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嫵聽了心裏既有隱隱酸楚,又有又一個人被拉下水的幸災樂禍。她心話說:你這當爹的能這麽快意識到這點兒不容易啊。我們家裏從他學會說話後基本上所有人都被他或多或少噎住過了。哦,不對,不止咱們一家,他噎住過不少其他人,比如衝兒就是最容易被波及的那個。


    但是鑒於郭嘉剛剛回來,蔡嫵也沒真的脫口說出這話,而是轉身抱起郭滎:“滎兒,今天咱們不吃麵了。等你阿姊和大哥回來,娘親自給你們做菜怎麽樣?”


    郭滎眼睛眨了眨,想想後似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就開始掰著手指頭快跟蔡嫵說:“滎兒要吃鴿子肉。”


    “可以。”


    “素菜卷。”


    “可以。”


    “紅豆湯。”


    “可以。”


    “還有陽春麵。”


    “可……不可以。”蔡嫵抿抿唇忍著額角冷汗說,“你已經要了這麽多了,再要就剩下了。娘跟你說過什麽你忘了嗎?即使吃飯也要量力而行,吃不完浪費掉是要打手心的!”


    “可是上次那個娃娃就有和他爹爹娘親在一處吃麵嘛。”郭滎絞著手指,很不甘的掙紮。


    蔡嫵絲毫不為所動:“上次那孩子可有吃其他的?”


    郭滎低下頭不說話。但是眼睛裏透著失落和不甘。郭嘉瞧著馬上心軟,他這會兒正處於父愛膨脹期,正要想盡辦法和小兒子套近乎,於是見到郭滎這表情後頗為不忍地跟蔡嫵求情:“要不……就做一小碗?”


    蔡嫵瞪著他:“你少慣著他!奕兒就是被你慣出來的!不知輕重,膽大妄為,前一陣還在司空府……”蔡嫵話剛出口就立刻閉了嘴,瞪著郭嘉:“總之,就是不行。”


    郭嘉眼睛閃了閃,很上道地沒有去問蔡嫵沒說完的是什麽:在他看來能讓蔡嫵剛說一半忽然閉口不言的,不是奕兒又辦什麽犯錯誤的事被告狀了,就是阿媚覺得這事已經過去沒必要讓他知道了。他再追問也沒意思。


    中午的飯是在郭滎點菜的基礎上又加了幾個菜的,郭滎要的紅豆湯和素菜卷被盛在在他專門使用的小碗裏,郭滎自己拿著小勺子,小筷子,在拒絕了郭嘉的幫忙後像平日一樣,勺子筷子齊上,表情認真地在碗盤裏戳戳夾夾,雖然也灑到胸前不少,但到底也沒有說吃不完,剩在碗裏倒掉浪費了。


    郭奕中午的時候也從司空府趕回吃飯,倒不是說司空府那裏摳門不管他吃的,而是整個許都不少人家都知道他們家吃飯次數跟別人家不太一樣,而且這晌食還不是瞎湊合的那種。所以他先生幹脆給他特令,允他回來,反正路程也不遠,來回消磨不掉多少時間。


    倒是郭照中午回來的晚些,等她到家時,桌案上東西都擺好了,就等著人齊了開動。郭照看著回來的郭嘉詫異地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以後才跟郭嘉見禮。


    郭嘉揮揮手,指指郭照座位:“別理那套虛禮了,照兒,趕緊入席吃飯吧。”


    郭照應著聲,走到坐席剛坐下就聽蔡嫵疑惑地說:“今兒不是去彤兒那裏了嗎?怎麽回來這麽晚?”


    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郭照立刻氣上心頭,咬著唇跟蔡嫵說:“今天本來是想和彤姐姐一道去東城看看咱們自家酒肆是怎麽樣了呢?結果路上碰到點事兒,就來遲了。”


    蔡嫵皺皺眉,郭嘉也停下筷子,等著郭照繼續。


    郭照猶豫了下,想想既然已經開頭了,幹脆把事情說全吧。她袖起手端坐好跟自家義父義母敘述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和彤兒姐姐的車在路上跟別人家的車車軸蹭掛了一下。兩輛車車軸都壞了。給耽誤了。”


    蔡嫵挑著眉笑問:“那你為什麽生氣呢?”


    郭照抿著唇:“那是因為那家人太不講理!明明就是東城路窄,還非得說的好像我們欺負了他似的。最討厭的是,他說什麽他家主子是曹公才征召的司空府西曹掾。此番是奉他家主子令,前來看看東城到底是被那些夫人們弄成什麽樣的?讓我們速速讓行?讓行就讓行嘛,又不是我們不想,明明是車壞了,他又不是沒看見。犯的著拿錢說事?拿錢打發人人嗎?”郭照說道這事兒的時候小臉氣鼓鼓的,麵色泛紅,看上去有生氣了許多,倒不像前一陣子那樣,幹什麽都平靜地一汪靜水似的了。


    “司空府西曹掾?”蔡嫵疑惑地轉向郭嘉,眨著眼睛問:“曹公又新設的官職?是誰呀?”


