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900 8th revolution 24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十二區


    如果要讓我舉出在這世上最討厭的事,那我決不會猶豫,當即便能回答,毫無做作、以光速甩出答案。


    那就是在正熟睡的時候,在兩點半的深更半夜,因讓人根本無法接受、完全意義不明的理由,被人強行從床上拽起來。


    呃啊,真是——明明我睡得正香、睡得正香、睡得正香,甚至睡得熟到連夢都沒有做。


    這到底是在搞什麽鬼嘛?別胡鬧了好不好?應該說,不管是不是胡鬧也全都不行。別這樣好不好。禁止。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禁止。禁止。禁止。禁止……!


    然而這禁止令的頒布晚了一步。已經被叫起來了。已經醒了。


    suck。


    現在,多瑪德君宅邸玄關處的人口密度,高得有些誇張。


    這裏嚴禁穿鞋進門,因此必須在玄關入口前脫掉鞋子。在入口的這一側,瑪利亞羅斯、多瑪德君、皮巴涅魯以及啾堵在一起,而另一側則站著渾身是汗的露西、以及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


    黑色的長發。個子很高。雖然比起咣咣長高的露西稍微矮了一點,但也有一百七十桑取左右。身上穿著便於活動的深色緊身衣,看式樣與其說是戰鬥服,倒更像是魔術士服。雖然體格較瘦,但並非是瘦弱,而是經過充分鍛煉後的模樣。


    對這個女人沒有印象,而且她還戴著護目鏡,別說與其對視了,連上半邊臉都看不清,更加增強了身份不明的感覺。強過頭了。不過,隻有一件事,絕對不會錯。


    這個女人會招來麻煩事。


    我就是明白呐。畢竟也活了這麽久,這種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呀,其實倒也活得不算久啦。我自認為還算年輕啦,但不由得就變得比實際年齡要更加老成。畢竟經曆了這麽多徒勞的辛苦,我也不是自己想要這樣的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的啊,身邊總是隨時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一不留神自己就被卷入其中。如果沒有這些爛事,就能作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入侵者賺錢,然後某天一個疏忽、或是走了黴運死掉,不被任何人記住結束自己的一生——這種人生才適合我嘛。當然我也實在是無法說這種人生更好。就算如此,像現在這樣會鬧出大事的還是饒了我吧。


    其實,我隻是單純地、純粹地、想要睡覺而已。


    想要靜靜地睡到早上為止而已。


    我覺得,這應該不算是什麽過分的願望吧?


    然而為什麽要把這願望破壞掉呀。


    suck。


    “——唔。”多瑪德君撓著肚皮,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完全沒有形成像樣的語言。


    而且,那副模樣簡直就是對“睡眼惺忪”這個詞的最好詮釋。我知道你很困啦,因為我也一樣嘛。這無所謂啦,其實也不是無所謂,畢竟很不像樣。不行了。忍不住了。


    瑪利亞羅斯嘖了一聲。“……多瑪德,轉過來一下。”


    “啊昂?”發出奇怪的聲音看向瑪利亞羅斯的多瑪德君的雙眼,仍幾乎是閉著的。


    “站著別動。”瑪利亞羅斯將多瑪德君大敞著的領口係好。


    這樣就行了。稍微放心了一點。畢竟有個素未謀麵的女人在,還擺出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的話,之後被莎菲妮亞知道就完蛋了。想想就害怕,總感覺會被痛罵一通。所以當然,肯定不會告訴她的。


    唔,瑪利亞羅斯自己倒也是,慌慌張張地起床,直接就離開了房間,身上穿的還是背心和短褲。雖然有些欠缺防備,不過並沒有到衣冠不整的程度。應該吧。不知道頭發有沒有睡翹,隻有這一點特別在意,不過估計肯定是翹起來了。


    順便一提,穿著黑色內衣的皮巴涅魯,若是除去服裝的因素倒是和往常毫無分別。雙手還若無其事地拎著雌雄對劍,真是令人佩服。


    最先迎接露西打開房門的啾。是在警戒著那個女人嗎,眼神很淩厲,全身的毛發都微微倒豎。


    瑪利亞羅斯淺歎了一口氣,一邊以餘光緊密監視著女人的動向,一邊望向露西。“怎麽回事?”


