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陰陽眼這事,除了雙親和查文斌之外便沒第三個人知道。這本來就不是什麽事,髒東西見的多了,能有啥好處?他們隻想我做一個普通人,早些年查文斌給我胸口烙了個銅錢印,好了一陣子,但是隨著我開始慢慢長大,體格也隨之變化,那枚銅錢印已然逐年變淡,到了如今早已消失不見了。


    一般來說偶數年出生的男孩子和奇數年出生的女孩子發生陰陽眼的概率居多,尤其以傍水依山的風水寶地為優勝。以易經的陰陽道行之說,可推測在五,六,七月的初一最易帶天生的陰陽眼,絕多數人會在出生後兩年之內自動消除。這也是為什麽特別小的嬰幼兒很容易受到驚嚇的原因,那是因為他們天生開了陰陽眼,見到了髒東西的緣故。


    一般人到了三四歲,最遲不會超過六歲,天生的陰陽眼便會自動消失,像我這樣的多半是終身都會帶著了。即使不是如此,也可借助於清明節拂曉時收集的露水,儲藏於瓶子中,避光三日,擦拭眼睛,同樣也可以看到不想看的東西。更或者有些巫教會將一出生的嬰兒扔在黑暗的地窖裏頭封上三天三夜,這些嬰兒必須是在黑暗的環境裏誕生的,若是三天後嬰兒還是活的,那麽他長大後多半會有一雙跟我一樣的眼睛。


    我見了鬼哪裏還肯去念書,找了數個借口之後終於溜回了家,說什麽也不肯再回學校。家裏人是知道我的,從小就特容易撞邪,但這事情也沒法和學校解釋,解釋了人也不會相信啊,我被迫在一天後又被送了回去。


    當時跟我同年級的被分成了兩個班,我在甲班,還有一個乙班。我們兩個班級平時隻有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是在一起,兩個班級之間的人算不得熟,也算不得生。也有不少人聽說我見鬼的事情,好奇點的會跟我打聽,我什麽都沒說,因為見鬼之後最忌諱的便是傳,傳得多了,那鬼就真的會纏上你。


    但是謠言傳播的速度遠超過我的想象,各種版本的見鬼場景在學生們之間流傳開來,膽子小的女生壓根不敢睡覺,害的學校老師再次入駐寢室陪同,因為這事,我當年還差點吃了處分,理由是散播謠言,給學校正常學習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


    我自個兒是閉了嘴,可外麵的嘴依舊沒停,學校決定要在下周一的出操晨會上宣讀對我的處分,以平息這次“謠言”,穩定學生的學習心態。


    我接到這個即將要被處分的時間是周三下午,當時的校長在辦公室裏拍著桌子說要我好看,可是當天晚上他的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


    晚自習期間,隔壁乙班有一女生來了例假,痛經痛得十分厲害,沒法繼續呆在教室裏。當時護送她回宿舍的是他們的女班主任和她的宿舍室友,她們兩人把這個女生在宿舍裏安頓好,給她鋪了整理了床,蓋了被子,還泡了一杯紅糖水後返回了教室繼續晚自習。


    晚自習分兩節課,每節課時也就五十分鍾,中間有一個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女生被送回去的時候,就是這中間的十五分鍾。


    約莫一個小時候,鈴聲響了,晚自習結束,學生們三三兩兩的開始返回寢室準備休息。我敢保證,那幾聲尖叫比我當晚的還要響亮,那是來自心底的驚恐而發出的絕望的叫聲。


    寢室的門分兩層,下麵是一道木門,高度約莫一米九,上麵還有兩扇窗戶,可以推開透氣的,老的教師一般都是采用這種造型的門。


    就是這道門上,此刻正掛著一位女生,身子還在微微的晃動著。脖子上係著一根腰帶,那是從她裙子上拆下來的,火紅的裙子下她的身體繃的筆直筆直,舌頭有些微微伸出,上吊的人氣絕後都是這樣。


    腳上沒有穿鞋,腳趾頭之間分的很開,那是即將死亡的時候掙紮造成的,地上有一隻小板凳已經被踢翻,她就是站在這個板凳上上吊的。有老師把她抱下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冰涼冰涼,要知道她因為痛經請假回宿舍最多一小時不到。


    因為是學校命案,所以這件事很快便被匯報,根據後來法醫的鑒定,這位乙班女生的死亡時間當時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個小時。也就是說,如果按照生理解剖,她的死亡時間被提前了整整一天!


