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兩人的印象』


    合得來或合不來


    所謂的同在


    便是複雜的束縛


    *


    有個房間,能夠靜觀夜晚的奧多摩山林溪水景色。


    這房間位在偽裝成iai輸送管理大樓的ucat地上區域頂樓。


    也就是在一棟建於山林隱蔽處的白色大型建築物五樓東側。


    這是間五公尺見方的私人房。純白的天花板設有一盞燈和一台空調設備,四周的牆壁也跟天花板一樣潔白無瑕,看不到任何陰暗的色彩:不過,地上卻有著雜亂的陰影。


    地上迭滿了書、文件、紙箱和包裹。特別是窗邊以大書桌為地基,堆棧出雜亂的地層。


    有一名白發男子坐在書桌與窗戶間,他那身穿黑衣的模樣,正是佐山在電車裏遇見那位名為至的男子。


    至戴著太陽眼鏡,坐在木製的椅子上。


    他正在折紙。


    他在折紙飛機,材料是堆在桌上的數據之一,封麵上的收信人寫著「大城至」。


    「連看都沒看過的數據,就這樣處理吧。」


    他大城。至用力壓壓紙的前端,然後做好準備動作,瞄準入口的白色大門。


    桌上的文件堆會擋到視線,所以他將身體微微向後傾。


    接著射出紙飛機。


    折得尖銳的紙飛機,一直線滑過空中,飛向房門。


    就在此時,房門從外頭打開,一名少女走了進來。


    名為sf的少女打扮成女侍,手上捧著銀色托盤說:


    「至大人,我送晚餐來了。」


    話一說完,紙飛機剛好命中她的額頭。


    紙飛機發出小而清脆的聲音後被彈開,機身翻了一圈,落在文件和紙箱散亂的地板上,而她腳下早已有數架紙飛機墜落於此。


    不過,sf卻看也不看一眼。至對麵無表情的她說:


    「給點反應如何?像是『呀~不可以製造垃圾啊~!』之類的。」


    「我判斷垃圾的形狀隻是從紙片變化成紙飛機罷了。還有根據統計,至大人您從未長時間做同一件事,所以我判斷這個飛行實驗並不會持續太久。」


    「真是無趣的家夥。」


    「德國ucat會因應情況做出必要的東西,憑著製作者的能力,我應該能完全滿足至大人您的需要才是。」


    「所以我才說妳無趣啊。」


    「謝謝您的誇獎。滿足至大人您的要求,是我的義務。」


    sf隻回答了這句話,便毫無表情地走向前,還踩扁了幾架地上的紙飛機。


    她輕巧地踩過紙堆、文件、紙箱往前走,抵達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大城身旁。


    行了一個禮後,她將托盤向前伸,上頭擺著杯湯與漢堡。


    「這是杯湯與漢堡,您知道嗎?」


    「哇~我頭一次看到耶!我故意諷刺妳的,給點反應吧。」


    「tes謝謝您慎重其事的反應。」


    「妳真的是個無趣到不行的家夥耶。那,裏頭是什麽?」


    「百分之百的化學合成物,完全沒使用天然素材。ucat這邊的實驗食材雖然之前已經完成,並發表過研究結果了,不過iai這邊的上市管道還沒開始流通。」


    「已誕生在這世上卻還不存在的食物嗎?這的確可以作為它的注冊商標哪。」


    「據說做了很多種,而試作品現在冷凍著。餐廳課長說,今後一年將會提供數次試吃機會。」


    「是嗎?」至點頭響應,sf繼續告訴他:


    「這些食物似乎比以前的固體食物更不適合攜帶。從性能方麵來看,由於內含的營養素並沒有太大改變,但攜帶和搬運上反而變得不周全,所以我判斷現在的商品是劣質品。」


    「習慣它吧。反正在用完之前,餐廳課長都會提供這玩意吧。」


    「這是為什麽呢?若無法理解您的理由,我將向餐廳課長要求先前的食物。」


    「我想,就像喂狗吃狗食一樣,人類也是有人類需要的食物。就算是無法吃普通食物的人類也一樣。」


    大城不等sf回答,就拿起漢堡吃了起來,麵包裏夾著起司、洋蔥、醃菜,以及肉,但全都不是原生食品。


    他花了五口解決漢堡後,伸手拿起杯湯。


    停了半拍,暍完湯後說:


