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以後,我坐在森林酒吧的辦公室裏,黑虎幫的骨幹人員坐在兩邊的沙發上,清晨的陽光從背後的窗戶灑進來。大家說說笑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的神采。


    “那個什麽牛傑,我一磚就把他拍倒啦!”磚頭站在中間表演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眾人都很開心,因為大家順利完成了任務。城南即將被我們拿下,我們即將站在這個城區的巔峰,大把的銀子和大把的美妞就在眼前。我配合他們笑著,但心裏還在隱隱擔憂。


    因為小三子還沒回來。


    小三子的對手是康瑞。康瑞說強不強,說弱不弱,但是要殺他也需要花費心思。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小三子來了!我連忙說了一聲進。


    門打開,小三子確實來了,不過卻是躺著進來的。小三子躺在一個擔架上,身上披著一塊白布,有兩個兄弟將他抬了進來。眾人都愣住了,辦公室裏安靜的可怕。兩個兄弟將小三子放在地上,猛地跪倒在我的麵前,哭道:“浩哥,要為我們三哥報仇啊。”


    我的心裏一凜。站起來、走出去、蹲下來。小三子死的極慘,身上最少中了三十幾刀。


    我的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來。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哭,我是黑虎幫的幫主,是眾人的主心骨。我冷靜地看著小三子的刀傷。這些刀傷參差不齊、亂七八糟,顯然不是一個人、一把刀砍成這樣的。小三子死之前,到底遭遇了什麽樣的慘況?


    一個兄弟抬起小三子的雙手給我看,我發現小三子的雙手竟然緊緊抓著兩塊木頭。


    門外傳來隱約的哭聲——而且是不止一個人的哭聲。我站起來走向門外,驚訝地發現走廊上站著二三十個漢子,全是小三子這個分堂的成員。這些漢子通通低著頭,淚水從他們的臉頰落下,每一個人都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悲傷的氛圍在這條走廊裏彌漫著。


    我很驚訝。據我所知,小三子的威望不高,他的手下一向都看不起他,認為他當初不過是“背叛的比較早”才做上堂主的。現在小三子死了,這些漢子卻哭成這樣?


    我站到走廊上,漢子們紛紛抬起頭來,他們的眼睛裏帶著淚花。


    “浩哥,為三哥報仇啊!”“浩哥,三哥是條漢子,你一定要為他報仇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坐在辦公桌後麵,聽一個小三子的兄弟講述了全部的過程。


    小三子很努力,他非常想要殺掉康瑞,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地位、證明自己的實力。他認真調查康瑞的資料,吩咐兄弟們去查探他的行蹤,積極做著戰鬥的計劃。但不幸的是,這些兄弟都看不起小三子,所以不大樂意聽他的話。他們應付差事、敷衍了事,從不認真做事,每天去外麵轉一圈,回來就說沒有康瑞的消息。


    連著好幾天過去,其他堂主紛紛完成任務,就小三子這邊還毫無動靜。小三子急了,央托大家多用用心。大家嘴上答應,但其實還是不當回事,都等著看小三子的笑話。眼看著期限就要到了,小三子連康瑞的影子都還沒有見到。小三子越急,他們就越高興。他們甚至想了一個壞招來整小三子。昨天,也就是最後期限的前一天,有人匯報給小三子,康瑞晚上將在一家迪廳出現。小三子非常激動,立刻下令給所有兄弟,讓他們晚上到這家迪廳集合,同時偽裝成普通客人,身上揣好家夥,準備擊殺康瑞!


    到了晚上,大家趕到迪廳。不過他們沒有偽裝成普通客人,反而大剌剌地袒著胸膛,露出胳膊上的虎頭標誌,身上更沒有揣任何的家夥。小三子憤怒地問他們為什麽,他們卻哈哈大笑著說:“康瑞根本不會來。你這個傻逼,我們是故意整你的。”


    就在此時,一幫手持砍刀、利刃的家夥衝進迪廳。康瑞竟然真的來了!


    康瑞領著人衝向小三子他們。有家夥對沒家夥,有準備對沒準備,結果當然不一樣。小三子的人落荒而逃,大家紛紛湧向廁所,那裏的窗戶能逃到外麵。小三子第一個衝到廁所,卻守在門口讓他的兄弟們先走。


    “三哥,你呢?”


