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的高潮部分即將來臨,這時候祠堂裏無論是幫忙的還是湊熱鬧的都被通通趕了出去,留下有活人在,這事可還真辦不成。


    清場完畢,有人守在祠堂的出口處,大門上貼著雪白的“囍”字,就和站崗的士兵一般在那矗立著,這些人是為了防止有生人進來,最關鍵的是這裏麵的幾個人中有一個個頭特別高大的,滿臉的橫肉,眼神裏頭就透著一股子狠勁兒,這人便是大山。還有一個吊兒郎當的青年,玩世不恭中閃現出的那種精明顯然也不是我們那個小山村裏能出的來的人物,此人便是超子。還有一個穩重中帶著滄桑和成熟的青年,從他來的那天起,話便不多,狠角兒從來不需要用語言來證明自己的強大。


    單是這三位哥們戳在那兒,圍著看熱鬧的人見撈不著便宜,也都四下散去,也就那些在山坡上偷瞄著的人實在沒法管,中國人從來不嫌熱鬧不夠多,隻嫌不夠看。


    儀式正式開始,查文斌用一根紅線捆在兩口棺材前麵的小紙條上,這叫有緣千裏一線牽,月老的紅繩大約講的也是這個道理。


    沒有紅蓋頭,也沒有鳳冠霞帔,沒有高頭大馬,更加沒有鑼鼓喧天。有的,隻是查文斌隨手揚起的一把把紙錢。


    兩隻小酒杯被放在了棺材前麵的桌子上,裏麵倒的是各一盅酒,不多,卻也恰好。


    這時,查文斌順手從旁邊的早已準備好的籠子裏掏出兩隻雞來,一隻是紅毛大公雞,一隻則是還未生過蛋的母雞。


    他迅速的把手中的線分別係在兩隻雞的脖子上,另外一頭則又分別係在兩口棺材上的中間那根紅繩上。


    這雞可是活物,它會到處亂跑,人可沒辦法控製畜生,這查文斌就想了個辦法,事先把這兩隻雞給餓了一整天,這會兒在各自的腳下放著一個盤,盤裏裝著米,這雞立馬就老老實實的在原地啄米了。


    查文斌在取出長香兩枚,分別插在兩口棺材前頭點燃,這香倒也燒的正常,不過隨著查文斌口中咒語漸念,這香竟然開始往那棺才頭上飄去。


    在微微睜開眼一看,大致都已經準備好了,然後對著空蕩蕩的祠堂說道:“今天請列為過來,是想讓各位給這對新人做個見證,大家吃好喝好啊!”然後又朝著空蕩蕩的祠堂裏作了個揖,若是細心的人便會發現此時某些桌子上會出現了淩亂的指紋,凳子前麵的地上又有腳步挪動過的痕跡,更有的還是茶碗的碰撞之聲。


    接著,查文斌舉著一根小棍,棍上捆著一隻蚯蚓,他走到那兩隻雞麵前,突然喊道:“一拜天地!”,然後手上的小棍往天上一抖,那兩隻雞哪裏肯舍得放過如此鮮美的食物,脖子當即往上一探,接著查文斌又迅速把那蚯蚓往地上一扔,兩隻雞同時把頭一低。


    這一探一低之間,便是完成了一個拜天地的磕頭動作,這種招數,也恐怕真的隻有懂行的人才想的出來。


    接著便是對著那祠堂裏一堆早已被蛛網密布並且腐爛不堪的靈牌了,這些“人”怎麽說也都是小蝶的祖輩們,今兒這個高堂也隻能是他們做了。


    同樣的招數,在完成了夫妻交拜之後,查文斌迅速抓起那兩隻還在爭奪蚯蚓的雞,各在它們的脖子上狠拉一刀,雞血當即噴湧而出。


    這雞到這會兒,已經完成了它們的使命,現在正在院子裏做著最後的掙紮。


    熱乎乎剛出爐的公雞血向來都是辟邪的良方,可今天卻是拿來做別的用處。


    怎麽用?卻見查文斌用手指蘸了一滴公雞血,滴在那陳放的棺材頭上,這血便慢慢往下掉。與此同時,母雞的血也同樣被放到了小蝶的棺木上。


    待這血到了紅繩的位置,便開始停住了,慢慢凝結成了兩顆血珠子,讓人覺得揪心是這血珠子不知何時就會把持不住落了地啊。


    再看那長香,也燒了半柱有餘,查文斌不慌不忙的右手夾符紙一枚,左手持辟邪鈴,“鐺”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兩顆血珠開始了第一次晃動。


    “鐺”,這是查文斌第二次搖動手中的辟邪鈴,此刻血珠開始各自緩緩沿著紅繩向中間滾動。


    待血珠在朝著中間行走的時候,這香飄的方向也是逐漸向中間靠攏,院子裏紮的那些紙人紙馬像是瞬間都活過來了一般,嬉笑的臉龐和伸長的脖子,彷佛都在等著這最後聖神的一刻。


    也不知是怎得,小蝶那邊的血珠在要和陳放的血珠匯合時,卻突然停了下來,查文斌恐情況有變,正欲催法,這才看到原來小蝶那方後頭還跟著一滴非常細小的血珠子,正在緩緩而來,不用說,這也便是雨兒了。


