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


    這男人出聲說的第一句話。


    “能讓人心思沉靜,是家好店。”


    雖然從表情看不出什麽端倪,但從他騷後腦勺的動作看來,這應該是很明顯的言行不一,或者就是根本不知所措。


    這個男人的身高越一九0桑取,個子可以說是相當高,身上穿著一套繪有火焰樣的藏青色連身式鎧甲。一雙黃玉色的眼瞳,可以說是給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之感,且毫無空隙可言。


    除此之外,還帶著一種飄逸感。


    而當女侍上前要求解下拿一把一看就知道是把名劍——不,應該是比名劍更不同反響的大劍時,他也平和地解劍,就這麽交了出去。這家夥,也未免太沒有防備心了吧?


    搞不懂。


    不過,如果他知道這個男人的來曆,大概會一拍額頭後豁然開朗吧!事實上,他不是完全不認識這個男人。他還記得很清楚,應該是小時候就已經認識了才對,他並沒有那種懷舊之情湧上心頭的感覺。


    他甚至立即起了警戒心。不是覺的有哪裏不對,而是總覺得……有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


    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首都艾爾甸的第八區,不但是艾爾甸尼翁機術士匠聯合(emu)與煉金士聯合(ag)艾爾甸支部的所在,也是隸屬在emu下的設計工房以及各類生產工廠林立的工業區。而位於這個第八區一角的東部風格料亭“泉裏”,則是第一家把大陸東部東部的飲食文化引介到沙蘭德的知名老店,在艾爾甸也是數一數二的高級餐館。


    當然,會來光顧著家料亭的,絕不是那種會在意價格高低的人。事實上,得要掂量自己荷包吃飯的窮苦百姓,光是走到門口,應該就會被那高大的石牆與氣派的大門所懾服,連踏入這家店都做不到。


    跨過門檻後,便是一條鋪滿粗粒碎沙、能夠眺望著荷塘、怪石以及便植樹木庭園的石板路。要走個幾分鍾,才會到達最外間的一棟屋子,也就是此處的玄關。


    在這裏,女侍會前來迎客,在脫下鞋子、走過他們稱為主屋的大廳,在通過長長的回廊以後,侍應生便會帶著客人進入個子獨立的包廂當中。


    在餐點方麵,從開胃小菜開始:前菜、湯、生魚片、燉菜、燒烤、漬菜、飯、水果、甜點等……一樣一樣地端上桌來。最那些隻要吃飽就好的人來言,這樣的繁瑣,其實很容易讓人不耐煩。


    換句話說,這裏並不是單純滿足食欲之處。


    寬闊的包廂大小適中,其中一麵還正對著庭院,身在其中,客人盡可能享受眼前隨四季遞嬗、氣候變換的美景。如果客人想要,也可以請來臉上化妝塗白、充滿東部氣息的美麗舞妓;而為了幫酒席助興,專屬的樂手與歌手也隨時待命


    在另外一方麵來說,在艾爾甸,有一件事比什麽都重要——安全。


    無疑,這裏是以個相當安全的所在。


    “泉裏”之所以能夠招待各行各業的高層人士,原因之一當然這裏這裏已經被視為一個中間地帶,不僅如此,泉裏還與目前應是艾爾甸最強大的武裝集團簽訂了保護契約。


    那就是在這個毫無法紀可言的荒涼原野上,循“義”前行的一族——秩序守護者。


    他們的製式裝備那套由純血司祭所設計、閃耀著銀色光輝的天命(providence)係列的鎧甲,讓他們得到了一個“銀色軍團的”別稱。


    眼前,正將那個穿著繪有火焰紋樣連身式鎧甲的男人迎入包廂中的,就是“銀色軍團”的總長,蓄著一把胡子的丹尼斯·桑瑞斯現年五十二歲,素有“太陽鬼”(注:太陽一詞,與桑瑞斯sun-nise呼應)之稱。