    「我還以為會很燙,結果也還好嘛。」


    「由於溫度很高,所以來這兒途中我把手指伸進裏頭冷卻過了。因為我的內部溫度很低。」


    「妳還真是個能滿足主人需求的機器呢。如果有保證書,我絕對會把妳退貨。」


    說完,至把杯湯放回去,用sf的圍裙擦手。他抬頭偷瞄了sf一眼:


    「連個厭惡的表情都沒有啊?妳的配備被弄髒了喔。」


    「請您安心,這是讓至大人擦手專用的圍裙。其它還有外出用、事務用、打掃用、接待用、就寢用,以及婚喪喜慶用。這條有殺菌效果,請您盡量使用。」


    「妳真是了不起的機器啊,個人意見和要求該寄去哪兒才好?說來聽聽吧。」


    「tes,請用電子郵件傳到德國ucat內的sf支持負責人即可。」


    「真是個不懂開玩笑的家夥。」


    「因為我判斷那是至大人的要求啊。」


    sf行禮後蹲了下來,把至靠在椅子上的鐵杖扶正,然後說:


    「那麽,我先離開了。」


    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房間。至對著她的背影開口:


    「老爸呢?」


    「一夫大人剛才還在一樓的中央入口,和新莊氏」


    轉過來的臉上仍然不帶任何感情,不過她微微側著頭說:


    「以及電車中確認過的佐山禦言氏在一起,他們似乎在地下談論有關全龍交涉的事。」


    「知道詳細情形嗎?」


    「tes。他們告訴佐山禦言氏曾經有過十個被稱為g的異世界,而這些世界正是被佐山禦言氏的祖父等人消滅的;還有,現在這個世界正陷入危機」


    「所以要他進行名為全龍交涉的戰後交涉,與各g的殘存者齊心協力?」


    「tes。至於其它簡易情報,則要佐山氏向新莊氏詢問另外,7th-g的靈獸貘也已交給他,要貘幫他看到過去。」


    「老爸還真愛吊人胃口,隻要告訴他:『死小鬼,你還是別來湊一腳吧!』不就得了。」


    「聽說明天下午一點,將在皇居替他說明概念戰爭的細節以及現狀。接下來,他將在後天前往ucat負責管理的1st-g居留地,並且與1st-g的和平派,進行暫定交涉。」


    「佐山那小鬼這麽有幹勁?」


    「不,一夫大人所說的終究隻是暫定行程佐山禦言氏仍在猶豫是否要拒絕接受祖父的權利轉讓。本人說要等到了解全龍交涉的全貌後,再進行判斷。」


    「老爸也變天真了啊,以前就是因為他在,我們才得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


    「進行全龍交涉,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呢?」


    「妳想知道嗎?」


    「並不會。」


    「那我就告訴妳吧。」


    大城至拿起桌上的一張文件,邊折邊說:


    「從1st到10th-g,都是由各自的獨特概念形成,我們稱之為正麵概念;相對的,我們的g什麽也沒有,而理由也很簡單因為這個g,是由負麵概念構成的。了解嗎?」


    「tes。」


    「雖然所謂的概念戰爭,就是各g彼此消滅對手的戰爭,但是若崩壞時刻一九九九年的全g衝突真的發生了,妳知


    道會以什麽樣的條件,決定各g的消滅與存在嗎?」


    「不知道。」


    大城至露出苦笑,一邊在紙上折出折痕,一邊說:


    「當崩壞時刻的衝突產生,隻有抱持最多正麵概念的g能夠留下,所以各g才會彼此戰鬥,煞費苦心從敵方的世界裏,盡量多抽出一點概念帶回。而由於這個low-g隻有負麵概念,所以馬上就被放棄了。」


    「可是這個g明明是由負麵概念構成的,居然消滅了其它由正麵概念組成的g這就是身為概念戰爭勝利者的我們,會遭受怨恨的理由吧?」


    「劣勢的一方獲得勝利,不過是理由之一罷了然而,因為這個結果,所以各個g的概念以遠遠超過概念條文層次的世界層級概念匯集也就是概念核的形式被集中帶到這個g來。」


    折紙的聲音繼續著。他折出山的形狀,再攤開中間於四邊折角。


    「概念核幾乎都在ucat管理之下。萬一概念核被解放,這個g的負麵概念將會被侵蝕,失去現今的所有常識。不過」


    「不過?」


    「十年前,這個g的負麵概念,因為某個契機而開始活性化。如果放任它不管,這個g將會比現在更傾向負麵,最後因此崩壞。所以才說要解放各個正麵概念以取得平衡,我們不得不承認世界正在改變。」


