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接收到來自眼皮另一邊光線的照射,意識緩緩醒覺。


    太一慢慢睜開眼,愣愣靜待模糊的視野恢複清晰。


    緊接著見到天花板的模樣。思考能力似有似無的狀態下,太一直接說出內心所想之事。


    「不認識的天花板……?」


    「好不容易醒過來,第一句竟然是那個。」


    老早想嚐試一次的裝傻,成功獲得毫不留情的吐槽。


    「蕾米亞小姐。」


    太一撐起上半身,一邊將臉轉向聲音來源。早在睜開雙眼的瞬間便感覺到身旁有人在。心想蕾米亞不是會吐槽,就是華麗無視,九成是這兩種擇一的反應。看來這回是前者。


    不過那種事在眼下顯得一點都不重要。太一得先掌握現況。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實際上,太一沒可能認不得頂頭的天花板。


    這裏是蕾米亞的家,眼下所在房間更是太一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暫住了一個月的地方。


    向蕾米亞發問的同時,太一思索者。


    自己的記憶似乎止於為杜絕梅莉拉盜采事件而與卡西姆與葛拉米決鬥並成功擊退對方。


    這麽一來的話。


    想是臉上表情泄漏了心思,蕾米亞直接肯定。


    「沒錯。她們認為應該把你帶回我家。」


    擊退暗紅元素怪後,太一即刻感受到招式猛烈反動導致的強烈痛楚,在意識消失之前,瞄準試圖在最終關頭逃跑的卡西姆等人釋放風壓。


    記憶就停在這兒,沒有再更新。


    「連待在旅店也不成啊……」


    這回確實受了不小的傷,不過太一總不忘隨身攜帶特定數量的回複劑以防萬一。認為隻要帶夠回複劑,所受傷害均不消多久即可痊愈。


    「你的疑問確實有理。你是傷得蠻重的,不過全用回複劑治好囉。」


    蕾米亞代為解釋。


    「問題在於療傷之後,你好一段時間沒醒來……。不過先前打得那麽激烈,或許損失太多體力,有需要休養一陣子。當下他們好像是這樣想。」


    太一默默等蕾米亞說完。


    「起初對你的沉睡沒覺得奇怪,隻是保險起見請醫生看了一下。」


    診斷結果為受傷及過度疲勞導致暫時性昏迷,生命跡象與健康常人無異。醫生隻表示過段時間就會醒來,未有特別措置便離去。


    聽說醫生檢查了脈搏、呼吸、體溫等等。這部分的診察方式似乎與現代日本的狀況差異不大。太一一邊思索這等新發現,繼續傾聽。


    「之後經過一天、兩天都沒醒。等到第三天實在是耐不住,隻好把睡不醒的你帶到我這兒。」


    聽起來著實讓人家操煩了一陣。


    喪失意識期間的狀況實在是不可抗力。這麽想的話其實就無需多作解釋。不過太一認為還是該表達歉意與謝意。


    同時得知兩名夥伴對自己的狀況這般關注,難免感到開心。


    「那兩個人那麽狼狽的樣子還真是讓我開了眼界。現在已經去鎮上調查異常狀況,短時間內恐怕還見不到麵,但是下次見到一定要跟她們道謝喔。」


    「嗯嗯。不必你提醒我也明白。」


    「是喔。」


    蕾米亞輕笑一聲。想必她也懷著某種程度的擔憂吧,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且太一於此昏睡的期間持續在旁看顧。


    「蕾米亞小姐。」


    「幹嘛?」


    「謝謝你。」


    蕾米亞隨意甩甩手掌應道「沒什麽。


    「說正經的。」


    蕾米亞臉上的微笑已然消失,嚴肅的表情對上太一的臉。


    為求配合她的態度,太一也挺直身子——雖然待在床上有其限度——麵向蕾米亞。


    「關於你睡很久都不醒的理由——」


    咕嗚嗚嗚嗚嗚嗚嗚。


    蕾米亞才說到這兒,搞不清楚狀況的聲響掃興大作。


    蕾米亞滿臉愕然。從近一個月以來摸清她為人的太一角度來看,仍屬稀罕的表情。並且隨後很快消失。


    每次要切入正題,討論嚴肅內容的時候,自己ky的肚子總愛搶戲。順帶一提,這時說的ky指的並非「不會看場合」,而是「不肯看場合」。


    「——討論那個之前,還是先準備吃飯吧。我弄些簡單的東西,你就去衝一下涼吧。」


    往窗外望去發現日正當中,差不多是正午時間了。蕾米亞說著時刻正好,一邊起身離開房間。太一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後才不疾不徐地換衣服,走向後門,前往清洗。


    桌麵上的餐盤全被掃得一幹二淨。


    「喔喔,吃真飽。」眼見太一如是喊著一邊撫肚皮,蕾米亞不禁佩服。


    其一考慮到太一睡了那麽久肯定很餓,其二則企圖證明某道假設,於是蕾米亞準備了三人份的餐食供太一大快朵頤。


    估計假設驗證的話,這點分量理應難不倒。不過見證太一將其一掃而空,蕾米亞不免訝異中等身材的他究竟是把食物塞到哪兒去了。


    「吃了真不少啊。」


    「是啊。正常絕對吃不了這麽多。今天莫名好胃口。」


    今天莫名好胃口。十分隨意的解釋。推測太一多少有些疑問,仍不認為有何大不了。


    太一本身食量就不小,偶爾視情況甚至能處理掉兩人份的餐點。或許從當事人角度來看並不值得掛心。然而蕾米亞仍感覺與太一平時的狀況頗有落差。太一在吃完兩人份的餐點後時常顯露痛苦的樣子。大抵純為貪吃作祟。