    然而,相對於他最喜歡,天命係列的w-p,現在卻穿著七代兵衛辰巳的素雅銀低黑紋裝飾窄袖和服,配上合宜的長褲,連愛刀都沒帶在身上。如此一來,他看起來不再像是悍勇的武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風流倜儻。


    再加上,他那一百八十四桑取、九十基爾葛拉哈姆(注:kilogram的變音,可能表示如公斤般的重量單位)且久經鍛煉的身軀,仍絲毫不見老態即便是坐著,都能散發出一種無以名狀的獨特氛圍。


    能夠讓太陽鬼眯起那雙紅褐色的眼,細細地打量著的,到底又是何方神聖?


    “好久不見呐,梅隆君(注:梅隆即為日文哈密瓜的發音)……不,你現在是叫多瑪德君吧?”


    “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我無所謂。”


    多瑪德君答到,同時誇張地扯了扯嘴角。


    確實,梅隆君。那個時候,他的確就被人這麽一個諧謔意味十足的名字稱呼著。


    即使現在的“多瑪德君”,也完全——沒有任何的改變。他的假名應該都是自己想的吧?品味還是那麽亂七八糟。


    就在二十年前,就在丹尼斯·桑瑞斯創立今日的秩序守護者之際,予以大力協助的人物,大名就叫做梅隆君。


    但是現下,坐在那兒的那個男人,不管怎麽看都不過二十五、六歲而已。


    照這樣推算回去,那時的他根本就還是個幼兒,一般說來,他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然而,丹尼斯卻沒有去想那些。他隻是站起身,往多瑪德君走去,然後伸出了他那右手。雖然他看起來還是相當冷靜,但看的出來,他隻是強壓自己內心的澎湃洶湧而已。最好的證據就是,此時的太陽鬼居然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


    “沒想到我們居然可以再見。”


    “這樣啊……”


    算不上是回應的回應。然後,多瑪德君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用力地握住了丹尼斯的右手。


    “丹尼斯,你老啦!”


    “你可是一點都沒變呐!”


    “看得出來啦,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樣啦!”


    “沒那回事——不……或許誠如你所言……”


    丹尼斯點點頭,有些依依不舍地鬆開了自己的手,請多瑪德君請先行上座:


    “我們別傻站著說話,您請坐。”


    “嗯”


    即便是在秩序守護者的太陽鬼麵前,多瑪德君外,這個包廂裏還有一個人。他整個人縮成一團,跪在包廂的角落裏。


    這個家夥……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個很不引人注目的男人——棕色的頭發,一雙即為普通的眼,臉部也沒有什麽特征,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普通。他身上穿著第七代兵衛辰巳藏青色蠟染窄袖和服,配上黑色的褲子。雖然也都是上品,但看起來卻隻像是在配合室內的擺設一般。


    “啊啊,我應該是先幫你們介紹才是!”


    丹尼斯笑說,似乎覺的十分有趣:


    “這是犬子。”


    “你兒子?”


    多瑪德君歪著頭,想了幾秒,而在這當中,這位丹尼斯的兒子並沒有自己報上名字。或許,他也想試探多瑪德君這個人吧?


    這個看起來與時間流逝完全無關的男人,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


    如果記得,它又會怎麽做呢?


    多瑪德略微睜大了眼,正確的說出了他的名字:


    “優安嗎?”


    “……是。”


    優安略微抬起頭,視線朝上,看著多瑪德君的臉。雖然優安的眉臉看起來相當平凡,但就在這一瞬間散發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光彩:


    “我是卡雷爾·傑貝庫納之子——優安。家父過世以後我便稱為丹尼斯·桑瑞斯的養子。”


    “這樣啊,卡雷爾死了嗎?”


    “如他所願,最後死在了戰場上……這也是他最大的願望。”


    “那個家夥就跟火一樣,老是怒氣不熄的。我也長長跟他起


    衝突……”


    說道這裏,多瑪德君歎了下一口氣,但那張臉,仍沒有添上什麽表情:


    “丹尼斯的年紀大了,你也長大了,真是人事全非啊!”