    他停下手邊動作。


    「老爸說,那就如同承認已被消滅的g這個世界認可已滅亡之g的力量,並且靠它們的力量存續下去。但是,分割後的概念核大多還掌握在對方手中。另外,戰爭都已結束六十年了,但就算到現在,我們仍無法以贏家的身分自由利用已得到的概念核。一切都得先與各g進行交涉,才得以獲得使用權。」


    「那就是全龍交涉?說實在我無法判斷真假,雖然您說負麵概念活性化,但證據在哪兒?」


    「證據就是這個日本和妳本身啊,sf。妳說說看,妳們的原型從3rd-g被帶過來,並陷入沉睡的她們是在何時覺醒的?」


    「是在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那一天,這個日本發生了什麽事?」


    sf立刻回答問題:


    「若記憶正確是關西大地震。」


    「沒錯,妳說對了。那是一部分。然後,大概是各g的概念核起了反應吧,它們向這個g釋出了些許概念,使她們變得剛好能夠動彈。」


    「負麵概念活性化仍持續著。我們預測到的臨界點,剛好是活性化開始十年後。也就是」


    他用力折下紙張。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說完,大城.至停下雙手,把折奸的紙放在桌上文件堆成的小山上。折紙一邊的前端是尖尖的方形,上頭突出一塊四邊形。sf望著它說:


    「是船嗎?」


    「看起來像船嗎?不對啦,是塔,要這樣看才對。」


    他用手指壓下紙張方型的尾部,讓它站了起來。眼前是一座衝向天際的塔。


    「一切都從這裏開始。」


    *


    離開了偽裝成iai大型輸送管理大樓,但事實上是ucat根據地的白色建築物後,佐山和新莊走在夜晚的iai腹地內,準備前往正門。


    為了檢驗戰鬥過程,所以手機之類的東西連同破掉的外衣一起被拿走了,因此佐山用備用電話叫家裏的人過來接他。


    車子應該不用三十分鍾就會到,可以趁這段時間從ucat用地穿過iai用地,不過


    「這裏的用地比想象中的還寬廣啊,早知道等接駁公交車就好了。」


    「我、我也不免同意你的看法。原本想說偶爾走走路也好,看來是判斷錯誤了呢。」


    ucat的夜間照明設備,照亮三千公尺長的跑道及大型機庫並列的模樣。


    中途有一條一公裏寬的山穀,佐山知道那是用來掩飾ucat的存在。越過它之後,iai那頭的照明設備較多,佇立在地上的建築物也比較高大。


    佐山和新莊走在建築物中間的中央通道,彼此交談。


    他依新莊所知範圍內的情報,一一詢問概念戰爭和崩壞時刻是什麽樣的東西。


    也知道了今天戰鬥的對手是1st-g的人。


    「1st-g的概念核被分成兩個。其中一個架構出水平桌麵世界1st-g,是為了製造一個封閉世界而存在;另一個則是1st-g的特色為了賦予文字力量的概念。1st-g能靠這使出有如魔法般的技巧。」


