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阿婧和蔡嫵看著陳倩漸漸走遠,對視一眼,滾到榻上哈哈大笑。


    “阿姊,你說哥哥能把握好嗎?”


    阿婧手一攤:“別問我,我哪兒知道。想想他做的事,我真想扒開他腦殼把我腦子給他裝進去。你說他怎麽能那麽不開竅?連阿公都看出來默許了的事他還能覺得沒人知道,覺得他瞞的挺好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蔡嫵很讚同地連連點頭:哥哥啥都好,負責、踏實、專注、對家人朋友都是沒的說。就是有一條,人心眼兒直了點,神經大條了點。加上他現在才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在自己心儀姑娘麵前當然有放不開的時候。一來二去的,這就讓腹黑蘿莉加偽蘿莉的妹妹給鄙視成腦細胞供應不足,情商不濟的愣哥哥。


    愣哥哥對這回妹妹們提供的見佳人機會時候把握得當咱們先按下不表,先說說蔡嫵跟蔡姝這裏首次執掌家業的事。


    蔡嫵在笑鬧過後就去給阿婧取了賬本。等把東西遞出,蔡嫵在阿婧神色專注伏案而讀時,忽然不經意般開口:“阿姊,我想趁著管家屯糧。”


    “可以……。”阿婧頭也不抬,邊攤著竹簡邊隨口道,“屯多少?二十石差不多吧?足夠你釀酒釀到及笄了。”


    蔡嫵探過身,壓著阿婧的竹簡,滿臉正色:“不是為釀酒那事。阿姊,我是說認真的,屯糧。要滿倉的糧。備著以後災荒年用。”


    阿婧愣了愣,微蹙了秀眉:“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家裏短了你了?”


    蔡嫵趕緊搖頭。實話是肯定不能說的,那種我是穿越而來未卜先知或者天仙托夢,降旨於我的扯淡理由十個裏頭有八個存在邏輯漏洞。就算能糊弄得了阿婧,為未必糊弄的了王氏和蔡斌。所以蔡嫵幹脆半透不透地說開:“不是。我不是為自個兒。”漢末亂世一起,流民餓殍遍野,死人無數,她們家要未雨綢繆,必須早作打算。


    “阿姊你看啊:東萊那年海溢,良田變洪澤,死傷無數,耕種不能,現在還有流民;扶風上黨前幾年大旱,百姓失所,背井離鄉逃荒南下;南邊有苗蠻造反,西邊有雁門流寇,哪兒哪兒都在亂,不是天災就是人禍。咱們潁川現下是太平著,可保不齊哪天就有了災禍呢。咱們先為自家打算些,也省的到時候措手不及。”


    阿婧摸著下巴認真地看著自家幺妹。她是早就知道自己妹妹是個聰慧人的。腦子靈,想法多,心思也稀奇。隻是這丫頭平日太懶,有時候看著呆頭呆腦,糊裏糊塗的讓人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不光剛才那番話,卻是著實提醒了阿婧,自己妹妹能比她和阿倩都得林大家青眼,未必是沒有原因,隻好,她的眼光要比她這個當姐姐的長遠得多。


    “這是個大事。阿姊不能輕易做主。”阿婧想了想,還是謹慎開口,“不過,我記得你原來跟阿公提過這事。阿公當時為什麽沒有同意?”


    蔡嫵低頭對手指,支支吾吾張口:“我……我當時怕阿公不同意,跟阿公說是我要釀酒。讓他給我弄個酒作坊,然後再屯糧。現在想這借口太古怪了,難怪阿公當時說我胡鬧。”


    “你現在也挺胡鬧。”阿婧挑挑淡煙眉,嘴角掛笑嗔了自己妹妹一句。


    蔡嫵癟癟嘴,小小聲爭辯:“我這不是聽你的方方圓圓說各地在鬧災嗎?那老天爺又不是鬧災還能分地方?說不定今天是他們老家,明天就是咱們呢。”


    蔡嫵眨著眼睛,滿是信任地看蔡姝。其實,這麽些年蔡姝跟她一塊兒長大,又一塊兒跟著上學。平時裏,蔡嫵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或多或少在兩個同窗的成長中留下了痕跡。所以,蔡嫵想,趁阿公不在,母親鬆手,阿婧當家的時候說這事成功幾率比較大。至少,阿婧不會跟蔡斌似的把她點子當成孩子的奇思妙想,哄孩子一樣逗她玩。


    阿婧聽完蔡嫵的話,托著腮沉吟一會兒站起身:“屯糧這事是個大開銷。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還是得請示大母同意。”言下之意就是她同意妹子的想法。


    蔡嫵立刻咧嘴笑開,從榻上跳下:“好啊。我們這就去。”說完她就牽著阿婧的手跑出門,沒跑幾步,又頓住腳,仰頭賊兮兮笑道:“阿姊,你說哥哥要是也同意的話,娘親那頭會不會比較好說話?”


    阿婧眼一轉,立刻明白了妹妹用意:蔡平怎麽說也是家裏當仁不讓的繼承人。雖然這會兒他還不理家事。但下一代家主的身份在那裏擺著。為他以後的威嚴考慮,隻要不是特別出格,太過分,王氏輕易是不可能反駁兒子的。


    “你呀。”阿婧抬手刮刮蔡嫵鼻梁,“平時看著像兔子,這麽會兒功夫怎麽就成了小狐狸了?”


