學過。」


    看著新莊點頭稱是,佐山發現她抱著自己的身體,正微微顫抖著。


    新莊忽然移開視線,小聲地說:


    「抱歉。」


    她抱著膝蓋。這套緊身式服裝,是以具備防護效果的裙子和護肩,來連接各部位的掛載點,就像現代式的鎧甲。深色的絲襪包覆著她抱著的膝蓋和清楚可見的大腿,上頭看起來似乎印著某種圖形和文字。


    新莊緊抱膝蓋的模樣,與其說是遮掩暴露的身體,看起來更像是為了縮小自己的存在。她翹起腳尖,縮著膝蓋說:


    「我應該開槍才對吧。」


    針對她半是詢問的話,佐山頭靠著樹幹向上看。發現森林的影子隻讓夜晚顯得更加黑暗,連星星都看不見。然後他回答:


    「妳是這麽認為的嗎?」


    說完,新莊轉向佐山,愁眉不展地說:


    「如果是你,在那種時候最後還是會選擇開槍嗎?」


    「雖然隻是假設,但是我想我的確會選擇開槍妳為什麽不開槍呢?」


    「我不是不開槍喔,而是沒辦法開槍。」


    「沒辦法開槍?」


    「嗯。」新莊頷首回應。


    「你最後采取了行動對吧可是,我一看到敵人的表情,腦中就一片混亂,不禁去想有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妳把我的選擇,歸類為錯誤的選擇嗎?」


    佐山心想她是想不到辦法,所以才選擇讓時間流逝嗎?


    結果,敵人遭受狙擊,然後自殺了。


    佐山在內心吐了一口氣。


    真是天真的想法,所以才產生最壞的結果。


    不過他認為,那是自己無法辦到的思考方式。如果是身為惡徒的自己所做不到的思考模式,就表示


    「實際上,果然我是錯誤的一方,而妳的想法才是正確的吧。」


    「我是正確的?可是,或許我會害你遭受危險」


    佐山把臉麵向新莊,和她的視線交會,製止新莊繼續說下去。


    「聽好了妳把我和敵人的性命擺在同一個天秤上而迷惘,那是正確的。」


    「沒、沒這回事,我隻是沒辦法判斷哪個比較重要,所以才無法動彈。」


    「隻有錯誤的人能夠判斷人命輕重。」


    佐山苦笑。


    「妳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根本沒必要說抱歉。隻是這件事會被拿來求償。」


    「但、但是,我很在意呀,我」


    佐山瞇著雙眼,在視線中看著她的表情說:


    「為什麽妳要露出那麽不安的神情呢?事實上,像妳這樣的人要生存下來可是很困難的。不管怎麽樣,既然妳活下來了,妳都該對自己的正當性抱持自信。」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想說些什麽而張開嘴巴。


    佐山認為她一定是要否定說出自己的論調吧。


    所以,佐山比她更早一步說:


    「妳的膝蓋可以借我一下嗎?用這個來賠償損失便足夠了。」


    針對她半是詢問的話,佐山頭靠著樹幹向上看。發現森林的影子隻讓夜晚顯得更加黑暗,連星星都看不見。然後他回答:


    「妳是這麽認為的嗎?」


    說完,新莊轉向佐山,愁眉不展地說:


    「如果是你,在那種時候最後還是會選擇開槍嗎?」


    「雖然隻是假設,但是我想我的確會選擇開槍妳為什麽不開槍呢?」


    「我不是不開槍喔,而是沒辦法開槍。」


    「沒辦法開槍?」


    「嗯。」新莊頷首回應。


    「你最後采取了行動對吧可是,我一看到敵人的表情,腦中就一片混亂,不禁去想有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妳把我的選擇,歸類為錯誤的選擇嗎?」


    佐山心想她是想不到辦法,所以才選擇讓時間流逝嗎?


    結果,敵人遭受狙擊,然後自殺了。


    佐山在內心吐了一口氣。


    真是天真的想法,所以才產生最壞的結果。


    不過他認為,那是自己無法辦到的思考方式。如果是身為惡徒的自己所做不到的思考模式,就表示


    「實際上,果然我是錯誤的一方,而妳的想法才是正確的吧。」


    「我是正確的?可是,或許我會害你遭受危險」


    佐山把臉麵向新莊,和她的視線交會,製止新莊繼續說下去。


    「聽好了妳把我和敵人的性命擺在同一個天秤上而迷惘,那是正確的。」


    「沒、沒這回事,我隻是沒辦法判斷哪個比較重要,所以才無法動彈。」


    「隻有錯誤的人能夠判斷人命輕重。」


    佐山苦笑。


    「妳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根本沒必要說抱歉。隻是這件事會被拿來求償。」


    「但、但是,我很在意呀,我」


    佐山瞇著雙眼,在視線中看著她的表情說:


    「為什麽妳要露出那麽不安的神情呢?事實上,像妳這樣的人要生存下來可是很困難的。不管怎麽樣,既然妳活下來了,妳都該對自己的正當性抱持自信。」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想說些什麽而張開嘴巴。


    佐山認為她一定是要否定說出自己的論調吧。


    所以,佐山比她更早一步說:


    「妳的膝蓋可以借我一下嗎?用這個來賠償損失便足夠了。」


    他打算再說一遍。就像佐山得以不用失去自己和她的呼吸與心跳,她也不想讓敵人失去同樣的東西。


    不過,他卻發不出聲音,讓身體動彈的餘力已經慢慢消失殆盡了。


    在漸漸遠離的意識中,佐山思考著,從新莊身體的體溫和節奏,所獲得的安心感究竟為何?那令人懷念,卻無法回想起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


    當少年閉上雙眼時,新莊感到有些焦急。


    可是,當這份焦急牽動身體時,新莊注意到他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他還活著,隻是睡著罷了。她抱持著些許自律,訓誡自己怎麽會想到這麽不吉利的事。佐山將耳朵和臉頰靠著她的身體入眠,新莊用手指梳理著他的前發。


    他的表情改變了,讓新莊感到放心。


    「是我太自抬身價了嗎」


    新莊鬆開遮住胸部的另一隻手,把雙手分別放在他的頭上和內側肩膀,輕輕地抱住他。一碰到他,新莊就發現到他的體溫很低。


    新莊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然後看看他的左臂。大概是因為他用右手綁在腋下的布夠緊吧,止血的效率很好,血已經慢慢


    停止滲出了。


    新莊把視線停在他的左手,沾滿血的左手中指上,戴著一隻女用戒指。


    「咦?」


    伴隨著疑問,新莊看向正抱著他肩膀的右手,然後脫掉手套,中指上有一隻男用戒指。新序露出微笑,覺得這簡直就像情侶打扮一樣。渴望戰鬥的他,與躲避戰鬥的自己。如此相反的兩人,居然在這種地方相似。


    想到這點而會心一笑的同時,新莊注意到某件事實,那就是自己還沒問過他的名字。


    「你是」


    當她看著佐山安祥的睡臉時,突然從背後傳來兩道踩踏泥土的腳步聲。


    新莊彷佛為了隱藏他的身體般覆蓋在他身上,她以帶著警戒的動作轉頭過去。


    在距離數步的地方,有兩道人影站在黑暗之中。


    一個是帶著長槍的纖細身影,另一個是帶著寬長板子的巨大身影。


    巨大身影對著新莊開口,是男人的聲音:


    「幹嘛擺出那種表情,不是有傷員嗎?趕快帶他走吧。」


    吸了一口氣:


    「在這個世界,隻要沒死就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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