    “你還記得我嗎?”


    “是啊,我常常跟你玩嘛,你忘啦?”


    “很抱歉。”


    為什麽要對多瑪德君說謊呢?其實,優安也弄不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直到話說口才注意到……


    那時,不管是他的生父卡雷爾,或者他的養父丹尼斯,他們總是與那些惡徒戰鬥,都沒有時間陪當時的優安,也麽有多餘的心力去想這些事。


    者有這個男人不同——


    如果有時間,他會把小優安抱起來,讓他騎在自己的肩膀上。孩子們總是會問一些天真的傻問題,而他總是會為小優安解答,還會摸摸小優安的頭。在一群總是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大人當中,他給人的感覺反而相當悠然自得。但要是讓他拔出劍來,他又比誰都能夠奮勇殺敵。


    優安很喜歡那個男人——他的生父曉了他的熱情所能帶來的力量,他的養父則讓他懂得所謂堅持信念的重要性。然而,他對多瑪德的尊敬,卻絲毫不遜於他這兩位父親。雖然他與多瑪德君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從未忘卻這位男人的身影。


    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這個男人以和那時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麵容,出現在這裏呢?


    他與守護者的創建息息相關,而這個阻止得以成立後,他又提供了莫大的資金支援。即便如此,這個男人卻從來沒有浮出台麵。


    “優安,你叫客人等到什麽時候,叫人來上菜吧!”


    “是。”


    在優安聽見丹尼斯吩咐後以後,便先將多瑪德請到上座,然後走出包廂,叫來侍女。應為泉裏經常用貝爾使用來進行各種密談,所以沒有特別要求,侍者是不會靠近包廂的。然而隻要拍拍手,侍者便會馬上前來聽後吩咐。


    “上菜吧!還有,把鈴鐺裝上。”


    聽完優安的吩咐後,年輕侍者立刻認真低下了頭認真的應了聲:“遵命。”接著,便轉身去為他們張羅。


    其實沒必要特別吩咐——在泉裏,侍者為了配合客人,會衣帶上別上鈴鐺。隻要別上鈴鐺。一旦他們走路進行,就會響起相當悅耳的鈴聲,而客人也能因此知曉侍者正往這裏來。因不想讓侍者聽見他們交談內容的時候。這樣一點點小花招,其實也算的上相當便利。


    在菜肴陸續送上後,丹尼斯與多瑪德君根本不問對方近況如何,而是沒完沒了談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在這當中,優安幾乎完全沒動筷子。非但如此,如果不是自己被問道什麽,他也絕對不會開口插入這兩個人的對話當中。雖然他得要很努力,才能裝出一臉平靜的表情,不過他心裏確也沒有任何不耐。隻是,秩序守護者的領導者丹尼斯·桑瑞斯,到底是為了什麽安排這次會談呢?


    事實上,在這之前,關於這個叫做梅隆君的這個男人,他們幾乎得不到任何有關的消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誰都不會想到,二十年前那個看起來就像是剛過二十五、六歲的男人,現在看起來還是那副二十五、六那副模樣。當然,如果他是個魔術士,那也就罷了。但就他們所知,梅隆君本身是劍客,也是戰鬥指揮者,而且從來沒有使用魔法的記錄。


    甚至……甚至連他們秩序守護者的情報網,直到幾年前才知道,這個叫做多瑪德君的男人,還有他所領導的那個叫做zoo的小族。在那之後,他們也才漸漸地觀察到,這個叫做多瑪德君的男人與梅隆君實在像的不得了。這樣的消息即便傳入了丹尼斯·桑瑞斯的耳裏,他本人親自動身出了趟遠門,隻為了確實是否為本人。


    在花費了好一番功夫後,他們才確認梅隆君就是多瑪德君。然後,才是他與丹尼斯的這一次相會。


    但是,若非優安的強力促成,丹尼斯也不會主動去接觸多瑪德君吧?如果丹尼斯有那個意思,他們早就可以把酒言歡。


    不過,優安說服丹尼斯,讓他與多瑪德君再會,並不是單純要讓他們重逢而已……


    “總長!”