    然而眼前已吞下三人份食物的太一一派滿足貌,沒有一點委屈的樣子。甚至給人感覺有心的話還能再吃一人份。


    這狀況幾乎驗證了蕾米亞暗自的假設。蕾米亞準備好餐後庫啡,坐回座位,雙手抱胸盯著太一。


    「我懂了。吃得比平常多很多的理由,也跟你昏睡的原因有關。」


    「咦?」


    沒料到蕾米亞會從這角度切入正題,太一發出傻愣的疑問聲。


    「就從結論說起吧。你長睡不醒的原因是魔力匱乏。」


    「魔力匱乏?」


    「沒錯。耗盡魔力,人就會昏倒。這我有教過吧?」


    「啊。對喔……」


    太一億起修行最初階段裏,蕾米亞確實曾如是指導過。


    畢竟以自己的魔力份量來說,根本難以想象何謂「魔力消耗殆盡」的狀態。更覺得沒必要留意,早把這條忘得一幹二淨。


    「唉,就你原本的魔力,也難怪啦。連我也第一時間覺得不會有這種事。不過這回就是那個『萬一』應驗的結果。」


    「原來如此……」


    另外再加上身受重傷以及逼近極限狀態的戰鬥,幾個因素重疊在一起,才讓太一一睡遲遲不起。蕾米亞如是說明。


    「因為這樣,所以就把魔力耗光、直接昏迷。身體自然急需補充能量。」


    「喔~是這樣啊。」


    「一般來說,魔力沒耗到底的話,隻需一晚就能恢複。利用剩餘的魔力補足缺失部分,對身體沒多大負擔。但是據傳當魔力徹底耗盡,身體必須從零開始製造並補充,便需要極大的能量。這是目前最有力假說。」


    既然用了『假說』的遺詞,可見這方麵的論點尚未獲得證實。


    另一方麵來說,親身體驗過後,感覺這道假說十分有說服力。


    「凜跟繆菈一聽到昏睡隻是因為魔力匱乏及過勞,顯得放心很多。住了一晚,隔天就說還有事要辦,一起回去阿茲拜亞了。雖然她們有說要留下,還是被我趕走了。」


    「這樣啊。」


    就讓你繼


    續留在旅店是無所謂,不過就結論上來說,考慮到對凜與繆菈精神上的影響,回到蕾米亞家休息乃是正確抉擇。


    「嗯。那些不重要。先說你在北方森林是怎麽搞成魔力匱乏的?」


    「咦?那是沒問題。但凜跟繆菈都沒講到嗎?」


    「當然有啊。但是她們倆好像忙著對抗女戰士,沒怎麽注意到太一的狀況。此外,兩人有親眼目擊你突然開始操縱風,還是完全不明白你是怎麽會用的。」


    既然如此,直接問當事人才是根本的解惑方法。


    「喔喔,這樣啊。也是。」


    「看來你有答案了。」


    「有是有啦。不曉得你會不會信就是了。」


    太一如此切入正題。


    自三人出入阿茲拜亞一帶活動起,太一便開始做一個特定的夢。場景各式各樣,整體來說都像是位於廣大自然原野的正中央之感。夢裏五感並具,所以太一認為那應該不是夢中夢。夢裏的太一孤獨佇立。記憶裏的夢一向始於這等場景。夢境裏感覺不到危險性;沒有魔物,也沒有危險地形。而且夢裏同樣能使用魔力強化,縱然過上魔物,亦不構成威脅。太一欣賞大自然美景一段時間,接著就會聽到說話聲;宛如輕搖鈴鐺般的少女聲線,惹人憐愛。隻聞其聲,不見其影。然而其存在感依舊明確,且反複說著「我等你」,有時說「就快了」。而且還知道太一的名號。不曉得對方是如何得知,太一也沒特別想追究。仿佛少女認識太一乃是件極其自然的事實。在夢裏莫名有此感受。


    那個夢境不定期顯現。有時連續夢兩晚,有時又好幾天見不到。


    由於缺乏規則,有沒有夢到,太一都不會特別介懷。


    些許時日之後,北方森林裏的戰鬥場麵。


    一對男女現身於一行人眼前。


    凜與繆菈對付葛拉米,太一則與卡西姆召換出的凍結元素怪戰鬥。


    凍結元素怪不具實體,純物理攻擊型的太一束手無策,陷入苦戰。太一必須盡力抵禦魔物的攻擊。反觀魔物,別說閃避了,根本不需要防禦。眼見戰局一麵倒,太一宛如被逼進死角。縱然身懷這等強大力道,那一秒,太一衷心渴望更多力量。同一時間,卡西姆挑釁太一,讓凍結元素怪吞下紅珠。凍結元素怪的軀體逐步轉紅,戰鬥力猛烈上升。縱然已將能力強化到六〇,太一仍舊吃下一記快到無法目視的衝撞攻擊,就此陷入無法戰鬥的窘境。


    這樣下去,凜跟繆菈就危險了……。


    力不從心的感受不斷苛責著自己。意識越來越遠。於此當頭,太一再度聽到那個聲音。至今隻在睡夢中聽聞的聲音。雖然接近失神,終究還是初次於清醒狀態下聽到那名少女說話。她詢問太一。


    『你想要力量嗎?』


    她是這麽問的。


    太一沒有一絲的猶疑。依循感情,順從欲望,渴求更多力量。聲音主人表示將賦予太一力量。


    『但是反作用力很大唷?』


    發出忠告的聲線聽來仿佛在測試太一的決心,又像有些保守謹慎之意。一會兒後,察覺原本失去作為的身體內部開始凝聚力量:其勁道之淩厲,恐怕需要押上所有意識才能避免其暴動。宛如一場大暴風雨席卷全身。回過神來,又發現魔力降低了不少。難保連兩成都不到。與凍結元素怪對峙時為強化六〇之狀態。照方才的戰況,不隻一半,理應還剩七成以上的魔力才是。


    不過這樁事實對當下的太一來說無關緊要。隻求能打倒紅色的凍結元素怪——不,現在得稱它為暗紅元素怪了。即便要太一失去一隻手臂亦無妨。


    靠著謎樣人物賦予的新能力,太一勢如破竹,輕鬆打敗暗紅元素怪,擊退卡西姆與葛拉米


    明白眼底下的危機已過,太一緩緩放鬆意識。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


    蕾米亞維持翹腳手抱胸的姿勢,沒有插嘴讓太一一舉說完。隨後慢慢張開合起的眼皮,啜了口涼掉的庫啡,待液體一點一點滑進喉嚨。


    「受不了。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男人啊。」


    想必這是蕾米亞的真心話,有她那張笑臉為證。對此,太一苦笑回答。


    「喂。我很慘耶。差點就沒命了。」


    「我明白當時的狀況幾乎使人絕望。你運氣不錯。」


    沒錯,真是太絕望了。能在那個時機獲得足以抗衡的力量,除了歸功於幸運以外無它。


    太一慢半拍地慶賀自己苟活的事實。不僅如此,還順利平安救出凜與繆菈兩位重要夥伴。理由是運氣或別的實際上都無所謂。隻要一想到假使讓那些家夥們得逞,太一一定良心不安,難以自處。