    “啊、是……”露西低下頭,用手指抹著臉上的汗。“那個、該從哪裏說起呢,我先是在跑步,然後,在環狀路上——啊、就是第十區的邊緣地帶附近,不過,我是在第十二區,然後,從環狀路的對麵——”


    嗚哇。


    真是世間第一讓人火大。


    火大到不行,以至於莞爾一笑。“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呢。”


    “哎——”露西睜大眼睛,隨後又立即躲開視線,“……是、是嗎?”


    這種行為更是讓人大動肝火。


    說實話,真想就在這裏罵他個三十分鍾。但是,這樣做便會更加因為無聊的理由削減重要的睡眠時間。真的非常難以忍受。說真的,總有一種今天再也沒法睡覺了的預感……


    瑪利亞羅斯咳了一聲。“為什麽把這個人帶回來,還把我們叫醒。我隻想知道這一點。除此之外的全都隨便了。”


    “……誒誒、這樣的話,她被人追著——三個男人,這種事,果然是不太好對吧?”


    “是嗎?”


    “我、我是覺得不太好……然後就、就救了她、或者說是試圖去救她……”


    “也就是裝了個帥對吧?”


    “不、實際上並不能說是很帥啦……”


    “嘿……”瑪利亞羅斯抱著手臂閉上眼睛,來回揉著太陽穴。


    這算什麽?這種完全抓不到要領的話。而且啊,長得實在是太高了啊。竹子一樣唰唰唰唰地長,簡直有點惡心。然後,是不是因為營養之類的東西,全用在身高上了,一丁點兒也沒使在腦子上啊?原本就不是個頭腦特別靈光的孩子,最近變得越來越過分,是不是都是這身高的錯啊?嗯?


    就算說出來也沒用,所以這番話我不會說出口。


    瑪利亞羅斯緩緩睜開眼睛。“……明白了。”


    “咦?明白了?光憑剛才的?”


    “我深切地明白了,問你等於白問。”


    “為、為什麽會明白啊?”


    “嘿?”


    “呀,因為是一路跑回家,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實際上——”露西向瑪利亞羅斯露出像是對飼主乞憐的狗一般的眼神。“……應該說沒有詢問詳細經過的空閑……所以,我自己也基本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就帶回家裏來了?”


    露西垂頭喪氣地說:“是……”


    “哼嗯……”


    詛咒你一輩子。


    瑪利亞羅斯瞪著那戴著護目鏡、讀不出表情的神秘女人。


    的確,仔細重新打量一番,她臉上有些冒汗,不過,並沒有變紅。嘴唇是灰色的,大概是塗了唇膏。有些在意腰間掛著的、收在匣子中的東西,不清楚那是什麽。從形狀來看,應該並非是刀劍一類,不過大概還是某種武器。


    “你為什麽會被人追?”


    女人的頭左右晃了晃,不過這大概並不是在表達某種含義,而是在打量瑪利亞羅斯一夥人吧。


    隨後女人突然抬起左手,食指直指皮巴涅魯。“發現。”


    “咦?”瑪利亞羅斯慌忙向皮巴涅魯看去。


    皮巴涅魯眨了三次眼睛。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應該是在困惑。


    女人的嘴角微微上翹。“喜歡的類型。”


    皮巴涅魯微微歪頭。“果實(譯注:前文的“喜歡”用的是好み(このみ)、與果實(木の実)發音相同。)?”


    “不。”瑪利亞羅斯用手指戳了戳皮巴涅魯的胸口


    ,“才不是果實咧……”


    明明並不想吐槽,卻無意識地吐槽了的自己真是可悲。


    女人“嗬”地低聲一笑。“真有趣。”


    “哪、哪裏有趣!?剛才的吐槽根本一點都不犀利吧!?根本一點都不有趣吧!?要笑也是嘲笑吧!?”


    女人點了點頭。“嗯。”


    瑪利亞羅斯明確地感受到了在自己體內洶湧的殺意。“這人怎麽回事……”


    “不管怎麽說——”女人形狀姣好的手指抵著下巴,突然轉身輕輕一揮右手,“拜拜。”


    看、看不透。


    “等、等等……!”露西抓住女人的肩膀,“你打算去哪裏!外麵很危險的!萬一又碰見剛才那幫家夥呢!”