    “不用管我!我是老大,要保護你們!”小三子吼了一聲:“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小三子守在廁所門口,一個人迎擊洶湧而來的人和砍刀。廁所門窄,隻要小三子不讓開,他們就沒法衝進來。小三子抓著門框,咆哮著、怒吼著,那些砍刀落在他的身上。


    數個小時以後,小三子的兄弟返回迪廳,發現小三子仍舊站在廁所門口。他已經死了,渾身上下都是刀傷,可是雙手像是鐵鉗一般依舊牢牢抓著門框。他的表情猙獰,眼睛瞪大,即便已經死去,卻依然讓人生畏。眾人一邊哭,一邊拽著小三子的屍體。但是完全不能動,小三子的手緊緊抓著門框,沒人能使他的手和門框分開。


    後來,眾人找了個木匠,把小三子握著門框的那裏鋸下來,這樣才抬走了小三子的屍體。


    故事講完。辦公室裏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浩哥,你要為三哥報仇啊!”眾人在走廊外麵跪成了一排。


    我長呼了口氣,隱忍著胸中的悲傷和眼眶的淚水。


    “報仇之前,先找出內奸。”我沉穩地說:“康瑞的出現不是偶然,你們之中一定有人泄密。要想為你們的三哥報仇,就一定要把這個內奸找出來。”


    是誰?!


    眾人驚訝地轉過頭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知道誰是內奸。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吼道:“我知道了,內奸是陳青!這個整人主意,就是陳青提出的。還有後來的袒胸膛、露標誌、不帶家夥,也全都是他的提議!”


    話音剛落,一個漢子猛地站起,就要往樓下逃,顯然就是陳青了。這麽多人在這,肯定不能讓他逃走。兩分鍾後,陳青被抓了回來。他已經變得鼻青臉腫,跪在地上連連求饒,聲稱自己隻是一時糊塗,才會被康瑞所利用。眾人氣憤不已,恨不得現在就殺了陳青。


    我說:“你能被康瑞利用,那就一定能聯係到他吧?他現在在哪裏?”


    陳青的眼睛轉了轉,說道:“浩哥,我知道錯了,我想要將功贖罪。如果我告訴你康瑞的地址,你能不能放我條命?我願意滾出黑虎幫,以後再也不在城南出現。”


    我呼了口氣,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哎。”陳青立刻走到辦公桌前,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我拽過陳青的手,從抽屜裏拿了把匕首,猛地插進了陳青的手背。匕首貫穿而入,牢牢地紮在桌上。陳青大吼著、慘叫著、求饒著,我卻絲毫不動,仍舊抓著匕首的刀柄。


    “記住,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告訴我,康瑞在哪?”


    “在東湖那邊的垃圾場,住著個拾破爛的老漢,康瑞就躲在他的簡易房子裏。”


    竟然躲在這,怪不得沒人能找到他。


    陳青剛說完,眾堂主都站了起來:“我去!”每一個人的眼睛裏都噴出怒火。


    “我去。”我說:“我的兄弟,我要親自為他報仇。”


    說完,我起身而出,眾人紛紛跟在我的身後。陳青被人綁起來鎖在辦公室裏。


    東湖景色宜人,很多老人、情侶都喜歡來這裏散步。距離東湖幾百米有個垃圾場,常年飄蕩著腐臭的味道,僅僅是接近就會讓人覺得作嘔。黑虎幫這次全體出動,最新加入的馬騰也跟著來了,近三百人一個包圍圈接近了這個垃圾場。漫山遍野的垃圾堆裏,最中心矗立著一所小房子,有普通的三合板搭建而成,夏不防雨,冬不防雪,除了難以忍受的氣味,令人作嘔的環境,而且還有成群的蚊蟲騷擾,不知裏麵的人怎麽居住。


    可是康瑞偏偏住在這裏,而且已經住了一個多星期,難以想象他是怎麽熬下來的。


    近三百人的動靜迅速引起了康瑞的動靜。他從小屋中鑽出,驚愕地望著周圍的人群。每一個人的手裏都提著砍刀,寒光閃閃地晃著康瑞的眼睛。


    小三子挨了三十多刀,我要讓康瑞挨三百多刀!


    康瑞繞著屋子跑了一圈,發現根本無法逃出這個地方。他朝著我的方向跪了下來,哭著聲稱願意效忠於我。我們包圍過去,聚成一個很小的圓圈。我沒有絲毫猶豫,提起手中的刀砍下去。這是個進攻的信號,無數的刀砍了下來。我轉過身去,走出人群,身後傳來康瑞的慘叫聲。慘叫聲隻持續了十幾秒,然後就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我點了支煙,倒插在地上。青煙嫋嫋,我看著天空說:“小三子,你是條漢子。你放心,我永遠把你當作兄弟。”


    沒有人看到,我的淚水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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