    太一並沒有樂觀到相信這等強運有機會持續。


    現在讓我享受一下勝利滋味應該無所謂吧……。


    「說得也是……確實運氣很好。」


    「嗯嗯。本想告誡你,幸運不會三天兩頭降臨。看你那樣子,應該不用我念了。」


    蕾米亞加深笑意,暢飲庫啡。太一跟隨她的舉動,滋潤微幹渴的喉嚨。


    「那麽,太一啊。」


    聽出聲調裏的認真用意,太一不禁調整姿勢。


    「你說你聽到一個聲音。」


    「對啊。」


    「然後就能操縱風了。」


    「嗯。」


    「說話的人自稱『艾莉安爾』?」


    「沒錯。」


    「……」


    艾莉安爾。太一聽見的說話聲。風。……還有讓太一強化六〇也無法傷其一根汗毛的魔物轉瞬間灰飛煙滅的強悍能力。


    從中導出的答案。可能情況中最為離譜,跳脫常識的結論。也是蕾米亞不願相信的結論。然而她優秀的頭腦已半自動化似地自行堆棧出解答。


    「竟然這麽一回事……難以置信。」


    蕾米亞的臉孔染滿驚愕之情。另一頭,感覺被排擠的太一也沒隱瞞他的詫異情緒。


    「且慢,蕾米亞小姐。別顧著自己弄懂,也跟我說一下啦。」


    看人為著與自己息息相關之事如此驚嚇,情不情願依舊會介意,這也是人之常情。蕾米亞愣了好一會兒,隨後唐突回過神,搖了兩次頭。


    接著凝視太一。她目光之強勁逼得太一差點忍不住後仰上身。


    「太一,聽好了。我總算明白,你的特有屬魔術師的資質是哪個方向了。」


    「……咦?」


    這話徹底超出太一的預期。


    蕾米亞揚言已掌握太一的特有屬魔術師能力特質。


    一般來說,覺醒期是十五歲至二十歲之間。有人一滿十五歲便獲得能力,也有人即將成年之十,能力才覺醒。隨人或早或晚,總之能力覺醒勢必會發生。


    認識蕾米亞的第一天,她便對太一如是說明過。太一總算等到自己的覺醒時刻了。


    「哼。以前你還老說『不需要力量』呢。祈求力量而獲得新的能力。現在心情如何啊?」


    「嗯。……希望新得手的能力可以讓我變強。」


    前次會被逼入絕境,主因在於太一的能力與敵人特性徹底錯開;隻具備物理攻擊手段的太一,碰上對物理攻擊毫無感覺的敵手。


    單以眼下這一秒的所持能力而論,太一已然坐擁足以與一個國家相抗衡的戰鬥力。


    於此背景之下追加獲得的能力,倘若無法彌補原有的缺陷,大概拿再多也不覺得開心。因為太一對力量的期望全是為了保護阿茲拜亞的居民們,保護蕾米亞,當然還要保護凜與繆菈。


    獲得任誰都忍不住欽羨忌妒的特有屬魔術師能力,還說得如此事不關己,世上的魔術師們聽到恐將不禁流下悔


    恨的血淚吧。


    「嗬嗬嗬……。嗯,就猜你會這麽說。」


    「……」


    「別放心上蘇。不用擔心~你的特有屬魔術師能力足夠抵銷你無法對付不怕物理攻擊敵人的弱點喔。」


    「……這樣啊。」


    真讓人安心。太一衷心感慨。如此一來,就有能力保護想要保護的人了。


    「那就別再賣關子了,多跟我解釋些吧。我的特有屬魔術師能力是怎麽運作的?」


    都聽了一半會想完整了解,此乃人之常情。太一也沒那種等得越不耐煩得到時越開心的奇妙癖好。自然想掌握更多。


    「嗯。那當然。太一,你的特有屬魔術師能力就是——」


    「——召喚術師……」


    太一接獲冒險者公會的聯絡,如今來到指定會合地點咖啡廳的露台區座位,呆望著剩下半杯的庫啡,低聲自言自語。


    人類將魔力交給妖精作為代價,交換妖精允諾替人類發動術式。


    整個流程算起來便為魔術,有能力達成完整流程的人稱之為魔術師。


    例如不擅長釋放係魔術,幾乎隻使用強化魔術的戰士,同樣將以能夠操縱魔術之標準,稱之為一名「魔術師」。


    據估計,異世界阿爾帝亞的人口數約為五億。其中有能力使用魔術的大致是兩成,也就是一億人左右。每五人隻會有一名魔術師,自然容易受到看重。


    其中不乏有魔術師認為自己「與眾不同」,進而對無法使用魔術的人抱持輕蔑態度的歧視心態。從某個角度來說不出人性的體現。


    暫且不論那類人的是或非,總之太一、凜、繆菈與蕾米亞都沒有那種心態。


    特有屬魔術師往下細分,還有一種妖精魔術師的類型。


    妖精魔術師使用妖精魔法的方式與魔術師相同。支付魔力作為費用,換得妖精給予術者相應的力量。


    施展術式的流程基本一致。那麽差別何在呢?


    差異點十分明確。那就是妖精魔術師支付代價的交易對象是固定的。妖精魔術師身邊常時跟著一名妖精。妖精基於自身的意誌,不會離開術者。


    換句話說,就是契約的有無。


    妖精魔術師與特定的妖精締結契約。基於「契約」形式的羈絆,獲得自由操使更強力術式的權利。因此即便魔力相等的魔術師與妖精魔術師,彼此術式的力道仍可能天差地遠。


    那麽,妖精魔術師與太一始覺醒之召喚術師又有何異同?