    “嗯,也許吧。應該說是肯定會碰見。”女人將露西的手甩開,“——不過,不想給不認識的人添麻煩。”


    “……添麻煩什麽的、”露西偷看了一眼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垂下頭去,“至、至少,我並不覺得是麻煩……”


    “就算你不覺得,其他人呢?”即便是帶著護目鏡,也一目了然,女人明顯正看著瑪利亞羅斯。


    “我?”瑪利亞羅斯哼了一聲,“當然會覺得麻煩啊。”


    “沒錯吧。”女人揚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我得走了。”


    “但是……”露西又這樣扭扭捏捏的。往好聽的說,叫頑強,往難聽的說,就是死纏爛打。


    瑪利亞羅斯抱著胳膊深歎一口氣。“露西。”


    “是。”


    “我到底該說你是老好人呢,還是因為太喜歡女孩子呢,連這種莫名其妙的人,你也想要關照嗎。”


    “等、等等!我並不是喜歡女孩子啊!?呀,雖然倒也不是討厭,我是喜歡漂亮的人和可愛的人啊!”


    “……哇喔。”皮巴涅魯漏出低聲。


    多瑪德君倚在啾的身上,算是睡著了一半、應該說三分之二。


    女人稍稍歪了下頭。“也就是,隻看臉?”


    “不、不僅僅是外表啊!內在也很重要的啊!”


    “……露西。你到底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話題不是瑪利亞桑你先挑起來的嗎!”


    “總而言之。”瑪利亞羅斯眯起眼睛瞪著女人,“你別被這個人騙了。”


    露西皺起眉。“……這是什麽意思?”


    “說什麽不想給人添麻煩之類的漂亮話,這全都是騙人的。”


    “哎?”露西瞪大眼睛望向女人。


    女人看上去隻是站在那裏,但是,絕不僅僅如此。和皮巴涅魯的站姿有些類似,身體並沒有用上一絲多餘的力氣,保持著不管下一瞬間發生什麽事都能應對的體勢。


    而那副大號的護目鏡,隻是起麵具的作用嗎。看上去很高級,性能應該不錯。而身上穿著的連身衣怎麽看都不像是適合入侵者的款式,果然還是魔術士嗎。腰間的東西到底又是什麽?雖然稍微說了幾句話,卻什麽都沒能問清。而且,她又到底是被什麽人追趕?可疑之處數也數不清,應該說渾身上下就沒一處不可疑的。這麽說也毫不誇張。


    “因為很奇怪呐。”瑪利亞羅斯聳了聳肩,“不想給人添麻煩?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到這裏來?真的不想給人添麻煩的話,就應該不踏入別人家裏一步才對啊?”


    “這、這是因為……”露西嘟起嘴,“是我帶她回來的……”


    “誰知道呢。”瑪利亞羅斯露出苦笑,“與其說是你帶她回來,應該是她跟著你過來的才對吧。”


    “……結果而言這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而且,已經添了很多麻煩了。”


    露西很是困惑。女人的表情沒有改變。是和露西一樣根本沒理解瑪利亞羅斯想表達的意思,還是因為被我說中了?


    無法確信。雖然隻不過是推測,但是瑪利亞羅斯仍試著以斷定的口吻說:“……當這個人走進我們家院子的那一刻,就已經添了大麻煩了。就算馬上離開,這個人已經在我們家裏留下了痕跡。在這裏逗留過、在這裏藏身過之類的痕跡,追蹤她的人肯定不會無視的。然後就會問我們什麽你們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啊之類的問題,當然,我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會不會這麽有禮貌。”


    “沒、沒事的。”露西的表情很僵硬,“我應該已經把追兵都甩掉了……”


    “應該?”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吧?”


    “但願是吧。”


    “說實話。”女人抬起左手來回擺了擺,“他們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抱歉。”


    露西瞪大眼睛跳了起來。“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唔……?”多瑪德君眨了兩下眼睛,緩緩地看了看四周,“……是南瓜嗎。”


    睡傻了。這個人呐,在這種情況下還——無所謂了。呀,其實也並不是無所謂不過這種事也早就習慣了。嗯,既然多瑪德君能夠睡得這麽沉,就說明危險還沒迫至眼前……吧?