    也不知陳放在得知自己原來還曾經有這麽一個女兒時到底是作何感想,一個默默等候了他幾十年的女人和這個自己的親骨肉在這個寒風四起、蛇鼠亂竄的祠堂裏,就那樣一直等著他,而他卻不曾有邁進來過半步。請下載小說app愛讀app閱讀最新內容


    後悔嗎?誠然不知,但若他早得知小蝶已死,陳放未必能活到八十幾歲,小蝶一直是他心中那個希望,抓著這個希望,他才可以在那個破破爛爛的祖屋裏一直苟延喘殘,有了這個希望他才能在那樣動蕩的歲月裏身背兩大罪名還硬生生的挺了過來。


    查文斌有些明白為什麽自己開燈的時候,陳放會發出驚恐的聲音,他是怕啊。他怕有人走進了他的生活,他怕別人告訴他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沒有希望了。


    於是他開始逃避人群,甚至發展到逃避光線,隻有在那個黑暗和孤獨的小屋子裏,他才能成為幾十年前的那個陳放,他才會繼續守著自己的夢,守著那個女人,守著他們的約定。


    這一刻,來的太遲了嗎?


    不,隻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何時都不晚。


    “鐺!”查文斌手中的辟邪鈴第三次響起時,這兩滴半血珠迅速溶為了一體,兩種不同的血液開始在一起進行了互相的追逐,並最終“滴答”一聲,落入了下麵那隻早已盛放好無根水的碗裏。


    令人拍案叫絕的是,兩股香此時正好熄滅,隨著灰燼的彎曲,最後一縷煙在空中完美的擰成了一股,朝著祠堂的上方,靜靜的散去。。


    至此,冥婚的部分算是能夠告一段落了,可是查文斌的事兒卻沒結束,小蝶屍骨早已腐爛幹淨,他明日裏還得給他們建夫妻塚,這種合葬墓跟平時見的那種又不同,總之這裏頭的講究大的很,要想讓兩人死後徹底走到一起,就必須走上那道程序。


    查文斌快步推開大門,然後在兜裏掏出一把混著茶葉的米往門口一撒喊道:“送客!”


    這是在讓那些來參加婚禮的“朋友”們趕緊退場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在三人的肩膀上各自拍了幾下,算是給這幾位站崗的兄弟們去了晦氣,其實他們哥仨是真無所謂,什麽場麵沒見過啊。


    本來忙到這兒,就可以先回去休息了,第二日,挑個時辰給這對夫妻下葬便是了。可終究還是出了一點事兒,出事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村裏一光棍兒,小名叫做刺頭。


    這人呢,人如其名,就是個刺兒頭,專門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一整年都是一個大光頭,誰家辦事他都去蹭吃蹭喝,但是絕對不隨禮,要是嫌酒菜不好,還會給主人家找茬,總之在我們村的名聲那是真差勁。


    這人那天是很早就被趕了出去的,純粹就一看熱鬧的,他骨子裏頭是不信不這玩意的,用他的話說,亂葬崗子上都睡著覺,也沒見過有鬼來找他麻煩。這話不知是不是吹牛,但這小子的確幹過一些盜挖古墓的勾當,但是我們那個地,自古貧的很,也沒讓他掏出幾個值錢的玩意來。


    這刺頭反正沒事幹,拉了幾個村裏的小痞子們一起蹲在後頭山上看熱鬧,麵前放著的是剛從廚房裏順出來的大魚大肉和東倒西歪的酒瓶子,這種白喪事,讓他來出力那是不可能的,他倒是盯上了那套用來陪葬的首飾,用他們話說,這叫明器。雖然小蝶這套東西算不上有多值錢,但換個幾頓酒那還是沒問題的,加上這又是兩個無後的孤墳,自己不下手,那不是便宜了別人?


    所以,他就在這山上盯著祠堂裏頭,生怕那點東西沒了去向。要說這人該碰上吧,那就真的能碰上什麽。


    查文斌忙好之際,這刺頭的身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隻黃麂來,就是那天我阿爸打了無數槍都沒響的那頭。


    這刺頭一夥兒也知道這東西可是個好東西,皮子值錢,肉又好吃,可是手裏沒有刀子也沒有槍的,就靠空手抓?


    刺頭也不知是怎樣想的,順手就從地上拾起一塊板磚大小的石頭朝那麂子丟過去了,這真是巧了,一石頭不偏不倚的剛好砸到那比鬼還精的麂子頭上,當即腦漿崩裂,一命嗚呼。


    這可把刺頭給樂壞了,馬上招呼那幾個小痞子扛著那隻麂子哼哧哧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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