    召喚術師基本上接近妖精魔術師。


    在付出自身魔力換得力量這點上與魔術師、妖精魔術師一模一樣。


    至於如何區別召喚術師與妖精魔術師。


    「有沒有聽見聲音,有沒有看見樣子。」


    低聲說完,舉杯喝口庫啡。感覺涼掉的庫啡伴著苦味滑過喉嚨。


    召喚術師與妖精魔術師決定性的相異點。


    在於能否聽得見其聲音,以及能否看得見其姿態。


    除外還有——能否召喚妖精。能否讓一般無法辨識其形體的妖精顯現出當世可見之形態。


    一般相信妖精的地位比世上其他生物高上約兩個階層。順帶一提,普通生物上一階層包括龍與吸血鬼,它們都是比普通生物更高階的生命體。


    閑談到此。


    妖精的階層較高,人類基本上無法以肉眼看見她們的模樣。


    妖精也有分等級,從最下級的妖精到創造傳說的上級妖精都有。就算是最低等的妖精,據信其能力已足夠擊退人類定義的上級魔術師。人類,以及與人類同等的生物,均無法見到妖精們的活動。


    傳說最高等妖精之強力足以導致天搖地動般的劇變。


    傳承內容頗為浮誇,著實讓人難以采信。不過身為半個妖精的師傅也說,最上級的妖精,確實可能達到那種程度。


    太一明白妖精確實存在於世。甚至可以說,她們無所不在。


    若主張阿茲拜亞某處住了一名最上級妖精,沒人會質疑。聽說妖精各有各的屬性,喜好的居住環境亦隨之不同。但是她們不受物理準則影響,自然不會像一般生物一般,待在水裏會死、跳進熔岩裏會燒成灰,打擊、斬擊、魔術等手段同樣傷不了她們。這與等級無關,而是妖精族的共通基礎條件。


    「如果聽得到妖精的聲音就算確定囉……」


    妖精魔術師能與締結契約的妖精互通有無。但不代表能夠自由溝通。


    妖精可以清楚理解妖精魔術師的話語或念頭。反觀人類這頭隻能勉強接收妖精發出的訊息,憑感覺判斷「對方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吧」之流。想聽到妖精的說話聲根本是妄想。


    不可諱言,單是能與妖精互通有無已經很值得讚歎,隻是召喚術師能夠辦到更多。


    照蕾米亞所言,時至今日,召喚術師幾乎僅存於傳說,極為稀罕。


    召喚術師能召喚出妖精並使其顯像。妖精現身之後,不隻術者,附近沒有一點魔力的普通老百姓也能肉眼見證到妖精的樣貌。


    理應不具實體的妖精,姿態就此浮現於人類視野內。


    除此之外,此狀態下能以物理意義碰觸到妖精的也隻有使其顯像的召喚術師本人。術者以外的人,無論揮劍還是發動魔術,都將直接穿透妖精,不具任何效果。


    召喚術師將自身魔力獻給妖精,妖精接收後提供援助。至此步驟為止跟魔術師與妖精魔術師無異。不同之處在於之後,妖精收取魔力之後,將代替召喚術師,直接發動術式。省去通過施術者這個橋梁的步驟,避開威力衰減的問題,妖精願意分出的力量能如實釋放。


    「……這不會太犯規了點嗎?」


    也難怪太一聽到這段說明時全程無意識地張著嘴。其後回想自己得到這等能力的瞬間更不禁苦笑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同時——太一也無法否認自己有些興奮雀躍。


    自己有機會到手的強大力量。足夠守護想保護之事物的能力。認為無需更多力量的不知天高地厚心態不再。畢竟太一已嚐過差一點就落敗的滋味。


    問題在於自己能否掌控住這股力量。等不及能力徹底覺醒的那一刻。太一萬分不願再度經曆眼睜睜看壞事發生的無力感。


    「不好意思,麻煩放手好嗎?我跟人約好了。」


    「唉唷~別這麽冷淡嘛。陪我們一下又沒關係。」


    「嗯?」


    不尋常的對話唐突飄進耳裏,太一將意識放回身邊的現實狀況。


    緊接著抬頭環視四周。阿茲拜亞


    很快發現三個大男人擋住一名打扮略為暴露的美女,綠色發絲與鈷藍色瞳孔十分特殊。其中一個男人攫住那名美女的手臂。


    「又有人在搗亂了。」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的搭訕。嗯,還是「極善意解釋的」搭訕。阿茲拜亞的治安絕對稱不上混亂,隻是仍遠不及日本的狀況;酒館來客尖峰時段的鬥毆事件,每天少說可以見到一次,扒手小偷作案率頻繁。對居民來說幾乎習以為常,地方警衛隊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案件。


    縱然如此,照蕾米亞所言,這個城鎮算是比較和平。生活越是劍拔弩張,人命也越是不值錢。


    太一無意批判搭訕行為。那是個人的自由,假使對方恰巧也有那個意思,之後就各自帶開隨意無妨。不過眼下這般仗著人多勢眾強要,怎麽看都很難幫他們說話。


    男子們的視線像舔過女性全身般梭巡。看起來不像會乖乖退開的樣子。旁邊有這麽多旁觀者,要說膽識可能真是有一點,不過八成是沒考慮過這麽做的風險吧。


    於是太一決定插手。


    一口氣喝幹庫啡,在杯


    旁留下飲料錢,推開椅子站直身。


    沒考慮風險,表示隨時可能采許意外的大膽舉動。


    該搶在事態發生前救走那個女生,防患於未然。


    總之先揪住控製女性手臂的那條粗壯臂膀……行動預定表才剛起頭就失效了。太一踏進當事人視野裏的瞬間。


    「啊~!找到你了!」


    女子甩開男子的箝製,撲向太一,巴在他的手臂上。


    「嗚喔!?」


    「不好意思耶~!等很久了喔?」


    狀況發展出乎意料,太一不禁全身僵直。手臂外側傳來的柔軟感觸對太一來說仍屬未知的秘密花園。無預警貼到太一身上,輕鬆似地逃離男子控製的流暢動作—艾子的行動讓太一感受到諸多疑點。


    總而言之一椿一樁來。


    「喔,沒等多久啦。」


    太一判斷,應該先配合她的說詞。


    「這樣啊?那就好!那,這次可以待到明天早上了吧?