    蔡嫵吐吐小舌頭,捂住鼻子,悶聲道:“怎麽是狐狸了?我多厚道的一個人啊?”


    “好好,你厚道。”阿婧也不計較蔡嫵字眼,拍了她腦袋一下:“在這兒等著你倩姐姐。等她回來你就告訴她說這事,讓她去跟哥哥講。大母那裏,還是我去說,就算惹了大母,我一個人也好應付。比咱們一起遭殃好。”


    蔡嫵點頭應下,等阿婧走遠沒多大功夫,陳倩就小臉紅撲撲地回來了,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蔡嫵大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把陳倩瞥的手足局促後又裝沒看見一樣跟她一臉正色地說了屯糧之事。正要接著表述她和阿姊想她再走一趟,曲線救國呢,就見陳倩麵色飄忽,目光悠遠,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蔡嫵有些擔心:“倩姐姐?倩姐姐?你沒……”


    “放心,這事交給我吧。我會說服你哥哥的。”陳倩忽然回過頭,對著蔡嫵微微笑開,然後特幹脆地答應下來。倒把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蔡嫵給搞了個莫名其妙。


    陳倩動作很快又折返回去,留蔡嫵一個人在原地轉圈。


    某個想出這點子的人,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後,才後知後覺發現她這想法說出來,執行的都是別人,她自己倒是沒什麽事幹了。蔡嫵眨了眨眼,甩甩袖子,拿腔拿調地給自己擺了個拂袖背手的造型,然後眯起眼睛,邊往前走,邊老神在在地想:自己動嘴,別人動手,這應該算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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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蔡嫵被叫到了王氏那裏。進門一瞧,林大家,陳倩,蔡平和阿婧都在,而且一個個表情肅穆,像要三堂會審一樣。


    蔡嫵心裏“咯噔”一下,轉向陳倩阿婧以目詢問:“辦砸了?”


    阿婧微微搖頭,陳倩則勾了個梨渦淺笑。


    蔡嫵放心了,麵向王氏軟軟叫道:“娘,您叫阿媚呀?”


    王氏沉著臉,麵無表情:“蔡嫵,你好大的膽子!”


    蔡嫵毫無防備,被這聲嗬斥嚇了一跳。一邊的哥哥見母親衝小幺妹發火眼看要上前勸,陳倩和阿婧眼明手快拉住了衣袖。


    蔡嫵偷偷瞥了瞥四下,又瞄了瞄在生氣的王氏,轉轉眼珠,低頭嚅囁:“阿媚不敢。”


    “不敢?不敢有這麽大想法?還是不敢糊弄你兄長阿姊?”


    糊弄?這詞用的別扭。聽著也有點不舒服。


    蔡嫵咬咬唇,為自己爭辯:“母親前番把蔡家交到阿姊和阿媚手裏時曾說有什麽事,放心大膽的去做,阿媚牢記母親這話。覺得屯糧之事,防患未然,對蔡家有益無害,何樂不為?”


    “至於糊弄?更是無從談起。娘,你想想,哥哥和阿姊,一個會接掌家業,一個正主持中饋。心中主見怎麽能是阿媚能比的?阿媚才多大?不可能左右哥哥的。”


    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王氏這會兒對她發火也多半是為這個。好麽,一個繼承人,一個新當家管事,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忽悠著來“逼宮”了。這還得了,這小的本來就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要是再不敲打敲打,將來不上房揭瓦,無法無天了?


    王氏聽著女兒的話,隻緩和了臉色,卻沒鬆口說放人。


    蔡嫵眨眨眼,王氏露出甜美天真的八齒笑,抱住王氏的腰,腦袋貼住王氏小腹:“娘,您生氣了?阿媚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哥哥姐姐年紀長,說的也肯定比阿媚說的好。您到時候聽著也更明白。”


    王氏低頭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兒,想冷著臉不搭理她,又有點心軟,隻得別別扭扭地轉過頭去:“可知錯了?”


    “知錯知錯。下次肯定改了,再也不犯。娘親讓倩姐姐和阿姊一起看著阿媚,下次再犯,就打阿媚手板,好不好?”


    王氏回過身,看著貼在自己腰腹間的小女兒,微微柔和了表情:“這可是你說的。倩兒,阿婧你們聽到了,以後她要是再敢幹出這類事,你們可要好好告訴林大家,林大家到時可不許手軟。”


    蔡嫵聽罷,趕緊扭頭地衝兩個姐姐和自己老師討好謙卑地笑。然後趁人不注意時衝阿婧得瑟地眨眨眼睛,小手比了個誰也看不懂的“v”的手勢。


    阿婧要笑不笑給她一個白眼,低下頭,不再看她。


    次日。蔡平給蔡斌去信,詳談了此事。而與此同時,蔡家屯糧之事也正式提上日程:賬房定期結餘銀錢,準備建設糧倉,購進新糧。


    半個月後,蔡斌回信蔡平,說他,家裏長男,未必事事躬親,但無需事事請示。自度便可。


    於是,被蔡嫵執著好幾年,念念不忘的屯糧計劃,終於在光和元年得到了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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