    「這兩個概念核不是都由ucat保管嗎?」


    「構成世界的概念核,被封印在1st-g的劍上,安置在iai本社地下的日本ucat西分部。可是,另外一個文字的概念,被封印在逃到這個世界的激進派機龍裏」


    「機龍?」


    「仿造龍型的兵器,我也沒見過就是了。」


    看著聳聳肩的新莊,佐山斷定她並沒有說謊。


    「該怎麽說居然連漫畫裏的兵器都有。」


    「呃,我是小說派的,不太常看漫畫,因此不是很了解你說的意思。」


    「嗯,日本的文化遭到否定真是令人難過總之也就是說,如果我決定接受祖父轉讓的權利,最後就得和那些激進派交涉了。」


    他點頭表示理解。話說到一個段落,佐山邊走邊環顧四周。周圍在室外燈光的照明下,看得出有數棟白色的巨大建築物。來到這裏,已經看不見ucat的大樓了。


    「ucat是秘密根據地吧所以普通的iai員工並不知道ucat的存在,隻認為裏頭有一座機場。」


    「剛才你也聽到了吧。在戰時,這裏原本名為出雲航空技研東京分公司護國課,他們發現概念戰爭並進行研究,戰後立刻成立了日本ucat。」


    「妳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


    「不,我是頭一次聽到佐山同學的爺爺和這件事有關。」


    「我也是首次聽說。這麽說來,我的父母或許也不知情吧,因為兩人是任職於iai所以他們應該不曉得祖父和山穀另一頭的運送設施有關。」


    說完,佐山把手放在左胸上,看著自己的左肩。有一匹小動物站在那裏。


    這隻前所未見的動物,長約十五公分,有著類似豬的長相、渾圓的身體,四肢上還有蹄。


    「這叫做貘,對吧?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聽說牠有讓人看到過去的能力?」


    「老人家說那簡直就像作夢。牠們本來已經瀕臨絕種了,不過在十年前,正麵概念對負麵概念活性化產生反應後,所進行的微弱解放讓牠們得以生存下去。」


    佐山把手指伸向貘,牠縮起身體,伸出前腳想抓住手指。


    「說起來,牠會讓我看到怎麽樣的過去呢應該隻有討厭的回憶吧。」


    驟然一看,新莊正微微低著頭。和她並肩而行的佐山說:


    「怎麽了嗎?」


    「啊,抱歉,那個因為我根本不清楚佐山同學的過去,像是十年前發生的事。」


    「啊啊,父親加入iai的救援隊,前往關西」


    「不用說出來沒關係,你有狹心症的事也一樣不要隨口就提比較好。」


    「我是不在意啦。」


    「你還是在意一下吧。談論父母和自己的時候,不可以當成在講陌生人的事一樣。」


    「就算妳這麽說,父母畢竟是不同的個體,而我一向都盡量從客觀角度來看自己。」


    針對他的回答,新莊微微垂下眉梢,仰望佐山。


    佐山承受她筆直的視線。


    佐山在心中認為她所說的的確沒錯。新莊說她沒有雙親的記憶,所以想找


    回它。正因如此,所以新莊說的才是對的吧。


    剛才,聽到全龍交涉的目的是抑製負麵概念時,話題中有談到十年前的負麵概念活性化,以及關西大地震。


    這個話題自然會談到佐山雙親的事。當佐山說到父親作為震災救援隊的一員而身亡,母親帶著自己尋死,以及有關自己狹心症的事情時,佐山看到新莊的表情大變。


    當臉色鐵青的新莊,再次問佐山有關手上戒指的事情時,佐山鄭重地回答:


    「是母親的遺物。」


    聽了佐山的回答,她對自己在醫護室前麵時,什麽都沒考慮就亂說話一事鄭重道歉。


    現在,她露出和那時候同樣的表情,眉梢微微垂下,用漆黑的瞳孔看著佐山。


    這曾經是道歉的表情,不過現在並不是為了道歉,而是規勸佐山在講到父母時,不要當成在談論陌生人。佐山思索著新莊的話和她的表情。


    理應責備我的時候,她為何會露出犯了錯的表情呢。


    在佐山找出答案前,新莊先一步作出了反應,她低著頭說:


    「抱歉。」


    佐山歪著頭想,現在該被責備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吧。


    「妳為什麽要道歉呢?」


    「因、因為,對佐山同學來說,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聽到這話,佐山打算對低著頭的她這麽說:


    「妳能理解真是太感謝了。」


    可是,原本應該如此響應她的嘴巴,卻交織出下麵這一句話:


    「沒這回事。」


    *


    一說完,佐山發現自己的話有問題。


    到底怎麽回事?我居然會同意別人跟自己理念相反的意見。


    他帶著些許訝異一看,發現新莊仍然愁眉不展地望著自己。她的表情也帶著少許驚訝。


    然後佐山心想「隻不過是認可一句話,這個人居然就嚇到了。」


    她是認真的吧。


    因為自己所欠缺的雙親記憶,和那部分有關。


    一麵看著眼前的新莊表情漸漸改變,佐山思考起來。


    自己為什麽會容許新莊的意見呢?