    應該。


    皮巴涅魯開始略微營造出一點不安穩的氣氛。隻要瑪利亞羅斯一聲令下,沙色的原殺手應當就會立即收拾掉這個女人。視狀況而定,也許那麽做是更好的選擇。


    不過,這裏畢竟是家裏的玄關。要是那麽做了,之後的善後處理——舉例來說就是打掃、收殮、清洗之類的,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好麻煩。


    “你是打算利用露西吧。”


    女人考慮了一陣,點了點頭。“嗯。是有一點這方麵的考慮。”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抱歉啦。”女人拍了一下露西的肩膀,“雖然你沒有惡意,不過畢竟是不認識的人,我就心想也無所謂了。”


    “你也太直白了吧……”


    “不過,事實如此。”


    “我倒是不討厭直率的人啦……”


    “……直率過頭了呐……”露西幾乎要哭出來了。


    瑪利亞羅斯側眼瞄了一眼皮巴涅魯,雖然依然是麵無表情,但總感覺比剛才要更加無精打采一些。


    “——總之。”女人低下頭,“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之後也許會有奇怪的家夥找上門來,請不要太在意。”


    真是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不過這可事關體麵。什麽體麵?


    瑪利亞羅斯用力撇著嘴。“這是不在意就能解決的問題?”


    女人抬起頭歪了歪脖子。“大概解決不了吧。”


    “我說也是。”


    “唔!”多瑪德君突然睜大眼睛盯著女人,瞪得太用力,上眼皮都皺起來了。“怎麽回事,誰撿回來的。”


    “什麽撿回來……”


    代替說不出話的瑪利亞羅斯,啾指了指露西。“咕。”


    “噢噢。是嗎。露西啊。那麽,從哪裏撿回來的?”


    “誒。啊、嗯……環狀路上——”


    “給我等等給我等等給我等等!”瑪利亞羅斯衝入多瑪德君和露西之間,“能不能不要突然扯回老早以前的話題?話說,什麽撿回來,根本不是那回事啊?說到底,人就不是能撿回來的東西。”


    “唔?但是,瑪利亞,露西不就是你撿回來的嗎。”


    “嗚……”


    “啊……的確。我好像的確是被瑪利亞桑撿回來的呢……”


    “不、要按這麽說的話,連我也一樣了啊!要說是被多瑪德撿回來的也不是完全不對……”


    “嗯。你這麽一說好像的確如此。”


    “我也是、”皮巴涅魯指著自己,“被撿回來。多瑪德君。”


    女人掃視了一眼瑪利亞羅斯


    一行人,小聲嘟囔:“……這幫人怎麽回事。”


    “我才不想被你這麽說!”


    “嗯。”多瑪德君吊著一邊眉毛撫著下巴,“把人撿回來也類似於是zoo的傳統了。這樣來看的話,露西也算是能夠獨當一麵了。”


    “你不要擅自創作出來奇怪的傳統好不好?而且我說,不對哦?這個人並不是被露西撿回來的啊?我們剛才還在說這件事呢……”


    “是嗎?”


    “咕。”啾點了點頭。啊真是的,就算全世界都與我為敵,啾肯定還會是我的同伴。我感覺一定是這樣,想要堅信這一點。


    “到此為止。”女人啪地一拍雙手。


    瑪利亞羅斯稍微有些畏縮。“……這麽強硬。”


    “雖有些不舍。”女人透過護目鏡將視線投向皮巴涅魯,舉起左手示意。“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就此別過來日再會——應該不會再會了。”


    “啊……”露西大概是想挽留女人,不過卻沒能伸出手。


    多瑪德君看了一眼瑪利亞羅斯。“可以嗎?”


    要是能瞪著他反問一句“有什麽不可以?”才好。不過,還是沒有那麽做。


    女人雖然拋下了告別的話,卻還待在原地沒有行動。也許是在窺視我們的態度,或是說已經被她完全看穿了。看不明白,都是那個護目鏡的錯。


    護目鏡實在是太礙事了。


    “你叫什麽名字?”


    “難道不是不知道比較好嗎?”


    “既然你已經來過這裏,知不知道也沒什麽區別了。”


    “的確。”女人伸手摸向護目鏡。


    摘下護目鏡、露出容貌的那一瞬間,呼吸不由得一窒。


    眉角上挑,棱角銳利的五官,可以說是個美女。比起身體,臉上的肉要更加飽滿一些。也許實際上還很年輕。


    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那驚人的顏色。


    從出生至今,還從未見過。


    眼睛。


    該說是淡綠色嗎。


    可是卻閃閃發亮。


    也許說是在發光比較正確。


    ——熒光綠。


    “魔術士……?”