    性感聲線提問得曖昧,太一不禁心跳漏拍。承蒙天天對著凜、繆菈、蕾米亞的臉,已很習慣見到美女。不過太一還沒有熟手到讓人緊貼著說這種話可以無動於衷的程度。即便如此,太一仍盡力保持住平常心。


    「啊,嗯。今天有把事情都排開了。」


    【插圖】


    「太好了!要像上次那樣,激烈一點喔?」


    太一拚死忍住不噴笑出來。可惜現場沒人能稱許他的優異表現。


    「喂,死小鬼。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少礙事。」


    正當太一慌亂地找不出話回應女子的說詞,男子操著低而沉的聲音如是說。太一暗自感謝著男人非本意的搭救,抬眼對上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人視線,若無其事地叨念。


    「可是明明就我先約好的。」


    「就是說嘛!」


    「你說啥!?」


    麵對男子抖聲怒吼也無動於衷。畢竟太一早對峙過更具壓迫感的敵手。


    「抱歉。實在沒時間跟你們瞎扯。去找別人吧。」


    說完立刻引著女子背過身子。照理出乎意料的舉止,女子卻未有遲疑地自然跟上。


    依舊引人疑寶。


    不過眼下首要之務是脫離這幾個男人。


    他們有沒有可能老實放我們走呢?


    「喂!給我站住!」


    (想太美啦~)


    果然沒那麽好瞞混過去:如是想著卻未停住步伐。太一最近已越來越能掌握這個世界的無形規範。例如在日本,基本概念是「先出手的就輸了」。不過在阿茲拜亞就沒這回事了。


    「誰準你走了!?」


    聽見準備出招的猛烈腳步聲,以及無意隱瞞的滿滿殺氣。


    想用拳頭揍我?還是手裏舉著東西?有聽到路人的尖叫聲。所以應是拿了某種武器準備攻擊吧。


    嗯,不管有沒有武器,其實都無所謂。太一不著痕跡地鬆開女子的手,以左腳為軸心原地回轉。順著回身態勢,舉腳踹上男子的頭側。


    「噗啊!」


    縱然對方身材比太一魁梧許多,仍霎時側旋飛了出去,墜地不再動彈。看來成功僅靠一招就讓他失神了。


    周圍至前一秒的喧鬧瞬間轉為鴉雀無聲。小刀敲到地麵空蕩聲響顯得十足清晰。


    太一方才使出的側踢,依人觀感不同,或許感覺頗有架勢卻稱不上訓練有素,論格鬥技術恐怕拿不到好評價。但是若說實戰應用,照理是無可挑剔。技術稱不上純熟高超,好歹算有天分。加上太一本身堪足截長補短、甚至綽綽有餘的驚異體能。而太一一派悠然的樣子,足見方才那招甚未使出全力。既有實力準確踢昏比自己還高大的對手,其強悍自然不在話下。


    生存於這個魔物在荒野囂張肆虐的世界,任誰都對戰鬥談不感陌生。實際上,城鎮裏的普通百姓們極少親眼目睹戰事。碰上吵架現場的人不在少數,不過他們看到的全是無技術可言,胡亂互毆的情景。


    想必沒幾個居民曾經近距離目睹這等無情擊倒敵人的紮實技術吧。


    這部分暫且擱置。


    「你、你這人是怎樣啊!?」


    另兩人一邊放話,一邊奔向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男子。


    而太一早已順著旋轉慣性恢複背對姿勢,搭上身旁女子的肩頭,作態似地摟緊後說道。


    「我不過是個d級冒險者而已啊。」


    太一在阿茲拜亞也算是小有名氣。


    以冒險者身分正式開始活動沒有多少時日,便以最快速度爬到阿茲拜亞冒險者公會認定之d級,實力之堅強無可置喙。不僅如此,也是讓一向獨自行動的『黃金劍士』首次破例組隊的冒險者。而且目前更拜師於『黃金劍士』門下。


    總是與『黃金劍士』及一位馬尾美少女連袂現身也是太一的知名特點之一。一名帶著兩名稀世美女的少年。被嘲諷為享齊人之福實在也怪不了人。


    總而言之,基於兩位少女美豔的鋒頭,加上太一容貌平庸,獨自行動時幾乎不曾被人認出來。然而眼下湊齊d級冒險者、黑發、黑眼幾個要素,雖然慢了幾拍,眾人終究猜到眼前的人就是那位氣勢磅磚的新進冒險者。


    理所當然地,與當事人對峙的兩個男人業已察覺。


    在阿茲拜亞,不乏對性事觀念開放之人。性交易在日本雖屬違法,在這兒可有風俗旅館大方營業。但也沒有在幹道旁掛著明顯招牌做生意,多數窩在大路轉個彎的小巷裏營業。


    而娼妓通常偏好有氣魄的男人。縱然氣魄的標準因人而異;有時代表財富,偶爾代表權力,有時也代表明快的戰鬥力。


    既然擁有創下最短時間升到d級紀錄的實力,也難免在某些娼妓眼中成了『中意』的對象。


    幸好這個女人恰好作著類似娼妓的打扮,就讓路人自行作出結論是最為簡便的。


    「想打我也可以作陪。不過你們可能得先打發一下地方自衛隊再來喔?」


    「啥?……呃咦!?」


    聽太一這麽一說,兩個男人環視四周……接著發現三名地方警衛隊員正急急忙忙往這頭衝過來。


    「慘了!快閃!」


    「可惡!這家夥有夠重的!」


    兩個家夥雖然慌了手腳,依然沒有拋下同伴不管,太一默默嘉許。隻不過抬著人實在走不快,一行人的跑路戲碼很快落幕,全被地方警衛隊給拘捕。


    「那我們也走吧。」


    再待下去就得浪費時間錄口供了。太一如此擔憂並出言催促,女子未表異議,即刻首肯。


    趁著民眾們正為警匪攻防戲碼而情緒沸騰,兩人低調穿越人牆離去。待觀眾回過神時,太一與疑似娼妓的女性老早不見蹤影。


    男女兩人並肩漫步街頭。


    可能是戀人,可能是夫妻:有機會是一同旅遊的搭檔,抑或共同組隊冒險的夥伴。也或許隻是普通朋友。


    兩人的關係有太多可能性,單就一男一女同行的狀態來說,並無任何稀奇之處。


    太一領著女子走了一段路,一邊觀察確認自己已徹底脫離旁人的注意。


    緊接著才想開口質問時——


    「喂。你應該有事想問我吧?」


    就被搶先了。


    「怎會這樣想?」


    太一的表情沒變過。她如何猜到的?