    那是因為她了解。


    她的表情稍稍出現變化。


    自己應該尋求什麽。


    新莊垂眉,瞇起她那烏溜溜的雙眼。


    那是我所欠缺的。


    她微微張開嘴巴,彷佛要吐出柔和氣息般地說:


    「謝謝你」


    佐山點點頭,將視線從新莊身上移開,改變話題:


    「總麵言之我得考慮的,應該是要不要接下全龍交涉的任務吧?」


    「嗯如果接下全龍交涉,就不單隻是交涉,還得像之前那樣,拚命應付那些家夥喔。」


    佐山點頭示意,然後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我有拚死命應付牠嗎?」


    他歎了口氣,並做出否定答案.在自己認真前,勝負就被搶走了。而且佐山還記得,最後打算采取行動時所感覺到的認為自己錯了的想法。


    他知道會有這種感覺的理由。


    不夠成熟。即使是錯的,隻要認為它是必要的就夠了。


    佐山默想,自己何時才能變得像祖父一樣強呢。


    並想起今天的戰鬥。


    「敵人是認真的,而妳也是全力以赴雖然我也看過數次吵架或互相殘殺的情況,不過那並不是一場自暴自棄或是比賽般的戰鬥。」


    「我從大城先生那裏聽說,他好像要我們後天前往1st-g的居留地進行事前交涉。不過激進派發現到我們要采取行動,似乎打算拉攏居留地的和平派。」


    「要深入敵方中心嗎為什麽要差使別人走如此險路呢?」


    「那是因為」


    「妳想說『其中有無法用言語讓你接受的理由』嗎?那老人家說,明天要在皇居讓我看概念戰爭的開端,後天要我和1st-g的和平派代表會麵,進行事前交涉。如果隻是這樣,那我完全不想接這個任務。不過,因為今天我親眼目睹過激進派了所以對全龍交涉有興趣了。」


    雙方拿出全力,決一死戰的現場嗎?


    「隻要使用力量,就會產生宿怨;然而,又剛好有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家夥。所以該怎麽做呢這是抱持著矛盾的交涉啊,所以我才會被選上吧。」


    佐山往前一看,發現已經接近正門了,注意到他們的警衛,立刻操作自動門,使之隨著門鎖發出的聲音被拉入地下。


    在這樣的聲音中,新莊停下腳步問:


    「所以為什麽?為什麽佐山同學會被選上呢?」


    佐山也跟著停下腳步,然後扶住快要從肩上掉下去的貘。


    「作為獨來獨往的職業股東,祖父經常說『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簡言之,就是需要同樣肮髒的角色。也就是說,需要有人來擊潰那些愚蠢的家夥。」


    希望自己能成為那樣的角色。


    佐山心想,自己真的辦得到嗎?


    要收手就趁現在。


    「」


    佐山一言不發,蹬了一下後腳跟,繼續向前走。


    新莊慢了一拍跟上來,並且要佐山等一下。


    但是佐山並沒轉身等她。


    新莊跑著追上他。


    「呃~佐山同學,不好意思,那個,我想問」


    「什麽事?」


    聽到回答,新莊低下頭,把雙手交迭在腰前,「呃,」了一聲之後開口問:


    「你剛才說的那句台詞,那個,我想確認一下」


    她露出為難的笑容問說:


    「職業股東是什麽啊?」


    *


    「啥?」


    「抱、抱歉,我也知道是很重要的台詞,不過,那個,意思有點不懂。」


    佐山的嘴巴「啊」地張得大大的,然後突然轉變成笑聲。


    啊啊,原來如此。


    即使因為大笑而影響到左臂,他也不在乎。他毫不客氣地狂笑,心想原來是這種小事。


    相對地,新莊羞得滿臉通紅。


    「為、為什麽要笑?有這麽奇怪嗎?」


    「失敬了,妳真是個坦率的人啊,新莊同學。所謂的職業股東呢就是以鑽法律漏洞的暴力或權勢威脅企業,進而得到權益的人。並且告訴對方,如果不想遭受欺壓或是暗盤暴力,就乖乖提出高回鎮的好交易。」


    他想了一下。


    「隻是和一般的職業股東不同,以獨來獨往為信念的職業股東算是個蠢蛋。一旦發現敵人或壞蛋,便會為了宣揚自己的正義而橫衝直撞。他們既不威脅,也不使用欺壓或暴力手段。他們會大肆宣揚企業的不法及欺瞞行為,在正義之下展現力量,而且不在乎周圍受到多大的損害,甚至因此被人厭惡也一樣。」