    覷準了個話題,優安喊了自己父親一聲:


    “差不多……該說那件事了。”


    “優安……”


    丹尼斯把筷子放回筷架上,用杯紙擦了擦胡子四周,表情隨即一轉,在另外一方麵,多瑪德君則是揚起了半邊眉,盯著優安與丹尼斯看:


    “那件事是指——”


    “我知道,這是你故舊久違的重逢。往事雖然令人回味無窮,但如果就此忽略正事,恐怕不太好……”


    “優安。”


    “是。”


    “那個事情算了……”


    “算了?”


    “沒有那種必要了。”


    “沒有那種必要?”


    “沒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優安,他也有他的同伴、他的朋友及他自己的正義。他自己選了一條路走,隻是那條路與我們迥然而異……”


    “正義雖然有所不同,但情意還在不是嗎?多瑪德大人,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優安抬了抬下巴,看向了多瑪德的方向:


    “不才——秩序守護者副長——優安·桑瑞斯,特此說明今日勞您大駕光臨之相關緣由。”


    “優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算了……”


    直起身子,丹尼斯粗聲說道。然而多瑪德君卻平靜地阻止了他:


    “不,丹尼斯。承蒙招待,我要是連這點麵子都不給,那才是真的不行。”


    “但是……”


    “我都說沒關係了。優安,你說吧!”


    “是。”


    優安看向養父,過了好一會才得要養父的首肯,這才轉向多瑪德君說:


    “想必多瑪德大人知道,眼下全有一個極餓無良之徒所組成的組織,目前正以極快的速度擴張當中。吾等秩序守護者與之對立相對與久,衝突頻仍,以致常有死傷……”


    “你說的是smc吧?”


    “您說的正是,其中樞要員為加入組織超過一年、人數約在三百人左右的刺青派所組成。最近又增加了所謂了的烙印派——人數越在五百人左右,也就是所謂的旁支。除此外,還有六個旅黨附在smc之下,人數在兩百人以上。也就是說,他們的戰鬥力以達到千人之譜。”


    “真是驚人的數字,這比當年的還多呐!”


    多瑪德君嘴裏的無道,是距今三十年前,被稱為《艾爾甸暴君》的惡徒一族。為了要與這個無道對抗,他們便與年輕的丹尼斯為中心阻止了這個族,也是日後隻需守護著的主體。


    “小子不學無數,不敢妄加斷言。竊以為該組織之規模,雖是至今僅見,但隻是人數上戰以若幹優勢。我秩序守護者雖然僅在四百人之譜,但小子自忖,不論是裝備、士氣、訓練,吾等都不會較之遜色分毫。”


    “人在多爛咖就是懶咖。”


    “如果人數差距在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甚至翻一番的三倍以上,情勢或許便有改觀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誠如你所言,那麽問題在哪裏?”


    “sl”


    就在那優安說出名字的那瞬間,多瑪德君一臉厭惡的撇了撇嘴。


    “不隻是他而已,smc裏麵還有一個叫傑伊的家夥。它所率領的殺戮戰隊——最大殺伐也是不可輕慢的對手。在加上先前,我們得到消息,有一個身份神秘、擅長操弄邪術的魔術士,加入了smc。”


    “不過,你們應該不確這樣的人才吧?”


    扯了扯嘴角,多瑪德君看向丹尼斯


    ,想要尋求他的同意:


    “隻要大喊一聲‘銀色軍團來啦!’那些惡徒馬上就落荒而逃了。‘死神’羅叉與‘女夜叉’釋拿的名號,可是連我都略有所聞啊!而且不是還有你嗎?還是說堂堂的太陽鬼也得大歎歲月不饒人?”


    “這是什麽話,我可是不會輸給那些年輕人的!”