    郭嘉表情古怪了下,把拳頭攥在唇邊輕咳一聲後小聲說:“呃……是……陳群陳長文。”


    “長文先生?”蔡嫵重複一遍後眨眨眼,又眨眨眼,探著身子小心地問郭照:“你們遇到的那位是家仆?”


    郭照點點頭:“應該是,而且看樣子應該是才來許都,不知道許都情況,正在勘察的。”


    蔡嫵又轉過臉去皺著眉看郭嘉:“長文先生家家仆都是這樣嗎?”


    郭嘉搖搖頭:“我哪兒知道?長文那人長者風範太重,比夫子都正經!我對他是躲都躲不及,哪裏還會打聽他家家奴如何?”


    蔡嫵偏偏腦袋:“按理這樣的人不該有如此跋扈的家仆吧?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郭照咬著唇,想了想答道:“或許有吧。不過就算是誤會也不該那樣對兩個姑娘家吧?反正彤兒姐姐和我都被氣的不輕。”


    郭嘉眨著眼,歎了口氣:“這事還是我找長文本人說吧。他這人除了有點兒太端著,其他事兒上公私還是挺分明的,而且對是非曲直也明透的很。”


    蔡嫵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揮揮手示意此話題到此為止,孩子們繼續吃飯。


    等一頓飯吃完,郭滎正嚷嚷是著不要回自己房間,要跟著蔡嫵一道去午睡時,柏舟忽然臉色古怪地進來了。


    “先生、主母,司空大人剛派人送來個姑娘。”


    “嗯?”跟小兒子糾纏的蔡嫵聞言一愣,很是迷糊地問道:“什麽姑娘?”


    郭嘉臉色“唰”的一下變了,他才想起來,他忘了跟蔡嫵說貂蟬的事了。因為在高順那事過去以後,郭嘉已經把話給貂蟬說開了,他就直接當這事已經完了,誰知道他家主公這回這麽體貼人,居然把人送來了。


    柏舟聽到蔡嫵問話,那眼睛偷偷瞥了下郭嘉,發現郭嘉此時正一副慘淡無比的末日降臨表情,就頗為不忍地跟蔡嫵說:“呃……可能……是司空大人體恤先生……賞下來的吧?”


    他話剛說完,就見杜若一步跨到門內,對著郭嘉怒視一眼後跟蔡嫵回道:“姑娘,外頭司空府來人說讓咱們趕緊去迎下那位姑娘。說那位姑娘可是姑爺親自問司空大人要的。”


    蔡嫵聞言心頭一緊,隨即表情柔和至極地看著郭嘉,端著堪比向陽花的笑容,拿溫柔如水的聲音問郭嘉:“這是怎麽回事呢,夫君?”


    郭嘉聽到蔡嫵那一聲柔弱無骨的“夫君”後,立時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緊接著頭皮發麻地偷眼瞄向蔡嫵,,待看到自家媳婦兒正用比向陽花還燦爛地笑意看著自己後,郭嘉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就跟一個破了洞的水灌子被扔到水缸裏一樣,正“咕咚咕咚”往下沉。


    “阿媚,你聽我說啊,事情它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姑娘其實……”


    “不是我想的哪樣呀?我怎麽想了?這姑娘其實怎麽了?”蔡嫵抱起郭滎,嘴角笑地滿麵春風,“哎呀,夫君,妾身也沒說什麽呀?你這是著的哪門子的慌呢?”


    郭嘉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拿眼角掃著蔡嫵,似乎在判斷蔡嫵這話的真實性。可惜還沒等他判斷完,蔡嫵已經婀娜優雅地站起身,把孩子交給杜若,嘴角依舊掛著令郭嘉看著發毛令外人看著迷人的標準八齒笑:“既然夫君這麽看重這姑娘,那妾身就待夫君出門迎她一迎吧。”


    蔡嫵說完就斂了裙裾,邁著無比斯文地小碎步向門口出去。


    而郭嘉則在看到蔡嫵反應後,就覺得“咚”的一聲:破水罐子,沉底了。他眨了眨眼睛,趕緊從杜若手裏接過郭滎,在郭滎耳邊一臉嚴肅地小聲交代:“兒子,我可是你親爹啊。天底下沒咱倆關係再近的人了。你爹我如今要在你娘那裏遇到麻煩了,你可千萬別袖手旁觀。”