    新莊倒吸一口氣,接著跨過正門。兩人對打招呼的警衛行了個禮。


    「佐山同學也打算和爺爺選擇同樣的路?」


    「或許吧祖父確實受到許多人憎恨,即使公布企業的不法行為,但能承受隨之而來的企業重組或大幅裁員的企業可說是少之又少,因為祖父做事毫不手軟。」


    「是這樣嗎?」


    佐山點點頭。他回想起祖父的事,把手抵住額頭,吐了口氣繼續說:


    「是啊,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因為祖父說了一個冷笑話,所以我不理他,結果演變成使盡全力互毆的狀況。一般來說,會有人隻穿著貼身短褲,對一個小學生使出交叉反擊拳,然後贏了還照相留念嗎?那麽孩子氣的老人,可說是人類史上前所未見的吧。雖然最近已經絕種了。」


    「我覺得候選人現在


    正在我眼前就是了」


    「那也不錯。」佐山笑著回答。


    他們正門前停下腳步。往前望去,寬敞的道路對麵是流經斷崖下方的多摩川,以及溪穀中的森林。遠遠可看見iai的醫院及員工宿舍的燈光。


    佐山邊聽著河流聲,邊告訴身旁的新莊:


    「總之我想說的就是,祖父是個真正的惡徒,我認為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遭受怨恨。」


    「為什麽佐山同學的爺爺即使遭受怨恨,仍然持續下去呢?」


    「不知道。說真的,我很羨慕他啊。他為什麽辦得到呢如果能夠理解這點,我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條路吧。」


    之後佐山不再說下去。然後有車燈從道路另一頭、秋川的方向駛近。


    「你家的人?」


    「那台車是祖父照顧過的黑道所有的,不過他們現在改行開保全公司了。」


    說著說著,車開了過來。是台全黑的大型車,連車窗都貼上黑漆漆的隔熱紙,看不見裏頭的模樣。


    車子停了下來。在「哇」地嚇了一跳的新莊麵前,有一名男子從左邊的駕駛座下車。


    是個穿著藍色西裝、留著平頭的青年。他走向佐山。


    「少主,我來接您了。」


    他行了個禮後看著新莊,舉動中帶著些許的警戒心。


    青年將視線轉向佐山捆著繃帶的左臂。佐山頷首說:


    「孝司,放心吧,她是我信任的人。呃我在森林跌倒時,是她幫我治療,她叫新莊」


    說到一半,佐山才發現還沒問過她的全名。新莊似乎也領悟到這點,便接著說:


    「啊,我叫運,新莊運。」


    「原來如此,真是失禮了,我名叫田宮孝司,少主承蒙您的照顧了。」


    「呃,不,那個,我才是,那個這次受到他的幫助。」


    新莊往後退一步,站在佐山旁邊小聲地說:


    「在森林跌倒嗎?」


    「畢竟不能說出真話吧?」


    「雖然沒錯啦,可是我沒幫你治療傷口啊不過,你好像受到很了不起的待遇耶,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就像祖父留給我的家人一樣,並不是靠我自己獲得的關係。妳」


    佐山把「沒有這樣的家人嗎?」這句話吞了下去。


    新莊為此歎了一口氣,稍作考慮後回答:


    「沒關係,我好歹還有個雙胞胎弟弟。」


    「不過」她露出苫笑,然後再次對拾起身子的田宮行個禮說:


    「佐山同學的家庭環境就算說是一家人,該怎麽說我想還是很了不起呢。」


    佐山狐疑地點點頭,然後喃喃說:「或許吧。」他發現自己的內心能夠稍稍沉穩下來了,原來她並不是一個人


    話中帶有男性用字,是因為那樣的環境導致的吧?佐山這麽想,接著對新莊微微低頭說:


    「那麽,感謝妳來送行或許是『明天見』吧?」


    新莊隻是點頭微笑,那正是道別的暗號。


    *


    這裏是尊秋多學院二年級普通校舍。


    能夠一眼望盡秋川市夜景的屋頂西側上,站著一位少女。


    那是身穿製服、灰色頭發隨風飄蕩的布蓮西兒。


    布蓮西兒站在月光照耀的屋頂,把手扶在欄杆上開口。


    她麵無表情地低頭。從張開的雙唇中,交織出的並不是言語,而是一首歌曲。


    聖歌平安夜。


    stillenachtheil"genacht/平安夜聖善夜


    allcsscfteinsamwacht/獨光下萬物眠


    nurdastrautehochheiligeparr/表忠實與聖潔之聖夜


    holderknab"imlockighaar/請保佑那可愛的孩子


    scfeinhimmlischerruh/靜享天賜安眠


    scfeinhimmlischerruh/靜享天賜安眠


    她緩緩抬起頭。


    布蓮西兒停止唱歌,睜開眼看到天上一輪滿月的光芒,表情產生變化。


    「這裏的天空真討厭有著我們的天空所沒有的光芒。不是冥界的光,而是


    月光映照在布蓮西兒的眼中,她歎了一口氣。


    此時,她突然換了個表情。雙眉拉平,眼神變得銳利且麵無表情。


    低語呢喃「來了啊。」的她,先把右手伸進口袋中,拿出一顆小小的青色石頭,並且握緊它,然後將右手慢慢舉高。


    接著,從夜空中降下一股黑風。如針線、如流水般的黑風,帶著盤繞的動作,纏住布蓮西兒的右手,聚集成形。


    黑風匯集成黑貓的模樣。


    毛色帶有光澤的黑貓,佇立在她舉起的右臂上。


    布蓮西兒彷佛感覺不到貓的重量般,平舉著右手。貓走過右臂爬到右肩上,她就這麽放下手臂,讓貓順著垂下的手跳到地上。


    接著,布蓮西兒用右手在空中寫字,然後彈了一下手指。


    貓在清脆聲響出現的同時抬起了頭,然後


    「啊啊,真累人,都快搞不懂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發出年輕男子的聲音說道,但是布蓮西兒仍然毫無表情地回答:


    「這外表是為了不讓人懷疑吧。結果如何?」


    「啊啊,『王城派』果然完全不行。他們和我們不同,完全沒組織能力。」


    「我不是要聽你的感想,報告事實就好。」


    布蓮西兒交叉雙臂,黑貓看著她用右腳腳尖敲打著地麵。


    「我覺得妳染上low-g的惡習了耶,舉止真是粗魯。」


    「吵死了,下次你再囉唆,我就把你踢進渴望寵物的同學家裏。」


    「啊啊,我才不要隻有一開始會很高興而已」


    黑貓變得垂頭喪氣,歎了一口氣後恢複原來的姿勢。


    「讚同ucat的和平派謝絕『王城派』的使者,該使者是『王城派』的強者,人狼加裏加裏什麽玩意兒的,不過牠被ucat追到絕境而自殺了。」


    「人狼被逼到絕境?雖然那個種族發揮本性時,腦袋確實會變笨;不過能把人狼逼到這種地步,他們還真不簡單呢。」


    「牠雖然把追蹤部隊全滅了卻被隨後趕來的特課關在概念空間裏。而且人狼在元素的概念上,和貴金屬相抵觸,所以才變成這樣。」


    說完,黑貓倒在地上露出肚子說「幫我摸摸」。布蓮西兒彎下腰,用食指戳牠的肚子,貓在和緩的搔抓觸感之下翻過身說:


    「啊!那是腰!別弄我的腰啦!那裏是腸子!腸子的感覺用嘴巴無法形容啊老板~!」


    「不要用奇怪的字眼,快繼續說下去。對和平派及『王城派』的行動,我們該如何反應?」


    「最近崛起的法夫那才剛表明立場,說他們『市街派』和任何一邊都沒取得聯係然後,依哈根老翁所說,『王城派』大概會急著采取行動吧。」


    「『王城派』采取行動?原本從和平派分化出來、滿腦子理想的家夥們打算襲擊ucat?說真的,他們該不會認為自己能像法夫那一樣,靠著一股年輕的衝勁總會有辦法吧。」


    「不,不是這麽一回事。」


    貓爬起來,開始舔起自己的肚子,布蓮西兒蹲著問:


    「少吊人胃口,快說。」


    「妳這種態度真討厭啊。在被派遣的立場上,我和妳應該是對等的吧?而且布蓮西兒,妳最近有點恐怖呢。」


    「會嗎?」


    「會啊,我前天跑去學


    校前麵的糕餅店偷瞄時,妳不是突然扒光店裏小鬼的衣服,要他們磕頭認錯嗎?」


    「你的話中有語病,是他先掀我的裙子的喔。對1st-g的女性來說,除了丈夫外,遭受這種惡作劇可是一種屈辱呢。雖然讓他磕頭認錯了,不過我的心中可是在流淚呀,當時我心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這個死小鬼。」