    「正常來說應該要擔心一下我的狀況吧?但你一聲『沒事吧?』都沒問過。根本一副我不需要關照的樣子。」


    「……看得真仔細。」


    「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觀察力挺有自信的喔。其他算是順勢而行吧。」


    原來如此。挺能接受的說


    詞。再者太一也當真有事想問她。


    「嗯嗯。我隻是覺得挺矛盾的。」


    「哪裏矛盾了?」


    女子疑惑著微微偏頭。雖為明顯比太一年長的小姐姐,整體氛圍仍讓這個舉止顯得頗為可愛。


    「你不是靠蠻力甩開那男人的手,隻是很靈巧地抽回手而已。然後抱著我手臂的時候,我應該是毫無預兆一百八十度轉身,你卻跟得很自然。最後,看到我側踢那男人的動作也一點都不驚訝。」


    明眼人從那動作即可看出太一的戰鬥力足以輕鬆解決三個男人。太一老實把心裏的懸念全數道出,總結一句「所以我想你不是普通人。」


    太一回望女子,靜待她的反應與解釋。後者首先露出滿意的笑容。


    「嗬嗬嗬。果然是騙不了你。」


    「所以當真是在測試我囉。」


    從她的回答明白未有特殊企圖,純為個人意誌,太一不禁鬆懈地歎氣。太一真正介意的也隻有這一點。


    「抱歉呀。也不是懷疑你的能力,就是想考你一下。」


    「考我?」


    「嗯嗯。記得我跟你見過一次麵嗎?」


    「……有嗎?」


    我見過這女孩子?


    太一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張臉,也沒聽過這個聲音。對方卻主張得如此肯定。無論如何搜尋記憶,依舊一頭霧水。


    麵對太一的困惑反應,女子將手搭在臉頰上微笑。太一還覺得她臉有點紅,但應該是錯覺吧。


    「上次真是超激烈的,連續三次呢……。我頭一次遇到那麽激烈的。激烈到我沒多久就昏過去了哩。」


    「你在說什麽!?」


    女子的說詞聽來莫名煽情。根本就很情色。


    太一本人自然沒有一絲那種記憶。從不曾喝酒醉到不省人事,就算來到這個世界,當然也未曾與任何女性同床共枕。


    萬一她所言屬實,那可就不得了了。假如是自己的記憶出錯的話。


    難不成自己睡到一半夢遊,途中遇到她,就胡裏胡塗地霸王硬上弓嗎?果真如此的話,別說霸王硬上弓,光是睡著之後無意識亂晃這個狀況的問題就夠大了。


    「第一次腳踹肚子,第二次整個背用力撞上地麵,躺成大字型之後,肚臍一帶又吃了一拳。我馬上就沒意識了。」


    果然又被耍了。原來是指這種的三次。明白對方的嘲弄之意,同時使太一提高警覺。先前當然也對她有戒心,隻是基於直覺而加倍戒備。


    畢竟,假如她說的狀況真的發生過……


    「我叫安娜塔西亞。就是那天夜裏在小巷底被你抓到的前刺客唷。」


    這個女人——安娜塔西亞就是那天太一與凜聯手擊敗並逮捕的那位刺客。


    ◇◆◇◆◇◆◇◆


    「幸好有去找蕾米亞小姐幫忙呢。」


    凜轉向繆菈說話的表情非常爽朗,毫無牽掛的樣子。


    「是啊。我們兩個根本搞不懂是發生了什麽狀況。」


    隻知道太一沉睡不醒。


    昂貴的回複劑都讓他喝下去了。也請醫生診療過。狀況仍遲遲不見好轉。


    兩人束手無策,最後隻剩下師傅那邊可以求助


    除了對於魔術的淵博知識之外,還有她已半妖精血統度過將近一個世紀時日而培養出的膽識,都很值得仰賴。


    蕾米亞一見到太一,立刻判斷「不必擔心。看這樣子應該是魔力匱乏吧。」還說需要一點時間,不過終究會醒來的。


    那天凜與繆菈留宿蕾米亞家。基於安心感,久違度過一夜好眠。


    眼下兩人剛回到冒險者公會。距離預定行動時刻還有一陣子,打算在此稍事休息之後再出發。隻是沒想到公會大廳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


    「喂!憑什麽我們就不能接!?」


    三個男人圍在公會職員跟前作勢大喊。


    「誠如方才給您解釋過的,這次委托是針對c級以上的冒險者……」


    瑪莉葉努力試圖安撫對方情緒。對三個大男人堅守立場,誠懇仔細地反複說明。


    不愧對天天應付性情多暴躁之冒險者的長久經驗,瑪莉葉膽識驚人。內心無法肯定,至少外表看來毫無怯懦的樣子,說話也鏗鏘有力。


    「你說啥?我們有實力接不就得了嗎?別把我們當作一般的e級家夥喔!闖進大本營、把裏麵的家夥都殺光光不就得了嗎!?這點程度的委托有必要設等級限製嗎!?」


    凜與繆菈暫且不理會那幾個男人,一路走到櫃台點了些簡單飲食,找位置坐下。


    「真不知道在吵啥。」


    凜一臉嫌惡似地問向繆菈。貌似被幾個男人的大音量給弄得很煩的樣子。


    「最近不是有個入侵敵人藏身處的委托嗎?依我猜,可能是在抱怨那個委托等級限製的問題。」


    繆菈態度事不關己地答完,喝了兩口自助裝來的水。


    「不管您幾位有多強,規定就是規定!」


    對方似乎不太講理,感覺瑪莉葉的口氣比平時強硬許多。


    大家都是人,一個不留心,禁不住泄漏情緒,這也怪不了她。


    隻是依然產生負麵的效果。


    「……這家夥,一個女人家還敢這麽囂張。現在是在違逆我們就對了喔!?」


    男子貌似沒啥修養。額頭浮著青筋,加上一道卑劣的咧嘴笑。


    無論多麽有膽,瑪莉葉終究是個女孩子。像是基於本能為男子那個笑容感到恐懼,隻見她不住縮了身子。


    公會大廳內的氣氛越來越緊繃。瑪莉葉身為公會櫃台小姐,一向善盡職守,堪稱公會的活招牌。


    許多單身冒險者沒有特定交往對象,與女性的接觸機會大抵限於紅燈區。對那些人來說,來公會看到瑪莉葉親切笑容堪具治愈效果。讓這樣的她心生恐懼,已等於和其他眾多冒險者為敵。現場多名冒險者反射性站起身子,其中甚至有人下意識將手搭到劍柄上,亦有同行者在旁慌忙阻止。依據規定,在冒險者公會內不可隨意亮出武器。