    本沒打算發出聲音,一不留神就說漏了嘴。


    “遺憾。”女人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魔術士。是機術師。曾經是。”


    “機術師……在機術士匠聯合裏,是導師一樣的角色吧。還會收弟子。”


    “不信嗎?因為太年輕?順便一提,我今年十九。”


    “……比我小啊。”


    “對我來說是姐姐呢!”露西不知為何好像很開心。


    多瑪德君低聲念叨:“比我要年輕得多了。”


    “你這不是廢話嘛……”


    “咕。”


    “比起我——”


    “不、夠了夠了。這有什麽好比的嘛。”


    “在機術士的世界裏。”女人以手指甩著護目鏡,“與年齡無關,遵循的是實力至上主義。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當上了機術師,我父親則是在十二歲。”


    “嘿……你是說有其父必有其女?”


    “也不能說與血緣無關。我的情況,應該是多虧了優秀的教育。”


    我們還沒有問的問題,這女人卻主動挑明。


    我該不是中了圈套吧。也許。


    這女人肯定曾想要利用露西。即便是現在,也有著什麽企圖。


    但是,感覺似乎也不僅僅如此。


    “話是這麽說,不過十二歲當上導師,也絕不是什麽常見的事吧?”


    “嗯。艾爾迪尼翁機術士匠聯合的最年輕紀錄是十一歲,已經很接近這個記錄了。”


    “你父親肯定是個很有名的機術士吧。”


    “曾經是。”


    女人眼瞳中的光,一瞬間格外明亮。


    也許隻是看上去像是如此。還是說,隨著眼神的變化,那光芒會時強時弱?


    “——已經不是了。我也一樣。”


    瑪利亞羅斯收緊下巴輕歎一口氣。露西抿著嘴,低頭抬眼瞄著女人。在父親這方麵有親切感嗎。


    為什麽人就是無法從血緣中逃脫呢。尤其是當雙親格外優秀、格外出名、格外異常的時候,這詛咒又會增強一層。


    我的父親,是個好人。隻是個真正的好人,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特點。


    不過,也許這樣便是最好的了。


    看著露西這樣的,便從心底裏這麽覺得。


    “於是呢?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啊……”女人注視著瑪利亞羅斯的眼睛,眨了眨眼,“哎呀,你的眼睛,顏色真漂亮。”


    “……別管我好不好。”


    “戴著這個的時候,”女人向正用手指來回甩著的護目鏡示意,“沒辦法看清物體的本來顏色。”


    “我都說了夠了嘛。這種事有什麽意義……”


    “啊,還有他。”女人看著皮巴涅魯麵露微笑,“身上的色調,我很喜歡。”


    皮巴涅魯微微皺眉,比起困惑,這已經算是厭惡的表現了。至於瞥了一眼皮巴涅魯、以氣餒的聲音念叨著“……真羨慕……”的露西,能不能把你滿溢出來的青春氣息稍微抑製一下啊。


    女人重新麵向瑪利亞羅斯。“我是‘哈妮梅麗【honeymerry】’,叫我哈妮就好。”


    “哈妮啊……”瑪利亞羅斯吊起一邊嘴角,“反正肯定不是真名吧。”


    “本名已經舍棄了。我們在這方麵和魔術士一樣。”


    “明白了。哈妮梅麗,我記住了。”


    “那麽拜拜。”哈妮揮了揮左手,向後轉身。


    玄關的房門上掛著兩把鎖,哈妮已經解開了第一把。


    就打算這樣默默離開嗎。似乎是的。這樣就好。這樣最好。腦中的一半這麽說,可另一半卻有不同意見。


    如果,身份不明的追蹤者,前來搜查哈妮的蹤跡,該怎麽辦?嘛,如果對方不能做到禮儀端正、息事寧人,那麽便以武力驅逐便好。有多瑪德君在,還有皮巴涅魯和啾。就連露西也算得上是個戰鬥力。要說讓人不安的部分也就是瑪利亞羅斯了,十有八九能夠解決掉。


    不過,關於這些哈妮口中‘並不好對付’的家夥,了解得並不多,因此也無法斷言。這是個大問題,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的情報。


    而且,哈妮本身也可以作為交涉砝碼。萬一對方找上門來,我們這邊又沒有握著哈妮這張牌,估計會很容易被無緣無故地懷疑,鬧得很不愉快。既然這麽麻煩,幹脆就把哈妮交給他們——希望能夠盡量保全采取這一選項的可能性。


    當然,也許這都隻是多慮。露西和哈妮徹底甩掉了追蹤者,如果真是如此,隻要稍微用點心,應該就能避開那夥人的追查。


    “喂,哈妮。”


    剛一搭話,哈妮便無言地轉過身來。表情有些僵硬,擺出帶有防備的架勢。


    “你的父親又是誰?”