    「抱歉,我內心一片愁雲慘霧,看不見妳的淚水不過,真的是這麽嚴重的屈辱嗎?」


    布蓮西兒伸出雙手,捉住黑貓的後腳,把牠的身體拉成t字型,而且還上下搖晃。


    「啊!屈辱、屈辱呀!住手、快住手,再這樣下去,我會染上某種癖好啊!」


    「知道就好。」


    說完,她放下黑貓。貓被嚇得腿軟,一邊拖著腰,一邊勉強露出笑容說:


    「和、和妳在一起每天都充滿刺激啊,雖然我認為對刺激感到麻痹時,人生也就完蛋了。」


    「廢話少說在我想再做些什麽前趕快把你知道的全盤托出。」


    黑貓「嗯~」地稍做考慮後。


    「妳還記得全龍交涉嗎?哈根老翁說過的那個。」


    「嗯嗯,從奇怪的情報販子那裏得到的情報嘛我們也有預測到吧,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這個g所持有的負麵概念將會超出活性臨界點,所以」


    「沒錯,所以我們才必須從ucat那裏取回一半的1st-g概念核,以1st-g的立場,對應負麵概念的活性化雖然ucat打算自己主導這個計劃而且全龍交涉正是ucat為了取得概念核才實行的。」


    「?」


    「他們為此組織的部隊似乎已經開始采取行動了,把『王城派』的使者追到絕境的,正是這支部隊。全龍交涉部隊,可是從ucat特課中的少數精銳所組成的。」


    「那又如何?」


    「妳不懂嗎?這個部隊有ucat高層參與,所以『王城派』才不選擇ucat,而挑中全龍交涉部隊下手。萬一能捉到日本ucat全部長大城一夫這樣層級的人物,或許能達成某種程度的交涉吧。」


    布蓮西兒站了起來,盤起雙臂,輕輕點頭。


    黑貓仰望著發出「嗯~」聲音的布蓮西兒說:


    「不過對了,布蓮西兒,在我回來前,妳有唱歌嗎?」


    「咦?」


    布蓮西兒的視線落在黑貓身上,過了一會兒,她麵不改色地說:


    「我沒唱過啊。」


    「是嗎?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啊,感覺妳的歌聲隨著風傳來。像妳、雷金老翁或古特倫殿下等人都很喜歡的,那個low-g男人的」


    「談論自己不認識的人的事,算是貓的感傷?」


    「我是在說正經話啦,布蓮西兒。因為就某個層麵來說,妳應該是最接近1st-g崩壞原因的人吧。」


    「」


    「我一直很在意啊,現在正是我們的戰鬥漸漸接近尾聲的時刻,我們卻在這種地方」


    黑貓緩緩趴下身子。


    「監視消滅1st-g的男人。在精神衛生方麵,我覺得這樣並不太妙。」


    聽了貓說的話,布蓮西兒的雙眉微微拱起,嘴角露出既像苦笑、又像微笑的笑容。然後她蹲下身子,撫摸著黑貓的後背。


    「我看起來真的一副精神緊繃的模樣?」


    「剛才不也是這樣?那個傻呼呼老師來的時候,妳說自己喜歡森林,老師卻回答她喜歡芹菜時,妳不是差點爆發了嗎?」


    布蓮西兒挖出記憶,滿臉正經地回答牠:


    「因為我討厭芹菜嘛。」


    「」


    「韭菜也是芹菜科,所以我也討厭。在學校餐廳點烏龍麵的時候,我明明就說不要放芹菜,登米阿婆那個老糊塗卻絕對會放不過因為那位老婆婆太可愛,所以我不會和她抱怨。」


    「雖然這不重要可是我覺得妳是累積太多小壓力了。」


    「哎呀?我可沒累積壓力喔。」


    「是嗎?妳是怎麽發泄的呀、啊!住手、快住手!屁股是!屁股是最後一道!」


    布蓮西兒把貓玩到軟腳後,驟然站起身來。


    走到屋頂北側盡頭,可看見一望無際的風景。遠處民宅或大樓的燈光,都看的一清二楚。


    在學校校地的道路上,隻看得見車燈經過,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會動的東西了。


    向下俯瞰,發現有亮光落在校舍的後院,那是一樓衣笠書庫前方走廊的燈光。仔細凝視,便可看到一個影子在橫列的燈光裏移動。


    「齊格菲」


    她忽然喃喃自語。


    「他如果知道久違六十年的亡靈回來了,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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