    於此當中,一名冒險者基於與他人不同理由而感到不悅,不留情地出言攻擊三人組。


    「你們幾個實在很吵耶。」


    音量絕對不算大。


    然而聲音卻在大廳內清晰回蕩。


    宛如具備要人強製傾聽的神秘力量。


    「啥!?是誰不要命啦!?」


    男人被這話給刺激到,憤怒轉身看向聲音來源。


    「是我唷。」


    正在喝水的繆菈,冷靜放下水杯同時應答。


    深諳繆菈性情的凜則在旁一臉「哎呀不妙」的表情。手捧著額無奈低頭。


    男子一瞬間受妖精血統營造的驚人美貌而屏息,緊接著露出猥褻的笑容。


    「啊?小丫頭。有膽再說一次看看啊?」


    「我說你們很吵。耳朵有毛病是嗎?」


    「……哼。很有膽量嘛。知道惹火我們會有什麽後果嗎?」


    繆菈臉上浮現令人陶醉的微笑,優雅起身。


    那道貌似傾城傾國的笑容,隻有凜最明白背後的意義,因而禁不住對三人組投以憐憫的目光。


    「你們曉得為什麽越小的狗越會叫嗎?」


    「啥?」


    「因為自己很小隻,不想被對方瞧不起,所以才拚命吼喔。嘎嘎嘎地叫。」


    仿佛有道深冬寒風吹進公會大廳的感受。繆菈的嚴峻話語冷冷回蕩。


    男子們傻眼了一會兒,隨後滿臉通紅,全身顫抖了起來。嘴巴因深刻屈辱而無聲開合。想是氣到說不出話了吧。


    何必挑釁至此呢?


    繆菈點燃


    火苗之前,凜聽見她低聲如是說。


    「最看不慣人以為女生就好欺負。」


    那票男人恰恰踩中了繆菈的地雷。


    不過凜頗能體會繆菈的心情。同為女人,凜自己也不情願輸給「因為是女人」就看人不起的家夥。


    凜在日本時,也曾與瞧不起女孩子的同齡男生二軍選手比賽,認真較勁之後痛快取勝。其實凜的好勝心頗強。


    「你這小鬼!要我是嗎!?」


    男子看似怒意沸騰,目標已然從瑪莉葉轉到繆菈這頭,甚至拔出長劍。


    繆菈凝視對方,略牽起嘴角宣告。


    「……我是c級的冒險者唷。」


    前陣子在北方森林解決盜采梅莉拉事件後獲得晉升。剛出爐的熱騰騰c級冒險者。縱然真正實力簡直無法用英文字母分級。


    對真相毫無概念的男子高聲叫囂。


    「那又怎樣!?」


    「打贏我,說不定你們就有機會接那個委托囉?」


    繆菈口出狂言,同時將掛在腰間的劍連同劍鞘整組取下。


    「凜,麻煩幫我保管一下。」


    語畢,看都不看凜一眼,動作極其靈巧地將劍扔出。怎麽說也是全金屬打造,肯定有其重量的整組武器,凜也同樣輕鬆似地單手接住。


    繆菈接著悠然壓低姿勢。右手在頭前輕輕握拳,左手自然湊在右手旁。擺出打拳的架式。


    她以行動示意放棄使用慣用刃器,打算兩手空空應戰。


    麵對手持武器的冒險者,可謂強烈的貶抑態度。


    對方因怒氣而嚷嚷一堆難聽話,繆菈充耳不聞,將視線投往瑪莉葉的方向;正確來說是在看站在瑪莉葉身旁,擔任公會櫃台事務管理職的男性。


    那頭一臉無奈,也隻能沒轍地左右晃頭。


    繆菈主動挑釁固然有錯,但以眼下的狀況來說,男人違反公會內不可拔刀之規定,罪行比繆菈嚴重許多。


    另一方麵,現場的冒險者們的反應大致分成兩派。


    一派膽戰心驚地擔憂事態的變化。


    另一派則懷著「這下有好戲看了」之心境觀望。這一派大抵是打算承接突擊根據地之委托的人,也就是c級的冒險者。這派的人大多知曉凜與繆菈的身分,明白她們倆實力堅強。隻是對於其實力程度的了解僅限於口傳,未曾目睹。這場紛爭正好替這些人製造了親眼見證的機會。


    「小鬼!你擺著兩隻手是想幹嘛?」


    「如你所見呀。」


    「…………啥?」


    「很不巧地,我手邊沒有適合對付你們的低等武器。想放水就隻能空手打了。不好意思囉。」


    男子霎時愣住。想是一時無法理解繆菈的意思,忘了自己握著劍,瞬間放鬆了戒備。


    他肯定也沒搞懂,自己已在此刻被烙上失去資格的印記了。


    「等下哭著求饒也沒用啦!」


    男子舉步前進。相對距離約十公尺。對冒險者來說,這點距離毫無作用。男子再度舉高武器,瞬間就來到繆菈跟前。


    男子發出斬擊。根本不給人哭或道歉的機會,仿佛一心想一招取人性命的氣勢。


    以他氣到失去冷靜的前提來說,架式還不差;繆菈如此評價。這一招大概能解決城鎮附近大部分的魔物。單以這道斬擊來看,感覺確實有c級冒險者的強度。


    隻不過那些都是以魔物為對手之前提的評價。


    「太慢了。」


    別說是繆菈了,連貨真價實的c級冒險者都傷不了。


    麵對迅速逼近的刀刃,繆菈沒有閃躲,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同時將身體往左偏,脫離長劍的攻擊軌道。