    郭滎眨巴著大眼睛,腦袋在郭嘉懷裏來回轉悠,壓根兒沒聽進去郭嘉說的什麽。


    郭嘉瞅著那張在和自己酷似的正胡亂轉悠的小臉,不由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扯了扯郭滎衣襟,吸引過兒子注意力後小聲祈禱:“滎兒,等會兒可就全靠你了。你可千萬記得給你爹當好擋箭牌。”


    郭滎不說話,眼睛不滿地盯著郭嘉扯他衣襟的手,小眉毛都快糾結成一團了。郭嘉才不理他,在他繼續盯著衣襟上的手看時,他已經被他老爹抱著快步出門,準備去共同應對他那可能會隨時發飆的娘親去了。


    蔡嫵跺著步子正渾身不痛快往前走呢,卻忽然發現自己袖子被人拉扯住。回過身一看,卻是一副可憐兮兮賠笑狀的郭嘉。


    蔡嫵眉角戾氣一收:“夫君,也要隨妾身一道前往?”


    郭嘉“唰”的一下收回手,很識時務地把頭搖的撥浪鼓一樣,見縫插針給蔡嫵表決心:“不去。不去。為夫絕對不去。為夫不是說過,我這輩子眼裏就覺得你好看!”


    蔡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接過他懷裏張著胳膊要抱抱的郭滎,給了他一聲冷哼後,抱著孩子繼續往走。


    郭嘉被瞪的釘在原地,想跟上,又怕蔡嫵生氣;不跟吧,又擔心蔡嫵誤會以後更生氣。隨他一起出來的柏舟見著他滿臉糾結,腳下踟躕的模樣,不由迷惑地問道:“先生,你怎麽不跟著去了?”


    郭嘉抬起眼,苦兮兮地看著柏舟:“先生也想啊!可你不知道,主公送來的那姑娘可不是個尋常女子,你家主母吧,又是個時而糊塗時而明白的。我跟著怕到時候她一著急,我渾身嘴巴也說不清了。”


    柏舟好笑地聳聳肩:“那就不說吧。反正看主母這樣子也不像是跟人拚命的架勢。您可以……”柏舟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開始嘴角抽搐,說不下去了:他家先生在原地轉了兩圈眼珠以後,跟做賊一樣撩著衣袍,躡手躡腳地走向大門,在馬上要出現在門外人的視線中時,“呼”的一下一閃身,貼在了門廊拐彎處的牆上。良久以後才跟盯梢的探子似的,側過身,扒著牆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邊眼睛,屏氣凝神地窺伺主母和即將來的那位姑娘的互動。


    柏舟看著這樣的郭嘉隻覺想要拿塊磚頭往自己腦袋上拍一下子:太丟人了!他活那麽大,頭一回看到在自己家裏還跟做賊一樣的人!這真是他家先生嗎?不是被二公子氣糊塗的?為啥這麽多年過去,別人家先生都是越來越穩重,他家先生怎麽反而越活越往回出溜了呢?


    柏舟一臉苦澀地追思自家先生的長進問題,卻全然沒注意到在大門處,自家主母的精彩表情。


    蔡嫵此時正抱著郭滎,目光傻乎乎地盯著眼前的貂蟬。呆滯、驚豔、詫異、和難以置信在其臉上滾屏播出:在氣上心頭過後,蔡嫵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就被驚住,原來美麗的事物不止能討男人喜歡,對於女人來說,也同樣有道理。


    若是今天站在蔡嫵麵前的是其他人,蔡嫵少不了一番綿裏藏針,連消帶打的後宅手段。可是當她跟前站著的是貂蟬這樣的女子時,還沒開始交鋒,蔡嫵自己就先心有不忍了:世上長相美麗的人不少,但是能美得如眼前女子這般,形成天然一道風骨的卻屈指可數。蔡嫵沒見過貂蟬,卻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能隱約猜到她的身份。不管是後世有著頗多傳奇的四大美女的稱謂,還是現在她曾經聽到過的她的事跡,都讓她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她應該這麽美,應該這麽漂亮,應該這麽傾國傾城。


    貂蟬沒有在意蔡嫵的表情變幻,她正如嬌花照月般靜靜地站在那裏,嘴角掛著暖暖的笑意,任由蔡嫵打量。


    蔡嫵心頭轉過無數念頭後,伸出手指,微微顫抖地指著貂蟬,聲音飄渺地猜測:“你……是……貂……”


    一個“蟬”字還沒說完,郭滎已經跟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在蔡嫵懷裏亂動彈,他扯著蔡嫵胳膊,指著貂蟬一本正經地告訴蔡嫵:“娘,這個姐姐比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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