    雖然丹尼斯看起來剛毅地說著,但接著他也不禁斂下眉眼,長歎了一聲。這時的他,看上去就像老了十歲一樣。


    “……那個女夜叉,是一個非常剛強、厲害的女性。但是他這次不但丟了性命還被人侮辱加以示眾,好在早一步我們的人找到他,才沒有讓這件事公諸於世。”


    “他去年才跟我們團的一個成員結為連理,而且已經懷孕了……”


    接在丹尼斯後頭,優安用一種接近頌讀文書的口氣,毫無抑揚頓挫地交代了事件的大略始末。然而,如果不是他拚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恐怕他的聲音也會有所動搖:


    “當然孩子也一起去了。是si親自下的手。目擊者——也就是他那小隊的幸存者,釋拿與他的小隊,加起來共有十一個人。那個si一個人就輕輕鬆鬆地逃掉了……釋拿其實已是我們秩序守護者露數一數二的劍士,她所率領的,也是我們的精銳……”


    多瑪德君隻能徑自沉默著。


    優安則是將手藏在桌下,緊緊握成拳。然後慢慢地吐了一口氣:


    “——如果是國與國之間的大戰,那麽個人戰鬥能力如何,事實上不會也無左右戰局。但我們的之間的戰爭不同,一個人隻要夠傑出,他就有可能粉碎所有的戰略及戰術,進而扭轉乾坤,取得最後的勝利。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到一個與si匹敵的人。在加上,最近有傳言,龍州係統的族正在向smc靠攏,而那個‘虐殺人偶’最近也像si屈服了,他的那個‘午餐時間’,雖是有著如此和平的名字,但實際上根本名副其實,手底下很有兩把刷子……”


    “‘虐殺人偶’——是那個時候的男人嗎……”


    “您認識他嗎?”


    “稱不上認識,就見過而已。”


    “那麽,想必您應該很清楚他的那個別名,究竟是否浪得虛名吧?”


    “我也算不上清楚。不過,真要打起來,他大概也是個強盡的對手吧!”


    “你——”


    聽多瑪德這麽一說,優安便再也任不住插話,同時用力咬著牙,但卻並不是因為自己被多瑪德君幾句話敷衍過去而激動。他停了一會在開口:


    “或許誠如總長適才所言,你已經走上了吾等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是我知道——我所認識的您,並不是會看著我們陷入苦境卻見死不救的人。事到如今,我就挑明了說——大家都太天真了,義父也是。雖然我方尚未淪於劣勢,但未來會不會,誰也不知道。隻要哪個人先被幹掉,這樣的戰力平衡就會馬上崩解,雖然我們能夠做在這裏悠閑地喝酒,但事實上,危機其實就與我們比鄰而居……”


    “所以——”


    多瑪德君看上去可以說相當冷靜,簡直一開始就料準了優安的企圖一樣!


    “你要我助你們一臂之力?”


    “坦白說,確實如此。”


    “也包括我的夥伴在內嗎?”


    “如果可以,那不是啻為了我們打了強心劑。但不好由我勞煩他們……就我個人而言,如果能夠獲得您的支援,在加上現有的戰力,向來擊敗敵人也是絕對可行的。”


    “你太高估我了”


    “不。當初有道殲滅無道,主要是托了您的福。如果沒有您,也不會有現在的秩序守護者。義父提過需多有關您的事,而您拔劍的英姿,也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您的話,一定能夠與si單打獨鬥,進而擊敗他。”


    “就算我被打敗了,也對你們的戰力無損,是嗎?”


    “我沒有……!”


    優安不禁將雙手往桌子上一撐,半立起身子,隨後又做了回去:


    “——不是的!我沒有……那樣想。”


    “我這樣說可能不夠意思,但就你的立場來說,考慮到這點沒有什麽不對。”


    多瑪德君若無其事地說道。事實上,雖然不是這麽簡單就區分出人我,但能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再怎麽說,他可是被別人在背後說是因為身體裏沒血沒淚,所以才會沒什麽存在感的冷酷無情副長——優安·桑瑞斯啊!