    緊接著用右手指輕推劃過身旁的粗壯手臂,順勢旋轉軀體,回身以左手使出手刀,用力擊打男子的手肘。後者失去平衡,還來不及反應之時。


    「喝!」


    宛如電光火石一般。繆菈的身體順著慣性再轉一圈,線條誘人的左腿以猛烈速度高揮,腳趾深深嵌入男子的延髓處。


    「咕嘎!」


    一招失神。男子晃了兩、三步,全身脫力似地癱倒在地,沒再有動靜。


    有『黃金劍士』之譽稱的繆菈,一連串精準且華麗的動作。


    繆菈的左腳維持使出回旋踢的姿勢,幾秒後才默默讓腳踏回地麵。


    「……果然沒必要用上劍。」


    繆菈身為劍士,依然不忘為萬一武器損壞之時做準備。鍛煉時以劍術與魔術為主,其外亦考慮到失去武器的狀況而持續累積修行。無法配劍就隻能仰賴魔術這等消極態勢,這位上進心爆表的妖精女孩兒可不願意屈就。


    「看你幹的好事!」


    「死丫頭!納命來!」


    三人組眼下隻剩兩個人。眼見夥伴被打倒,殺氣騰騰地試圖撲向繆菈。


    縱然還不及武術專家,繆菈的格鬥技術仍震懾住現埸所有旁觀者。於此停滯的氣氛之下還能迅速反應,或許該給這兩個人一點讚美吧。然而同時也頗為愚蠢。目睹繆菈那般輕巧利落的動作,卻沒能理解彼此的實力差距。


    「胡鬧就到此為止囉。」


    嘰——


    精巧魔力霎時練成,震蕩令人不禁耳鳴。透過縝密的術式,化為一道魔術。


    「嗚喔!」


    「咿呀!」


    兩名男子往前傾倒,其中一人勉強用手撐住,另一個則反應不及,整張臉撞上地麵。


    「好、好痛……」


    「怎、怎麽,我的腳……凍結了!?」


    親吻地板的男人哀號,另一個則發現失去平衡的主因而大感驚愕。


    這是誰造成的?男子環顧周圍,發現大廳深處吧台邊有個綁馬尾的少女,手裏的魔杖正指著這頭。


    兩個男人的腳從膝蓋以下被凍住了。


    想動動不了,抽刀敲擊也不見任何效果。


    擺明來自實力遠勝兩名男子的魔術師的魔術。


    「這是,冷凍魔術……?」


    大感詫異的不隻是親身承受魔術的男子們。


    冰魔術被歸類為水屬性,但並不容易施展。很多優秀的魔術師花上一輩子都無法順利施展。


    在戰鬥時,魔術師很少負責輔助近戰,而是扮演炮台的角色為多。特別是操使水屬性的魔術師,實戰運用上的難度堪稱異常。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因此眾人親眼目睹這類魔術,難免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冷凍魔術『凍冰術』。一般認為是非常困難的魔術,對凜來說卻是得心應手。繆菈甚至看得出凜這回施術的力道極小。要是凜有那個意思,瞬間就能讓整座大廳凍到產生冰晶的懾人低溫。足以讓對手凍到骨子裏。


    而對方到底明不明白這個事實呢?


    不必與地板親熱的男子朝著凜發出怒吼。順帶一提,另一個人正捂著鼻頭悶喊。看來他撞得挺使勁的。


    「喂!那邊的女人!馬上解除掉!」


    「…………為何?」


    凜停頓了好幾秒才回問。


    仿佛當真不明白對方話語的意思一般。


    「哪需要為什麽!?用魔術整人,死兔崽子!」


    凜的目光暫時離開,微微偏頭之後,看回男子。


    「……在解除那道冰的拘束之前,你們對我來說就隻是個靶子。你有想過這點嗎?」


    凜的善意提醒宛如晴天霹靂般劈下,男子連表情都凍結了。腦中沸騰的怒意瞬間消逝,逐漸取回冷靜心境。此時總算能看清周圍狀況。


    全身感受到其他冒險者投擲的尖銳目光,以及公會職員描繪嚴厲刑罰之未來的視線。


    再看看自己麵對


    的敵手;繆菈從極近距離冷眼俯視,不需武器便瞬間奪走自己一名夥伴的意識:輕鬆施展出冷凍魔術的凜,臉上寫滿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


    男子總算發現自己處於四麵楚歌的狀態。


    「我說你啊。」


    「怎、怎樣!?」


    強力的語調聽來隻像在虛張聲勢。凜歎氣站起身子,鞋跟踩著響亮聲音靠近。停在距離三公話尺處。


    「勸你還是別再無謂抵抗,乖乖聽從公會處置比較明智喔。」


    「……」


    這話紮實戳中男子正在擔憂的心思。


    若繼續頑強抗爭,恐怕會被其他冒險者視為眼中釘。受罰可能也無法改變周圍的評價,但是持反省態度乖乖伏法多少能催化人們改觀。


    眼下全看自己決定如何。


    「……知道了啦。我不會再抵抗。所以快點解除吧。」


    「……」


    凜凝視男子一陣子,判斷他所言不假,一個彈指。


    束縛住下肢的冰塊瞬間融解,男子們的雙腳重獲自由。


    一度懷疑他們會趁次機會發動攻勢,不過男子們老實地任由冒險者們壓製。眼下羞恥低頭的男子們,能否取回世間的信任,端看他們今後的表現。


    嘴上說得再好聽仍不具任何意義。嘴裏吐出的話語不全代表內心意念。沒錯,認真思索的事情,通常會直接顯現於行動上。


    「之後就交給你們了。」


    繆菈對公會職員如是招呼,接著坐回自己的座位。


    「繆菈,來用餐吧。東西正好上來了。」


    「哎呀。那就吃吧。」


    「嗯。」


    少女兩人享用稍早點的丸子,愉快地聊天。


    冒險者們目睹此景,重新體認到兩人的稱號絕不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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