    蹊蹺還遠遠不止如此,這條裙子是昨天她的母親送到學校來的,因為昨天也是她的生日,更加蹊蹺的是,她的生日和那位去年死的楊麗是同一天,如果精確到時間,那麽也都是晚自習的最後一節課。。


    沒有人可以繼續淡定的讀書了,學生們炸開了鍋,老師們也炸開了鍋,家長們紛紛要求給子女轉學,這所創辦至今已經有四十年的老中學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恐懼之中。


    同一個日子,相隔一年,兩位女生穿著紅色長裙在寢室自殺,兩人死之前都沒有任何異常征兆。當時的媒體資源遠沒有如今這樣發達,但是這件事還是很快通過人傳人傳遍了很多地方。


    禮拜四,學校提前放了假,我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等到我回家的時候,家裏已經多了兩位客人:查文斌和童河圖。


    我回去的時候,他們倆正在和爸媽聊天,見我來了,查文斌拍拍河圖的肩膀,河圖馬上拉著我出去了。


    我已經有些時間沒見過他們了,河圖算是我小時候的玩伴。這小子現在白白淨淨的,模樣斯斯文文,微圓的臉有一對賊亮的大眼睛,還是雙眼皮,很是清秀。


    “你媽說你出了點事兒,前幾天去過師傅家,這不大家都知道楊村中學出的那點事兒,我們過來看看。”


    原來這師徒二人是來抓鬼來著,不過學校是絕對不是公開請道士的,否則那還怎麽跟學生們宣揚唯物主義的真理呢?


    當晚,查文斌在我阿爸的陪同下去了校長家裏,也說明了來意。可是那位校長雖然已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但他卻對神鬼這一套壓根不信,對於查文斌這樣的民間道士,在他眼裏更加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混混。就連查文斌提出想去學校裏看看的要求都被他給嚴詞拒絕了,查文斌也不惱火,吃了閉門羹當晚便帶了河圖回家,隻留給我阿爸一句話:讓小憶這幾天別去學校,也別出門。


    阿爸以我身體不好為由跟學校請了假,周一早上,其它的學生們陸續回了學校。校長大人打算要在國旗下宣布對我的處分,可是他那慷慨激昂的句子還未開始念的時候,就有兩輛小汽車開了斜坡,進了學校大門,打斷了校長的講話。


    當天下午,所有的住校生都被告知可以提前回家,第二天也不用上課,說是有上級領導來檢查。後來我才知道,這兩輛車裏有一輛車上坐著我們當地的以為分管教育的官員和一位省裏來的大官,還有一輛車裏坐著的是查文斌和童河圖。


    辦公室裏,可憐的校長坐在那兒雙腿瑟瑟發抖,眼前這個唾沫星子橫飛的“大官”簡直是要把他老娘都從地下給罵起來了,活脫脫就是一流氓。而那位縣裏的領導壓根在一旁不敢吱聲,隻是不停的白著那位校長,意思是:你攤上大事了。


    而查文斌呢,一直閉著眼睛在那坐著,或許是他覺得那位“大官”的言辭實在有些粗魯,不忍心再聽便打算道:“好了雲霄,孩子們都送回去了吧?”


    那位“大官”的那張原本都要吃人的臉瞬間陰轉多雲,笑嘻嘻的對查文斌說道:“師傅,您放心,連那些教職工都一並給清場了。今晚這裏就我們仨,您可一定要帶著我啊,我做夢都想跟著師傅真刀真槍的幹一場。”


    何止校長,就連那位縣裏來的都大跌眼鏡,這位趙雲霄是誰?早些年是分管交通的一位小所長,後來據說結識了一位貴人之後便平步青雲,幾年功夫,現在已然是省裏的大官了,權傾一方。這位爺的風格向來是以不好惹著稱,被譽為官場上最大的流氓,流氓裏頭最大的官兒,現如今他對那位道士點頭哈腰的活像個孫子。


    校長大人額頭上的冷汗連連,他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惹到了通天的大人物,那下場也就不用猜了。


    而那位陪同的縣裏官員更怕這位倒黴的校長連累到了自己,他知道趙雲霄是個多麽厲害的人物,昨晚上卻連夜接到省裏的通知,要他陪同趙雲霄去下麵走一趟。


    他還以為是上麵搞突擊檢查,沒想到,這位流氓官兒去了一個小村莊說是接人。到了之後,他想去敲門卻又被趙雲霄好一頓死罵,說是這晚上怎敢打擾他師傅休息,幾個人就在車上窩了一夜,一直等到早上查文斌開門。


    從趙雲霄的態度,他便能判斷出眼前這個“農民”到底是個什麽人,聯想早些年縣裏火葬場的那個案子,他終於想起來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查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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