    “我的父親……”哈妮垂下眼睛,左手摸了摸固定在腰帶上的匣子。這樣啊。


    這姑娘是個左撇子。


    雖然知道這一點也毫無意義。


    “如果不想說,就算了。不必勉強。”


    “不是不想。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很複雜嗎?”


    “完全不。”哈妮輕輕聳了聳肩,浮現出微笑,“其實真的很簡單,隻要了解了,便覺得不過如此。之所以覺得複雜,隻是因為既不清楚、也不了解罷了。而我最討厭的,就是不清楚也不了解。”


    總覺得,那笑容近似於在哭泣。


    “——‘pinkshoot’。”


    honeymerry。


    從她的口中說出這個名字,瑪利亞羅斯一點也不覺得吃驚。


    “我還從來沒有用這個名字稱呼過父親,好奇怪,像是陌生人一樣。”


    倒不是早就預想到了,也根本不可能猜得到。


    說起pinkshoot,正是那名發明了旋轉式連弩、聲名遠揚的機術士。機術士的世界是閉鎖的,他們一般隻作為機術士匠聯合的一份子活動,因此首先就不會以個人名義出名。而在機術士中,稱得上是離群的pinkshoot是唯一一位在機術士的世界之外也大有名氣的人。


    除旋轉式連弩之外,還發明了眾多兵器的鬼才pinkshoot,如今行蹤不明,生死亦不明。


    哈妮似乎正是他的女兒,按照其本人所說。


    也許應當對此有所懷疑,但是也很容易接受。


    因為這姑娘明顯就很不尋常。


    “把剛才的話忘了吧。”哈妮閃耀著的眼瞳蒙上一層陰霾,輕聲歎了口氣。“——不過,我很高興能說出來。也許我一直都想要和誰稍微聊聊自己的事。大概吧。謝謝了,瑪利亞羅斯。”


    “……我有自我介紹過嗎?”


    “那孩子,”哈妮以視線朝露西示意,“不是叫你瑪利亞桑嗎。”


    “呀,但是——”


    “還有,那個人。”哈妮看著多瑪德君,“是多瑪德君對吧,你們這麽叫過的。呀,這個名字我之前就已經知道了。zoo這個族,雖然規模不大,但在艾爾甸似乎很有名?其他還有秩序守護者、鐵心髒協會、王龍和s*k組成的龍州聯合之類的,還有午餐時間。”


    瑪利亞羅斯抓著前發皺起眉。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到的?


    我知道鮮紅的頭發很顯眼,橙色的眼瞳也很惹人注目,我有這個自覺,因此每次出門都盡量帶上兜帽。


    總之,這女人真是精明。


    不過,‘想要和誰稍微聊聊自己的事’,這句話中似乎也包含著真心實意。


    隻要了解了,便覺得一切都很簡單,之所以覺得複雜,都是因為既不清楚也不了解。哈妮說的這番話,的確是有它的道理。


    人都有不同的一麵,一般來說,不管是多麽親近,也不可能知曉他人的全部。因此,徹底理解一個人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更別說是基本不認識的人了。


    “哈妮。”


    “怎麽?”


    “別一直站在這裏說話了,要不要進來談?”


    哈妮皺起漂亮的雙眉。“哎……?”


    “聽了你說的這些話,我來了興趣。”


    並不覺得這個女人值得信任。如果有必要的話,哈妮肯定會欺騙利用他人。不過,肯定唯獨不會背叛自己。就算以無數的謊言欺瞞著周圍的人,也決不會對自己撒謊。她就是這種人,總覺得能夠明白,而且也不覺得自己會看錯。


    “再多說說吧。盡可能詳細一點。當然沒必要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我們已經被卷進去了,因此你被追殺的理由,以及有關追殺你的那群人的事,我們總該有權利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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