    現在是,人啊確是完全地亂了套——


    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關係吧!


    他該拿這個男人怎麽辦才好?


    優安低著頭,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他的養父則是在細細品完那杯酒後,吧酒杯擱到桌子上去:


    “優安,夠了。”


    “……義父!”


    優安抬起頭。映入他眼簾的,確實丹尼斯一臉慈愛的……那時屬於父親的表情。


    “不,總長,但是——”


    “難不成,你非得要不顧我們之間的父子情誼,用總長的身份命令你嗎?不要讓我那樣做!”


    丹尼斯拿起了玻璃製的酒杯,先替自己添滿後探出身子,斟滿多瑪德君還有優安的酒杯:


    “優安,我不是要騙你。但打從一開始,我就相與昔日舊友碰杯,談談往昔種種。呐,你想想看,我們那時的夥伴除了你我外,就剩下他了。其他的人,包括你的父親,也因我的愚蠢,最後也遠離我們而去。”


    “您說的愚蠢是……?”


    優安不明白養父的意思,開口問道:


    “為什麽您會這樣說呢?”


    “因為我是那個鋪路、引導眾人前行的人。不過,這條路並非我獨立修建,而是依靠眾人群力群策而成。我卻忘了這件事,因為背負了太多了生命,卻也散落、失去了許多。那是我的罪惡、我的過錯……”


    丹尼斯把那隻被子收握在掌心,注視著那隻被子:


    “這不是很恐怖嗎?那份罪惡、過錯的痛苦,我都已經習慣了。不過,這種事本來就不應該習慣。這一回,我還是要用這個肩膀……背負起一切。任憑嘴與過錯的焰火燒身,我也要持劍前行,貫徹這份義理。”


    “義父……”


    “我很愚蠢吧!”


    丹尼斯低低地聲笑著,喝幹了被子裏的酒,不等優安回答徑自轉過頭,看著多瑪德君:


    “所以,剛剛那些話,就請您當作沒聽到吧!”


    “這樣好嗎?”


    多瑪德君也喝幹了酒,瞥了優安一眼:


    “我認為優安判斷的沒有錯!”


    “您已經幫過我一次了。我並沒有忘記那樣的大恩。但是我都五十啦,總不能還依賴他人吧?你要笑我這點心思無聊也行,不過,你應該也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吧?為了要守護這些東西,有時候還得要固執一點才行。”


    “是這樣嗎?”


    “或許吧!我也隻能就這樣活下去而已。”


    “你這家夥,還是那麽傻啊!”


    這一次,反而是多瑪德君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他伸出手,取過酒壺,替自己與丹尼斯都斟上:


    “——那麽,至少讓我看到最後吧!”


    “這算是拜托嗎?”


    “無所謂,反正我話都說出口了。”


    “太感謝了。”


    “喝吧!”


    “還用你說。”


    丹尼斯與多瑪德君同時幹掉了被子裏的酒。雖然這是泉裏的上等極東酒,但在他們喝來,其實跟水沒有什麽兩樣。當他們都還是有道的一份子時,每個晚上都會聚在一起,喝著便宜的酒。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馬上就能拔劍而起……然


    而,當年的那一夥漢子,現在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如此一來——”


    丹尼斯看著遠方,他的腦海裏,想必也是憶起了過往的那段時光:


    “雖然有點寂寞,也對那些在我們之前走上修羅道的人感到抱歉……不過,能夠在見到你,真的讓我很開心。這可是我真心話,一點也不虛假。”


    “是嗎?”


    多瑪德君沒有搭腔。優安也終於明白,他就是這樣的男人。他不是那種寡言的人,但哪些重要的事,他在口頭上卻是半點不提,總是,過往的那些日子都過去了。


    他隻向丹尼斯說了聲再見,便留下一大筆錢徑自離去了。在那之後,笑優安終究還是隻能一人,兀自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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